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必须知道,我有权利知道。
我一定要知道。
【CHAPTER.01 三灵寺】燃烧的男孩——过去了的,别再过来
你两岁的时候,你爸爸抱着你出去玩,他去看别人打桌球,就把你放下来,你在地上捡树叶,可能跑远了,他再回头找你就找不到了。
然后打桌球的那帮人里有个人指着远处说“你孩子在那”,你爸爸就看见一个男的抱着你往三灵寺外跑,他就去追,但跑出了三灵寺就看不到你们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和你奶奶你爷爷就不停地骂他,我在那哭,我说我一定要找到木灵江,你一定要给我找到他,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去死。
但是我们出去找了好久找了好远的路,都找不到,我们叫了你好多叔叔去找,但都没找到,我们想你可能是被人贩子骗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谁知道有一天,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把你给送回来了,你一直住在她家,她也在到处找我们,她是你的恩人。
“我被人贩子抱走了?”
一个男的,三十多岁,他不得好死!他一路抓着你,你哭,他就打你,他把你带到围墙外面的一个楼里面,那个楼是不要了的楼,里面没有人,他把你的手捆起来,然后开始毒打你,用砖头用棍子,你那时候才两岁,那么小,他不是人!
然后你哭,他就把你按在一张桌子上,掐你的脖子,你那时都要死了!就在他掐你的时候,楼下面有个过路的女教师,是本地人,她听见你的声音就跑上来看,喝止他,把你抢过来,然后那个男的就揪住她的头发,踢她的肚子,把她的头往墙上撞,他是要杀了她的——
但那个女教师因为是本地人,家可能就再附近,她尖叫,那时你被丢在地上,喉咙都已经哭哑了,又受了怕,躺在地上和死了一样,到最后,上来了一帮人,是那个女教师的亲戚,这样才救了你们两个。
“那个男的是什么人?”
“一个围墙外面的老乡。”
“他把我抱走干什么?”
“他从小脑子就有病,那时已经疯了,就是个神经病!”即使是现在提起来,我妈依旧特别激动,“他就是想虐待孩子,他脑子不清白!你那时候那么小,他就那样对你,拿铁丝缠着你的手,拿那么粗的棍子打你的身子,他是个畜生!已经丧尽天良了!”
“这个男的后来怎样了?”
“后来你爸都要拿刀去杀他的!他被关起来了,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了。”
“那为什么,三灵寺的男孩……”
“灵江。”我妈擦干眼泪,很冷肃得看着我,“这个事三灵寺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他们的嘴巴很怪,当时就有人传你……”
我爸突然看向我妈,示意她不要说。
“传我什么?”我问她。
“三灵寺的人和别的地方的人不一样,这里面的人彼此都认识,都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各家都知道各家的底细,在一起了就互相攀比谁家过得好,谁家过得不好,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但其实都是想看热闹,都希望这个人惨一点儿,觉得……”
“我只想知道传我什么。”
我妈看着我,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一个男的抱走你,又不是人贩子,又和我们无冤无仇,你觉得会是干什么?因为三灵寺的那些人不相信这个人是神经病,他们只会造谣!灵江,很多事你现在应该明白了,那些东西都是造谣,诽谤,以讹传讹的,都是没有的事!但他们偏偏喜欢那样说……”
究竟是什么,他们究竟传我什么,是什么,我应该明白什么?
我只能感知到一些阴暗的成分,漆黑的,见不到底的,潮湿的,散发着腐臭的,道德的底线,丧失了人伦的——
灵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哪都不让你去,什么都不准你玩,管你那么严,那么担心你,为什么?不是我们不懂你的难过,而是——
我们真的很怕你再受到什么伤害。
你爸爸很自责,那之后焦虑了很久,天天抽烟,抽好多。
好怕失去你。
他想要好好保护你,让你快乐地长大,但很多事情真的容不得人自己决定。
你没看,每一次你犯错,他生气归生气,骂归骂,却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你——
“他打过!我小时候。我哭,他还踢我——”
“那不是他!灵江,你一定要知道,那不是你爸爸!”
我突然愣住。
“那是那个神经病。你对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你还记得他打你,对吧,你还记得——”
我在一片破碎的混乱中摇头,我无法相信——
但是,我是记得的。
我知道,我一定是记得的。
每一次噩梦中,那个陌生的男人,那双强有力的大手扼住我的喉咙——
我是记得的——
“灵江,妈妈对你说实话,你爸爸从来么有打过你,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过,他舍不得,他会比我还舍不得——”
“爸爸……”我看着他坐在阳台的地上,把头埋在双腿里。他离我那么远。一直在我身边,却离得那么远。
我把他看得那么远。
刹那间觉得我是那样不了解他,那样陌生,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了解。
我越来越看不清楚很多东西,我越来越不熟悉很多东西,也包括熟悉自己,耳里只有风的声音,我听见它们在窗外呼啸,我听见它们吹过树顶发出的浪潮声。
呼——呼——
似乎会越来越强烈,我有这种预感。
我又听见地底那图案混沌的污气细细碎碎的响动,它们已经躁动不安。
【CHAPTER.02 二氏症】燃烧的男孩——大,小。美,丑。……那么,我的时间会步向光明,还是灰暗?
大,小。美,丑。深,浅。成,败。非喜,即悲。
只有两点。成长,不是越来越好,就是越来越坏。
这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只有两条路可走。
那么,我的时间会步向光明,还是灰暗?
火灾事件之后,三灵寺又像从前那样,在大门处新建了一个和凯旋门一样的大铁门,还有人守着,以防‘围墙外面的’再进来。我知道这两扇铁门是针对岳达,针对岳达就是针对我,是我带他进来的。因此,也越发觉得周边不怀好意的氛围。
也是因为这样,岳达再也不能进来。虽然我们知道后山没有围墙,但从那里进三灵寺,要走很长一截的泥巴路,还要穿过一片林子,岳达也舍不得把他那么时尚和昂贵的衣服鞋子弄脏。而且,我爸回来后,他也不敢再带着小轩到我家吃饭了。
再说,他现在只要踏进三灵寺一步,就会被全体三灵寺人分尸。
他买了新的摩托车,和以前那辆不一样,更贵也更加好看。我觉得他其实是早就喜新厌旧了,那辆被放气的废铁至今都还留在三灵寺里,他连它的尸都不收。
冬霜依然摧残着这辆崭新的摩托车,她现在也不再到我家吃饭,因为不敢。因此在我的吩咐下,每天岳达都要负责带冬霜去吃饭。
今天就是这样进行的,先把我送到三灵寺门口,他们再回去接小轩,然后一起去解决晚饭。
把冬霜交给岳达,我很放心。应该是交给有钱的岳达,我很放心。再准确一点儿,冬霜这个人,总是让我很放心……
她不管是不是有感情的饭菜,只要是饭菜。她不管是不是潲水油,只要是油,她就能把自己立于不瘦之地,隔三差五地看着她的身材如树的年轮一般一圈圈地疯长。
而且,他们天天换馆子吃饭,今天尝尝这家,明天试试那家,整个雨坛的馆子都快被他们吃遍了,直到有天听到他们商量好准备开六小时车去邻镇找一家。
“以后我一定要写本回忆录给我的孙子,告诉他们……”
“那应该是一本食谱……”
“你听我说完!我要告诉我的孙子,我曾经过的是无家吃饭的日子,受过很多苦,每天在各个餐馆里摸爬滚打,有一次,甚至连续吃了七天的甲鱼……”
“冬霜,你的子孙只会很明确地告诉你‘这样的苦,我们也愿意吃’!!!”
至于火灾本身,被烧的房子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平房,而且三灵寺在改建楼房,这些平房都是要处理的对象。因此,我们似乎是用最坏的方式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们所需要承受的后果,无非是被大人们职责一通,或是大骂,但是对于我——
“就是那个木灵江啊!”
“那个以前被拐走的男孩?他放的火?”
“是啊,带着‘围墙外面的’到三灵寺里来玩火。”
“外表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怎么也——”
“坏的嘞!只和‘围墙外面的’玩,带进来就欺负我们的孩子——”
我在三灵寺太过出名,以至于谁都认定我就是那只出头鸟,这就是名人的烦恼,而那些知道内情的人虽然不会这么说,但——
“冬霜放的!木灵江他姐姐。”
“是那个死‘围墙外面的’先挑事,然后那个胖子帮他点的。”
“木灵江把‘围墙外面的’带进来的——”
“他想干吗呀?”
“绝对是木灵江唆使的!”
“对!就是他干的!”
这帮男孩看见了我,都站起来盯着。我看着其中最高的华卓儿跳上石阶,看是我一个人,就露出一脸令人生厌的坏笑对我说:“今天怎么没把‘围墙外面的’带进来啊?”
我不去理他,继续往家走。
“你怎么不住到围墙外面去啊!”他继续朝我喊,声音越发的大,“你赶快搬出三灵寺嘛!去找那个‘围墙外面的’嘛!”
然后是一阵哄笑。像极了非洲草原上的野狗。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激怒了,转过身,正准备和他聊聊的时候,华卓儿盯着远处,突然不再做声了,畏畏缩缩地从石阶上下来。
我回头去看,是我爸爸。
“你这么早放学了?我还准备去接你。”
“不要接了……”因为岳达会开摩托车送我回来。
“刚那帮小孩和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边走边说,“我讨厌他们。”
“你不要惹事啊。”
“我没有,从来都是他们——”
“我不管是谁,你不要理他们。他们要是对你做什么,你就告诉我。”
我走在他身边,终于感受到那种安全感,让我最依赖的,沉甸甸的,巨大羽翼阴影下的安全感。就再上楼的时候,我往楼道口里走,却看见他还在径直往前走。
“爸,你干吗去?”
他停下来,回过头看我,然后问:“你站在那干吗?回家去啊。”
我一时不明就里,指着楼道口:“家在这啊……”
他也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眯起眼睛望楼道口。
“爸,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脸色突然变得很差,紧闭着嘴就往楼上去。
我跟在他身后,突然也觉得很诡异,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然后看着他掏出钥匙去开门,可他拿着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孔,他很急,手开始抖,钥匙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我妈把门打开。
他什么话也不说,捡起钥匙走进家去。
吱——
我听见地底那团黑雾向地面泄露的声音。
吱——吱——
“你们刚在外面干啥?”我妈端着菜虫厨房里走出来,“开个门也不利索。”
我爸一直紧闭着唇,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菜,瘦削的脸孔像是被刀削过,苍白、病态。
我坐在一边,没敢问他什么。我隐隐能知道有不祥,我尽量不去触碰这些东西。
可就在上齐了所有菜可以开饭的时候,我爸拿起筷子,要去夹一道菜,可盘子就在那里,他把筷子伸向盘子外,还很自然地在夹,可怎么夹都只是空气。
我和我妈都停下筷子,看着这一幕。
“小瑞,你怎么了?”我妈很小声地问他。
他不做声,紧闭嘴巴,仍在夹,而且换了很多位置,可就是对不准那盘菜。
“菜在那里。”我妈看着他。
他收回手,放下筷子。
“怎么变这么严重了?”我妈问他,“你那时在工地,你说你写字老是写到格子外面,我还没太担心,可现在怎么变得……”
他揉了揉眼睛,和烦恼的样子。
我妈放下碗,“去配个眼镜?”
“去了,没用。”他有些烦躁。
“可能是老花了吧……”
“也不是。看的都是重影。”
他不仅看什么都出现重影,而且他也没有方向感,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在他这一点儿症状表现出来后,此时坐在饭桌上的我马上就可以知道,这或许并不是眼睛的毛病。
我有这种预感。但是这种预感让我感到古怪的恐惧,刺一样的,微小又密密麻麻,像株奇怪形状的仙人掌。
“怎么都是重影呢?”
“我怎么知道?!”他更加暴躁。
“你在那边也去看过没?怎么搞的这是……”
“说了在那边去配过眼睛,没用,戴了还是看不清。”
“这怎么办?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严重……”
他烦躁地“啧”了声,紧皱着眉,“昨天睡了一觉起来看东西就变得模模糊糊的……”
我妈很担心地望着他,然后又看向我,“木灵江,都是你给他气的!”
我没做声,不安地吃饭。
其实他的视力一直在不断下降,可没有在意,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有点儿小病也不会去医院,直到问题很严重了才开始急。
因为谁也不知道身体里的那一点儿小小的不舒服,会不会变严重,而且谁也不知道如果变严重了,会有多严重。
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又去了趟眼镜店,但是无效。然后他们下午直接去雨坛镇人民医院的眼科检查,还是无效。医生很明确地告诉他们,眼睛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为什么看不清,建议去神经科看看。
他们在神经科检查回来,是晚上六点多,我已经放学在家等他们了,他们脸色都不好,全是焦躁,我妈系上围裙就去厨房做饭,我爸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
我很想去问问情况,很想去安慰安慰他,但还是觉得此时让他自己静一静会比较好。
“灵江。”我妈看着正在吃饭的我,说,“明天你放学了就去周阿姨的那个店子吃饭,我在她那放了钱,你去吃就行了。”
“你们去哪?”我抬起头。
“去市里,带你爸去看病。”我妈低下头,拿起筷子,“可能取个一天两天就回来了,你在家就听点话,吃饭就去周阿姨那,吃完了就回家写作业,别……”
“爸爸是什么病?”
我爸没做声,他也不想提这些。我妈说:“还不知道,去大医院检查下,你一个人在家,就……”
“雨坛的人民医院都查不出来吗?不是说投资了多少多少,怎么也……”
“这里还是小地方呗,信不得,你给我听好了,记者!别乱跑,别跟着冬霜、‘围墙外面的’去玩,别让我们操心,噢,自己要懂点事了。”
她叫岳达还是“围墙外面的”。
我一直和你不理解这个,这个叫法从三灵寺建完围墙后就出现了。那时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的雨坛贫穷落后,人的素质、见识自然也低,但是自己已经不一样了,过去了那么多年,所有的事物都在起变化,我弄不懂这个,明明人在变,可为什么观念、那些所谓的共识却不变呢?或者,这些东西永远变得那么缓慢,跟不上时代的速度,为什么?
即使岳达家财富五车,经济时代,雨坛人都已经靠生意发家,可以反过来俯视我们这些保守的“围墙里面的”。我们围墙里面过惯了安于现状的日子,因为这是个地质队,是个单位,大家都挤在其中,哪怕这个地质队已经很多年不再搞地质。
即使这里变成地狱,我相信很多三灵寺的人也不愿出去。因为这是他们过惯了的、依赖上了的、保护他们的、给过他们虚荣心的,从前的天堂。
而如今,我看着三灵寺一点点地变成地狱,比任何三灵寺的人都看得真切。
【CHAPTER.02 二氏症】燃烧的男孩——因为我是乖男孩
“你一起去啊。”岳达骑在摩托车上,两只手抓着扶手,对我说。
“不去了。”我说,“我妈都把钱付了。”
“付了就付了啊,管它那么多。”坐在车上的冬霜也望向我,“走了啦,上来啦,一起去吃啦!”
我还是摇头,“你们去吧。”
“灵江。”岳达突然笑起来,凑近我,“你妈妈出了多少钱,我都给你,好吧?—起去吃吧,”
“呵呵!”我故意很大声,非常鄙视财大气粗,“谁家没见过钱呢!!!”
“你自己很浪费啊,给你钱,请你去你都不去,不给面子是吧。”他说。
“走咯,一起啦,到时候我们还好一起回来。”冬霜也说。
“我爸生病了好吧,我少叫他们操点心,你们去你们的。”说着,我就转身走。
“他们晚上回来不?”冬霜问我。
“今天不会回来了。”
“晚上我住你那!”
“嗯。”我非常喜欢和冬霜在一起。
我离开他们后,走进三灵寺,在大门处,就看见两个三灵寺的男孩在嘀咕我,我理都没理就走到周阿姨开的面馆。也不能叫面馆,就是一个废弃的平房里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摆了几张桌子,我们一般都叫它“吃面的地方”。
而且,她这里只供应早餐,但她家的厨具基本上都搬到这里,所以她家的午饭、晚饭都在这里做了。我妈和她关系一般,看她是三灵寺里唯一做餐饮生意的,就打好招呼、付了钱让我分着她们家一起吃晚饭。
“灵江,你妈干吗去了?留你一个人在三灵寺。”周阿姨盘着头发,问我。
她长得又高又瘦,古典的长发,不烫不染,长相有些艳俗,无论形象还是长相都散发着封建、刻薄的古代刁妇的气息。
“她们出去办点事,就去一天两天的样子,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我说。
“什么事啊?”
“我也不清楚。”
“意思是你爸也去了?”
“嗯。”
“你爸为什么回来啊,他现在是在外面干监理吧,是办这个事回来的啊?”
“不知道……”
“他多久走呢?”
“办完事了就走了吧。”
“他们办什么事啊?”她又问一轮。然后她反应到自己问过了,就笑道:“什么事还要跑去三灵寺去办呢,呵呵,灵江啊你多吃点……”
“嗯。”我对她笑。
这就是三灵寺人的一个缩影。三灵寺人心里装着些动漫,想着些什么,都可以在她身上彰显。
随后吃饭的过程中,她不断地问我家的问题,我清楚她知道了就会去和别人说,所以我总是三思后答。比方说她打听我爸的工资,打听各种杂七杂八的事,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家有钱咯,开始过好日子咯,你妈现在也不用去工作了,男人在外卖赚钱,她带着你在家就好了,享福啊!到点了做做饭,没事了就到楼下打打牌,你也那么听话,那么乖,她什么都不用操心,真好……”
我听得出语气里带着不甘、忌妒,也有那么几个词是真心话,比如说我乖。
吃了饭我实在不想久留,又被她追问了几个问题,这次追问的是邻居家的事。别人家的事,我怎么知道,于是连连说着“不知道”就走了出去。
结果就又碰上了三灵寺的几个男孩。
他们游手好闲的,在家吃了饭就到外面玩,和扫荡一样,看到了我,就停下脚步。我听见他们在说:“又是那个灾星,在哪都能碰到他……”
我就当没听见,继续往家走。可就在我走了没几步,我就看见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石头。我转过身,一颗石子直接打在我的手臂上,我疼得赶紧捂住手臂。我对他们喊:“你们最好别做的太过分!”
他们在笑。夜色下,我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一个男孩弯腰又在地上捡石头。他们是看见现在的我是一个人,好欺负。而且,我还看见周阿姨闻声走出来,像观赏热带鱼一样手倚着栏杆栏杆看着他们朝我丢石子。
我也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
当他们的石子飞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答应不给我妈惹事的,就努力忍耐着把受伤的石子丢下,转身回家。
可身后的石子只会越加汹涌地飞来。
嘟嘟嘟——我听见岳达的摩托车的声音,看见三灵寺的铁门外那束非常熟悉的摩托车灯光。他们吃完饭,他把冬霜送回来了。
那些男孩也看到了岳达,胆怯得不再丢石头。但他们的胆怯只维持了几秒,因为当看到只有冬霜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他们马上就反应到,自从新建了大铁门,“围墙外面的”就再也进不来。
“冬霜!”我朝她喊。
她听到我的声音看过来,加快了脚步。岳达也听到了,摩托车听着一直没开。
然后,冬霜看到了横在我们之间的男孩。她畏惧他们,因此放慢了脚步。我看着她朝我走过来的轨迹是呈弧状的,她在绕着走。
“他姐姐!”男孩们互相说。说完就弯腰继续捡石头。
岳达看到了,下了摩托车,赈灾铁门外。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隔着门,从镂空的缝隙中观望我们。
我看着那帮男孩朝冬霜丢石头。
“哎呀!哎呀!”冬霜的叫声。
我捡起石头就朝那帮男孩丢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丢中。“冬霜,你快过来!跑过来!”
冬霜两手护着脑袋跑过来。
这拨男孩分成了两队,一对还在朝我们丢石头,边丢边气愤地喊:“你还敢丢我们?你不得了了!”另一拨走到铁门边对岳达挑衅:“看什么看?有种你进来啊!进不来吧,哈哈!死‘围墙外面的’……”
“灵江,你明天把这几个人的学校告诉我!”铁门外的岳达对我喊。
“好!”
但这只是吓吓他们。我们都清楚,解决不了问题。我拉着冬霜一路跑回家门口,我借着灯光看到她额头上的一点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