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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雪漫:眉飞色舞 (1)

_4 饶雪漫 (现代)
"那重要吗?"苏眉说。
"长大了,"爸爸叹气说:"说话跟你妈妈一样,学会咄咄逼人了。"
"如果你让我来只是让我听你骂妈妈的话,"苏眉站起身来说:"那我走了。"
"脾气都跟你妈一模一样!"爸爸伸出手来拖她:"既然来了,就安心坐坐。让爸爸好好看看你?真是女大十八变,爸爸都快认不出你了。"
"你回来做什么?"苏眉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六年吗?你还回来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恨我。"爸爸拿出杀手锏:"但是小眉,要知道你无论如何是我女儿,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事实。"
"六年对女儿都不闻不问的爸爸早就配不上爸爸这个称号了。"苏眉反唇相讥。
"有些事我想你一直不知道,你妈妈不让我打电话给你,我要是打了,给她知道一定会吵翻天。不过爸爸发誓从没忘记有你这个女儿,从你十二岁到十四岁,我都有寄生日礼物给你,但是都被你妈妈退了回来。还有,这六年来我也一直在付你的抚养费,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等你明年考上大学,学费就是全由我来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你有好的前途,爸爸就放心了,说真的,你爸爸现在的条件还可以。"
"别摆阔,你条件再好跟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苏眉愤怒地说:"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
爸爸苦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次失败的婚姻带来的后患是无穷无尽的。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亲生的女儿瞧不起你和不信任你。"
爸爸这两句话说得凄然,苏眉不忍心回嘴了,于是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半天,还是爸爸先开口:"对了,刚才那男孩是……?"
"我的家庭教师。"苏眉赶紧解释说:"你可别瞎想。"
"哦,"爸爸说:"教你学画画的那个?"
"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一本《少年文艺》,上面有你写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我在画中舞蹈》,里面谈到你学画的过程,我记得没错吧?"爸爸微微笑起来:"值得骄傲啊,我女儿的文笔还真是不错的。"
苏眉吃惊地看着爸爸,她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切爸爸都不曾知道,可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对自己很了解一样。
苏眉的心乱了。
"对不起,小眉。"爸爸说:"爸爸真的爱你,但是有好多事爸爸都是身不由已。"
苏眉有点无奈地看着爸爸,心里恨恨地想大人们总是这样,不会把一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用模模糊糊的语言遮掩自己的过错,没劲透了。
于是苏眉起身跟爸爸告辞,她觉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看了爸爸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苏眉看来,这一眼之后,也许就是永别。从此以后,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关连。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因为父母错误的选择,在苏眉少女的心里,"离别"这个词早就拥有了丰富而又立体的含义,不管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婚的理由有多么的冠冕堂皇。苏眉对这六年来残缺的家都无法做到完全的释怀。
"哦?这么快?"爸爸有点遗憾地说:"不跟爸爸吃个午饭?我是来出差的,明早的飞机离开这里。"
苏眉一声不吭的走到门边。手放在门边了,正要拉开,想了想又回过头说:"爸爸,祝你好运。"
苏眉看到爸爸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抬起手来,像是要留住苏眉,但是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眉掉过头,开了门飞奔而去。
就这样从楼梯一路奔到楼下,电梯也忘了坐。陈歌正在那半透明的咖啡屋里喝咖啡,咖啡一定是才泡上来,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见了苏眉说:"啊?这么快?"
苏眉喘着气,站在陈歌的面前,一句话没说,眼泪哗啦啦啦就下来了。
"哎,公共场合别哭啊!"陈歌慌忙拿出纸巾来给她擦,一边擦一边拖着她往外走说:"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上了车,苏眉总算平静一些。偏偏司机是个多事的人,一边开车一边调侃说:"小俩口闹意见?"
"好好开您的车!"陈歌呵斥他说:"别那么多话!"
"我这人还就是话多。"司机兀自说下去:"我还最怕年轻人到我车上来吵架。跟你们说个好玩的事儿,上次我带两大学生,女的刚一上车就甩那男的一耳光,那男的说,一耳光哪够啊,起码甩我两耳光,那女的又甩,打得狠啊,又狠又准,脆亮的一声。这下那男的不满意了,说你他妈真打呀,我不疼呀,我也是人生父母养育的啊。女的说我就真打你能把我怎么样。男的说你再打我一下我K你老母。呵呵,粗话都出来了。于是那女的就说好啊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粗俗,我怎么能和这么粗俗的人谈三年恋爱,我真是瞎了眼。我跳车,我要跳车给你看!一说完就真要跳啊,车门都开了。吓得我一身冷汗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你说这要是出了人命算谁的?"
"当然不能算你的喽。"也许是觉得这司机有趣,看苏眉听着听着也展了展眉头,陈歌就跟他搭起话来。
"那可不是,"司机说:"我这怎么着也属见义勇为救人一命吧,嘿,那交警还说我乱停车罚了我五十块,我正跟交警交涉着呢,最后那俩吵架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车钱都没付,你说我亏不亏?"
"亏。"陈歌给他逗乐了,哈哈大笑着说:"那可真是亏大了。"
"可不是?"司机总结说:"从那以后我就怕那吵架的小两口儿上我车。"一边说一边在反光镜里饶有光趣地打量着苏眉。
"看什么?"苏眉白他一眼说:"你再看我跳车!"
这下司机乐了,咂咂嘴说:"现在你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惹不起哦。爹娘也管不住!"
一听司机这话苏眉嘴一扁,又忍不住哭起来。慌得陈歌又在身上找纸巾说:"哎哎,别哭啊,快到家门口啦。"一边又骂司机说:"你闭嘴吧,好好的又给你说得哭起来!"
陈歌替苏眉擦泪,两人贴得很近,苏眉又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令她安宁的气息,她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对陈歌所有的依恋仿佛都是从那个夜晚启程的,她真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到家。于是对陈歌说:"陈歌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
"好的。"陈歌迁就地说道:"你想去哪里?"
"随便!"
陈歌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陈歌说的好地方是一间不大的画廊,苏眉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亮。从画廊里的画和装饰来看,主人都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
一个长发的女孩正在里面忙碌,见了陈歌,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咿呀,你怎么有空?"又歪过头来看陈歌身后的苏眉,眼睛里露出活泼友好的疑惑。
"苏眉。"陈歌把苏眉拉到跟前对那女孩说。
然后又指着女孩对苏眉说:"雪薇。"
苏眉恍然大悟,原来陈歌的女朋友是这间画廊的主人。
"欢迎!"雪薇伸出手来:"常听陈歌说起你,我还一直以为是个小小孩,没想到个子比我还要高,是个漂亮妹妹啊!"
"别取笑我啦。"苏眉环顾四周说:"你这里很不错啊。"
"有陈歌的画做装饰啊,当然错不了!"雪薇往陈歌身上娇俏地一靠说:"今早有客人看中了你一张画。没给到理想的价位,我愣是没卖,他都出门了,想想又折回来买了去,把我给乐得!哈哈!"
"你呀,"陈歌责备说:"这么做生意早晚关门!"
"呸呸呸!"雪薇生气地说:"说两句好听的行不行啊?"呸完了又笑着说:"不过,只要你的画物有所值,我这小店关了又有何妨呢?"
"会说啊!"陈歌捏捏她的脸:"去泡杯好茶来,让苏眉坐坐歇歇。"
"嗯哪!"雪薇欢欣而去。
陈歌带着苏眉往里走,里面别有洞天,竟是一间不大的茶室。铺了小花格布的方桌和小小的布艺凳,给人别样的温馨感觉。
陈歌说:"画友们常来这里聊天,我就是在这里认识雪薇的,她这里像一个家,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错!"
苏眉服气,陈歌的确是有眼光。
"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就常来这里坐坐,雪薇很好客的。"陈歌又说。
"好。"苏眉低着头说。
"怎么了?跟爸爸谈得不开心?"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苏眉幽幽地说:"我爸爸竟然说他不跟我联系主要是因为我妈妈不让,我妈妈为什么会不让?我感觉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要理解他们。"陈歌说:"感情没有了,还天天呆在一起是肯定会别扭的。不如分开,你看现在不是都各自过得很好吗?你妈妈这么做,也许是希望从此断个一干二净不再有任何牵连。怎么说你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牵牵绊绊的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没说他们不该离婚,"苏眉申辩说:"但是他是我爸爸呀,这种血缘关系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吗?大人有时真天真!"
"不是天真。"陈歌纠正她说:"是无奈。"
"陈歌,你会跟你不爱的人结婚吗?"苏眉问。
"当然不会!"陈歌说:"至少结婚的时候,我得肯定我是非常非常的爱她。"
"你也不敢保证以后吗?"
"以后?"陈歌说:"我相信爱情是要经营的。就像画画时,每一个细节都要处理好,才会是一张完美的画。更何况这是一张两个人合作的画。要心意想通才会不出差错。"
"那么陈歌,你说爱情这么危险,究竟有没有意思?"
"怎么了?"陈歌看着苏眉的眼睛:"丫头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恋爱!"
"也许在,也许不在。"苏眉大胆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陈歌笑着说:"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妹妹也谈起这样的话题来了。"
"我早说过我不小了,"苏眉勇敢地看着陈歌说:"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想和你们平起平坐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歌好脾气地说。
正说着呢,雪薇进来了,手里的托盘里放着茶和水果。苏眉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很民族化的小花棉袄。还注意到她的眼睛,被爱情照亮的眼睛是那么的有光采,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都水灵灵的,让苏眉自惭形秽。
"说什么呢?"雪薇说:"我听你们说什么结婚啊爱情啊什么的。"
"对。"陈歌替她把东西接过来放到桌上,借题发挥说:"苏眉问我跟你什么时候结婚呢,你说什么时候好?"
"你不是说你至少要到三十岁才会结婚?"雪薇说:"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的有人强烈要求的话我不介意提前个两三年啊!"陈歌看着雪薇说。
雪薇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骂道:"没正经!"
"我没正经?"陈歌说:"你好好看看,看清楚了,可别上了贼船。到时候下不来别说我没打过招呼!"
雪薇气得举起手来,作势要打陈歌,陈歌也不躲,笑笑地看着雪薇。
苏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的忧伤像海水一样一波一波慢慢地涌上来。她想,这样的忧伤是只有自己才会懂得和体会的,一意孤行的爸爸和妈妈不会懂,因为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在幸福里深深沉醉的陈歌和雪薇更不会懂,因为此时此刻,世界上的一切对于他们都是那么的美好和抒情。
所以,谁也不会看到或在意一个十七岁的女生心底的那份痛苦。
天冷,手里的热茶很快就冷却了。苏眉也觉得冷。
"我要走了。"苏眉起身说:"妈妈打电话我不在家她该着急了。"
"急什么,才来!"雪薇把她往沙发上一按说:"中午我下厨,做好吃的给你们吃,我做的鱼香肉丝天下一绝,陈歌吃的时候差点连舌头一起吞下去,你不想试试吗?"
"那倒是真的!"陈歌说:"留下来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一会儿打个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你跟我在一起好啦。"
"别走啦!"雪薇握住她的手说:"给我一个面子啦。"
盛情难却,苏眉不好推辞了,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
那晚妈妈回来的依旧很晚,过问了一下苏眉的功课,就坐到沙发上休息,手支着额头,很累的样子。苏眉没有告诉妈妈她和爸爸见面的事,她对妈妈说:"早点休息吧,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累。"妈妈说:"春节的货源还未备齐。"
"妈妈,"苏眉不解地说:"你这样拼死拼活地都是为了个啥?"
妈妈看着苏眉,说:"哟,女儿会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好呢。"
"妈妈。"苏眉坐到妈妈身边说:"是不是这样让你觉得快乐?"
"也许吧,"妈妈搂紧了苏眉:"妈妈知道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啊,眉眉你不怪我?"
苏眉摇摇头。说:"今天我看到陈歌的女朋友了。"
"是吗?"妈妈说:"怎么样?"
"很漂亮,她很爱陈歌,陈歌也很爱她。"
"什么爱呀爱的,也不知道羞!"妈妈在苏眉的脸上轻轻一拍说:"以后这种字眼不要随便乱说。"
苏眉咯咯笑着说:"妈妈你真封建。"
"我就封建。"妈妈说:"你二十岁前休想谈恋爱。"
"不谈就不谈,我永远也不嫁人,一辈子陪着你!"
"什么嫁啊嫁的,"妈妈说:"越说越离谱!"
"那我不说了,"苏眉说:"我得复习去,马上就要考试了。"
"对,去吧,"妈妈一挥手说:"这才是正经。你考个好大学,我就老怀大慰了!"她真的是很累,笑起来,嘴住下咧着,一点也不好看。
苏眉看着也心疼,学着妈妈的口气说:"什么老不老的,你还年轻着呢,以后这种字眼不要随便乱说!"
"没大没小。"妈妈开心地骂。
不过那晚苏眉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重叠着爸爸的脸,本已模糊的东西一旦再清晰就很难从记忆里抹去。等到爸爸的脸好不容易走了,浮上的又是雪薇的脸,雪薇的微笑是多么的美丽迷人,她轻轻地靠着陈歌,用嘴唇在茶杯边轻轻地吹着气,水雾弥漫,一如苏眉潮湿的眼睛。
眉飞色舞(6)
作者:饶雪漫
第五章
倪蔚佳和父亲之间,终于发生了最厉害的一次冲突。
其实倪蔚佳不想这样的,她对曾伟说:"一切都是偶然。"想了想又说:"当然,也是必然。"
那是在期末考试的第一天。
倪蔚佳后来想,如果不是前一天看书看晚了,那天早上就会早起。如果起得早,就会走得早一些。如果走得早一些,就不会碰到爸爸。碰不到爸爸,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实际上那天早上倪蔚佳手忙脚乱地梳洗完毕时间就已经不多了,好在有妈妈破天荒地起床给她做早饭才不致于饿着肚子考试,荷包蛋真香啊,倪蔚佳凑过去,在背后搂住妈妈说:"其实妈妈你不用这么早起来的,我不吃早饭也能考个好分数回来。"
"这么自信?"妈妈看着女儿笑。
"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最近我的成绩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倪蔚佳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喜滋滋地说:"这次考试我有感觉!"
"是吗?"妈妈说:"这么好的事情你也不早点汇报让妈妈高兴高兴?"
"我是想拿到成绩再让你吓一跳么。嘴上吹的有什么用啊!"
"知道就好!"妈妈说:"别老拿好听的话唬我!"
"我考好了你涨我零花钱?"倪蔚佳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没问题。"妈妈财大气粗:"要多少妈妈给多少!"
"说话可要算数!"倪蔚佳乐了,想起曾伟,想起曾伟给她讲题时凑过来的那颗脑袋,头发每次都乱篷篷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替他梳一梳。不过倪蔚佳没有跟妈妈说起过曾伟替她补习的事,怕妈妈乱想。全年级的第一名啊,天天中午陪着自己念书,苏眉和叶莎都忌妒着呢,想想就让人开心。
正想着呢,爸爸从外面开门进来了,他看上去精神萎靡,显然又是打了一夜的牌,而且是肯定输了。一看这场景,倪蔚佳咕噜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擦擦嘴从桌上跳下来。把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往身上一扯说:"妈妈我来不及了我走了!"
哪知道爸爸一晃一晃地走过来,书包正好打在他的身上,他眼一横骂道:"急什么急!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女儿今天考试,你说点好听的行不?"妈妈一边骂他,一边冲着倪蔚佳说:"你快走,别迟到!"
倪蔚佳瞪爸爸一眼,正准备走呢却被爸爸一下子拖住了:"你好好地瞪着我干什么?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倪蔚佳这才发现爸爸还喝了酒,满嘴的酒气,直往你鼻子里扑。那一瞬间倪蔚佳对爸爸憎恶到了极点。她一把挣脱他说:"放开!别拉着我,我看到你就讨厌,讨厌!"
爸爸"啪"的一耳光甩到倪蔚佳脸上。
随着倪蔚佳的尖叫,妈妈从饭桌那边冲过来,拼命拽住爸爸,对倪蔚佳喊到:"佳佳你快走,你别理他,快走!"
爸爸力大无穷,一脚就踹到妈妈身上,妈妈给踹得往地上重重地一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倪蔚佳的脑子里空白了好几秒种,等她清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抓住爸爸拽住她的手就一口拼命地咬了下去。这回轮到爸爸叫了,倪蔚佳咬得不轻,他疼得终于松了手,但很快又挥舞着拳头往倪蔚佳身上打来。倪蔚佳灵巧地躲闪着,心里早就忘了什么是害怕,只剩下愤怒,顺手抄起桌上的牛奶瓶就往爸爸的身上砸过去,一个小小的牛奶瓶哪能挡得住爸爸的凶狠,他朝着倪蔚佳直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对妈妈说:"看你养的什么好女儿,儿子打老子,这个家反了反了!"
倪蔚佳一面躲一面拿起身边的东西往他身上砸,嘴里也不依不饶地喊着:"你算什么老子,你看看你自己有个老子的样子吗?"
"我没有?不认我做老子你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是谁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你长大了翅膀硬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啊,我都替你脸红!"
"别吵了,我说你们别吵了!"妈妈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地来上来拦住他们,还替倪蔚佳挡了爸爸的好几拳。倪蔚佳一直退到厨房里,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长长的水果刀。
"佳佳!"妈妈回过头来惊叫:"你可不要乱来!放下,快把刀放下!!"
"让她砍!"爸爸反正是喝醉了,也不知道怕,反而叫嚣着说:"让他砍死他老子,明天好上中央电视台露个脸!砍啊,砍啊!"
倪蔚佳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用仇恨的眼光盯着爸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然而就在此时,倪蔚佳看到妈妈眼里露出绝望的神情,这神情让倪蔚佳的心里猛地一颤,然后她看到妈妈松开了拉住爸爸的手,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一场吵闹终于以妈妈的晕倒作为结束。
等倪蔚佳赶到学校的时候,考试已经进行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监考老师是四班的班主任,黑着一脸问她说:"你怎么回事?"
"让考就考,不让考拉倒。"倪蔚佳看着脚尖低声咕噜着,心里牵挂着躺在家里的妈妈,哪还有心考试。
"我说你什么态度?"怕影响别的同学考试,老师一把把教室们关起来,看样子是要好好和倪蔚佳理论理论。刚好老黑走了过来,一看这场景,替倪蔚佳求情说:"还是让她先进去考试吧,有什么事考完我找她谈?"
老黑的面子还算挺大,那老师点点头,侧身让倪蔚佳进去了。
倪蔚佳一进教室就迎面撞上曾伟的目光,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秒钟而已。曾伟就继续低下头做他的试卷了。
早上是考语文,倪蔚佳盯着试卷半天才静下心来。心里乱七八糟的,题目做得也不是很顺手,一直到看到作文题的时候,倪蔚佳才觉得自己进入了状态,其实倪蔚佳的作文一向不是很好,一写作文就会向苏眉要灵感,可是今天,面对这样的题目,倪蔚佳却觉得自己有好多的话想要说。
那是一道给材料作文,题目是这样的:
读克林顿座右铭中关于青春的一段话,写一篇作文,体裁不限。
青春,不是人生的一个时期,而是一种心态。
青春的本质,不是粉面桃腮、朱唇红颜,也不是灵活的关节;而是坚定的意志,丰富的想象,饱满的情绪,也是荡漾在生命甘泉中的一丝清凉。
青春的内涵是战胜怯懦的勇气,是敢于冒险的精神,而不是好逸恶劳。许多60岁的人反比20岁的人更具上述品质,年岁虽增,但并不衰老;衰老的成因,是放弃了对理想的追求。
倪蔚佳挥笔写下:
我很同意克林顿的观点。
因为我今年十七岁,人们都说十七岁是花一样的年纪,一切刚刚开始,有的是希望和憧憬。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觉得活着真是没有意思啊。我想我这么说我这篇作文是肯定拿不到高分了,不过我不在乎,拿了高分又怎么样呢?我还不是一样的不快活。
就说今天吧,我本来可以高高兴兴地来考试,因为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了对学习的信心,我相信这次考试可以取得比以前好一点的成绩。但是我没想到快要出门的时候我却和爸爸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冲突,为了对付无理取闹的他,我甚至还动了刀子,把妈妈气得现在还躺在床上。我有些后悔,但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常常是这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像克林顿说的:青春的本质,在于坚定的意志,丰富的想象,饱满的情绪。可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活泼可爱,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我整日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没有耐心,常常改变主意,没有上进心,不可救药。和我身边的朋友比,我自愧不如。所以我不喜欢我的青春,它没有青春的本质,所以也不是青春。但是我也怕长大,因为长大了也没什么意思,如果天天像我爸爸那样活着,我真宁愿死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不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样子,如果真有脱胎换骨一说,我倒不怕死一回看看,也许只的这样,我才能够拥有真正飞扬的青春,才不至于白白地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
倪蔚佳觉得自己一写就有些停不下来,一边写一边回过头去看看,也许有点偏题,不过她顾不上这么多了,怎么痛快怎么写吧。由于迟到的原因,等她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一小会儿,交卷的铃声就响了。
倪蔚佳甚至没来得及将自己的作文从头到尾地再看一遍。不过她像别人一样,若无其事地交了卷。
苏眉在教室门口对她做口型,示意她出去。
倪蔚佳随着苏眉到了教学楼的拐弯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没事的时候她们常在那里聊天。叶莎早就站在那里了。她穿了黑色的呢子长裙,在深冬里显得飘逸极了。看到倪蔚佳就问:"你怎么了,考试也迟到?"
"别提了!"倪蔚佳把手放到苏眉的肩上,要不是这样她真怕自己站不住:"出门前跟我爸爸打了一架,我水果刀都用上了,要不是我妈晕倒,我真有可能捅她一刀!"
"呀!"苏眉说:"你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忍了他很久了!"倪蔚佳一生气嗓门就大起来:"他怎么骂我都没有关系,可是他居然踹我妈!这个家都是我妈在撑着,他整天像个吃闲饭的逛来逛去,可他居然敢踹我妈!我怎么有这样的爸爸,把天下做父亲的人的脸都丢尽了!"
"你别这么激动!"苏眉安慰她,自己的脸色却在不知不觉间沉了下去,半响才说:"本来我不想说的,上个星期,我见过我爸爸了!"
倪蔚佳惊叫起来:"真的?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叶莎也说:"真的啊?难怪我见你最近心神不定!"
"现在想起来,什么也没说!"苏眉说:"想想都觉得凄凉,父亲和女儿之间,竟可以冷漠到如此地步。有的时候我想,其实和他好好地吵一架甚至打一架可能还会好些,会让我相信他还是我的爸爸。"
倪蔚佳吸吸鼻子说:"我却巴不得我爸爸像你爸爸那样走掉,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回来才算是最好!"
苏眉搂紧了倪蔚佳。说:"当我们都没有爸爸好啦。"
叶莎见此情景,赶快安慰她们说:"我妈妈做了好吃的,今天中午我们大吃一顿,下午还要考呢,不能心情不好呀!"
"好。"苏眉也安慰倪蔚佳说:"不管那么多!我们吃了再说!"
"我到电话亭打个电话,"倪蔚佳说:"我有点担心我妈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陪你去吧。"叶莎说。
"不用了,"倪蔚佳强作欢颜:"你陪陪阿眉眉好啦,我很快就回来。"
冬天的校园依然有草和树坚强的绿着,寒风刮过树梢,树枝微微地低头,并不显得屈服,而是份外的妩媚。天又开始下雪,一点一点地和着小雨飘下来,倪蔚佳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往公用电话亭奔去。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倪蔚佳!"
回头一看,是曾伟。
"别问我为什么迟到!"倪蔚佳说:"我睡过头了!"
曾伟笑了,说:"我还没问你就招了?"
"臭美!"倪蔚佳说:"招什么招,骗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倒宁愿你骗我呢,"曾伟走上前来,差不多是和倪蔚佳肩并肩:"要是知道了真相,没准还会为你担心!"
"尖子生,别油嘴滑舌。"倪蔚佳忍不住微笑起来:"我倪蔚佳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哪一套?"曾伟倒是一点也着急。
"哪一套也不吃。"倪蔚佳站定,看着曾伟说:"我心情不好,今天没兴趣和你斗嘴,算我输,行不?"
"有一样东西我想你会喜欢吃。"曾伟胸有成竹。
"说说看?"
"蛋炒饭。"曾伟看着倪蔚佳:"我做的!"
"你会做蛋炒饭?"倪蔚佳说:"我看你就会吹牛!"
"不信?那就到我家去见识一下,今天中午我家没人,我露一手给你看看?"
"不了,不了,"倪蔚佳本能地拒绝:"叶莎和苏眉等着我吃饭,再说,我还要打电话去呢!"
"哈哈。"曾伟笑起来:"倪蔚佳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现在又怕什么呢?"
"谁说我怕的?"倪蔚佳朝她瞪眼。
"那你不敢去我家?"曾伟说:"我可是真心邀请,而且,下一次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气了。"最后一句话曾伟说得很低,倪蔚佳甚至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一点点的羞涩,这表情令倪蔚佳怦然心动,然后她听到自己用很低的声音对曾伟说:"好的,我去。"
曾伟的家不大,两室一厅的小居室,但是窗明几净,让人看上去觉得很舒服。而且他家在一楼,后院里有个小小的花园,倪蔚佳透过窗口看过去,院子的中央躺着一张小小的黄手帕,显然是被风不慎吹落的。雪一点点的落在上面,手帕微微翻起,是很美的一幅画面。倪蔚佳想,手帕的主人一定是曾伟的妈妈,从这手帕和家里的装饰看得出来,她一定是一个活得很精致的女人。
有一个总是考全年级第一的儿子,还一定是个幸福的女人。
曾伟很热情地招呼倪蔚佳坐,还给她泡了一杯热茶。倪蔚佳笑着接过,说:"客气!"心里想这小子还懂得一点待客之道。隔壁果然在装潢,声音一阵大一阵小,吵得要命。倪蔚佳大着嗓门说:"你们家这房子很雅致,就是小了点!"
"中国人的居住条件就是这样!再怎么装潢也没有用,你看看人家西方人住的房子,那才叫真正的享受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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