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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时光太动听》艾小图

_3 艾小图(现代)
  顾平安静静的听着,越听眉头就皱的越深。
  沈安平的公司被牵扯到违规贷款的事儿里去了。这事儿的中心人物是A城顶出名的一官爷,正被双规着,沈安平被牵扯到他身上,要假的还好,要真的,沈家那严肃的老头肯定饶不了沈安平。
  顾平安并不担心解决不了,她只是不想沈安平和沈父再起冲突。
  她一直在想要不要给沈安平打电话。她站在阳台前想了很久还是没作出决定。
  起身给自己泡一杯咖啡,打开了速溶包顾平安才发现饮水机里的水早已喝完,她也忘了打电话让人送。只得吭哧吭哧捣腾着吸壶来煮。
  咖啡粉遇到水蒸气开始相溶,变为深褐色的液体,在吸壶中开始轻轻跳跃起来,勾起涟漪阵阵,香气渐渐氤氲,整个房间里盈满了咖啡的香气。
  冲好的咖啡味道有些苦涩,顾平安又加了一勺奶精。
  沈安平最讨厌她这种糟践身子的行为,每次一到她屋里就会把她屯好的东西扔个七七八八。
  顾平安举起杯子端至嘴边,热气氤氲,她眼前一片朦胧,浅啜一口咖啡,顾平安只觉得加了奶精的咖啡还是味苦。她挺直了背脊,站定,目光移向窗外。
  阴雨还在继续,雨幕让外面的世界可见度变得很低,逐渐亮起的霓虹灯也在朦胧雨幕中忽明忽暗。城市的浮华就这么被遮掩,叫人辨不清方向。
  手机在她右手把玩已久,最后心一横,拨通了那个早已熟记的号码。
  整整响了十几声才接通,期间的等待是史无前例的长,长到顾平安几乎就要心生怯意挂断了。
  沈安平此时正伏在办公桌上小憩,今天一整天开了大大小小六个会议,每一刻都集中了精神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妥的言辞。
  他没有看名字就接起了电话,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倦意:“喂。”他话一说完就拿远了看了看名字,随即皱眉,试探的问:“平安?”
  顾平安脑子一轰的一热,刚才一直想给他打电话,可真的打通了却不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的说:“没,打错了。”
  沈安平眉头一皱,嘴角的弧度却可疑的扬了起来,他竭力压制着心里的躁动,淡淡而威严的说:“给你机会重说。”
  顾平安吐了吐舌头,几乎可以想象沈安平此刻的表情,毕冉是凶巴巴的皱着眉头,却又耐心极好的走到窗边信号比较好的地方接她的电话。
  关小宝以前常常说,沈安平对你啊,那就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顾平安听了去,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极其舒适的甜味儿,这滋味儿让人欲罢不能,肝脑涂地,却又患得患失。
  她想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你公司里,是不是出事儿了?”
  沈安平声色一沉:“谁说的?”
  顾平安十分讲义气,第一时间就出卖了关大宝,理直气壮的说:“关大宝说的。”
  沈安平笑:“他的话哪儿能信啊,胡说八道,添油加醋还带勾个欠儿!”
  顾平安心放下一半儿,但还是不能尽信:“真的么?但是好像我听人家也在议论呢。你确定没事儿么?”
  沈安平欠身,慵懒的捶了捶略有些酸痛的肩头:“没什么大事儿,能解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
  顾平安一听,立刻蔫了,她了解沈安平,只要是他无法解释或者不想深谈的话题,他总是用这样的话来闪避,这也就说明了,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记忆里的沈安平一直是个顽固的逞强派,大约是性情使然,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输,也从不在人前示短,露怯,即便是举步维艰的时候他仍旧保持着气定神闲。
  这也成为顾平安最担心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家世,遇到这事儿回去找老头耍耍赖也就解决了,而沈安平偏偏是个犟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报喜不报忧,更别提回去向老头服软了,到时候事儿传到沈父耳朵里,少不了又是一顿剑拔弩张。
  这不是顾平安想要看到的,她抬头看了看日历牌,小声说:“沈安平,这星期咱们一块回家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平安耸耸肩:“突然想做个孝女了。”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我有点事儿。”
  顾平安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窗外,末了,略有哽咽的说:“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这么生分了?”
  沈安平沉默,末了轻叹一口气:“别给我整儿猫尿,我跟你一道回去。”
  “……”
  沈安平永远赢不了顾平安,这是他一直都懂得的道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顾平安双眼一红沈安平就心疼的恨不得跟她下跪喊娘。
  有时候,缘分这玩意儿,就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他电话刚挂,关大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十几年的兄弟也没什么招呼,弯儿都不绕一个。
  “怎么样,咱顾公主给你打电话了?”
  沈安平懒懒的敛眉,声含愠怒,却又不露声色:“你老实说,你都胡说了什么?”
  关大宝笑的直点头:“我就实话实说呗,不过说的是昨天儿的事实。”
  沈安平笑的极其阴鸷:“你就给我裤裆里拉胡琴,胡扯蛋吧!等我见了面儿再收拾你!”
  “哟哟,过河拆桥了不是?要不是我顾公主能给你打电话!你丫就是个白眼狼儿!”
  “是么?”
  关大宝也不理会他的威胁,只压低了声音,“风流倜傥无所不能的沈少,你这回是真动凡心了?”
  沈安平轻笑,眼风横扫,对着电话那端的人徐徐吐出一个字:“滚!”
  *******
  决定了周末回家,顾平安少不了给顾妈妈打了个电话。顾妈妈其实一直心疼着不想顾平安出这么远工作,自小没离开过身边儿的孩子一会儿远的毛都摸不到,顾妈妈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回她打电话回来,顾妈妈总是少不了一顿数落,心里却又欢欣的很。不过她嘴上从来是不愿服软的,不依不饶的怪罪:
  “怎么,回来看看我们死了没?”
  顾平安也厚脸皮惯了,撒起娇来跟喝水吃饭一般平常:“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家了。”
  “呸。”顾妈妈狠啐一口:“我才不信呢!”
  顾平安撅嘴,故作为难的说:“那好吧,本来特想回家,妈妈不想我回去,那我就不回去吧。”说完,还无奈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作死!你这死丫头就会气我!你死外头得了!我还省笔嫁妆!”
  顾平安呵呵的笑,“爸爸周末在家的吧!”她还指望要是沈叔揍沈安平她爸爸能帮着拦点儿呢。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你爸!我对你多好你都只记着你爸!”
  “别吃味儿啊妈妈!我这不是都想呢吗!”
  “滚蛋吧你!”顾妈妈嘴角含笑的骂着自己的姑娘,末了,突然想起了点敏感的事,收敛了脾气,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平安,你出去这两年,是不是一直记恨着妈妈呢?”
  顾平安的笑容凝结在嘴角,有些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声音也变得冷冷的:“怎么又提起来了,”顾平安皱眉:“早忘了的事儿!”
  顾妈妈只觉得辛酸,喉间一阵添堵:“孩子,别和妈妈记仇,你要知道我把你带到这世上我也不容易。”
  “知道了。”顾平安心尖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妈妈,你怎么了?”
  顾妈妈暗暗抹泪,吸了一口气,直白的说:“平安,这回你别走远了,你不在妈妈身边妈妈怪想你的。”
  “到底怎么了?”
  顾妈妈只想着要来的也躲不掉,心一横:“莫非那孩子,明个儿回国。”
  “……”
第十三章(补齐)
  顾平安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口气回应顾妈妈扔下的这个重磅炸弹。熟识顾平安的都知道,莫非绝对是她的雷区,谁跟她提这人她就跟谁翻脸。
  可是有些人,越是刻意不提,却越是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
  顾平安顺风顺水一二十年中最令她挫败的人大概就是莫非,两人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免不了被大家拿来比较,偏偏莫非又和沈安平是一国的,优秀的不能再优秀。除了家世,顾平安几乎没有赢过莫非的东西,而偏巧的是,一贯护她如珠如宝的顾妈妈对莫非也是疼爱有加,甚至认她做了干女儿。
  她不仅抢夺了顾妈妈的独宠,同时她还是沈安平的初恋对象。莫非的美丽和优秀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她的好脾气也为她积聚了良好的人际关系。
  比之顾平安,莫非实在讨喜的过分了。
  作为被拿来比较的那个参照物,顾平安常常觉得无力,她隐隐总是有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来自莫非。
  她初三的时候,韩剧《蓝色生死恋》正风靡全球,顾平安每次看到心爱和恩熙被抱错,又被揭穿的那一段她就哭得稀里哗啦无法自持。她一直自我带入,认为顾妈妈对莫非过分的宠爱是因为她们抱错了。这样越来越扭曲的猜忌也直接导致了母女二人的矛盾。两人时而因为莫非争吵,最严重的一次,顾平安收拾了东西搬了出去,一搬就是两年。
  莫非后来出国留学,顾平安和妈妈的关系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但是她心里始终有些难解的结横亘在那里。
  沈安平不只一次的问她:“你是讨厌莫非,还是讨厌顾阿姨?”
  顾平安总一本正经的回答:“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独立。”
  面对大家探究的目光,顾平安总是没心没肺的笑,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不爱在人前示弱,这是她活受罪的骄傲。
  每每无人的时候,她才会认真审视自己心上因为挫败而产生的伤口。她明明总是小心翼翼,却还是抵挡不了那些成长带来的血肉模糊。
  “平安,你要知道,你永远是妈妈的孩子,血缘永远不会变。”顾妈妈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很明显,顾平安叛逆的那些行为自己做来快意,对妈妈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顾平安一只手拽着窗帘,双眼呆怔的望着窗外的一世繁华,以往飞扬的眉目此刻显得落寞异常,她幽幽的问:“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呢?”
  一贯聒噪的顾妈妈逐渐沉寂,声音里有些无可奈何的苍凉:“这辈子我们就是母女,你叫我怎么回答这样完全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顾平安屏息,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们要给她接风么?需要我演壁花么?”
  顾妈妈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没必要,我会出现的,不过你别指望我多喜欢她。”
  “她始终是姐姐。”
  顾平安蹙眉:“我记得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姐姐?”
  顾妈妈一噎,马上嬉皮笑脸的哄着她:“妈妈的干女儿也是你半个姐姐,趁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吧!”
  顾平安没有说话。
  她的思绪飘回初中。那是她和沈安平插科打诨最严重的时候。沈安平的花心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沈安平俊朗的眉眼,颀长的身形让他被一帮花痴的小姑娘拥护为“校草”,而彼时,顾平安则和关小宝是年级里出名的混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总是叛逆的叫人恨得牙痒痒,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回想起那时的情形,顾平安总会窘迫的憋笑。
  那时顾平安因为顾妈妈和众人比较的关系,特别讨厌莫非,总会拾掇沈安平去追莫非,然后再狠狠把她甩了。
  现在想想,她只觉得自己漫画小说看多了,像莫非那么优秀的女孩,谁会舍得伤害呢?
  沈安平后来真的和莫非在一起了,他还是一贯的不羁,和莫非在一起了也没有减少和顾平安的亲近。顾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看沈安平总一万个不顺眼。见着他就和他吵得不可开交,为了冰棒可以吵,为了一块牛肉可以吵,为了一块橡皮也可以吵。
  直到沈安平彻底烦了,斜飞入鬓的眸子愤然倒竖。
  他说:“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顾平安讽刺的笑着:“你见过有人提前三十年的么?”
  “那你最近是怎么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安平瞳孔急速的收缩,又缓缓的张开,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急怒的扬眉,随即拂袖而去,不再与她争辩。
  放学的时候沈安平难能的没有等顾平安放学,而是玉树临风的靠在她们班门口,等着去办公室向老师汇报工作还没回来的莫非。
  那天顾平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揪着班里一个喜欢沈安平的女生说:“你是不是喜欢沈安平?”
  那女孩看着看顾平安一脸凶神恶煞,吓得够呛,嗫嗫嚅嚅的说:“是……”
  顾平安邪肆的一笑,拎上她的书包,“走,今儿个咱要大胆的表白!”
  于是顾平安拽着关小宝堵住了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莫非。
  莫非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美丽,明知顾平安不喜欢她还是有礼貌的说:“有事么?”
  顾平安一脸痞相,把那女孩往前一推:“她喜欢沈安平。”
  莫非静静打量着那女孩,走廊微凉的风撩起她细碎的刘海儿,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她略扬眉眼,声音软侬:“要表白应该去找沈安平不是么?告诉我也没有用。”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一贯和顾平安同仇敌忾的关小宝也不爽了,她双手抱胸的往前一站,大姐大一般挡在顾平安身前,嚣张的接下话茬:“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么?”
  顾平安只觉得这场面越来越脱离她的控制,她甚至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活了十几年,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体里有一种令人恐怖的情绪,叫做嫉妒。
  她双手一扬,让挡在她身前的关小宝让开,两步跨到莫非跟前,她个子稍微高一些,气势汹汹,让本就孱弱的莫非惊得浑身一颤,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顾平安都觉得自己凶神恶煞活像女金刚。
  她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平安,你干什么?”不紧不慢,既没有责备,也没有亲昵。
  顾平安顷刻间就酝酿出了笑意,懒懒的一转身,一脸无辜的说:“你觉得呢?”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越过她落在莫非身上,良久,他才轻轻的笑了,对莫非说:“过来,我送你回家。”
  顾平安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拦住了莫非,声音冷冷的说:“我准你走了么?”
  沈安平将她这样嚣张霸道的样子尽收眼底,他眼风一扫,又对莫非说:“不过来么?那我走了。”
  莫非好看的眸子水灵的转着,欲说还休楚楚动人的模样饶是顾平安都觉得心动,莫非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顾平安也一动不动,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安平,而沈安平也毫不闪躲的盯着她。那一刻,沈安平肆意的与她对视让顾平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美杜莎,让他变作石头才好。她紧紧的攥着拳头,禁咬的唇际一阵阵血腥气上涌。
  她恨恨的挪开步子,给莫非让出道来,一字一顿的说:“请、好、走、”
  ——以下为新增——
  那天顾平安就那么双手叉腰一副旁观者姿态的看着沈安平带着莫非离开她的视线。
  沈安平临走前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平安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顾平安一怔,随即抬头不甘示弱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大约还是有顾忌,莫非小媳妇儿一般跟在沈安平身后,低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直到他们走到转角,莫非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两步跨到了沈安平身边,轻灵可爱仿若落入凡尘的精灵。
  那一刻顾平安突然有些后悔,她甚至傻傻的想,如果不是她老在沈安平面前提莫非,以沈安平冷淡的性子也许都不会去注意她。但她转念又想,像莫非这么优秀又可爱的样子,是个男生都不可能不去注意吧。
  这么想的顾平安突然就觉得无力了起来。
  关小宝见她不说话,推了推她的肩:“喂,你丫傻站着干嘛?演雕像啊?”她转头看见顾平安随手拉的那个女孩还在,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吼了一句:“还不滚!”
  关小宝小霸王的流氓样儿彻底把那姑娘吓到了,人姑娘不住的道歉,书包一拎撒丫子就跑了。
  顾平安看在眼里,翘着指甲咯咯的笑:“关小宝你整一臭流氓,你就嚣张吧,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收拾你!”
  关小宝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说:“大宝说了,能收拾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顾平安嗤鼻,鄙夷的说:“有哥哥了不起是不是?”
  关小宝笑:“确实比你了不起!”
  若是以往,顾平安就会特别得意的说:“沈安平不是我亲哥,胜似亲哥。”但这会儿她却怎么都说不出这句话,只扯了扯关小宝那件据说很贵很贵的衣服,嚷着:“快带我去喝酒!今儿个不醉不归!”
  ……
  当顾平安扶着喝的烂醉如泥的关小宝出酒吧时,顾平安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儿叫自作孽不可活。
  大约是关大宝这公子哥儿名号太响,她俩校服党竟然被放行进了酒吧,关小宝这疯子一碰到酒就跟眼绿了似地,没命的喝,也没个理由,本来想去买醉的是顾平安,最后顾平安不仅自己没喝上,还得累死累活的拦着关小宝。
  夜晚凉凉的风把顾平安最后一丝酒意也吹得全无,关小宝全身虚软,走路跟飘似地,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叫苦不迭的扛着醉熏熏的关小宝一路拖行。
  她吭哧吭哧的还没走过两步,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夜灯朦胧,将那人的轮廓勾勒的异常清晰,盈盈的月光下,那人脸色铁青的看着顾平安的方向,他的表情极其阴冷,看向顾平安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嫌恶。
  顾平安只觉得这眼神极其的刺眼,因为顾太后也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可是与此相对的,他们看着莫非的眼神,都是欣赏和喜爱。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叫沈安平,只拖着关小宝继续前行,直到沈安平长腿一跨,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还没开口,醉糊涂的关小宝看到沈安平已经聒噪的嚷叫了起来:“鬼啊!有鬼!”她一边嗷嗷叫,还一边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揍他,她乱扭乱动让顾平安招架不住,顾平安挣扎着想抱住她,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蛮力,眼见着关小宝直挺挺的摔到地上。她摔到地上还不知道疼,继续挥舞着拳头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大嚷:“还我钱!于卫东!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顾平安啼笑皆非的扶额,无奈的叹气,她正要委身扶关小宝起来,手臂就被一股疾风一般力量握住。顾平安心知是沈安平,袅袅一回头,目光持续的清冷。
  沈安平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上更加使力,他冷冷的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抖动,顾平安心不在焉的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沈安平与她的不同。难怪她使了最大的力气还是挣不开他的手。
  顾平安冷笑:“关你什么事?”说完,就要甩开他的钳制。
  沈安平怒极反笑,堪堪放开了她的手。明明是笑着,模样却极其紧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现在这算什么鬼样子?”
  顾平安神经一紧,突然就有些惆怅。月盈则亏,顾平安一直知道这句话,此刻她才体味到这句话的真谛。自从莫非出现,她就一直觉得惶恐又患得患失,仿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有如镜中花,水中月,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杳之千里。
  沈安平也好,妈妈也罢,明明都是她身边理所当然的存在,现在却也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引起她们的注意了?这种感觉很累,累到她觉得无力。
  原本还想顶嘴,却一刻也坚持不下去,她用疲惫的声音缓缓的说:“我是什么样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要管我,不要自以为是的插手我的生活,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的话就像暗夜里急速的鼓点,一下一下砸在了沈安平的脑袋上。
  沈安平的瞳孔急速收缩,表情阴霾,仿佛龙卷风过境,满眼狰狞。
  “顾平安!你难道不觉得你做事儿都任性的过头了?”他插着腰的手一伸,气恼的撩了一把头发,“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你是不是恨我今天拉莫非走了?”他狠狠的瞪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和关小宝是大院儿里的孩子,不是街上的流氓太妹!如果我不去!你是准备怎样!要动手么!?”他的质问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传进顾平安的耳朵,就像有人拿针扎着她的耳膜一样疼。
  顾平安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些凝重,一腔莫名的委屈直往上涌,她大力的推了沈安平一下,“你滚!你别找我借口!你就是心疼莫非!她不就你女朋友么!了不起了是不!本事了是不!你现在知道你在说谁呢么!你是不是疯了!!”她说完,又狠狠的捶了他一下:“就会教育我!你是我谁啊你!”
  沈安平看见顾平安理直气壮的模样,只觉得一团熊熊烈火在血液中燃烧了起来,第一次,他失控的对顾平安吼道:“是你让我去追她的!你现在又对我发什么脾气!”
  顾平安一怔,她做梦也想不到沈安平心血来潮的去追莫非真是因为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倔强的说:“骗鬼呢!我让你追她你就追!可我让你对她好了么!而且我让你狠狠甩了她!你怎么不甩!这笑话真是太可笑了!你当我三岁小孩?!”
  沈安平短暂失控后终是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犹疑,他的中低音在逐渐沉寂的街道上响彻:“因为你没有告诉我,要多久甩了她。”
  顾平安盯着沈安平的眼睛,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挺直了腰杆,此刻也不例外,她轻笑,默默扭过头来,也不再看他,自顾自从地上把持续胡言乱语的关小宝捞了起来,狠狠甩下几个字:“明天,有本事,明天你就跟她分手。我就信你!”
  沈安平定定站在原地,衣袂飘飘,有如神祗,他从顾平安手中把关小宝拉了过来,恨恨的说:“顾平安,你最本事!”
  “……”
  第二天,沈安平和莫非分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顾平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战栗几乎站不住脚,前一夜的酒早已全部醒了,沈安平的话还言犹在耳。
  虽然他语气是咬牙切齿,做的事儿却全是为她出气。她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剜了一下,空荡荡的疼。
  从那天起,从前活泼爱笑的莫非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顾妈妈再三邀请也不去顾家玩,每次看到顾平安,莫非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怨怼。顾平安看在眼里,既不会觉得兴奋,也不会觉得难过。
  学校里都是有关于他二人的蜚短流长,顾平安只当没有听见一般,而沈安平,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顾平安。
  两人都像隔了什么一般,不知该如何打破那些无形的隔膜。
  顾平安表面上还是和关小宝插科打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却有什么情绪持续蔓延着,她只觉得这种情绪微妙到至今她都没有辨明。
  他们这种类似冷战的状态,是在顾平安体育课打篮球摔断腿之后才被打破。
  那一天,顾平安是看见沈安平也在篮球场上的,于是一贯懒散的顾平安一反常态,一直乐此不疲的追着篮球跑,直到莽莽撞撞的摔倒。
  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那样剧痛钻心的情况下,她却诡异的笑了。
  远远的,她看见沈安平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他扔下篮球,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他额头上有运动后晶莹的汗珠,短短的头发黑亮而浓密,表情却是臭的可以。
  他凝着眉头,冷冷的问:“喂,还活着么?”
  顾平安咬着牙忍痛,却还笑着:“好像腿断了,看来,你要背我回家了!”
  沈安平鄙夷瞪她,却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略显别扭的说:“我凭什么?”
  顾平安舒了一口气,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和沈安平闹过这么久的别扭,此刻,她只觉得一切都变得美好而妙不可言。她喜笑颜开的说:“沈安平,拒绝女人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
  ……
第十四章(补齐)
  沈安平是不是好男人,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界定,但之于顾平安,沈安平就是沈安平,他就是她顾平安的,任谁也抢不走。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既幼稚又霸道,可是沈安平偏偏就是要命的吃她这么一套。
  认识沈安平的人都知道,沈安平这辈子都是拿顾平安大小姐没辙。
  正因为如此。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向沈安平提出这样那样完全强人所难的要求,而沈安平就是那么闷声闷气挖空心思的一一给她达成。
  而莫非,就是他们之间彼此试探的牺牲品。
  顾平安曾经有过觉得对不起她的想法,但是随着顾妈妈对莫非越来越好,她的愧疚感也一点一点减少。有时候顾平安背着书包回来看着莫非和顾妈妈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听着莫非一口一个“妈”叫唤的时候,她只觉得专属于自己的王国,已经一点一点被莫非侵蚀。
  年少的时候恨意总是那么分明,她从来没有好声好气的和莫非说过话,即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平安也会故意给莫非难堪。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恨意逐渐消磨,可是有些心结,就是那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横亘在那里,忘不掉,放不下。
  这种感觉就像吃石榴的时候无意吞下了石榴籽,不大不小,划破了喉咙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周末的时候沈安平还是于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陪顾平安回家。原本是顾平安提出来要回家的,最后她却一直皱眉不展,一脸苦瓜相。沈安平瞧在眼里,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偷偷瞟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干嘛不高兴,不是你说想回家做孝女么?”
  顾平安头也没抬,只轻轻斜了沈安平一眼:“明知故问。”
  沈安平眯眼声辞咄咄:“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记仇啊?这都多少年了啊?还记得呢?”
  “我不是记得。”顾平安缓缓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眼中的疲惫:“我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
  关小宝这丫曾经不怕死的说过:“顾平安这人儿,整一公主病,老看人不顺眼,又小气又记仇,谁惹她谁倒霉。”
  这确实就是顾平安,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嚣张和乖戾,她讨厌拐弯抹角,讨厌矫情,可她偏偏就是这么一人儿。
  沈安平稳稳的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开着车,眼前一个红灯,他顺势停下车,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红灯,慢慢回过头来观察着顾平安的表情。片刻后,他突然伸手将顾平安细碎的头发捋到耳后,她白皙的脸颊瞬间从浓密的黑发中得以解脱。顾平安一怔,这样毫无掩饰的让人观察自己的表情让她觉得异常没有安全感。她抬头,纳闷的看着沈安平,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沈安平轻笑,心不在焉的回答:“老爱披头发,其实扎辫子更好看。”他状似无意的拨弄着顾平安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有些东西,你越在意你才会觉得哽得慌。”
  顾平安还没回话,红灯闪了几下就变为绿灯,她脚底一麻,就听见引擎作动的声音,原本想说什么,一瞬间就忘了个干净,只怔怔的看着沈安平发呆。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一进门就被顾妈妈捉着又是化妆又是搭配衣服,当她是洋娃娃一般的折腾,她看着顾妈妈眼弯弯的笑着,眼角的细纹有些刺眼,顾平安只觉得恍惚,原来岁月也会在太后的脸上留下痕迹。她略显苦涩的笑着,她知道太后为什么打扮她,多半一会儿是有饭局的。
  顾太后总是希望她能和莫非和平共处,她自以为是的在莫非和顾平安之间推崇着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思想。顾平安一直不解太后这么宠她的一人儿,怎么就那么喜欢莫非呢?
  漂亮的孩子海了去了,聪明的孩子也海了去了,为什么这人偏偏是莫非呢?
  她最胡思乱想的时候,曾经冲动的逼问顾爸爸:“爸爸,你说实话,莫非是不是妈妈的私生女啊?还是我和她在医院被搞错了?!妈妈对她比对我还好!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你说实话,不是亲生的我就认了!”
  当时的顾爸爸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欲言又止,他一直抽烟,一直沉默,烟熏朦胧中,顾平安就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原本还想问下去的,可她就突然不敢了。
  因为她害怕,她害怕真相不是她想要的。
  顾妈妈打扮完了顾平安就顺势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她轻叹一口气,颇为语重心长的说:“莫非这孩子回来了,今儿个她妈妈做东,请你们几个莫非以前的同学一块儿吃饭。”
  顾平安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梳妆台前的双面镜,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妈妈见她态度并不似从前的强硬,欢欣溢于言表,她慈爱的摸了摸顾平安的头,赞许的说:“这才是我的姑娘。”她眯着眼笑着说:“听安平说,你一直和莫非吃醋啊?”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递给顾平安。
  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我啊,这辈子就是欠了你们爷俩了,累死累活你们就不记得我的好了!莫非那孩子妈妈也是觉得可怜,就对她好了点,你就不乐意了啊!你不记得你小时候老看到山区的孩子就说人家可怜,还把自己的东西都送给人家呢!”
  顾平安见她有继续发散思维的趋势,开始有些不满,她皱了皱眉,冷冷的说:“是不是没完了?”
  顾妈妈不满的撇了撇嘴,“你这孩子哪有当女儿的样子啊?”
  顾平安上下打量着顾妈妈,斜睨她一眼:“那你哪有当妈的样子?”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和她见面是相亲么?搞这么正式干嘛?”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吃饭?”
  “八点。”
  “行了,出去吧。回来一路颠的慌,我歇会儿。到时间喊我就行了。”
  “……”
  顾妈妈有些不甘愿的离开了顾平安的房间。顾平安亲眼看见她出去,又关上了门,才卸下了一脸伪装的笑脸。有些颓然的坐在梳妆台前。
  顾平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了妆以后明显精神了许多,顾妈妈的技术越来越跟的上时代了,硬是把她这腐朽都化为神奇了。
  只是她还是觉得镜子中的人,笑的有些勉强。
  正当她在发愣之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安平。
  “喂。”沈安平的声音略显愉悦,听上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顾平安有些意兴阑珊,懒懒的问:“干嘛?”她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房间的玻璃被砸的“哐当”一响。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小时候沈安平要带她出去使坏的暗号。远远的砸一块石头,于是顾平安就使尽全身解数撒谎好出去撒野。
  顾平安握着手机咯咯的笑着,边笑边往窗边走,电话里还不依不饶的说:“我知道你沈大少有钱,但是咱家的玻璃可不是乱砸的,你不怕一排枪对着你啊?”
  沈安平轻笑:“怎么这么慢?”
  顾平安移步到窗前,撩开窗帘,一低首,就看见了站在她家楼下的沈安平。
  他抬头满脸笑容的看着顾平安。眉英鼻挺,一双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波光潋滟的闪着一整片的温存。
  顾平安随意的揣着窗帘上的绳结,笑意盎然的与楼下的沈安平对视:“沈大少这是干嘛?出什么好事了?”
  沈安平也笑:“你猜。”
  顾平安翻了个大白眼:“不猜!爱说不说!”
  沈安平也不再卖关子,略显孩子气的说:“老头子不在家。我可以不用挨揍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顾平安撇嘴:“无聊。”
  楼下的沈安平缓缓向前了几步,缩短了和顾平安的距离,顾平安低头,他们之间几乎成为平角的角度。
  沈安平压低眉眼,轻声问:“不开心么?”声音很轻很轻,像一阵风扫过耳廓,顾平安只觉得又痒又麻。
  她有些麻木的否认:“没有。”说完,还十分生硬的接了一句:“看不看我的新鞋,我家太后给买的,高跟鞋又多一双出来了!”她努力让自己笑的云淡风轻,让那些别扭的情绪更加不着痕迹。
  哪知沈安平这缺德的,直接一句:“别给我看脏东西。”
  顾平安气结,大怒,对着电话里大吼:“你给我滚!!!”
  看着顾平安歇斯底里的样子,沈安平却是找死的笑了出来,他清越闲适的翩翩公子哥模样煞是赏心悦目,只听他懒懒说道:“这才是我的平安,垂头丧气算什么样子?既然被比较,那么就努力做赢的那一个。”
  “顾平安,不要迷信,没有你赢不了的人。”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一直笑,她也不知道心情为什么就突然明媚了起来,她矮眉温和的看了一眼沈安平。他还站在原地,长身玉立,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深秋萧瑟的风吹乱了他的发型,却又塑造出另一种颓废的美感,沈安平每次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都唇红齿白,比起现在当红的小生也是有过之无不及的。银白的月光淡淡地,通过枝叶罅隙稀稀疏疏的漏下,斑驳的光影给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影。
  他不经意的抬头,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懒懒的挥了挥。顾平安只觉得一瞬间像坠入了幻境中一般。
  顾平安盯了他半天才淡淡开口:“我不想输,但是也没想过要赢。”
  沈安平轻笑,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不是说给买新鞋了么,一会儿穿出来看看。”
  顾平安想了想,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不是说我是脏东西么,不给看了!”
  电话里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这样,顾平安站在窗前,窗帘换了几次了,甚至房间也重装过,可是她就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样。从小到大沈安平最爱欺负的人是顾平安,但他最护着的也是顾平安。
  她暗暗地想:即使她什么都赢不了莫非也没关系,她总归是比莫非拥有的多。
  晚上是顾爸爸开的车,从出门到上车,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表情严峻的仿佛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一般。倒是顾妈妈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直不住的和顾平安叮嘱这叮嘱那。顾平安并不想听她唠叨,一直偏着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让冷冷的夜风刮的她脸上都有些疼。
  顾平安比预期早的看见了莫非。
  那时候顾爸爸去停车,顾妈妈去了洗手间,只有她站在僻静的长廊里等候。
  莫非请客的地方是城中一所著名的会员制会所,招待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莫非的情况顾平安倒也算清楚,莫非的爸爸过去是顾爸爸的手下人,后来落马被整到牢里去了,再后来听说折了牙刷自杀了,倒也是如顾妈妈所说身世可怜,只是在她脸上似乎从来都找不出一丝狼狈,顾平安记得她家出事的时候还是小学,那时候莫非家的事儿还上了报纸,班上有些以前不大喜欢莫非的女孩更是抓紧了机会奚落她,她却偏偏不卑不亢,看着谁都是那么一副倔强的模样。她伪装出来的坚强样子是顾平安欣赏的。
  如果不是莫非总和她被摆在同一个台面比较,顾平安也许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她尤记得沈安平说过:有时候看莫非,真觉得和你特别像。
  那时候顾平安是十分不屑的。可是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发现了自己和莫非越来越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头发都又黑又密,比如白,比如想问题的时候总会皱眉,比如爱球类不爱田径,比如,都是RH阴性O型血……
  所以后来她才会越来越怀疑,莫非是不是妈妈的女儿,这种稀有的血型让顾平安一直在不安。
  顾平安站在长廊的拐角,从她的角度看向莫非一切都一览无遗。几年不见,她的美丽比从前还要耀眼,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被剪成时下俏丽的短发,染成栗色,衬得她肤白胜雪,小脸尖尖的,一笑起来仿佛春风拂面,万物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高领连衣裙,如藕的手臂裸/露在外,一条精致的吊饰无意就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任谁看了去都会觉得是尤物。
  此刻她正在接电话,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她笑的花枝乱颤,层层叠叠的裙摆也跟着她轻轻摆动,像花朵绽放,姿态盎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丝毫没有过去的羞涩和胆怯,英姿飒爽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一般。
  顾平安自觉站着偷看似乎有些不厚道,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顾妈妈扬嗓子喊了一声:“平安!你这死丫头死哪儿去了?找你半天儿!”她的大嗓门成功引来了莫非的注意。莫非一抬头正好与顾平安四目相撞,顾平安只觉得双颊发热,正准备转开视线,就看见莫非坦然的对她一笑。顾平安一怔,也扯动嘴角生硬的对她一笑。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没有风度。
  顾妈妈一转头,也看到了莫非,满脸堆笑,仿佛流光溢彩。
  “非非。”她招呼着喊莫非:“过来过来!让干妈看看,这都几年了都。”顾妈妈说着说着,喉间都有些哽噎。顾平安听着她们寒暄,看着顾妈妈一脸慈母的表情一会儿拨弄莫非的头发,一会儿又扯扯莫非的衣服。只觉得这画面异常和谐,和谐的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想离她们更远一些,想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一些。
  她刚一退后,就撞到了一个硬挺的胸膛,一阵熟悉而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平安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沈安平双手扶住顾平安的肩,微微低头凑在她耳边:“怎么了?”
  顾平安无力的挥手,摇摇头,又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正和顾妈妈说着话的莫非也看见了沈安平,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有了神采,她微微侧身,古灵精怪的对沈安平打招呼:“安平哥。”
  这声娇滴滴的“安平哥”直喊得顾平安全身发毛,顾平安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沈安平,他还是波澜不兴的模样,礼节周全的一笑,看上去道貌岸然。
  “莫非,好久不见了。”
  莫非点了点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是啊,真是久呢。”她说完,又恢复了方才的表情,拉着顾妈妈和顾平安就往走廊尽头带,“走了,进去吃饭吧,我妈妈也好久没见过大家了呢!”
  “……”
  这会所顾平安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的装饰和格局很是熟悉。沈安平就更不用说,就跟自己家里一般。他理所当然的坐在顾平安身边,和莫非隔桌相望。
  莫非身边坐着莫妈妈,然后是莫非过去关系好一些的同学,大家都变了一些,顾平安一时也记不起她们的名字。视线只若有似无一直落在莫非身上。
  不论多少人,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青涩还是成熟,莫非永远是人群的焦点,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星。而顾平安,则像陪衬的星星,再怎么努力的发亮仍是晦暗一片。
  她一直低头吃饭,偶尔问到她就回答,标准的壁花,眼不管事儿双耳打苍蝇那种。
  一桌人都在快意的聊天寒暄,只她埋头吃饭,时而碗里会出现一两个“不速之客”,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沈安平在给她布菜。
  沈安平自己也没怎么吃,只偶尔看到符合顾平安口味的菜就多夹一些,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慵懒的放在顾平安身后的椅背上,姿态自然而优雅,看上去和顾平安的亲昵不言而喻。他们几乎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眼神接触,却让人觉得这画面怎么也插不进去。
  莫非笑着和大家说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向最安静的那个方向飘去。
  沈安平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委身凑在顾平安耳边说话,顾平安一听完,脸色大变,伸手冲着沈安平的胳膊就是一下,明明是生气的模样,看上去却是那样娇嗔。
  莫非如坐针毡的晃了晃身子。她吸了一口气,轻轻笑着,自面前取来酒杯,婷婷袅袅的起立,一步步向沈安平走过去。
  沈安平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不自觉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等待着莫非下面的动作。顾平安还是没有抬头。莫非高跟鞋的声音嗒嗒的响,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耳膜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到了什么,只觉得一点滋味也无。
  莫非落落大方的举起了酒杯,停在沈安平面前。她笑的极其妩媚:“安平哥,要不是你那时候甩了我,我永远不会成为现在的我!所以,我要敬你一杯,谢谢你让我变得更好!”说完,自顾自的一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她将空酒杯向下一倒,又拿过桌上的酒瓶,笑着给自己倒满。
  她十分豪爽的笑着:“安平哥,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呢?今天的我,不知适不适合你?”
  “……”
第十五章(补齐)
  莫非话音一落,整个饭桌上的氛围都变得异常诡异。顾平安恍恍惚惚的,兀自走着神,只伸了筷子夹向面前的菜,也没看清,就把一颗烫人的丸子塞进了嘴里,顿时烫到心里去了,眼泪刷拉拉的就流了出来。她重重的拍着胸脯试图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
  她朦胧的泪眼前面出现了一只青花瓷碗碟,顾平安也没有抬头,只本能的把烫口的丸子吐在上面。她的嘴刚得到解脱,面前又出现了一杯水。包厢明亮璀璨犹如满天星辰的水晶灯细细碎碎的洒着光芒,全数落入晶莹剔透的杯子里,闪着一片波光潋滟的水泽。顾平安用手背擦去眼泪,顺手接过水杯来喝。微凉的水滑过被灼痛的口腔和喉咙,顾平安只觉得舒爽。
  她眼前终于重复恢复清明,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见了正轻蹙着眉头看着她的沈安平,以及,尴尬被晾在一旁的——莫非。
  顾平安讪讪的向莫非的方向点点头,示意沈安平人家还在那里。不想沈安平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眯眼盯着她,口气中带了些责难:“多大人了?又没人抢,没吃过啊?真掉份儿!”
  顾平安被他揶揄的面红耳赤,却也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反驳,直对他愤懑的干瞪眼。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美人儿终是站不住了,一腔明月尽付沟渠,她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幽深的眼底似乎有微光忽闪,楚楚动人。她自顾自的握着杯子,还是款款有礼的说:“既然安平哥不愿意喝这一杯,那么,我敬你。”说着,一扬脖子就要灌下。
  这时候,沈安平却不着痕迹的站了起来。从善如流的从莫非手中接过那杯斟满的酒,仰脖子一饮而尽,末了,他含着笑缓缓的说:
  “如果真是因为我,你才变得优秀,那么,我想我再拒绝你一次,你应该会变得更优秀吧?”他微微扬起嘴角,表情半认真半戏谑,话语说的娓娓动听。但是只要是女人,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得到这样的回应吧?
  顾平安头也不抬,心不在焉的拿叉子叉着碗里的菜,碗里也不知什么,早已被戳的面目全非。沈安平的声音并不高,顾平安却是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此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竟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看着站着的这两个人,谁都不知该如何圆场,倒是莫非够大方,短暂的怔楞之后,竟娉婷袅袅的笑了起来,娇嗔的从沈安平手中夺回自己的酒杯,怪罪的拍着沈安平的肩膀,那力道一看就知道是花拳绣腿,倒更像是在撒娇:“安平哥!多年不见你越是经不起玩笑了!不过你这么当众拒绝我还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好不好!我要罚你喝三杯酒!”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了莫非一眼,端起自己的酒杯,认罚的斟满:“应该的!”说完,豪爽的灌下三杯。
  气氛就这么被拉了回来,所有人好像都刻意忘记了这么一段跳脱的小插曲。只有顾平安一直在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发一言。
  饭桌上的气氛逐渐活络。莫非活泼的讲着出国这几年的经历。现在的莫非已经完全褪去了过去的青涩,从顾平安看来,这几年的时间她仿佛脱胎换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主修的是新闻与传播,凭借靓丽的外形和出色的业务素质已经与城中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签下合同,据说电视台要为她量身定做一款节目。此刻她倒也提前享受了一把众星拱月的感觉,从善如流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玲珑八面。顾平安看着过去那些同学看向莫非那艳羡的眼神,只觉得刺眼。
  她喝下一整杯水,突然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人交代:“上厕所。”
  上完厕所,洗完手,补完妆,顾平安没事找事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镜子中的人再怎么看也不过清秀而已。顾平安突然就有些颓然。
  她回想莫非那一笑就顾盼生辉的模样,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的平凡。她站在盥洗台前发呆,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直觉不想回去。
  突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肩头。穿过她厚重而黑亮的长发。顾平安没有回头,只抬头与镜子中的另一个人对视。
  她没有说话,没有主动询问,只用一种近似漠视的眼神看她。
  莫非倒也大方,笑的颜粲如花。
  “顾平安,你还在讨厌我么?”她言简意赅,一句话就直戳要处。
  顾平安扬眉,轻蔑的瞅了莫非一眼,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温文一些:“既然有自知之明,干嘛又不怕死的出现在我面前?”
  莫非仿佛意料之中,一点都没有震惊,只潋滟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倒影着眼前的一切景色。她收敛起笑意,森然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顾平安,你说你这种性子,沈安平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顾平安见她也不再戴着面具,倒是来了兴致。故意用一脸疑惑的表情回应她:“这我哪知道呢!你得问沈安平!”一脸狡黠,颇有几分祸国妖姬的调调。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沈安平回来的,你会紧张么?”
  顾平安眨眼,用当年她所说的话来回应她:“表白找沈安平,跟我说我可不会帮你转达。”
  莫非一笑,“很好。”她隔空一个帅气的响指:“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自信。”说完,她转身离去,末了,她突然回头孩子气的对顾平安眨眨眼:“提醒你一句,今天我可是一早就料到沈安平会拒绝我了!”
  “……”
  一顿饭吃下来,顾平安只觉得如坐针毡,汗流浃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莫非的话后突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就是像和莫非有默契一样,知道莫非是在想什么。
  果然,晚上回到家以后,顾太后就有些不对劲,几次欲言又止的晃进顾平安房里,转悠两圈又出去。
  最后是顾平安被她晃的头疼,拦住了她,开门见山的问:“干嘛呢!晃悠半天!有话就说!”
  顾太后嬉皮笑脸的寻了个地方坐下,亲昵的靠着顾平安。
  “闺女,和妈说说安平这孩子过去和非非是咋回事啊?”
  顾平安只觉得神经一跳,紧张的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干嘛?”
  太后撇嘴,满脸不悦:“妈妈问问怎么了?这么凶干嘛?”
  “谁让你老关心人莫非的事儿啊!人妈妈都不问你问什么劲儿啊!”
  太后扬眉:“我只是觉得安平这孩子和非非挺般配的,觉得他俩分手了挺可惜!”
  “合适什么东西啊?”顾平安不屑的睨她一眼:“前不久你还和我说什么呢!”她学着顾妈妈的表情,吊梢着眉尖细着嗓音:“沈安平这小子再好我也不准你俩在一块!我都听说了,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地!”末了,她又恢复自己的音调,反问:“怎么,跟莫非在一块,沈安平就不是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地?”
  “那怎么一样呢!莫非这孩子多优秀啊,沈安平找了莫非只赚不亏。”
  “切。”顾平安不屑的哧了一句:“莫非是有多优秀啊!比我能耐是怎么的?真不知道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
  “看吧看吧!你这孩子又来劲了!”
  顾平安还在不遗余力的打击她:“你醒醒吧!就莫非那身世!沈家老爷子老头子都不可能同意的!他俩比我跟沈安平还不可能!”
  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到太后雷区,太后脸色一变,长长的指甲戳向顾平安,没好气的斥她:“什么观念啊!什么身世啊!人莫非名校毕业,现在是正经主播!怎么就配不起沈安平了!”
  顾平安脑中一片白懵,讷讷捂着被戳痛的额头,只觉得那疼痛不是在额头上,而是在心底。
  她仿佛突然就失了力气,好像不管过多少年,只要莫非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和妈妈的关系就会陷入一道怪圈。这种感觉无力到她只想逃。
  她无数次想要问妈妈,却又无数次的克制。
  有时候,最让人无奈的关系,就是亲情。
  不能责难,不能摆脱,更不能忤逆。
  她无声的从座位上起来,从衣架上拿过大衣,摔门出去。
  太后急了,喊了一声:“你这死丫头又是发谁脾气呢!”
  顾平安停了停:“我回去了,明天要上班!”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么晚了!你回哪儿去呢!这儿才是你的家!”
  顾平安也不理会顾妈妈在她身后大喊,头也不回的冲出家门,那一刻,她的脑中没有任何理智。
  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她一边扣着大衣的纽扣,一边自口袋中掏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了沈安平的电话。
  夜凉如水,冷啸的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顾平安几乎眼睛都睁不开。风吹得树影婆娑,一阵阵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飘落的树叶被卷起又落下,一派萧条。
  她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了沈安平手机熟悉的铃声。顾平安如被雷击的浑身一震,止步不前。
  沈安平玉树临风的站在一整片香樟之下,月影撩人,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和他身边的莫非放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合适的顾平安几乎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一刻,她手机还握在手中,电话里嘟嘟两声后,她看着不远处的沈安平若无其事的取出电话来。
  “喂。”沈安平的声音还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和每次接到她的电话一样。
  顾平安转身,将自己隐匿在一片树影之后。冷静而低沉的对着电话那端说:“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怎么了?”
  “说!”
  沈安平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一个人,在外头,买包烟。”言简意赅,颇符合他的风格。
  顾平安冷笑一声,讽刺的说:“沈安平,不错啊你!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了!”说完,恨恨的自树影中走出,直挺挺的站在一盏路灯下面,一字一顿的对着电话说:“沈安平!你回头!”
  ……
  ——以下为新增——
  沈安平握着电话,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怔怔的蓦然一回首,正与顾平安阴冷的视线相撞。电话也忘了挂,只对着电话里喃喃说着:“平安……”
  顾平安看着他的反应,只觉得讽刺,果断挂断了电话,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边走边指着莫非对沈安平揶揄:“一个人?买包烟?”她没两步就走到莫非身边,一只手轻飘儿的搭在莫非的肩膀上,痴痴一笑,又诡异又妩媚:“人莫非在你面前呢,怎么就说没人儿呢?眼睛长着观不着事儿啊?!”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赤/裸裸的讽刺,每一句都针对莫非和沈安平,连拐弯抹角都没有一个。莫非有些尴尬的看了沈安平一眼,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顾平安只觉得快意,她虽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但是像这样当场揭穿别人的事儿她还真是第一次干,竟然觉得这样顺手,看来做坏人也是要有人品的,她刚好有这种人品。
  她的揶揄讽刺一字不落的进了沈安平的耳朵,不想他是哪根筋不对,不怒反笑,他微微扬了扬眉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讽刺我你觉得很有趣?”他的一对剑眉十分好看,微微上挑的眼睛更是漂亮,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是这世上最黑最亮的宝石,光华灼灼熠熠生辉。如果此刻不是还有另一颗钻石也在发亮,顾平安也许会觉得这画面很赏心悦目。
  顾平安抿了抿唇,轻轻一笑,用极其冰冷的眼神凝视着沈安平,语气极其刻薄:“讽刺别人我不知道,讽刺你倒是真的挺有趣。”
  顾平安直直的站着,和沈安平的距离不近不远,沈安平高她半个头,她虽是仰视的视角,却一点都不显卑微,反倒气势凌人。沈安平也没有动,他的眼神完全没了之前的不自然,一双漆黑的眸子此刻更是深不见底,和湛蓝深沉的天幕交相辉映,叫人猜不透摸不着。他额前的几绺头发闲闲的搭着,他每呼吸一下,就轻微的动一下,整个人看上去疏懒闲淡。
  他冷笑着眯起眼睛:“顾平安,你可以尽情幼稚。”
  一句话像雷击一样,顾平安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强自镇定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莫非,极其不善的说:“很好,你狠。”
  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她一直紧抿着嘴唇,却觉得心中翻涌的情绪怎么都稳定不下来,她生气,不是生气沈安平对她凶,不是生气沈安平骗她,而是因为沈安平骗了她,在莫非面前;沈安平凶了她,在莫非面前。
  这辈子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低着头,惟独莫非,她不能。
  人说,越是爱炫耀的人,其实越是自卑,顾平安就是这种心理,她自卑,所以她总想在莫非面前表现自己是幸福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拥有莫非想要却不得的一切。
  而沈安平,亲手打破了顾平安建造已久的城墙。
  顾平安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和底气,心里的那些碎片直扎的她心脏每一寸都在疼。疼的鲜血淋漓,疼的血肉模糊。
  她经过沈安平身边的时候,手腕被一股力量攫住,她淡淡转眸,路灯昏黄,将沈安平的投影以一种剪影的形态,极淡的印在她的身上,她一抬头,只觉得昏天蔽日,没有任何光芒,两人的表情都隐在阴影里,仿佛刷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图层。
  其实沈安平的力道并不大,她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挣脱,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安平讳莫如深的眼神,她突然就觉得陌生,这种陌生让她感觉自己像寄游于天地之间,毫无根基的浮萍,这种感觉让她害怕,她没有动,低低的说:“放手,难看。”
  沈安平动了动薄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半晌,他才缓缓的说:“我就喜欢难看。”说着,一把将顾平安拽到自己身边,他按着顾平安的肩背,转身特别有礼的对莫非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不过我现在没空跟你寒暄,寻求我们公司注资的事情你可以找我们公司的负责人,稍后我会让我的秘书来和你接洽。”他一笑,笑的和煦而坦然,一转头却脸色全变,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对顾平安说:“跟我来!”说完,干脆果决的拽着顾平安就走,毫不理会一脸惨白被丢在原地的莫非……
  顾平安被他拽着走的飞快,好几次踩到自己的脚险些摔倒。最后她急了,尖叫着嚷嚷:“沈安平!你是不是疯了!”
  沈安平还是没有停下脚步,顾平安使劲的想要挣脱,不想他的力道极大,顾平安挣了半天仍是徒劳。委屈的情绪像潮水一样直往上涌,鼻子一瞬间就酸了,顾平安瞪着通红的双眼喊道:“沈安平!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沈安平一下子就醒了,戛然停了下来。他头发略显得有些乱,双眼因为急怒变得血红血红的,表情也有些僵硬,想说什么,又气得都收了回去。
  “顾平安!你是不是吃死了我不会对你发脾气了?”
  顾平安一听到这里,眼泪就突然失了控,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你都已经发完脾气了你还说你不会对我发脾气?”
  沈安平被气的原地直打转,他气呼呼的指着顾平安说:“你就是欠抽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欠人大嘴巴子抽你!”
  顾平安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仰起脸来:“有本事你就抽!我就是欠抽了怎么着了!你和莫非见面你就对了!你骗我你就对了!没见着你这么恶人先告状的!”
  “嘭——”的一声闷响,顾平安吓的闭起了眼睛。良久,久到万籁俱寂的街道上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沈安平的手还捶在树上,他的表情很紧绷,眼神冷漠的叫顾平安不寒而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安静,安静的顾平安觉得毛骨悚然。
  “顾平安,我是真的去买烟,在接到你电话的前两分钟,我碰到了莫非。因为不想你想多,所以隐瞒了碰到她。仅此。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讨厌解释。”他的表情很冷漠,话语冰冷。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没有任何来由的,本能相信沈安平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还是生气,还是委屈。尤其是沈安平竟然在她面前做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他身体里的暴戾因子是她不熟悉的。
  她就那么嚎啕大哭了起来,幼稚的像个孩子,不管不顾的哭着指责着:“沈安平你这臭混蛋!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骗我!你就是吃定了我是个傻瓜了是不是!你这花心大萝卜!你这坏蛋!!!”她毫无逻辑的谩骂着。沈安平终是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了,也不再说什么,只任由她哭着,闹着,拿着他名贵西服的袖子擦着鼻涕和眼泪。他一直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泄。
  顾平安重重的吸了吸鼻涕,大喊:“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沈安平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不再面如土色,他瞳孔紧缩,看上去异常危险,平易的眼神就像是在威胁一样,“你刚才说什么?”
  顾平安小心肝抖了一下,随即更大言不惭的说:“我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正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气呼呼的掏出来,余光瞟到是毕冉的名字。
  她快速的接通,不等毕冉说话就机关炮一样的对着电话里咆哮:“毕冉!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你爱我!我们马上和好!立刻!马上!”
  说完,女土匪一般对着电话大声吼了一句:“快说!”
  她把手机举得很远,但是听筒的声音还是很大,夜深人静的夜里,沈安平自然是全部听得见。只见他自上而下的盯着顾平安。冷若寒冰的眼神让顾平安不寒而栗。她心生怯意,可是此刻她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只硬着头皮对电话里说:“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拉倒!我找别人了!”
  沈安平终于彻底被激怒,他在顾平安一阵惊呼声中把她的手机夺了过来,一把摔在地上。那狠狠的一摔,力道大的惊人,只见顾平安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摔成碎片,少数的碎片甚至反弹起来,高高的砸到她的手背上。
  她整个人被这一幕吓呆了,只觉得有人在她背后放了一块冰,整个背脊凉到让她浑身都发起抖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恐惧的叫嚣。
  沈安平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就笑了起来,那一笑深不可测,却又极其阴鸷,他冷冷的盯着顾平安,几乎是和平日一样的语气:“你要找谁就去找!但是别在我面前。”却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冷然。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那一刻,他的背影让顾平安觉得疏离,漫天的湛蓝和稀疏的星星模糊了他的轮廓,此刻,他似乎走进了一个顾平安进不了的世界,她觉得遥不可及。她突然有一种快要失去他的感觉。她急急的喊住他,讷讷的问:“你在意么?”
  沈安平没有回头,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中透着些些悲凉:“你也不过是仗着我爱你!顾平安,你就尽情任性,尽情挥霍吧!”
  “……”
第十六章(补齐)
  沈安平话音一落,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仿佛停止了一般,一切都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沈安平一动不动,风吹动他的头发,细微而缓慢,顾平安呆呆的望着他随风而扬的头发,只觉得双眼发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委屈的不能自已,很多纷杂的情绪一涌而上,鼻端酸酸的,眼睛又累又重,她只觉得晕。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冷静到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难过:“我仗着你爱我?”她难以置信的重复一遍:“你爱我?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爱我!你爱我爱在哪里?”她渐渐情绪激动起来,声调也渐渐拔高:“你爱我爱到别的女人床上?”
  “沈安平你把我当傻瓜是不是?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以为我和那些女人一样蠢?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要三宫六院?然后封我为正宫娘娘我还得感恩戴德?”她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呼吸,缓慢而坚定的说:“沈安平,你的爱实在太雾里看花了,我眼神儿不好。”
  顾平安就那么站着,她一直是那么倔强,她难受的呼了一口气,瞬间变成一片白雾,沈安平的背影轮廓逐渐模糊,她起先以为是那片白雾的作用,久了才知道原来是她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还是那么倔强,明明哭了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害怕沈安平听出颤音来。
  沈安平微微仰头,看了一眼云雾之后若隐若现的皓月,冷然的说:“顾平安,过去的二十几年,你做什么去了?介意的话,为什么不早些说?”他仍是没有回头,双手插在口袋中,背影萧然:“如你所说,我们都互相看不懂,所以到此为止,以后我们维持原状就好。”
  顾平安听完,耳膜一阵阵麻麻的疼,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是她还是紧咬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只静静听着沈安平的声音。恍惚中她好像穿越了时空一般,脑袋里骤然闪现过去的一幕一幕,像一部蒙太奇的电影,以推镜头的方式一点一点展现出来,她想要让思绪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住。
  沈安平轻叹一口气,仿佛时隔千年一般,那声音悠远到顾平安很久很久都缓不过来:“月盈则亏,记得我和你说过这句话么?你看不见也好,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到这一步了。”
  ……
  沈安平离开以后顾平安才哭出来,她像是失了全部力气一般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像汹涌喷薄的瀑布一般直往下冲。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哭呕出来一般,天上的月,地上的沙全部以一种张牙舞爪的姿态向她袭来,画面凌乱,她的心寒成一块冰,乱成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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