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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枫《燃烧的男孩》

_2 李枫(现代)
我也曾寻根究底,也曾和他们打架争吵闹过无数次,逼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怕我,像是我身体里装有万劫不复的病毒、藏着一个罪恶黑暗的灵魂,然而他们一个字也不吐,只会越加躲着我。我想也许是他们不敢说,或者,不能说。
我始终猜不出这其中的隐秘。它们就像一团混沌的迷雾,在最阴森的地底盘旋蠕动,等待泄漏最终爆炸的那一刻。
那一刻,天崩地裂,日月失辉,只剩下苦海,剩下绝望。
剩下死亡。
那一刻,我才能懂。
“他们为什么要说你是‘三灵’?”我妈做完饭,把饭菜上齐后这么问我。可以看出这件事也成了缠绕她的幽灵,从进家门到她去厨房准备午饭,都一直沉默,一个人在思考原因,直到做完饭坐在桌前,问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可能是我名字里有个‘灵’字呗。”我边夹菜边说。
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你以前不叫‘灵江’,叫‘孑虫’。”
“孑虫?”
“嗯,你爸有天做了个梦,那时你还没出生,他梦见一条江边有一只野兽,这只野兽还和他说了好久的话,就等于是‘孑虫’这个名字是那个动物给你起的。”
“这是个什么动物?”
“好像是头猪。”
第一部分 第11节:燃烧的男孩(9)
“……”
“我也不清楚,你爸就说‘孑虫’是你的命啊,其他也没说。我觉得也是,这种东西说出来就说破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叫‘灵江’了?”
“‘孑虫’是个字谜,你爸有天发神经,明白了,他吓了一跳,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也不知道搞什么,然后他就给你改了,‘灵江’,就是他梦见的那条江。”
我刚准备问我妈灵江在哪,结果——
“你说你爸好玩不,”我妈笑着夹了一筷子菜,说,“他负责的那个工地,别人找他签字,他把字签到格子外面去——”
“怎么了?”
“写什么东西也是的,看不清了呗,都写到格子外面去了。以前两个眼睛都是2.0的。”
吃完饭,我回房间换衣服,我妈没有去洗碗,而是坐在她卧室的电话旁给我爸打电话,把三灵寺的孩子不和我玩的这件事告诉他。我妈总是这样,只要是家里一点大事小事都要和我爸说一遍,典型的没主见的家庭妇女。
我走到她卧室门口,“我出去了。”
“啊?”她把电话放在胸口,转过头。
“你答应我的。”
“嗯……”她又回头,“等等,灵江,和你爸爸说你中了一床被套……”说着要把电话递给我。
“不要了……”我在门口换鞋,没打算进去,“你告诉他就好了。”
“来嘛,他最近身体不舒服,你亲口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病了?”
“身体不好了,人到中年了嘛。你来跟他说两句,问候问候他——”
“不了。”我的语气越加斩钉截铁。
我听见她有些无奈地拿起电话又和我爸说话,我开门出去,正准备关上门时,她又忙对我补了一句:“别给我跑远了,早点儿回来……”
我也想有一个亲生哥哥或弟弟。
其实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电话那头的爸爸听见自己最宝贝的人说“不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对我很好,应该说是溺爱,妈妈对我的管束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三灵寺的地质队在他这一代,就已经是到了下坡路,因此他一直在外地工作。虽说离得很远,但每天都还是要和家里通电话。因为他这个人总是有太多的不放心。
第一部分 第12节:燃烧的男孩(10)
只是他脾气暴躁,发火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头疯了的狮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只要我哭,他就会踢我,现在好多了,因为我不会哭了。很多年没流过眼泪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遇到再难过的事、天等下就要塌下来,我也哭不出来了。
因为我怕他,心里总有个隔膜在拒绝他。即使他是那样爱我。
当一个父亲再也没有亲切感的时候,在孩子眼里,他比任何令人讨厌的陌生人都更难以摆脱。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一定是受了买彩票的影响,现在的我看人,总是带有一种动物的情结。
下楼的时候,碰见住在我家楼上的那个二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是的,她就是个年龄界限不太分明的女人。当时我猛地一看以为是一只“鹈鹕”……这么温暖的天气,她为了显摆穿的是绒毛大衣,还有她那两把抽屉一样的嘴唇,惊世骇俗。
说实话,我很讨厌她。她总是不停地拉着她那两把抽屉对别人说三道四、说长道短,似乎三灵寺的女人都是这样,她们生活在这样封闭的“围墙里”,每天除了做饭做家务、照顾小孩,当然也就只有说说闲话打发时间。
我穿着白球鞋一路蹦蹦跳跳,听声音就像我从楼上滚了下去。
咕隆咕隆——扑通扑通——
也就像这样,欢快地滚出三灵寺,滚到了岳达家。
不用喊他,从他家铁门边的一块砖下摸出一把钥匙,直接开门进去。这把钥匙是他父母留的,为的是经常不在家,岳达又总是把钥匙弄丢,就在这藏一把备用。
一楼没人。隐隐听见电视的声音,我往二楼去,在二楼的客厅,看见岳达蜷在沙发上,胡乱套着件T恤,穿了条内裤,握着遥控器,用一种极其成熟的表情看卡通片。他看见家里进来一个人,吓了一跳,又赶紧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
“咳咳……”
“啧啧……”我走过去,“小轩呢?”
他像一个年轻贵族般抬了抬手,指了指他的房间。我走进去,看见小轩和他哥哥一个德性,只穿着条小内裤,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小轩因为胆子太小,总是不敢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待着,就赖在岳达房间的大床上,年纪小,又总是躺着,就很容易睡着。
第一部分 第13节:燃烧的男孩(11)
岳达是个很尽职的哥哥了,很宠小轩,虽然有的时候,比方和同龄的孩子出去玩,他也不喜欢带着小轩,但大多时候,还是知道家里有个弟弟要照顾,要多关心。
因为他从小就缺少关心,父母能给他的,只能是物质上的满足。因此,我觉得岳达独立得很早,能懂很多人情世故,尤其是他总是冷漠少语的气质,就像个大人。
当然,就他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冷酷才对。
“吃饭了没?”我走到岳达身边,踢了踢他盘踞在沙发上的腿。
他把修长的腿挪开,点了点头。
“吃的什么?”
“饭。”
“……”我知道要是他一个人,绝对就是混日子过了,但要带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可是怕饿的,每天还是去餐馆按时一日三餐了。“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他看我一眼,又看回电视。
“放心吧,我妈不会说什么了。”
他摇摇头。他的自尊心很强,也很要面子。
小轩醒了,光着小脚走到门边。
“小轩!”
“灵江哥哥……”
“过来!”我向他做了个抱的姿势。小轩揉着眼睛走过来,特别乖巧地往我双腿间一靠。“小轩,晚上去哥哥家吃饭哦。”
小轩点着头。
“我们不去。”岳达说。
“你没看电视里报的,现在餐馆里好多都是用潲水油,家里的饭才是真的饭。对吧小轩。”
小轩这家伙居然也一个劲地点头,实在听也听不懂。
这样,岳达也不说什么了。若是岳达再不去,经过我的唆使,小轩肯定会打他哥哥……因为小轩更听我的话,就像他会喊我“灵江哥哥”,而叫岳达从来都是“岳达”。
“岳达,我要尿尿。”小轩迷迷糊糊地站在他哥哥面前就开始脱内裤。
岳达很不耐烦,“你尿就尿,对着我干什么!”说是这么说,摔下遥控器,牵起小轩就去厕所。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家,突然觉得岳达其实还是幸运的,至少有个弟弟,两个孩子在一起还可以互相陪伴。像我这样的独生子女,只有表亲,三灵寺里只有一个表姐,比我大两岁,是我姨妈的女儿。我也像小轩称呼岳达那样,从不喊她姐姐,从小到大都是直呼其名“冬!霜!”……
第一部分 第14节:燃烧的男孩(12)
到了该回家的时间,我给小轩换好衣服,岳达还摆着那具搔首弄姿的半裸窝在沙发上。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他终于不耐烦地穿好裤子穿好鞋子跟我一起回三灵寺。
天墙恢恢,一处疏漏。
进了三灵寺,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华卓儿。当时他和几个男孩一起嘻嘻哈哈,看见我和岳达进来,就都不笑了,贼眉鼠眼地盯着我们朝他们走近,就像一群饥饿的犬科动物。
华卓儿真的很丑,歪嘴巴,长得不堪一击,看得我是欲言又止……而且还穿着V型领的酱红色T恤,刚好露出锁骨上那块又大又丑陋的疤。
我对岳达说:“你还记得他吗?”
岳达看过去,可能看见了他的那道疤,“嗯。”
他当然应该记得,华卓儿更应该记得,当时岳达经常和其他“围墙外面的”男孩偷偷溜进三灵寺玩,因为这里面对于“围墙外面的”孩子来说很新鲜。因此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过很多次三灵寺的男孩和“围墙外面的”男孩之间的冲突。
可三灵寺的男孩和“围墙外面的”男孩比,显得太温顺纯良,因此三灵寺的男孩总是斗不赢“围墙外面的”,后来渐渐演变成不敢斗。
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岳达,因为三灵寺的男孩从来不和我玩,没办法,孤单的我只能饥不择食……逮一个算一个,在三灵寺里碰见“围墙外面的”,就跟着他们到处跑。因此我也是唯一一个不排斥他们的三灵寺人。
当时小轩还不知道是漂浮在哪里的种子。
直到那天,我和岳达他们在三灵寺里面玩炮,华卓儿他们又来多管闲事,到最后打了起来。我站在中间,又不知道偏向哪一边,当华卓儿和四五个男孩一起把岳达按倒在地上的时候,岳达朝我喊:“给我炮!”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愣愣的我看着岳达头上滑下来的血,就把一根极其长的花炮丢了过去……
“砰”的一声,我听见男孩们的尖叫,到处都是呛人的白色硝烟,我咳嗽着,看见华卓儿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锁骨撕心裂肺地惨叫。
第一部分 第15节:燃烧的男孩(13)
就这样给他留下了一道褪不去的烙印。
“看他们那个鬼样子。”我非常不屑地直视他们。
“他们有没有再欺负过你?”岳达问。
“他们敢!?”
我们渐渐离他们近了,小轩也能感觉到这帮男孩目光里流露出的仇恨,从我的左手边躲到我和岳达中间。
岳达更是不屑,抬着头像头骄傲的野兽,从他们面前走过。
“岳达,你们以前是怎么进三灵寺的?”我好奇地问他,“那时候大门有人守,可这么高的围墙,当时你们怎么翻啊?”
“没有翻围墙啊。”
我一愣,“不翻围墙你们怎么进来?”
“你不晓得吗?”
“什么?”
“三灵寺有个地方没有围墙。”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这座山的后面。”岳达指着我们前方那座荒山。此时阴沉的天色,让这座山看上去更显神密。
我在三灵寺出生,在这长大,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三灵寺居然还有一处没有围墙隔绝的地方。趁着天还没黑,就决定先不回家,直接去山后面一探究竟。
不过小轩太小,这个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了,于是把小轩送到我家,我和岳达再出来。 到家了,我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看见是岳达和小轩,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面无表情。就在我和岳达要走的时候,小轩还站在门边很委屈地说:“哥哥要去玩么?都不带小轩……”我还准备蹲下来安慰安慰他,结果岳达总能那么言简意赅地丢了“去坟山”三个字,小轩就果断地关上了门。
本来是准备沿着山脚走到山后看看就回来的,但和岳达在一起,在山脚下就你追我赶起来,追着追着就发现我们已经窜到了山上。这山也怪,总是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着我们继续走下去。比如土壤里时常钻出绊脚的石块,这是遗留的墓碑;比如看见了森林,就想要进去探奇;比如穿过了森林,我就说“不如去看看那座寺吧”。
第一部分 第16节:燃烧的男孩(14)
于是就到了山顶,看见一座黑漆漆的古寺。
这座古怪嶙峋的寺庙,就像一只纹丝不动、等待猎物靠近的鳄龟。致死的危险都潜藏在丑陋的埋伏里,周边飘荡着苍凉的妖气。
可这样让人胆怯的妖气,又紧紧拽住你的衣领,你会朝它靠近。
“我想进去看看。”我故弄玄虚地说,“听说里面,有一个神灵……”
“好,我在这等你!”
“一起进去!”
他咽了咽口水,紧闭着嘴点了点头。
我朝古寺走近,走到寺门前,已经可以闻到木门散发出古老和腐朽的潮气,让心越加寒冷。
我瞟了眼岳达,“你推。”
我猜他准备说“为什么我推”,不过他把话咽下去了,装着很勇敢地推开了大门。
嘎——吱——虽然只是门发出的声音,但我已经退到很远的地方了。岳达也想退,但他是要面子的人,就算从门里飞出一个鬼,他也会死撑着说“你好”,然后握手,然后晕倒,可哪怕晕倒他也会保持面部微笑。
“里面有什么?”
“树。”他转过头,“一棵树啊。”说完走了进去。
我跟上去,也走进昏暗里。
咔吱——迈进去的第一步,脚底就发出这样的声音。满院都是没人打扫、年复一年堆积起来的枯叶,踩上去会发出碎裂的声音,像是一场场微小的毁灭。而且有的地方落叶很厚,踏进去就像是在下陷。
咔吱——咔吱——就这样走着。我看见院子中央屹立着那棵巨大的枫树,弯曲的树干老态龙钟、扭曲向上,大风吹过,一树的叶片哗啦啦直响,接着无数叶片坠落。
噼里啪啦地坠落,这样大的量,像是要把里面的人活活埋葬。
“还没到落叶的时候啊……”
“这个树真是老糊涂啦!”
我们跑出古寺,边笑边拍着落在头上、肩上、衣领里的落叶。
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这样一种声音。
轰——轰——
声音时轻时重。“你听见没?”我抓住岳达的胳膊。这声音让我很不安,尤其是在这空洞的山顶,我不知道声音是从何而来。
第一部分 第17节:燃烧的男孩(15)
他也仔细地听着。
“轰轰的声音,你听见没?”
他把手捂在耳朵后,听了会,说:“风的声音?”
“不是,你没听见吗?轰,轰,这样的声音。”我环顾阴冷的四周,“好像是水声。”
这恐怖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膨胀,越来越大,我的心越加惶恐不安,像是它会突然从某个方向咆哮而来,将我淹没。
轰——轰——轰——
“我晓得了。”岳达走到山顶的边缘,指着后山下,“就是那儿。”
我走过去,望向山下,竟然是一条江,也才发现,这里没有围墙,是整个三灵寺唯一没有围墙的地方,因为已经有这条江是天然的屏障。
后来我才知道,这条江,就是灵江。
灵江
“妈妈,我知道灵江在哪了!”
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去后山了?”
“没有,我们去爬山了……”
我妈正准备发火,这时岳达也跟着走过来,很温顺地叫了声“阿姨”。
“妈,其实最要感谢的人就是岳达。”我望向岳达,赶紧说,“没有他,我现在肯定有自闭症。”
我妈的怒火被我们一浇一浇就浇灭了。她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同样愣了的岳达,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只能很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身回厨房做饭。
“看吧,她只会越来越喜欢你。”
岳达没有说什么,他不好意思说什么,但也无法隐藏心里的扬扬得意。因此,吃饭的时候,他尽一切所能对我妈大献殷勤,又表现得非常自然。
他挺直背,端端正正地坐着,微微低下头,筷子夹一点饭,优雅地送进嘴里,而且细嚼慢咽。他平时哪是这个样子,平时吃饭跟个土匪似的一条腿踏在凳子上,拿着碗,呼噜呼噜往嘴巴里扒拉,吃完了直接横躺在饭桌上睡觉都无所畏惧。
现在他变聪明了,非常优雅,好像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我妈吃完,他还主动夺过我妈的碗去给她盛饭。
第一部分 第18节:燃烧的男孩(16)
“这孩子能干哪。”我妈朝他笑。
他居然脸红了!盛完饭过来,他还双手捧着给我妈。我把筷子抵在嘴边,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真讨人喜欢呢……”
谁知道这个饭桌深似海,还藏着一个更讨人喜欢的——“妈妈,我要那个!”小轩指着一盘菜,极其自然地对我妈说。
我和岳达当时都愣了!然后看着我妈充满母爱地夺过小轩的碗,给他夹了好多菜,再双手捧着放在小轩桌前。
小轩抱着碗,抓起筷子就像个小狗崽子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我妈还关切地问:“好吃么?”
小轩:“好七(吃)!”
这么个活宝,我妈怎么会不喜欢?就在吃完饭、岳达要回家的时候,我妈还在洗碗,小轩跑到厨房,像个小媳妇似的抱着厨房门,很难过地说:“妈妈,我要走了……”
他用的是“这一别就是永远”的表情和语气,我妈居然说:“不哭不哭,明天还来阿姨家吃饭好吧!阿姨最喜欢小轩了。”边说边给他擦眼泪。
不能给小孩擦眼泪,他会越哭越凶,尤其是特别依赖妈妈的孩子。因此小轩在被岳达强行拖走的时候,垂死挣扎,就像骨肉分离般哭天喊地不肯走。
“岳达——”我又打开门,朝正在下楼的他喊。
他牢牢抱着哭到虚脱的小轩,抬头看我。
“我送你吧。”
我妈闻声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你别去啦!”
我转过头问她:“那你要岳达他们怎么回去。”
“那你一个人怎么回来?”她这么问。
“拿个手电给我。放心啦,我马上就回来。”
“别去了。”我妈走过来拽住我,“这么晚了就别出去了。”
“那岳达——”
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就代我拉上了门。
“你别那么自私好不好?!岳达再怎么说也是客,送他是理所当然的!”
我妈两手在围裙上擦着,说:“外面黑灯瞎火的,你等下怎么回来?”
“我一个男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第一部分 第19节:燃烧的男孩(17)
我妈突然语塞。
“我担心三灵寺的那些男孩会缠着岳达,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岳达还带着小轩,更……”
“你去能帮到他么?你一个人。”
“当然了,三灵寺那些男孩看见我就和看见瘟神一样,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怕我什么,我有这种威力……”
我妈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灵江,你过来。”她拉着我往沙发上坐,“你好好跟妈妈说,三灵寺的男孩为什么不和你玩?”
“我怎么知道!问他们,他们都不说。后来我和岳达他们走得近了,他们更是不理我了,好像我就是三灵寺的叛徒。”
“他们除了说你是‘三灵’,还说过你什么?”
“我不记得了。”
妈妈沉思了一刻,说:“你要问清楚他们。”
“我问过很多次了,他们不理我!有一次我和一个小孩离得很近,我问他,他说他妈妈不让他和我玩啊。人家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真的?”我妈抬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就是我妈这样一个眼神,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并没有可怕之处,三灵寺的男孩也没有错,而是那些大人的教唆。“妈,会不会真是他们的爸妈不让他们和我玩?”
我妈愣了一下。
“可他们的爸妈为什么要这样……”
她站起来,手越加不自在地擦着围裙,往厨房里去。
这一天,我第一次闻到地底那团混沌迷雾的气味,像是冰冻深海的水腥。它们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向地面渗透。
呲——呲——从此,我的人间渐渐沾染凄凉的阴冷,挥散不去的湿气,开始钻进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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