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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雪漫青春疼痛系列之七没有人像我一样

_6 饶雪漫(现代)
那一天,我又没有走成。因为事实证明,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七七,唯一能叫出的,只有我的名字。张沐尔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不行,我走不掉。他好像生气了,口不择言地说:“富商的女儿就那么吸引人么?”
我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我接到他短信:“那个小姑娘对你来说,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想了想,为了避免他再纠缠,干脆回过去:“是。”
因为我肯定不能走。连心理医生Sam也这么认为,他说我可能唤起七七记忆的钥匙,所以我必须每天保持在她眼前出现几个钟头,不管有用还是没用。
大概是为了双保险,她们还召来了另一把钥匙,它叫做暴暴蓝。
我记得她,她就是那个写《小妖的金色城堡》的少女作家,那本不知道讲了些什么的书却满网络乱飞的书,我记得七七一口气买了一百本。
书里的彼七七,应该不是此七七。
此七七是不可复制的,她深入骨髓的孤独,桀骜不驯的眼神,没有人可以像她。
尽管我对一个少年成名的女作者的飞扬跋扈已经作了充分的想象,但暴暴蓝出场的时候那股拉风的劲头,还是让我的想象力自愧不如。
她居然是开着一辆迷你宝马来的,我看见她的车停在院子里,她跳下车使劲地和优诺拥抱。
“七七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在睡着,”优诺说,“不过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她会记得你。”
这位暴暴蓝小姐点点头,松开优诺,跟着,不客气地打量着我。
我也不客气地打量她,她穿着看上去很昂贵的牛仔裤,韩版的套头衫,头发乱蓬蓬有些发黄,眉眼大大咧咧地透出一股凌厉之气。我不能不承认,她也很漂亮,但是这种漂亮,抱歉,不在我欣赏的范畴。
“你就传说中的林南一?”她抱着双臂问我。
“是。”我谦虚地答。
“七七出走的这些天,都是你跟她在一起吗?”
“是。”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盘问。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现在才把七七送回来?”
“如果你不学会有礼貌地说话,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她愣了一愣。
“我认识你,”她举起一只手说,“有些事,咱们待会再聊。”然后她转头对优诺说:“我想去看看七七。”
不送。
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楼,我不想凑热闹,独自留客厅,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
音乐杂志,等等,周杰伦,新人?我翻到封面,杂志崭新,日期却已经久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所别墅里时间停滞,真像一座失去了记忆的古堡。
没过多久,有人走过来一把把我手里的杂志抢下。这么没礼貌的,除了那位暴暴蓝小姐,还能有谁?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她意欲何为?
“我在A市有很多朋友。”她坐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像在审犯人。
“嗯哼。”我说,“看出来了。”
“他们在七七出事以后查遍了每一间医院。”
“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查A大的校医务室?”
第一回合较量,林南一胜出。
只是,她有什么资格盘问我?
“七七的情况很不好。”她又说。
“我知道。”
“你为什么被学校开除?”
“请注意,”我提醒她,“我是辞职,不是开除。”
“差不多的,不是吗?”她嘲讽地看着我,“怎么回事,你和我都清楚。”
我晕,看来她在A市,的确“朋友”不少。我无力争辩也不想争辩,是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
第二回合较量,暴暴蓝胜。
“你现在没有工作,管理着一家生意很差的酒吧。”她乘胜追击,“你很缺钱。”
“有话请直说。”我不是傻子,已经明显听出她语气里的敌意,当然也明白她的潜台词。
“我在麦子那里看到了七七这些日子的账单。”她不客气,“她在你那里,花了很多钱,是不是?”
接下来的话我可以帮他说下去:林南一,你很需要钱,而七七很有钱,所以,你才迟迟不肯送她回来,对不对?
她的眼神已经在这么说,这种眼神里充满不屑和轻蔑,那一刹我明白她已经把我定位成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小人,接下来,我的每一个举动,都只会更加证明我就是那种人。
认识到这一点我就懒得和她争了,转身往楼上走。
“你去干什么?”她在我身后警觉地问。
“去看看七七。”我说。
“你去看也没有用。”她尖锐地说,“她已经不认识任何人了,我想,也包括你。”
“你肯定?”我实在忍不住刺她一刺,“是否她如果记得就算我赢?”
“你以为你会赢?”她反唇相讥,“你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记住,我和优诺就已经是七七最好的朋友!你了解她什么,你能给她做什么?在这里,”她用不屑的眼神画一个大大的圈,“你完全多余,明白吗?”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她?”我气得够呛。
暴暴蓝把下巴抬得很高:“那,你告诉我,她的生日是哪一天?”
我哑口无言。
后来我才知道,七七的生日是十二月三号。
那一天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天降瑞雪,也没有任何的突发事件,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我们当天在干什么,多半是我在酒吧唱歌,她在家里上网,吃一份简单的外卖,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
她居然就那样默默无声地,与我度过了她的成人礼。
暴暴蓝说得对,我了解她什么,又能帮她做到什么?
我忽然很灰心。
暴暴蓝得理不饶人,还给我做了个“洗洗睡吧”的表情,走开了。正好Sam推门进来,我趁她们七嘴八舌跟他聊“病情”,独自跑上楼看七七。
那一天的发作之后,她变得吓人的安静,可以整天穿着睡衣在房间,整天不说一句。
我进去的时候,她沉默地站在窗前,瘦了很多很多,宽大的睡衣在身上飘来荡去,看见我,她还懂得用眼神招呼一下,但但那眼神空茫,看不出悲喜。
我和她并排站一起,风吹着她的长头发扫过我脖颈。“七七,”我说,“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她用询问的目光注视我,我继续低低地说:“我多希望,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遇见你,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我还有机会保护你,还有机会让你健健康康,单纯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肉麻,也知道,她可能不会听见,不会明白。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不说我会闷死,难过死。
但是,说了就会好些吗?她一无所动,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我,她黑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让我心慌。
“七七。”我说,“你听好,我要走了,不过,随时需要,你都可以打我电话,或者是回去找我。”
“是吗?”她转头问我。
“是的。”我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一张白纸,用笔写下我的手机号码,压在她的书柜上:“这是我的电话,我放在这里。”
“林南一。”她清晰地唤我的名字,“这些天都是你陪着我的,对吧?”
“是。”我说。
她很费劲地想:“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
“那天晚上,你救了我。”我说。
“是吗?”她忽然微笑,“这么说我还是一个英雄?”
“那当然。”我说。
“好吧,林南一。”七七说,“如果非要走,就一起吃顿晚饭吧。我请客。”
“不必客气。”
“一顿晚饭而已,说不定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她的眼睛看着我,轻柔的语言让我心碎。
说不定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图图是否也是这样,在某个远方,忽然失忆,忘掉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欢乐。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否都会这样,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消失,如坏掉的钟,再也走不回最最美好的时刻,这多么遗憾。
那天晚上七七带着我们去了“圣地亚”。一家不错的西餐厅。同去的人有麦子,优诺,暴暴蓝,还有Sam。
我始终感觉尴尬,感觉所有人看我的目光犹如利刃,我只能把自己当透明。不管有多难,陪七七吃这最后一顿饭,纪念我们的相识,这是必须。
话最多的人是Sam。但是响应的人并不多,整个饭局显得沉闷而低调。七七忽然用叉子敲敲桌边:“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优诺鼓励地看着她。
“我家那栋房子是谁的?”她问。
麦子犹豫地答:“以前,是你爸爸的,现在当然是你的。”
“噢。”七七低下头,像在考虑什么,所有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包括我在内。
“我不喜欢它,”她终于冷冷地说,“我要把它卖掉。”
“七七,不要这么任性!”优诺忍不住出声责备。
七七用诧异的眼光看她:“你凭什么发言,我跟你很熟吗?”
“七七,为什么卖房子?”麦子耐心地说,“你如果不喜欢住这里,可以再买一处啊。要知道你有足够的钱。”
“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吗?”七七用手指一指我,“你马上去给我找人来看房。”
“跟我无关吧!”我气恼地喊出来。胡闹也应该有个限度。
“我帮你找。”麦子冷静地说,“林南一对这里不熟。”
“好,谢谢你。”七七面无表情,“我希望尽快。”
“明天,”麦子说,“你好好吃点东西,行吗?”
“好,”七七终于满意地说,“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暴暴蓝重重地哼了一声,讽刺的意思很明显。我担心这两个问题少女会打起来,但是还好,七七似没有听见,暴暴蓝也陷入沉默。
“这里的西餐不错。我以前常来吃。”七七忽然说。
一桌子都人都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干嘛?”她说,“都吃吧,吃饱了再慢慢跟我介绍,你们各自都是何方神圣,OK?”
暴暴蓝忽然就把面前的盘子一掀。
“你脾气有点坏。”七七评价她,“或许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分到遗产?”
我心情再坏也笑出来。
“笑你个头!”暴暴蓝趁势把气出到我头上,“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他有账么?”七七说,“如果有,都算到我头上来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南一。”七七又发话了,“你今晚不许走,等我明天卖完房子你再走,不然我要是被人骗了,谁替我做主?”
“那就别卖。”说话的人是Sam。
“你又是谁?”七七说,“我拒绝和你们谈,我要和律师说话。”
“我就是律师。”Sam说。
“呵呵。”七七冷笑,“你明明是医生。”
“够了!”暴暴蓝说,“受够了!”说完她已经起身走掉。但在她起身的时候,我却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泪水。
都是爱七七的人,这又是何必。
那晚我真是又没走掉。因为吃完饭,七七点名要我陪她走走。
走就走。
我想起七七的话:也许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忽然悲从中来。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活该受这些折磨。
我陪她走到半夜,送她回家。她伸出手,柔若无骨的小手,拉着我上楼,我有些身不由已。就这样一直到了她的房门口,她继续拉着我,一直把我拉进她的房间。然后她说:“很抱歉,你昨晚一定没睡好,我一会儿请人搬个沙发来我房间,好吗?”
“三万八的吗?”我尝试着问。
她用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我走近她,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听我说,你得勇敢些。你爸爸已经走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她很费力地想,然后说,“我很想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告诉我吗?”
“很抱歉。”我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你应该去问优诺,或者麦子,或者暴暴蓝,或者Sam。”
“不。”七七坚决地说,“我不会去问他们。”
“为什么,其实我能感觉出,他们是真的很爱你。”
“就算是吧。”七七叹息说,“可是都过去了,我也都忘掉了,有何意义呢?”
我哄她:“你累了,先睡吧。”
“那你呢?”她问。
“我陪你。”我说,“不用搬沙发了,我在椅子上就就可以。”
“那随便你吧。”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真的累了,晚安,林南一。”
“晚安,七七。”
我没有食言,又守了她一夜。早上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被子,可是七七仍在安睡,如果不是七七,给我盖被子的到底是谁?
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麦子言而有信,一大清早,她就找来了一个房产代理。当然,这和房子本身也有关系,麦子说:“建的时候花了三百万,现在升值了五倍不止,而且门前马上要修商业街,再升值多少,都很难估计。”
“那么现在出价多少?”那个西装革履的小子彬彬有礼地问。
麦子看向七七。
“你姓什么?”七七问他。
“姓陈。”
“你有三百万吗?”七七说,“我看你的熊样,连三十块都不一定拿得出。”
可怜的房产代理看看麦子,气愤地摔门而出。
一个上午,七七赶走了来看房的三个人。
“她不是存心要卖。”麦子最后生气地说,“她只是借机发疯。”
而所有的人,除了看着她发疯,居然什么都不能做。
等七七蹬蹬蹬冲上楼后,麦子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疲倦地用手捂住脸。
“这栋房子是林先生亲自设计装修,”她的指缝里透出声音,“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如果真被七七卖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你可以阻止她。”我说。
“不行,”她讲,“我们都是外人,如何干涉?林先生把一切都留给她,这是她的权利。”
我吃惊,从来没见过这样溺爱女儿的父亲,更何况,他只是她的养父。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他不该给她一切她说出来的东西。他越是给,她只会觉得他越不在乎。
她想要的,也许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当天下午,又有买主来看房。
只是那人我很看不上眼,一看就晓得是那种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暴发户,看着屋里的一件件陈设,眼睛瞪得老圆。
“这些东西卖不卖?”他就差没有掉口水。
“卖,”七七说,“你开个价。”
他开出来的价格让我犯恶心,500块就要买走一只古董花瓶。
七七居然说:“没问题。”
暴发户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一路看一路买,恨不得连痰盂都买进。最后他停在一幅画面前,是齐白石的一棵白菜,画得云卷云舒,沉着俊逸,一看就知是佳作。
那幅画挂在客厅最显要位置,应该是林焕之的心爱之物。
“这个我也要买。”他腆着脸说。
“这个不卖!”麦子终于喊出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七七,眼神里终于有了真实的愤怒和疼痛,“七七,这是他最心爱的东西!”
七七说:“你开个价。”
“……八千。”暴发户喜孜孜地说。
那一刻,我在麦子的脸上,真的看到绝望。
“你不如去死。”七七平静地说,“买的时候花了十二万。”
“我出一万!”他还不知死活。
七七沉着地命令他:“滚出去。”
暴发户没有反应。
“滚出去滚出去!”七七忽然暴怒,“你给我滚!”
暴发户好像也怒了,张嘴要骂人的样子,我抓紧时间,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出了门。
做完这一切我回来,七七站在楼梯上,直直地看着麦子,神情捉摸不透。
“这个送给你。”她忽然指着那幅画对麦子说。
“七七……”麦子说,看得出来,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七七就像没听见,转身上楼,这时候一个人冲到她面前,使劲一推,七七一个踉跄坐到地上。
是暴暴蓝。她的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优诺。
“叶七七!”暴暴蓝指着七七的鼻子,“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别这样!”优诺去拖暴暴蓝,暴暴蓝用力挣脱。
“优诺你没有听到吗?”暴暴蓝失控地喊,“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她甚至记得那幅画的价钱!”
七七慢慢站起来,脸色平静得吓人,没有伤心,也没有愤怒。
“你搞错了,”她缓缓说,“我不认识你。”
暴暴蓝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里有伤心也有愤怒,眼泪在她眼眶里转悠,但她忽然抡起胳膊,往七七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这一下是替所有人打的!”她尖叫,“叶七七,你这个冷血动物!你给我醒来!醒来!”
这一下实在太突然,所有人愣在原地,七七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这样子更激怒了暴暴蓝,她摆出,我冲上一步死死抓住她的手。
“你疯了!你给我住手!”
“你管不着!你算老几?”暴暴蓝挣扎着,反手给了我一肘子,撞在我肋骨上愣生生地疼。
“我算老几?”我也豁出去,“你又算老几?你敢打她?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住手!”优诺喊,她也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大家都是为了七七好,你们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为七七?”暴暴蓝大声冷笑,“他为的什么,还不清楚呢!”
“你们都闭嘴。”七七用手捂住脸,眼睛却看着我,“她说得对,我就是冷血动物。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为我。”
“现在,我只求你们让我安静。”
她说完这一句话就不再理我们,上了楼,楼上是死一样的沉寂。
我们打成这样鸡飞狗跳,除了让自己丢脸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忽然心灰意懒。
暴暴蓝正趴在优诺怀里抽泣,好像挨打的是她自己。
我起身告辞。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只愿七七记得我放在她书柜上的那个号码,不管她是不是能够恢复记忆,有一天,她还能凭着它给我一个电话。或者不忙的时候,还能来探访一下我这个老友,足矣。
我们有过相遇,但终究要回到各自的生活。
我亲爱的七七,沙优啦啦。就此别过。
但上帝知道,我会一直记得你。
第十章 真相 [本章字数:8548 最新更新时间:2008-03-06 11:49: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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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了悄悄的离开,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我打车到了火车站,买到夜里十点的火车票,离开车还有一些时候,不过我很累了,哪里也不想去,我在候车室的椅子上靠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的电话一直在响。可我每每接起就断,不知道是谁在找我,郁闷。
醒来的时候发现电话真的在响,一看显示屏,竟是优诺。我的第一反应是七七出事了,忙慌慌地接起来就问:“七七又怎么了?” 
那边笑:“她没事。林先生你走了吗?”
“是的。”我松口气,“我在车站。”
“这时候应该只能买到晚上十点的车了吧,”她说,“您要是愿意,我请您吃晚饭,您在车站门口等着就可以,我打车去接你。”
“不必了。”我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就好。”
“你别介意。”优诺说,“蓝并无恶意。”
“哪里的话。”我说。
“谢谢你。坦白说,七七真的很幸运,遇到你。”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真诚。于是我也很真诚的答道:“不用客气,有事可以随时电话我,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好。”她说。
我挂了电话,继续睡。不知道又睡了多久,被人拍肩膀拍醒,我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优诺,把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往我面前一伸说:“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吉野家的快餐,你对付着先吃点。”
“你怎么来了?”我问她。
“你不肯出来吃饭,我怕你饿啊。”她微笑着说:“我找半天才找到你,原来你缩这里睡着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微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有女孩子可以有这么美丽的微笑。
“这两天确实累得够呛。”我坐直身子,打开快餐盒。不错的牛肉饭,香味扑鼻而来,我顿时食欲大开。其实这两天,除了没睡好,也完全没吃好。所以,这样的快餐对而言已经是无上的美味。
优诺替我拧开矿泉水的盖子,把瓶子递给我。
“你是七七的姐姐吗?”我问她。
“不是。”她说,“我说过了,我们只是朋友,我给她做过一阵子的家教。”
“你们的关系,我觉得有些奇怪。”
“是吗?”她说,“林南一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不必勉强。”
“问。”其实看在吉野家的份上在她没问出问题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打算好好地回答她。
“七七和你在一起呆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没想过要送她回家呢?”
“我以为她是外星人。”我说。
“是有别的原因吧?”她的眼睛看着我。
“是。”我说。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叹口气全招:“因为我女朋友忽然失踪,我再也找不到她。我很寂寞,七七从天而降,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所以,忽略很多本该重视的东西。我很抱歉。如果我早一天去了解七七的真相,兴许,她不会错过见他爸爸最后一面的机会。”
“也许,这就是命运。”优诺说,“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她从她随身背的背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这里面存了一些钱,是给你的。密码是七七生日的前六位数字。麦医生让我转交给您,请您一定收下。”
“不行。”我很坚决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要。”优诺说,“那我替你还给麦医生好啦。”
我笑,说:“谢谢。”
一个不强人所难的女孩子,现在真是难找。
“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很少了。”优诺说,“我在网上听过你写的歌,《没有人像我一样》,很棒啊。”
“是吗?”我说,“网上怎么会有?”
“一搜你的名字就出来了。”优诺说,“不信你自己试试。有机会,亲自去听你唱。”
呵呵,看来网络世界,谁都可以做主角。
我跟她要了纸和笔,把“十二夜”的地址写下来递给她,欢迎她有空去玩。她很认真地把纸条收起来。并陪我一直坐到检票前,并送我到检票口,这才离去。
七七有她这样体贴懂事的朋友照顾,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凌晨一点多钟,我回到了我熟悉的城市,我忽然很想念“十二夜”。想念我的吉它,想念那个小小的舞台,想念胖胖的张沐尔和一直古里古怪的怪兽。估计酒吧到现在还没打烊,所以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酒吧,可是,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傻了眼。
我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来思考:也许我走错路了。
我真的是走错路了?
当我站在一间叫做“西部小镇”的酒吧门口,看着里面的灯红酒绿,真的怀疑难道我是不小心去了趟天界,天上一天世间百年,回来之后就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或者只是他们闲着没事给酒吧改了个名?
后者简直比前者还要不可理解。
我站在酒吧门口使劲掐自己的胳膊,一个打扮前卫的中年人好心过来招呼我:“哥们,今晚才刚开张。开业酬宾,欢迎光临啊!”
我傻傻地问:“原来……原来的那家呢?”
“不知道!”他坦率地把手一摊,“价格合适,我就盘下来了。你是谁?”
对啊,我是谁?我不会像七七一样,完全失掉记忆了吧?我是林南一,这应该是我的地盘,这是属于“十二夜”的领域,难道不是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不在的这几天,怪兽和张沐尔盘掉了酒吧!
怎么可能!!
我掏出手机拨过去。
怪兽关机。张沐尔关机。
我像一下子掉进黑洞,疑惑翻上来,简直让我窒息。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脚步摇晃地回到家里。好在家仍在那个家,我三万八的沙发还在,图图叠的幸运星还在,七七的气息还在。只是,只有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我还是没有睡床,我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出了门,我跑去找张沐尔,因为他今天要上班,没办法躲着我。
在我不知道他情况下,他们居然卖掉了“十二夜”!反了!
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前因后果,我一定会疯掉。
我冲进A大医务室的时候张沐尔正假模假式地带着听诊器,叫一个女生把舌头伸出来。看见我,他像被雷打了一样呆住。女生把舌头缩回去,不满地看着他。
“流感,”张沐尔反应过来,“准你两天假。”
他扯了一张假条:“自己填。”
女生喜出望外地走了,张沐尔逃避我质问的眼神。
“这季节流感还真他妈的多……”他心虚地说,“你回来了?七七怎么样,交到她家人手里了?”
“少废话!”我啪地一拍他桌子,“咱们出去说。”
他跟在我后面走出来,在校医院的门口,他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手机为什么关机?”我问他,“躲着我?”
他装模作样地掏出来诧异地看:“没电了。”
“少来这套!”我凶他。“怎么回事?”
“缺钱用。”他有点艰难地说。
“缺钱可以想办法!”我说,“咱们还没穷到需要砸锅卖铁的地步。”
“酒吧生意不好,”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七七到底怎么样?”
“你们有事情瞒着我。”我诈他。
“没有。”
“是不是怪兽家的厂子又出事了?”
“没有没有,林南一,你别瞎想。”他几乎是在告饶,“你让我回去上班行不?今天事情多,我们领导会检查的,搞得不好,一个月奖金就扣掉了……”
“今天不说清楚你小子哪儿也别想去!”我揪住他,“看不起我是不是?好歹我也是十二夜的总经理,酒吧有我一份的!”
我的声音响了一点,已经有人围观了。张沐尔惶恐起来,他一向胆子小。“林南一,你讲点理行不行?”
“谁不讲理?”
“这事跟你没关系,”他说,“怪兽他……”
“是怪兽决定卖酒吧的?”我逼问,“为什么?”
“林南一你别管了!”张沐尔可怜兮兮地叫起来。
这一下,我确信,他们真的有事情瞒着我。但是问张沐尔,他是不会说的,我很了解,怪兽不让他做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做。
“你回去上班吧。”我说。
“你去哪里?”他问我。
“你说呢?”我咬牙切齿地问他。
“不要去!”他莫名其妙地央求,“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已经懒得理他,但是他摸出了手机,要给怪兽打电话。
我冲上前一步把手机夺下来,凶巴巴地命令他:“别耍花样!跟我一起去!”
本来,我没有想到会有什么事。也许怪兽真的需要钱,也许他对酒吧经营不再有兴趣,这都很正常,我只是奇怪他们在卖之前居然不通知我。
但是张沐尔的反应,让我觉得事有蹊跷。木耳,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他是不会撒谎的。如果他一撒谎,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上了出租车以后他就垂头丧气不再说话,但有一种隐藏的焦虑。“把电话给我?”他说,“我打回去请个假。”
“号码多少我帮你拨。”
他喃喃地骂了我一句就没声音了。车开得离怪兽家越来越近,张沐尔也显得越来越紧张。
“咱们别去了,把他叫出来问问不就成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建议。
“闭嘴!”
车停了,我跳下去,张沐尔也跟着下来。怪兽家就住在一楼,但是楼道里有语音防盗门,我把他推过去:“说你来了。别说我。”
他央求地看了我一眼,我下大力再一推他,他的脸哗地撞到门上,痛得变了形。
真像一出蹩脚的警匪剧。他用带点怨恨地眼光看我,终于按响了门铃。
一直没有人应声。
“没人。”张沐尔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咱们走吧。”
我把他拨到一边,用力按下门铃,一声声,我忽然恐惧地想着那那一声声,在怪兽的房间里尖锐地撞来撞去,没有回音,仿佛直接掉进黑暗里。
“谁啊?”怪兽疲倦的声音终于响起来。
“我,林南一。”
门犹豫了很久,还是砰地一声弹开了。我三步两步走到他家门边,开始大力的擂门,张沐尔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怪兽一把拉开了门,他的脸好象有些浮肿,很多天没睡似的。
“哥们,怎么回事?”我问他,“酒吧……”
怪兽作了个粗暴的手势,意思是,闭嘴!
我火气上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我要用钱。”他沉着地说。
“好,”我咬着牙,“就算这是理由,可是不通知我这件事我饶不了你。”
“你算什么呢,林南一。”怪兽说,“你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你整天忙着别的女人的事,还管我们这边那么多干嘛?”
“算了。”我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先消了气,站在大门口吵总不是件事,于是我缓和口气说:“我们进屋慢慢说。”
怪兽伸出一只脚挡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来火地看着他,“是不是跟我没得谈?”
“没错。”怪兽说。
他话音刚落,我就用力踢到他的小腿上,他痛得一缩,我趁势闪进门去。
有人拉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回去,是张沐尔,“什么事就在外面说不好吗,”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使劲抓住他的胳膊只一带,他笨重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跌坐到地上。
他从地上弹了起来,狠狠地照我脸上来了一拳!
接下来的事情就一片混乱,我的脸上火辣辣,眼前也开始模糊,世界开始摇摇晃晃,张沐尔还在不知死活,我的拳头也落到他身上,一边这样打,我心里一边在迷迷糊糊地想,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怎么忽然成了这样?
怪兽在一边吼:“都给我住手!”我不管,挥着拳头向他扑过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管了不管了,就这样大家闹一场,散了干净。
“你们都别打了。”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整个世界在一刹那安静下来。
我掉转头,看到从怪兽的卧室,走出来一个很瘦、很瘦的女孩子。
我第一眼看见她,心就碎了。
是图图。
不用再看第二眼我也知道是她,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离开我,这些问题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从她忽然消失后,她又忽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眼前。
“图图。”我百感交集地喊完她的名字,就呆在那里。
她不看我,她的眼睛看着窗外。我却还是恍若隔世地看着她,这真的就是她,只是,我心酸地发现,她变了,变得太多。
她好像很多天没有睡好的样子,面目憔悴,眼睛底下有大大的黑圈。下巴比以前尖,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她的头发烫成了大卷,但是发黄、干燥,像没有生命的野草,凌乱地搭在肩上。
这不是图图,可是,这还是图图,或者说,她只是以前图图的一个影子。往日欢乐的影子还留在她的眼角唇边,可是她开口说话时,声音飘乎而冷酷:“林南一,现在你都知道了吧。”
我茫然地摇头,这谈话里有着我不敢面对的东西,我知道。
她微笑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你又知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一直都住在哪里呢?”
“这不重要,”我说,“你收拾好东西,我现在带你回家。”
她坚定地摇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每摇一下,我的心都被痛苦和怀疑紧紧地扭成一团。我听着她更加遥远的声音:“请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少他妈废话,你跟我走!”我走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天,她的胳膊何时变得那么那么的细,好像轻轻地拧就要折断一般。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走吧,乖,我们回家。我发誓,什么都不问。”
“是吗?”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美,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充满了雾气,像一汪清晨的湖,我跌入里面不知不觉。或者说,我一直就跌在里面,只是我自己不知不觉。
“是的。”我说,“我什么都不问。”
她忽然笑了,说:“你真傻。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傻瓜么?”
说完,她挣脱我,慢慢慢慢走到怪兽身边,轻轻搂住了他:“请你成全我们,不要让三个人都难过。”
怪兽颤了一下,脸上泛起痛苦的表情。然后他伸出两只胳膊紧紧地拥抱了图图,抱得那么紧,好像生怕她消失。
我呆呆地看。
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女孩。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碎的画面。
我最后记得的情景,是我像一个疯子一样扑向怪兽,却被张沐尔死死拉住。
图图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一样远:“林南一,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我终于知道了。
我知道了两个很近的人其实可以有多远,也知道了,一个人一直信任的东西,可以变得多么脆弱不堪。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真相,对我而言,这不仅仅是失败和耻辱,这关乎我对爱情的信任,对人生的希望,失去了这些,我该如何度过以后每一个漫长的日子,直至终老呢?
“我们要走了。”怪兽说,“明天我会带图图回家,我们不会再回来。你可以安心了,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你他妈少跟我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我朝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你们先背叛我,不是吗?”
“别把人都当傻子!”怪兽骂我,“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指着我自己的鼻子,一头雾水。
我做什么了?我和七七,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我真懒得跟他们理论了!
图图放开怪兽,轻声说:“我累了,要进去休息。”
说完,她转身进了房间,门关上了。那是她坚决不愿回头的背影,用一扇木门隔开来的,我和她的两个世界。
怪兽走到屋角,拎起我的吉它走向我,对我说:“我现在没有钱给你,这把吉它留给你,欠你的我以后一定会还。”
“怎么还?”我问他,我抬起手来,指着屋内,表情一定绝望得可以。
他面无表情:“你说怎么还就怎么还。”
“好。”我说,“那你把图图还给我。”
“放心吧,”怪兽说,“只要她自己愿意,我绝不会阻拦。”
“走吧。走吧。”张沐尔一只手替我拎起吉它,别一只手用力拖我说,“我看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张沐尔走出了怪兽的家。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知道图图,我不相信她会爱上怪兽那样的一个人,我不相信我会输得这样彻底。绝不信!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返回我的小屋,我好像已经丢掉了我自己,我用手枕着头躺在地上,这间屋子里的回忆在跳舞,快乐的、难过的、平淡的,但都是好的,有她在,一切都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真傻,我想,她爱上别人,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吗?只要她觉得幸福,我无论怎样都是肯的。
半夜十点的时候,我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我决定要去做一件事,这是我最后的努力,不管有用没有用,我一定要去做。
我拎着吉它,打车去了怪兽的家,不过,我没有敲门。我绕到房子的后面,面对着图图的窗口,开始拨动我的琴弦。
第一首歌,当然是《心动》。
“啊,如果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噢图图,你还记得么,这是我们相识的曲子,我曾经在你的学校门口唱过,我凭着它找到你,我们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第二首歌《我想知道你是谁》:在你离开的第十二个夜晚,天空倒塌,星星醉了,漫天的雪烧着了,我的喉咙唱破了,我坐在地上哭了,我好像真的不能没有你……
噢图图,这首歌你一定不会忘记,这是你的成名曲。我们因为它兴奋也因为她吵架,后来你离开我,我每一天都不曾忘记过你。
第三首歌《没有人像我一样》:世界那么小,找不到你,我哪里有主张,没有人像我一样,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独自渴望,地老天荒……
噢图图,这首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是我为你写的歌,也是我写的第一首歌,我还没有来得及问过,你喜欢不喜欢……
第四首歌……
在我的歌声中,有很多的灯亮起来,有很多的窗户推开来,我都没有抬头,我相信我的图图会听到,我的姑娘会听到,如果我唱到夜半,她还没有走到我身边,那么,我知道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结局。
是的,她没有回到我身边。
属于她的那扇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天渐渐地亮了,唱累了的我,终于带着我的吉它和我带血的手指还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回到了我自己的家。
我就那样地躺了很多天,什么也没干,哪里也没去。某一天下午我听到不远的地方有很响的声音传来,我想起我很喜欢的一首歌,Knock On The Heaven’s Door,这就是天堂的敲门声了,我想,一切都很完美,到此结束,干净利落。
所以张沐尔冲了进来的时候,我还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天堂里居然还有朋友,这一点,还算不错。
我醒来的时候,手臂上扎着吊针,身上盖着被子。
我用力把针拔掉,血一下子涌出来。
张沐尔奔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严重营养不良,”他看着地说,“兄弟,你差点挂了。”
“关你什么事?”我说,“谁是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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