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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_10 严歌苓(现代)
  白露把心梓扶进屋里,给她去取干净的衣物。心梓卷起了被子,把自己裹在中间,她全身冰凉,像是随时都会冻僵。
  
  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似乎这样可以使自己安全一点,她闭上了眼睛,一切只是一场梦,醒了就不会再有痛苦。
  
  有人向她伸出了手,把她抱在马上,揉着她的头发问道:“阿梓,想不想去山上玩?”
  
  她点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阿爹……”
  
  那个人低下头刮了刮她的鼻子:“乖,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阿爹……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她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那人挺拔的身姿映射在她的眸子里,宛若神祗。他微笑着:“阿梓,想不想爹娘?”
  
  “想。”她忙不迭的点着头,抬起头发现手中的衣服越来越薄,那个人的身影也是越来越淡。她把手越攥越紧,却阻止不了那人在她眼前渐渐消失。
  
  世界像是瞬间崩塌了,那些山水,树林慢慢的溶进一片茫茫的白色中,再也分不清轮廓。
  
  “阿爹……阿爹……”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泪如泉涌:“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半夜的时候心梓迷迷糊糊的开始说起了胡话,白露听见她在梦里又哭又叫,泪水打湿了枕头,用手一触她的额头,烫的手掌一躲。她急急忙忙的出去找了药,还好上次还剩下了一些。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心梓的烧总算能退下去,琴儿醒了,却是不哭也不笑,谁也不理。白露见指望不上她,自己一个人照顾两个,累的团团转。
  
  这段日子阮安乾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听说他在南疆的军营里一直没有回家,可是却连阮夫人派去的人也不见。
  
  心梓好起来后,一切都正常了起来,照常吃喝,照常睡觉,发生的一切仿佛和她没了关系。琴儿也是照常干活,但是却不肯和心梓再多说一句话。
  
  心梓的话也变得少了,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发呆,经常是早上起来坐在那里,白露晚上进屋才发现她保持一个姿势一整天。
  
  这样过了不久,心梓的内伤开始复发,而且这次复发的来势汹汹。她吐血吐得一次比一次厉害,到最后白露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把全身的血全部吐光。,脸颊也迅速的消瘦了起来,眼睛里开始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阮安乾听了下人的上报,亲自来看了看心梓的状况后,终于决定听从大夫的建议,送她去空气相对好一些的隐雾山上修养。
  
  于是心梓带着白露,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到了隐雾山。琴儿被她刻意的留了下来,她终究是还没想好要怎样和她朝夕相处,也许时间慢慢的会冲淡这一切。
  
  上了山才发现,原来阮安乾给她们选的地方是一处很偏僻的地方,一座小小的竹楼隐藏在环山抱水中间,轻易根本发现不了。如果不是有裴自如领路,她们也许很快就会迷失在其中。
  
  山路很崎岖,因为是在南疆的统辖区域里所以相对来说很安全。裴自如把她们送到竹楼里安顿下。
  
  “公主如果有什么吩咐,派人下山知会属下一声便可。”他躬身向心梓行礼。
  
  “有劳将军了。”心梓在轿子上撑起身子,她一动便是一口血涌出来,白露赶忙上前替她擦干。
  
  裴自如叫同来的两个仆人速速去收拾,他自己留下极不自然的看了心梓一眼,悄悄地凑上前去,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个是属下家里祖传的,处理各种伤口很有好处,还能收疤,公主您留下,也许有用。”他脸红的几乎快到耳根了,几句话说得艰难至极。
  
  心梓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他一眼,他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整个埋进去。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爱脸红的将军,展颜浅笑道:“谢谢!”
  
  裴自如看见她笑了,有些呆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转身逃似的飞奔下了山。
  
  心梓看着他飞奔而下的身影,低着头微微咳嗽了一下,这人也挺可爱的。
  
  竹楼背后有一面小小的瀑布,早上一开窗就能听见欢快的水鸣声,心梓高兴的时候就会坐在窗前,望着那一片银白出神。
  
  “白露,你说,要是从那上面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她有一天拉住了正在忙碌的白露,语气淡淡的问。
  
  看见白露惊惧的脸色以后,她笑了下:“我逗你玩的。”低下头轻轻的补了一句:“我这样的人,怕是会弄脏了那纯洁的水吧。”
  
  白露抱着她,不再说话,自己也早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了吧。
  
  裴自如带着人牢牢地把守住山脚处,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自己有的时候会偷偷的跑上山,只在远处站着观察心梓的屋子,看见她一天一天无碍才会安心。
  
  她真美!有的时候午夜梦回他会记起她那个浅浅的笑,然后连心都会变得温暖起来。可她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只能是深沉夜里最美的梦。他却已陷在这梦里无法自拔。
  
  真正在山上的只有一个烧火打柴的老伯和一个做饭的婆婆,这两个人都是阮安乾从厨房挑过来的,平时老实本分从来不说人是非。老俩口很疼这个漂亮可爱的夫人,几乎把她象亲生女儿一样的照顾着。
  
  心梓在这几个人的照顾下很快的身体便有了起色,渐渐的血吐得少了,身体也就强壮了起来,几乎可以漫山遍野的跑了。
  
  只是她从来不走的很远,最多也就是绕道竹楼右面的山沟阴凉处,在那里躺上一整天。
  
  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一年过去那些生命中曾经最最不堪的往事像是逐渐的离她远去,记忆也开始模糊。有的时候醒过来,她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这天心梓漫步到自己常常会去的那个阴凉处,坐在没过花丛里静静地拨弄着那些含苞的花朵。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天生的敏感让她觉得周围似乎有人,刚开始以为是裴自如,她知道他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她,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不对,她轻轻的拨开了眼前的一丛灌木,一个活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人满脸血污却难掩俊朗面目,衣衫褴褛却藏不住一身的气质。她想要将那树丛和回去,没有能力救任何人,连自己都无法救赎。
  
  而且,她并不知这人的底细,贸然相救只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她转身想要离去,并不是人人都是善人,人活在世上总是有很多无奈。
  
  向前走了没几步,感觉到裤脚被人扯住,她回头,那人正趴在地上,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微抬着头:“救救我……”
  
  她微微的皱了下眉,却在望向那双微睁的双眼时,轰然崩溃。
  
  “轩……”她喃喃道,唇齿间满是缠绵。
  
  自己的人生就像赌局上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总是要回归到某一个点。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这是一个梦,一个长久以来一直想做但有从没有实现过的美梦。她走的很小心,就想怕踩到地雷一般,亦步亦趋。然后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到了最后,她都不记得是怎样把这个人拖到附近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也不记得是怎样把他安置好后承诺会马上回来。
  
  当她回到了竹楼时,才意识到太过荒唐了,这人只是眼睛和辰轩相似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受的伤。
  
  也许终究是看不下别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吧。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掌
  她沿着漆黑的洞口小心艰难的向里面挪动着,手中的烛火闪着豆大的微弱的光茫,几不可视。墙壁上微凉的青苔刺激着手掌中柔嫩的肌肤,却带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麻痒。
  
  缩了缩头,站在原地考虑是否还要继续向前走去,深邃的洞口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她知道在洞的深处有那双温柔的眼睛,引着她一步一步踏出深渊。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无声无息的一把扯住她,狠狠地扣在颈子上,却在看清来人是她后迅速松开。
  
  “姑娘,是你……”他急忙放下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背在身后:“对不起……”
  
  她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走进洞中开阔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小布包。烛火刚才被他扯得打翻了,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人跟过来,抬头看着她笑了笑,也就不再客气,迅速的打开了包袱。
  
  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的吃着心梓带来的饭团,却因为吃得太急噎住了。
  心梓皱了皱眉,拾起地上的一个小小的瓷碗,起身走出去。
  
  那人呆愣着看着她的动作,,脸憋成了猪肝色,不停地想要打嗝。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碗泉水,递到他面前。那人顿时眼睛一亮,就着心梓的手“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等他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上来,才冲着心梓咧了咧嘴:“姑娘,在下……”刚一开口,又是一个嗝打了上来,他赶忙用手捂住嘴,生生压了下去。
  
  心梓见他皱着眉头憋气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嘴角翘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嘿嘿,姑娘,那个,谢谢你!”他有点犹豫似的绞了绞手,支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以前给在下的药还有吗?”
  
  见她低头不语,赶忙摆手道:“没有就算了,我也快没事了。”
  
  心梓抬头扫视他一眼,这人倒是当真命大。身上几乎被穿了几个窟窿,索性都没伤到要害,不过血倒是流了很多,她第一天替他包扎的时候很是头痛,以为救不回来了。谁知刚过了不到两个月,人就已经活蹦乱跳的站在她面前了。
  
  “有的,我过两天再给你拿过来。”她微垂下眼,不是他,终究不是。
  
  那人极为愧疚的挠了挠头:“姑娘,这段时间着实是叨扰了,等在下回去,一定重谢。”
  
  心梓冲他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你回去以后别再往南疆乱跑便是。这边很乱,你一个百夷人走在这儿,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奸细捉住的。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只希望你记住,我救你一条命,不是给你胡乱就送掉的。”
  
  那人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低头思索了一下才问道:“姑娘如何知道我是百夷人的?”
  
  “你所穿外衣虽然普通,内衣衣料却是上好的云罗缎,如果我没记错,是十两金子才可以买到一尺,普通的百姓怎能穿得起?南疆虽富,也没人会拿它做内衣。你身上有一处伤口奇怪,显然是被南疆军队特制的连弩所伤。普通的百姓就算做出违法之事又怎会出动军队缉拿?”她顿了顿又道:“我救你已是不该,过些天你身体好了,自己走了便是。下次再被我看到就不会象今日这般客气,明白了吗?”
  
  那人嘴角抽了抽,抬眼看她镇定自若,忽然笑道:“姑娘既已知道,就不怕在下杀人灭口吗?”
  
  “我既敢救你,自然有办法叫你走不出这山下去。”她平静的说道,仿佛未听见他语气中淡淡的威胁。
  
  “哈哈哈哈,好!南疆果然是卧虎藏龙,连个小姑娘都是智勇双全。”他仰头大笑了声,“既然如此,也就实不相瞒了,在下是百夷的首富之子,前些日子到边境做生意,被仇人诳到此处,被南疆军队当成是奸细捉拿。侥幸逃出来,捡了一条命。姑娘可信在下了?”
  
  心梓恍若未闻:“这些都与我无干,你说怎样便是怎样。”说完,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不早,不再理会这人,转身走出了洞口。
  
  那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了一丝玩味的光。
  
  白露最近很是奇怪,心梓总是一个人出去呆上大半天,而且每次都不许她跟着。有几次天色已晚她正想要去寻,却发现人已经站在门口,只是眼中掩不住的落寞孤寂。
  
  这天又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忍不住上前问道:“公主,可是有不舒服?”
  
  她恍恍惚惚的应了声“恩”,反应过来马上又道:“没事!你先下去歇着吧!”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转过头去。
  
  白露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有心事,又不好意思开口,叹息了一声,关了门留她一人休息。
  
  听见白露下楼走远的脚步声,她猛地掀开被子,睁着眼望着床帐上的繁复花纹,咬了咬下唇。
  
  第二天她主动去了厨房,说是要帮安婆婆烧火做饭,安婆婆哪敢让她动手,哄她到一边闲坐看着。
  
  过一会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起来倒把心梓忘了,她见安婆婆没注意这边,趁机跑到灶火旁假装是在添柴,然后偷偷的一不小心就把胳膊烫到了。
  
  “嘶!”没想到会是这般疼痛,她皱着眉,万分痛苦的跺着脚直跳。
  
  那边的安婆婆一见,扔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心肝祖宗的叫了一通,赶忙扯她到楼上去敷药。
  
  再掀开衣袖,只见杏子大的一片血泡还在向外渗着血水,安婆婆心疼的不行,又是吹又是上药的忙活了一通。
  
  那边刚刚上山的裴自如见她被安婆婆挽着袖子揉着胳膊,立刻想到会不会是伤到了,直接跑了过去。
  
  心梓见他过来,心中一松,她知道他隔几天就会上山一次,这些天为去见那人躲他躲得很是辛苦。如今不过是想赌一下,没想到倒真的成功了。
  
  裴自如跑了几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想要回去,心梓已经看见他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公主……”他先行了礼,抬头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心头一惊,没的思考本能就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袖子:“这……这是怎么了?”
  
  心梓没想到他上来直接用抓的,闪身躲了一下,脸上一红。
  
  裴自如兀自没有发觉,只顾着抓着她的手细细的检查伤处,见伤的不太严重,从怀里掏出伤药小心的涂在伤处,涂完了还低头吹了吹,才放开她的手。抬头发现心梓脸色潮红,略有恼怒之意,立刻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公……公主……”他结结巴巴的口齿不清:“属下唐突,您别……别介意。”说完再不敢看心梓的脸色,只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你这是都做了什么啊?
  
  两个人神色诡异的半天没说话,立在那里看上去很是怪异。
  
  心梓面色极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发现安婆婆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她想了想才问道:“世安,你前几天给本宫的那药还有没有?再给本宫几瓶备用好不好?”
  
  裴自如被她这一声“世安”叫的全身都是飘飘然,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就直接从怀里拿出了好几个瓶子全都递到了心梓的面前。
  
  她眉毛挑了挑顺手接过道了声谢,面色冷清分不清悲喜。
  
  “很少有人这般对我好了,世安,真的谢谢你。”
  
  他听了却只是觉得酸涩:“公主,以后如果有什么用到末将的,您直说便是……末将……末将必会相助。”最后的那句压的极低,只有心梓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她无奈的笑了笑:“我能叫你做什么?叫你反了侯爷?只怕我想,你也不会罢了。”
  
  他呆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提这个。
  
  “以后别再来这里了,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这是告诫吗?他甩了甩头,努力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裴自如啊裴自如,侯爷待你恩重如山,你怎可有如此禽兽不如的想法?
  
  心中又是一动,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莫非也是关心自己的?她这么美……他越想越是纠结,二十几年来从没如此烦恼过,连着几天脸上都蒙着一层浓重的阴影。
  
  心梓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把那日裴自如给她的伤药留下一小瓶,其他的就直接拿去给了那人。
  
  那人看见她再次出现,迎上去很是兴奋:“姑娘,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在下那日说话无礼,冒犯了姑娘,你别怪罪。”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拜了一揖。
  
  心梓也不理他,把药和饭放下就想走,却被那人拦住。
  
  “姑娘,在下叫做傅子规,你可否告知芳名?”脸色有点红。
  
  心梓楞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闪着流光溢彩,明亮清澈的宛如夏日夜空中最最明亮的星。
  
  终是不能抗拒这双眼的魔力,她低下头轻声道:“小欣子。”
  
  “小欣子……小欣子……这名字有意思。”他慢慢的念着那个名字,像是放于唇齿间细细的咀嚼,清冽的嗓音渗出温柔的气息,心梓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眼里满是温柔,心也跟着放软。
  
  接下来的日子里,心梓渐渐的也就不太防备这人,反正他早晚会走。她极喜欢看他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温柔回望,然后渐渐迷茫。可不知为何傅子规总感觉她是透过这双眼寻找着什么。
  
  他也并不在意,他承认这个美丽的姑娘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所以也放纵自己沉沦在和她呆在一起的轻松中。
  
  刚开始两个人经常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纯粹的聊天。后来他们熟稔了起来,就开始走出洞外四处的走动。
  
  两个人坐在小湖边,摘了一大把的花编着花环,做好了,傅子规很自然的抢过去,带在了头上,心梓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浅浅的笑了一下。
  
  辰轩也是这样,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东西,他都会拿去然后当成是心头的宝贝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抢走。
  
  想着想着,她似乎又闻到了辰轩身上温暖的气息,绽放出如春花般绚烂的笑容,如同受到蛊惑一般,轻轻的用手覆上了他的眉眼,却在触到的那一刻,颓然放开。
  
  不是,他不是,一面告诫着自己,一面心中苦笑,就算是她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傅子规却渐渐的坐不住了,见她灿烂一笑,明媚的容颜焕发出夺人魂魄的神采,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破茧而出,逼得他不得不说出某种危险的足以让两个人都万劫不复的言语。
  
  “小欣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紧紧地不肯再松开。
  
  心梓神色一滞,慢慢的将手抽出来,放于膝上,眼神飘向了远处的高山,只是不再望他。
  
  “我嫁了人了……”
  
  他整个儿人愣在那里,瞪着眼,看了她半天,木然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可是,可是……这么久了你都没说……我以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重新迸发出奇异光彩,“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相公他根本就没来看过你对不对?”
  
  心梓回望他,眼神陌生的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怎么知道他没来过?”
  
  “我………我前几天见你晚上赶回去怕不安全,就偷偷的跟着,你……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他生怕心梓误会一般拼命的解释。
  
  她低下头,无奈的笑笑:“他是要捉你的人,而且我已经有了自己爱的人。”
  
  两人没有焦点的眼光都无心地投注在远处隐隐流动的瀑布上。“欣欣……”他终于开了口,似乎十分艰难,叫了她名字以后,又中断了后面的话。
  
  她交握的双手紧紧地牵在衣角上,指骨有些隐隐发疼。“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却似乎难倒了他,以前一直都是别人主动来巴结他,很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想出了正确答案,他很自信地说:“你漂亮,而且善良。”
  
  恩,她想想,漂亮,她当然知道自己漂亮,至于善良嘛……
  
  “你才认识我几天,怎么知道我善良的?”她眨了眨眼,狡黠的撇着嘴:“其实我告诉你啊,我是因为给我相公的小妾下毒,弄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被人赶出来的。这还不算,我为了报复他,把那个打下来的孩子拿去炖了给他喝汤,结果才被人一路追的躲到了这里,你说我善良吗?”她恶意的说着,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畅快淋漓。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我不信!”半天才长吸了一口气,硬声说。“我不信!如果是那样,那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给我治伤?”
  
  “因为你是他的敌人啊,他知道我救了你,样子一定会很精彩吧。”恩,确实,如果阮安乾知道了,她倒真想看看他那副万年僵尸脸上会不会出现一幅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想想就觉得好笑,她恶意的腹诽着,浑然不知旁边的傅子规脸上复杂的神情。
  
  “撒谎的孩子会被狼吃掉的。”他收起了脸上的安闲,再次郑重严肃的牵起她的手:“欣子,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对?”
  
  她抬起头,对面那个人深邃的眼睛里映出的那个满是落魄疲惫的人是她吗?
  
  把头拧过去,那双相似的眼睛里透出的心疼与留恋深深地伤了她的心,狠狠的叫嚣着似乎要把她深埋于心底的另一个人挖出来。
  
  “不,不……我没有撒谎,没有,都是真的……真的……”她眼神变得晦暗,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下意识的自言自语着。
  
  “唉!”他微叹了口气:“他不爱你的,否则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在哪里?还有这些伤……”他猛地撩起了她的袖子,“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些都是怎么弄得?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人都会明白……欣子,他不爱你,不爱你。
  ”
  她的眼睛开始变得犀利,双手紧紧地反抓住他的领子:“我的事情不要你来管,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他爱我的,他是爱我的……”她状似疯狂的重复着这句话,不间断的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他爱我……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阳光下属于辰轩的眼睛温柔的注视她,足以将她溺毙。“轩……”似是被受了蛊惑般再次伸出手,“你爱我的对不对?这个世上只剩下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我爱你,你是我的骨我的肉我的灵我的血,我怎能不爱你?”略薄得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世上最最甜蜜的情话。
  
  “我的好姑娘,来,过来抱住我,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心梓的眼前一片空茫,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隐隐的透出些许的微光。
  
  “跟你走……”她似乎已经没了心智,只是下意识的张开着嘴。
  
  “对,跟我走,来,跟我走……”傅子规已经站了起来,冲着心梓伸出了手,聚精会神的紧盯着她,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睛里充满了诡异的光。
  
  “来,到这里来,我带你走……”他用轻柔的声音一点一点诱哄着,成功的看见心梓慢慢的站起来,向他挪动着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离得越来越近了,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啪!”几乎是毫无防备的一下子扇的头有些晕,他狼狈的用手捂着脸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言语中满满的冷意冻的人几乎僵掉,与刚刚意乱情迷的判若两人。眼前的这个男人刚才居然想要趁着她神思恍惚的时候,侵入她的内心。这么强大的意志力绝非是一个平民百姓所应该拥有的。
  
  他收敛了心神,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这很重要吗?”他轻轻的踱到她的身边:“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冷笑了一声:“不必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傅子规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眼睛微眯,抿了抿唇。
  
  心梓回到了竹楼,照常一言不发的上楼把自己反锁进屋子里,一直过了晚饭的时间还是没有出来。
  
  白露有些担心,上去敲门:“公主,吃点东西吧。”
  
  屋里传来来了一阵闷响,她皱了皱眉,想要强行推开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了心梓的声音:“我不饿,你放到门口我自己会去拿。”
  
  她无法,将饭菜放下,转身下了楼。
  
  屋里的心梓躲在被子里却是浑身颤抖战栗,内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咬着被角,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
  
  那人着实厉害,她的手脚被废毫无内力可言,心脉又是受损,若不是靠着强大的精神力勉自支撑只怕早就被人所制了。饶是这样还是因为反噬受了很严重的伤,头痛得快要裂开似的。那些话句句都刺在她心上,让她的心都在抽搐。
  
  她手脚痉挛,微微的发出呜咽,痛苦的闭紧了双眼。
  
  “轩……轩……”喘着粗气,她从混乱的思维中拼命地挤出一点点熟悉的影像。辰轩站在桂树下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他的唇柔软的仿佛是上好的丝缎。
  
  “轩……轩……”她呜咽着,已是带了哭腔,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滴眼泪。嘴唇被咬破,口中淡淡的发苦。
  
  模糊中有人走过来,抱起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低声的劝哄着:“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轩……轩……”那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眼睛,如今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她颤抖着再次伸出手想要摸摸看,却再一次无力的放下。这样污秽的我又怎么可以再次玷污了你。
  
  手被慢慢的牵起来压在别人的额头上,“你看……我不会走了……”
  
  她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痛苦的惨呼,抓住他的袖子,两眼通红。“别走……求求你别走……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她象风中飘扬的一片叶子一样倒了下去,意识混乱再也经不起一点的触动。
  
  傅子规轻轻的俯下身把她整个搂在怀里,“没事了,很快就会结束了,乖。”
  
  心梓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像被人劈开过一样的难受,她用手扶着头,慢慢的坐起来,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呻吟。
  
  可当她低头一看,发现更让自己头痛的还在后面呢,傅子规正趴在她的床头睡的正香,间或还嘟几下嘴,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还带着傻笑。
  
  她皱了皱眉头,不敢确定眼前这个傻乎乎的人类真的就是那个曾经把自己逼得险些咬舌自尽的家伙。
  
  推了推他,他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呓语:“乖!别闹!不走……恩……不走。”
  
  心梓微微一怔,昨晚上那人真的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又一想自己的那点窘态全被这人尽收眼底,顿时心头一阵恼怒,索性一脚直接把他踢了下去。
  
  傅子规做梦正做的香甜,浑然不觉,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忽悠一下,仿佛飞了起来,然后急速下落,屁股一阵剧痛。
  
  “哎呀!”他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却看见心梓正一脸怒色的看着他,脖子立刻一缩,有点尴尬的说,“你醒了?嘿嘿,头还痛不?”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心梓更是恼羞成怒,又一想起此人不知是敌是友,根本不和他客气,枕头被子一通胡乱打了过去。
  
  “唉!唉!你这人有话好好说啊!”他狼狈的躲开了一个枕头,又忙着从铺天盖地压下来的被子底下钻出去。闪来闪去万分狼狈,这时才想起轻功的好处来,可惜他生平学的最不好的就是轻功。
  
  一个硬物打在他的头上,他吃痛用手一扯发现是挂床帐的金属钩子,再一看后面还跟着一大推硬物,争先恐后的朝着他的脑袋飞过来。
  
  “你这女人有完没完?至于嘛?”他借着心梓停下来喘气儿的机会迅速的冲上去,捂住了她的手脚,冲着她一通吼叫。
  
  心梓根本不理他,扭了两下,见挣不动,闭上了眼睛任他为所欲为了。
  
  他看着身子底下这句美丽的容颜,心里一阵阵的发颤,不敢相信似的用手摸了摸。手指所触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的柔软光滑,她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傅子规立刻清醒了过来,自己这是个什么姿势啊?赶忙放开她,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下来。
  
  心梓翻过身去,权当他是空气不理不睬。傅子规一个人站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
  
  “喂喂,我要走了啊!我真的走了!我走了你可别叫我负责啊……”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东西抛了过来,他结果一看,呃,这个小小的软软的一块布,上面还绣着纤细的花。
  
  这是……
  
  他顿时想要鼻血横流,这个是……她的……亵衣。
  
  暗暗地吞了口吐沫,他口舌发干道:“唉!你不想让我走,也不至于这么热情吧?”
  
  见心梓还不理他,就几步跑过去搬开她的肩,却见她眼中水光潋滟,却是一滴未落,顿时呆住。
  
  他从没因看见她强忍眼泪,茫然无助地躺在那里而疼痛不堪。上前把她抱过来,成功地分担了些许她身体的重量,她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似空洞又似慌乱,平常的沉静忍耐全然失了踪影,竟然求救似的环住了他的颈。
  
  “轩……”她喃喃的发出呓语,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如遭雷劈,想要狠心推开她却又无力的放下手,怀里的这具身体足有千斤之重。心里隐隐的发痛,她爱的终究是那个“轩”。自己又算是什么?替代品?如果不是为了那个轩,她只怕都不会正眼瞧自己一眼罢。
  
  他淡淡的苦笑了下,只要她还在自己坏里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当谁的替代品又有什么不好呢?
  
  迷茫中还不忘把那件亵衣偷偷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藏得严实,这下子她好了也就赖不了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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