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

_2 张立宪(现代)
  烁哥可不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我们系大学四年打的架,至少有三成跟他有关系,还有三成本来是别人挑起来的,他也急忙跑过去,使之变得跟他有关系,另外三成是他没赶上,就总是耿耿于怀地念叨,剩下那一成,是他不喜欢的同学惹的架,求他助拳他也不会。
  烁哥啊,有多少回,你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做了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人;有多少回,你一听说有人打架了就从宿舍往外奔,还不忘卸下根床上的钢管做武器;有多少回,我们在楼道的长明灯下等你打桥牌,等半天不见人,就急忙出去找你,把你从孤军奋战的战场救下来;有多少回,你喝得大醉瘫在水泥地上,尽管是得胜回营,你却在哭,泪水和吐出来的东西混在一起。
  即使我老得挥不动拳头,烁哥,只要有你的架,我肯定过去凑把手。只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个故事,一次你的妈妈病了,想吃一碗朝鲜冷面,你就骑自行车从东四十条的家赶到西四的延吉冷面馆,再端着一碗面骑回去,到家,面都坨了,咱娘吃得那个香啊。
  烁哥啊,在你恋爱时,我看到你脸上发出那么贱的憨笑,就想也许是因为把残暴都挥发到架场上了吧,你变成了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好在,烁嫂是个识货的人,她知道一个男人的憨厚同样是一种尊严。
  道一声别离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你。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一辈子去忘记。我就这么告别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用一转身离开的,是一生中最巅峰的一种状态。哥几个意气风发地走在大街上的那种感觉,只能是一辈子的谈资了。毕业,工作,我开始枯萎,慢慢老去。
  结婚后,我某次陪太太去医院看病。突然楼道里一阵喧哗,大伙纷纷开始躲闪,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在到处找急诊病房,一看就是刚从架场上挂彩回来。
  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我问:“怎么了?”
  “唉,没什么事儿。”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伤口很深。
  我一下子就被打动了,想多看一会儿,看那哥们包扎好再走。但是,太太颤抖的手拽住了我。俺知道,俺已经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果然,已经好些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打过架。我这个当年追求民主平等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开始觉得自己的命很值钱,跟别人共同打拼同归于尽,不值。
  镜头再转到“鹅与鸭”酒吧。
  美女说,为什么一定要打架呢?暴力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吗?
  我想了想说,让我来复述一个故事吧。美国电视剧《甜心俏佳人》中有一集名叫《Cro-Magnon》——据说“Cro-Magnon”是个专用名词,指旧石器时代的一个人种,在这里大概是指人类的原始本性吧。这一集里,一个男生的恋人是另一个男生的前任女友,在一次派对上,后者向前者轻佻地说着那个女孩的坏话,被那个男孩打得乱七八糟的。约翰律师为这个打架的男生辩护,他先请了一个人类行为学专家到庭,然后却盯着那个专家发了一会儿呆,什么问题也没有问。到最后,一向神神叨叨的他发表了一通“历来最好的”结案陈词——
  他又能怎么做呢?当另一个男子用语言羞辱他的爱侣。他应该转身离开吗?我曾传唤人类行为学家上庭,但当我见到他时,我想到,陪审团需要专家来教导他们吗?来教育他们人的本性吗?女士们先生们,在派对上发生的事情关乎人的本性。男人,任何男人都好战,虽然已经进化得穿上了衣服,用上了手提电话,但原始本性依然存在。
  十三岁时,我到电影院排队买票,有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加塞。他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敢有反应。这件事情让我深受困扰。后来我上了高中,当了学生代表,读了法律专业,成绩骄人,但这件事情的阴影在我心中却永难磨灭。
  三年前,我在一家酒吧,有人撞了我的肩膀后直闯厕所。是他的不对,但他膀大腰圆。他对我说:“笨蛋。”我说:“什么?”“笨蛋,”他重复了一遍,还问我,“怎么着?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是,有问题。”他说:“你要找麻烦吗?”就开始推我。此刻,他变成电影院那个男孩了。我知道要打架了,这是我第一次要跟人打架。他提起右手时,我记得父亲曾说过打架时后腿要站稳,就拉开后腿摆出架势。那男人走近,但没等他出手,我已挥出拳头,正中其鄂骨,他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了。
  我当律师很成功,做善事也不甘人后,我做一些公益事业,为我带来很大满足感,但身为男子汉——这一拳却是我毕生最有满足感的一刻。
  这算高尚吗?肯定不是。我感到惭愧吗?绝对是。这是不争的事实吗?是,是男人的本性。
  我在此并非要鼓吹暴力,但当男人佳人有约,而女友被人侮辱时,他可以怎么做呢?你们退席后得承认这个事实:庆幸他挥出了这一拳。
  沉默了一会儿,美女又说,一个男孩子,要是遇到自己明知道打不过的人,他是该屈服呢,还是放手一搏?前者太伤尊严了,后者又太危险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人们在争论那个被强奸犯逼得跳楼的女孩,有人居然说她不应该跳,哪怕暂时就范,也不该让自己付出瘫痪的代价。说得真轻巧。
  但人的血性毕竟不是因果分明的逻辑推理,不是天平两端的精密平衡,不是安慰自己的动听道理。如果所有的人都那么精明地知道值不值,就真的是一个强奸犯横行的世道了。所以,我说——
  最好是不打,可真要想打,那打就打吧。
  只要你还年轻,只要你还有血性,就不要老是避让,老是忍耐,让强权凌驾,让谋杀得逞。
  关于毛片的记忆碎片
  关于毛片的记忆碎片(1)
  一边背诵着标准答案,一边背叛着标准答案
  用古龙的话讲,青楼女子把自己弄成良家妇女的样子才诱人,大家闺秀偶尔露出点儿放荡的样子也才动人。按照这种逻辑,这篇一看名字就注定出身不好的文章,应该想办法给它披一件文化的外衣才是。
  好吧,我试试看。
  先从汉语词典说起。前段时间有人批评我们的词典,说若干次修订后,像“克隆”“斑竹”等一些走进新时代的词儿仍没有被收进去,还有,对“虎”这样的珍稀动物居然还解释成“肉可食用,骨可入药”,实在是太不环保了。批评得很对。
  词典里没收录的词多了,你永远不要指望其会在“毛”这个字根下收入“毛片”这个字眼,尽管它绝对是社会流行语。解释不清或欠妥的词也多了,像对“下流”“淫秽”等词语,或是用循环论证,比如用“淫秽”解释“下流”,又用“下流”解释“淫秽”,或是用否定句来进行解释,比如“不正当”云云,均属不科学不规范的治典。有的解释还很不人道很不人性,如果真信了它的说法,你简直就找不到还有什么下三路的事儿是上流、不淫秽的了。
  这本词典对人类的原罪感进行了最有说服力的解释——只要你胆敢分泌荷尔蒙胆敢有性冲动胆敢作爱,你就是淫乱的,放荡的,罪恶的,违反人类道德准则的。
  还是让我们用民间的眼光来看待“毛片”这个词儿吧。这个词语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兴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百姓有奶就是娘,将一切“下流”、“淫秽”的影视作品——画面下限是女性乳房的长时间裸露及性爱意识的大量渲染,上限是赤裸裸的性交镜头,在这一范围内的所有影视作品均被称为“毛片”。
  我就曾经受过三级片的骗,说是毛片,看破天了也是一毛不拔。也不能怪人家,因为那时候还真没有对毛片和三级片的准确定义和科学划分。
  九十年代后,人民见多识广了,就把那类不暴露性器官的软性色情(softcore)影视作品从中分出“三级片”一类另立门户,与之相对,硬性毛片(hardcore)也有了“顶级片”、“高片”等称呼。如今流行洋字码,就有一些人仗着自己懂几个英语单词,将其称为“A片”——A者,adult是也。
  我对方言的研究很不在行,不知道其他地方管这玩意儿叫什么?我听到过山东人说“毛片”这个词儿,由五大三粗的山东人用瓮声瓮气的嗓子挤出来,显得一点儿也不雄性。成都人称其为“歪录象”,其理想生活是“搓搓小麻将,吃吃麻辣烫,看看歪录象”,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是适用于三级片还是毛片。
  鉴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和社会背景,初期的毛片主要以VHS录象带形式在民间传播。
  毛片由出国人员从国外带来。当时能出趟国的人,就跟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一样稀罕,回国后经常要在报刊上连载《旅美札记》、《欧游见闻》之类的文章来让别人眼红(特立尼达和多巴哥这样的国家就算了),而他们如何带着毛片成功混过海关,再在一片黄色沙漠上布道的事迹,却从不在文中透露。由于片源的稀少,毛片绝对被居为奇货,如果你手中攥有一盘毛片,这个消息马上就会在可以流传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流传,最后恐怕连动物园的黑猩猩都会跑来,央求你借它开开眼。
  与片源的珍贵一样,播放设备也属于稀罕物件。当时的录相机价格约为三千五百元(而那时一个大学生一月的生活费是五十元),并且在商场买不到,只能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附近的出国人员服务部靠一个很特权的批文提货,或购买从南方运来的走私货——我认识的有钱人中,至少有两个当年干过这营生,在福建海边刀口舔血般拿到几十件货,再雇人一台台从南方背到北方,在火车上还经常被查抄,这些因素都使得录相机既贵且少。
  片源稀少,播放设备稀少,能看到毛片的机会简直就是稀少的平方了。我从听到毛片这个字眼到第一次看到毛片,中间隔了四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四年时间还不算长的,可怜我们宿舍老二,他一盼就是七年。
  难怪他少白头。
  不知道现在喜欢看电影的人还能不能理解“过路片”这个概念,意思是不可能公映或很久以后才公映的影片,突然在某影院临时放一两场,宛若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当时只要一听说有“过路片”要放,那是千方百计也要去看的。美国的《霹雳舞》和香港的《霹雳情》,我都是高三时逃课看的“过路片”。
  毛片更是以过路片的形式在我们这些无立锥之地的穷学生中流传。
  那是大一的下半学期,一次午饭后,一位大三的师兄说有盘毛片,只能在他手里留半天,问去谁家能看,咣咣提议去他家。他们议论这事儿的时候旁边坐着几个人,包括我。大概是不好意思把我丢下,或怕我怀恨告密,他们扭脸邀请了我,这使得我对他俩终生都充满了感激,尽管人家觉得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如今我的脑海中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在俗套的马斯卡尼《乡村骑士》间奏曲的背景音乐下,九个青年男子骑着自行车奔驰在北京蓝天白云下的街道上,要多快有多快。其中唯一一个不戴眼镜的人眼神最好,他警惕地四处扫视;一个膀大腰圆的人横眉立目地守侯在另一个人身边,单看那个被保护者两条跟穿了条毛裤一样的毛茸茸的小腿,就知道他是这帮人中小腿肌肉最发达的,他骑的也是一辆最好的车,以备有人盘问时一骑绝尘。
  ——他胸前的军挎里,硬硬的横亘着一盘毛片,毛片用报纸包着,又用《中国新闻事业史》跟《大学英语》两本书夹着。
  说起来这么诗意,其实当局者迷,那天我就像做梦一样骑了十几公里赶到咣咣家,什么文学性的描述都是扯蛋,唯一的念头是,我就要看上毛片啦!
  “这时,灯一黑……”
  这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那种花哨杂志里“警笛声声”类报告文学的惯用手法,套用到这里,用来描述我那次毛片处女观摩。至于片子的内容,看过的人不用我复述,没看过的人不宜我讲述,就算了吧。
  幸运的是,我的第一次毛片观影经历还不至于太丢面子。首先,那盘带子的画质非常好,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清晰度最高的毛录象。如果你看过那年头那种类似雪花一样画质的录象带,就会知道我能在自己的第一次摊上那么清楚的带子,简直是一种值得流泪的幸福。其次,我表现得还算镇定从容,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之所以那么镇定,是因为一块审片的都是平时经常探讨社会、哲学等严肃问题的伙伴,刚研究完叔本华舍斯托夫,又在这里肉帛相见,怎么着也得端着点儿;再说,如果表现得太过面瓜,会让别人看不起的,就跟时下一个女孩吹嘘自己失身如何之早一样,所以我就努力做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尽管内心紧张得不行,直想亮开嗓子嚎叫几声。
  看到后来,重复的活塞运动再次开始时,我已经能让自己站起身来(此时裆部已不那么引人注意),走到书架旁观赏起咣咣家的藏书来。我看的是一本李洪林的《理论风云》,觉得很好,回学校就买了一本,珍藏至今。
  我们屋老二就没这么轻松了。他性格内向,不属于江湖上混的人,所以大家有看毛片的机会也不叫他。等他终于放下架子求我们给他安排一次的时候,已经是大四。苦盼七年,其心也诚焉,其性也足焉。
  记得那是一盘缩录的录象带,一百八十分钟长的带子录了七八个小时的节目,全是真刀真枪的干。我们这些老江湖看这些东西已经很稀松平常了,并且为了在老二面前显示自己的优势,故意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中间一度还有人囔囔没意思要换成魂斗罗,但老二端坐在离电视机最近的小马扎上,七个小时内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直到最后一段,大概是一截法国毛片,就像如今的年轻人格外推崇法国的艺术片一样,法国人的毛片也显得那么卓尔不群。老二终于吐出一句:“这个……挺好。”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处女观摩结束后,我忍住求师兄将那带子重放一遍的欲望,万分留恋地从阿光家出来,两腿松软地走出楼门,心还留在那春光乍泻的活色生香中。我两眼模糊而又漠然地朝四周看看,感觉周围的一切竟是如此陌生,男男女女都变得那么不真切,连太阳的颜色也和以前大不一般(此段仿严锋《好玩》一文)。
  此时的我尽管还是童子身,但幸亏已约略知道男女间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坚信毛片对我的刺激将是致命的,不可想像的。
  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性生活常识是上初中时,我看到一本叫《家庭百科》的书,定价0.14元,封面是那时的当红影星陈冲,穿着一件鲜艳的毛衣,身傍花枝俏,胸前戴着“上海外国语学院”的校徽。书中大多是介绍如何去掉饭菜中的糊味儿之类的生活常识,但有一章是“夫妻性生活指南”,详细讲述了如何让性生活和谐,以及避孕怀孕的知识,看得我血脉贲张醍醐灌顶。
  可惜这一章一共才有七页,其中具体的动作指南和场景描写只有两页,让人很不过瘾。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内容也是极保守的。但对于我来说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那么淫秽下流,那么见不得人。
  我认为,如果一个年轻人知道人类的性活动是怎么回事儿以后,能够克服心理动荡依然尊重自己的父母,那就说明这人树立了正常的性观念。
  从生到死只有一步
  从死到生,却要走
  很长很长的路
  像我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成绩都是呱呱叫。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了能够把自己从小学顺利到达大学,我必须得把书上那些东西背得烂熟。至今我还记得《生理卫生》课中“如何防止青少年手淫、遗精”这道题的标准答案:一,树立远大理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二,不要睡得太早;三,穿宽松的内裤;四,不接触不良读物。如果真的按这个程序来执行,恐怕我的小鸡鸡永远都长不大。
  一边背诵着标准答案,一边背叛着标准答案,这就是我们如履薄冰的青春期。
  多么凶险的成长。后怕之余,也对误人生理的《生理卫生》课有了腹诽之情。如果我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一定罚那个教材编写者,让他的脑子里只能思考数理化,累死才能睡觉,说梦话都得用英语,并且只能穿大裤衩,裤裆里宽松得能跑六匹马,看他跑不跑马。
  娘的。
  从那天以后,《乡村骑士》间奏曲便屡次在我少年的心中响起。那时的北京,没有交通堵塞,没有盗版碟片,没有桑拿小姐,没有网吧酒吧,只有春季漫天的风沙,冬天刺骨的寒风,和一年四季暗潮涌动的毛片。
  如今我经常像游魂一样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逡巡,每当经过一个当年曾潜入看毛片的地段,便会涌起一阵熟悉的暖意,同时会惊讶这么曲折的地方当年竟能执着地找到。
  我们的父母们啊,在不被了解的另一面,在上班不在家的另一段,知道你们的家中有什么在上演吗?
  是未来的主人翁在黑暗中摸索出来的性成熟。
  如今我所在的单位正在搞ISO质量认证工作,我对这一工作非常拥护。只要当年看过毛片的人,都知道制订一个规范的质量标准是多么重要。有多少次,辛辛苦苦情绪饱满地赶到某人的家中,结果发现手中的录象带是NTSC制,而他家的录相机只能看PAL制,或那盘录象带是缩录的超长版本,而他家的录相机也看不了,一腔酝酿好的邪火难以发泄,那个急啊,恨不得罚那孙子立马脱衣服来一段现场秀。
  因为难得,所以珍惜,哥几个都是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毛片生涯中。有一天,老蔡一天内连赶三个场子,把同一部毛片连看三次。最后一遍结束后,老蔡脸色发绿地跟哥几个倦鸟知归,320路公共汽车到农业科学院一站时,大伙把他往车下推:“你到站了,快下去快下去。”
  “这是农科院啊。”
  “是啊,你不是在农科院接受研究吗?”
  “研究?我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老蔡的脸上焕发出骄傲的羞怯。
  “这里的大牲口研究所正在研究你,为什么能跟个大牲口似的性欲旺盛?”
  高中时我们在熄灯后的床上畅谈人生理想,有人胸无大志地说是痛痛快快打个喷嚏,有人色迷迷地说是被若干美女轮奸。这种淫贱的理想一说出口,顿时博得满宿舍淫贱的笑声,想得真美。
  有机会看到毛片后,一帮小光棍全在性幻想方面未成曲调先有情,个个精力弥漫,冲劲十足,哪口最荤就爱哪口。如今,那帮孩子都已人到中年,却是能不依赖伟哥就不错了,再提起当年的生龙活虎和冒险精神,真是性欲已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
  青春啊青春,一定要用最残暴的手法给自己干掉,因为荷尔蒙旺盛的那段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一个小兄弟跟我说,他最思春的时候,只要看到带女字旁的汉字,都要产生性冲动。他是中文系的,难怪对文字敏感。而我呢?第一次出最远的门去广州,先找了家影院看《老娘够骚》。因为我在北京的时候经常翻《羊城晚报》,最眼馋的就是中缝的影剧预告,《老娘够骚》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广州人简直是生活在天堂,结果……从此我恨死了那些爱给片子取个哗众取宠名字的片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喜欢过杜可风。去你的《堕落天使》,去你的《花样年华》,谁让你该够骚时不够骚?
  为什么春天加上青春期,我就克制不了自己?黄舒骏唱道。
  后来跟一个哥们探讨人生,他提出一个论调:古代为什么能出那么多通天地之变晓古今之事的大学问家?是因为他们很早就结婚,不用再为性问题而苦恼压抑,就把一门心思都用在治学上了。仔细想来,确有道理。
  现代人性成熟得早了,结婚反倒晚了。整天憋得嗷嗷叫,这当口还能读点儿正经书,简直是在虎口夺食,太不容易了。
  向晚婚时代的大学问家致敬,致敬,再致敬。
  看毛片的另一种乐趣来自那种禁忌的快感。看毛片的罪恶感根深蒂固地植根于我们的心灵土壤,只要小鸡鸡一硬就觉得谁都对不起就该天诛地灭,就恨不得一盆凉水浇灭自己的欲火,但又管不住自己,欲火仍熊熊。用句文雅点儿的话是,天人交战。
  姜文初识啼声的《末代皇后》中,婉容(潘虹饰)平静地用白嫩的玉指按熄汤汤水水的红烛。这个镜头搁到符号学解构学那里,就是最直白的性压抑。
  后来我才知道,美国色情片的出口创汇远远高于好莱坞的那些所谓大片,这就说明全世界的人民都离不开毛片。好像是亚里士多德说的,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不渴而饮、四季性交。
  而我们总是习惯于将毛片视为洪水猛兽毒品毒药,个中缘由恐怕并不是认定中国人民比其他国家的人民抵抗力弱,而是一种惯性思维使然。经常会看到一些文章,提到黄色录象、黄色小说毒害了多少人、人们啊你要警惕之类,往往还有具体的事例来佐证,比如采访劳教所监狱,罪犯中有百分之多少的人痛诉是看了黄色东西才走上犯罪道路的。我认为这样的统计方法是错误的,不应该看犯罪的人中有多少是看了黄东西,而应该算计看了黄东西的人中有多少才犯了罪。要按这种逻辑,犯罪的人百分之百长有生殖器,那是不是给这世上的人都咔嚓一刀就此了账?再者说了,那些罪犯没准儿还看《简爱》呢。
  一个人引人注目之后,关于他可以有很多定语,比如说那个残害黑熊的人,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心智发展不健全的人、一个没有爱心的畜生、一个清华大学机电系的学生、一个喜欢上网的人,或者就说是一个穿四十二码鞋的人,都行,偏偏我们会把清华大学学生这一身份与残害黑熊这件事儿联系在一起,不知是瞎了眼了犯了贱了还是别有用心。倘若那哥们是淮南煤矿师范学校的学生,恐怕这一身份就没人提起。
  毛片也是这样。比如一个进行了性犯罪的人,他也可以有很多身份,如一个荷尔蒙分泌过量的人、一个性欲战胜理智的人、一个蔑视人类道德法律准则的人、一个不知道他母亲姐妹也是女人的人等等,偏偏我们会说他是一个看了毛片才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于是毛片就跟这哥们一块被判了刑。
  毛片啊,你替多少做了坏事又不敢担当的人背着沉重的黑锅?
  中国超超白金的流行歌手张蔷在她独步歌坛的八十年代出版了一盘又一盘口水歌,其中有一首叫《快乐的星期天》,以一个快乐无邪的小女孩口吻唱道,她和她的妈眯在星期天“逛逛百货公司,又去看场电影,跑到公园遛遛,再去吃点儿东西”,于是“惹得我笑眯眯”。
  瞧人家这礼拜天过的。
  我跟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议论说人家的那些周末活动真是人生的几大美事,而我们的人生美事儿是什么呢?过不成还不让憧憬一下啊?想来想去,打麻将(打麻将的时候还要有足够的烟抽)、看毛片(看毛片的时候最好是图象清晰没人打扰)肯定是其中之二。
  大学四年,观摩毛片十几次,都是集体活动。每次看到那些北京同学把一盘路过时间比较长的毛片揣到怀里说要带回家独自享用,都让我们为自己不是北京人而自卑。
  这世界上最不人道的事情是让人民总得听张俊以的歌,比这更不人道的事儿就是让年轻人必须得扎堆看毛茸茸的片。
  后来看《白头神探》中的某一集,白头翁莱斯利?尼尔森兴致勃勃地借回家几盘毛片,准备跟娇妻(他老婆真是个粉雕玉琢般的美人)欢渡周末。这段情节令我眼界大开,才知道夫妻生活也可以有这种过法。结果好事多磨,他的如意算盘被同事搅了,被叫去执行任务,那些毛片春心寂寞地摊在床上。我比白头翁更恨那个同事。
  那人由棒球明星辛普森客串。后来这小子犯了案子,进了局子,这个消息把我乐坏了:“我早就看出那孙子不是个东西!”
  最近看到一种法律解释,说夫妻在家里看毛片的行为是合法的,因为没有法律规定夫妻俩不可以看毛片。换言之,只要是法律没有明确禁止的,你就可以去做。而从前我们的习惯是,只有法律允许了,我们才可以去做。
  从法律没有规定的你就不能做,到法律没有规定的你就可以做,就好比一个是在划好的圈子里活动,一个是在划好的圈子外活动,这绝对是社会的一大进步,人性的一大解放。
  应该说现如今社会对毛片的宽容度大多了,而当时,“观看淫秽录象”绝对是一种比地下党都要隐秘的行为,一旦被局外人发觉,即使人家不说,你自己就有身败名裂的感觉。而如果被单位的保卫处抓住,再反映到人事处去,那就比说你是阳痿都丢人。
  若干年前,南方某地方有线台的播出人员插错洞,将自己正在欣赏的毛片变成公众信号播出,一时沸反盈天。后来王朔在他的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套用了这一情节。
  吉人自有天相,与毛同行的十几年间,我从来就没有被抓过现形,但却经历过一次很蹊跷的毛片事件,险过剃头。
  那次我跟小强去他家观摩毛片,也就放了一个多小时,屏幕上突然变成了《米老鼠和唐老鸭》(后来才知道,那盘带子本来录的是迪斯尼动画,又被其主人刷新成更人文主义的毛片,但长度的不一致导致没有覆盖完全),把我们俩急得直跺脚。
  “看你丫借的这是什么东西,不会这么短吧?”小强一边着急地调着录相机,一边气急败坏地埋怨我。
  我正想辩解几句,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们在看动画片啊?”
  原来是小强的爸爸突然回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们身后……
  等我努力镇静地寒暄几句后,老强进了洗手间。这时我跟小强再也绷不住,一下子对着录相机跪了下来,浑身瘫软,感激涕零——录相机爷爷啊,你真是个智能家电!
  那盘毛片短得真好,短得恰到好处,就像女孩的裙子。
  我们宿舍的老五与一个女孩相识于一次漫长的街上行走,两人后来相爱。
  那天,老五去看一部过路毛片《红楼梦》,而这部片子我早已看过,就呆在宿舍思考人生。突然,他女友的室友急促地敲门,说她病了,让老五快去救人。找个理由把老五的失踪搪塞过去,只好让我来承担这个重任了。赶到他们宿舍,只见伊捂着小腹脸色蜡黄,估计是女孩子的某种病,也不好意思多问。
  那时的我瘦不瘦,有肌肉,一把力气还够用,加之她也不像几年后那么丰腴,所以背起就跑,将其从五楼扛到楼下,又用自行车推到校医院。
  大夫说,如果再晚到一会儿,就会糟天下之大糕。
  等老五面皮潮红地回来,惊悉此讯,懊天下之大恼,用无比痛悔的口气说:“我再也不看毛片了!”又给我买了一包KENT烟作为酬谢,我当之无愧地接了。
  台湾人说男人都是一根筋,从脑袋直通裤裆。根据这一解释,男人所发的跟裤裆里那根筋有关的毒誓,绝对不可全信,全不可信。没过多久,老五就又跟毛片搭鼓上了。
  但看毛片的男人就不是好人吗?我奉劝年轻的姑娘们千万不要这么想。毕业时,老五两人想尽办法分到一起。一年后,她身患恶疾,有双目失明的危险。老五赶在她做手术之前,与她结了婚。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你随时失明的青春?
  好人好报,她的手术很成功,眼睛保下来了。这几年日子过下来,他们有了个大胖儿子,过上了体面的生活,甚至在城边的风景区还拥有了一套别墅。
  写到这里,该是一个很琼瑶的故事了。但去年与老五在一块喝酒,他遗憾地说自己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就跟一个女人好过,实在是太乏味了,太没劲了……
  两个人守住一段感情还算容易,一个人要守住一段感情,基本上,这个,很难。
  那几年间我通过各种渠道看过的毛片不下几十盘,有的一盘上还满满地录了好几部,但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毛片居然没有一部是重样的,简直太神奇了。
  这至少说明两点:一,当时热衷于从国外带毛片回来的人绝不是少数,热衷于在黄色沙漠上布道的人绝不是少数,而民间传播毛片的渠道也是非常广泛的;二,跟这个大量复制的数码时代不用,当时能拥有两台录相机搞对录的条件实在是太难得了。我毕业后认识了一个人,他家有十几盘毛片,全是缩录的,每盘均长达八九个小时,把我羡慕的。他们兄弟俩属于先富起来的那帮人,一家一台录相机,更难得的是,他们兄弟俩能够坦荡荡地交流毛片。
  哥几个一块看毛片时,往往会有人边看边囔囔没意思,这有两种可能:一,他是个伪君子,既想当嫖客又不想得性病;二,毛片看多了,确实没意思。
  看过的毛片很多,但能记住的不多,这说明毛片这种东西尽管我们离不开,但也不能是视听享受的全部。
  好了,这种类似觉后禅一样的道理就说到这儿。我现在还有印象的毛片,一部是西方的毛科幻片,一部是香港的《武则天》。片中表现武则天的和尚情人薛怀义的性具,用了极夸张的手法,让你觉得他那东西真不应该叫“小和尚”而直接叫“大和尚”得了,看得我们居然有了一些喜剧的感觉。
  后来这种东西就看多了,专家称之为“后现代”。
  我一直对毛片演员心存尊敬,那些男演员太让我们自惭形秽,不提也罢,而那些女毛星,很多从模样到演技都挺棒的,不比那些好莱坞巨星逊色。我曾经见过一部毛片中的演员长相酷似我的偶像米歇尔?菲佛,让人感念不已。其实米歇尔?菲佛也不过是超市收银员出身,她没必要歧视人家。
  一个人,有丑陋权,有肥胖权,也应该有演毛片权。你看不起人家,你自取其辱。
  ——龙应台也说过:你若不懂,你会自取其辱……
  关于毛片,我有一个疑问。
  在林林总总的毛片生产商中,有一家公司,每一部都打着“拉里?弗林特出品”的字样。拉里?弗林特就是著名的色情杂志《好色客》的创办人,也是那部著名电影《性书大亨》的主人公。他在这部影片中的一段慷慨陈辞几乎可以成为毛片爱好者的祷告词。是啊,强权政治下那番颠沛流离民不聊生的情景没人谴责,赏心悦目的鲜活肉体反倒犯了忌,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
  拉里?弗林特关于色情产业的几场官司,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和新闻自由的重要案例。法院竟然支持了他,并强调需要给新闻界提供足够的“呼吸空间”,以行使第一条修正案赋予的自由。在几本国内翻译过来的大众传播学著作中,全都没有提到这个案例,是不是给修订掉了?不知道。
  另有一个疑问是,为什么女同胞对毛片全都表现得那么抗拒?见几个女性说看毛片的观感,都是忍不住要呕吐的感觉。跟我说这些话的女孩并不是那种假惺惺的人,这就值得探讨一番了。
  我看过一个社会学家对美国社会的分析,说美国的色情产业全是以男性为主体,毛片中的女性不过是男人的玩物,长此以往,女性就沦为性活动中的泄欲工具,所以美国才有女性被强奸其他男人却无动于衷的社会问题。
  我一度认为这种说法解释了为什么女性不爱看毛片,但仔细一想,按这种逻辑,那些怯懦的旁观者全是毛片看多了的人,而见义勇为的人全是不看毛片的人。这真是混蛋话。我更倾向于认为,喜欢看毛片的人才有足够的雄性路见不平血气方刚挺身而出,而不敢看毛片的人以及看过毛片假装没看过或不喜欢看的人,才是那种虚伪到明哲保身的人。
  毛片看多了,不由得你不厌倦。外国人太过憨厚机械,毛片拍了几十年千万部,还是那些老俗套,让我们这种“文似看山不喜平”的艺术青年无比气闷。
  如果要推选最合适的毛片导演,我想肯定是古代的中国人,看那些艳情诗,几乎就是现成的毛片分镜头脚本。再说具体点儿,我会推荐李渔和蔡东藩。瞧李渔的文章,从普通级的《无声戏》到三级的《十二楼》到顶级的《肉蒲团》全都要得,《肉蒲团》更是个中翘楚,动人情处未曾描。
  更难得的是,李渔还曾率领一干姬妾在西湖开办类似性讲座一样的大型PARTY,给年轻人传道授业解惑,如果当时有DV的话,现成就是一部毛片。我曾看过一个跟他同时代的文人的笔记,说到这段故事,对李渔极尽鄙夷之能事,说以后再也不跟这种低级趣味的人打交道,再也不参加这样的沙龙了。
  一个人的日记是当不得真的,特别是当他知道以后要给人看的话,或者他写日记就是为了以后给人看的话,肯定就有了作秀的成分。我不认为这人有他自己说的这么纯真,再说,不研究床笫之事也不见得就多光彩多能成大事,他比人家李渔更有出息吗?——至少他的名字我就记不起来。
  蔡东藩本人不写色情文学,但他的历朝演义中也有零星的毛事儿,更难得的是,他喜欢在书中自我加注。我认为那些注非常具体地传达了拍摄毛片的窍门,不信你去看看。如果毛片能按他的指点去拍,肯定会让外国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直竖毛茸茸的大拇指:“东方文明,wonderful!”
  事实上,东方文明真正的精髓,却在于寻求纵欲与戒欲之间的平衡。张竹坡评《金瓶梅》,说是满篇的热闹中看出的全是个“冷”字。这句话对极了,清朝同治年间的著名扫黄领袖丁日昌禁了那么多书,后人对他的评价居然是“我国近代开明的政治活动家和清末洋务运动的实干家”,真是奇了怪了。他任江西巡抚时大肆扫黄,最常用的字眼是“名为戒淫,实则宣淫”,对于《金瓶梅》这部所谓“天下第一淫书”实则批判现实主义大作来说,丁大人的这句话真应该倒过来说。
  这篇文章写到这里,也应该“名为宣淫,实则戒淫”了。
  有一年我参加书画家协会的理事会,央求某著名书法家写了个条幅,上书三个大字“毛家湾”,送给一个朋友。
  他高兴坏了,因为我们俩都对林彪感兴趣,交流过不少心得。
  “你别臭美了。”我对他的误会感到很沮丧,“我让人家写这三个字,是看您这个家里全是毛东西。你看,毛小说,毛画报,毛录象带,毛VCD,毛LD,毛DVD,还有毛扑克……”
  他也对我的一番好意不买账:“那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这么好的字。”
  我摆摆手,沉痛地说:“不行了。我得了一种病。”
  他无限同情又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毛冷症。”
  “?”
  “就是毛片冷漠症。我他娘这段时间对毛片特没感觉,想起来都烦,根本看不下去。”以我俩多年的交情,他知道我不是装孙子。
  他点点头,深有同感。因为他也不比我好到那儿去。
  一种可怕的“毛冷症”已经开始在我们这些昔日的毛林战将中蔓延,当年那些一听说明天有一部毛片过路就兴奋得一夜不睡、去看毛片时都一路勃起的轻狂少年都到哪里去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用法兰克福实证学派的做法,我可以举出三个例子。
  一,据说古巴比伦王国就毁于色情,人们的纵欲过度导致体质下降精子质量下降生育能力下降,最终导致了一个文明古国的湮没。
  二,继《花花公子》出现财务危机以后,另一本色情杂志《阁楼》也向美国法院提出了破产保护申请。《阁楼》自己分析破产的原因是:网络的出现导致色情的泛滥,《阁楼》就是因为黄色太多了而崩溃的。瞧见了吧,用什么来击垮黄色?——更多更黄的黄色。
  三,有科学家指出,现代人性兴奋的敏感度、频率和持久性均比古人有明显下降,原因也不外是太多地接触色情产品。古代人收藏心上人的一缕头发就能让自己达到高潮,而现代人呢?——即使见到令你动心的身影,你依然带着冷漠的表情。
  有一种说法是,一对男女在相识的第一年里每做一次爱就往一个缸子里放一粒黑豆,从第二年开始,每做一次爱就从那个缸子里拿出一粒黑豆,一辈子也取不完。
  兴奋的衰减与厌倦的不可抑制真是太可怕了,所以还是尽量悠着点儿。
  请大家接受我这句具有警世意义的劝诫,也算是这篇文字的一点儿积极意义吧——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要见招就拆招
  关于评书的记忆碎片
  有井水处,皆听评书
  凡是能够跟俺完成一次非正式场合交往的人,都就不再叫俺大名,而是直接以“老六”称之。俺为什么叫老六?那可不单单只是因为俺在大学宿舍里排行第六——中国有多少间大学宿舍,就有过多少一茬又一茬的老六。之所以对这个数字情有独钟,还是得从评书说起。
  一,《隋唐演义》,瓦岗寨三十六条好汉中的老六是王伯当,他是众帅哥中排行最高的。老大魏征、老三徐茂功是道士,没劲;老二秦琼假惺惺的像个娘们,一张黄脸像得了肝炎,没劲;老四程咬金、老五单雄信都是红胡子蓝靛脸,长得不好脾气还挺爆,也没劲;也就排到人家老六那儿,还像那么回事儿,白马白袍,刀法绝伦,占山为王,义薄云天。
  二,还是《隋唐演义》,十三杰中排行老六的是伍云召,将门虎子,忠良之后,忍无可忍,揭竿而出,俺喜欢。看他前面那几位,老大李元霸是个白痴;老二宇文成都长得不好看,还老被老三裴元庆欺负;老三裴元庆模样功夫都要得,可他姐姐被大老粗程咬金先奸后娶,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归顺了人家;老四雄阔海是个太行山的强盗;老五伍天锡虽排名高过老六,但他不是老伍家的嫡系子孙,所以还得归老六管;也就排到人家老六那儿,还像那么回事儿。
  三,《水浒传》,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的老六是天雄星豹子头林冲,他的作用很重要,很重要呀很重要,他的牛逼不须表,不须表呀不须表。
  四,《杨家将》,请看杨六郎在《辕门斩子》中的血泪控诉:“我大哥替了宋王死,二哥替了赵德芳,三哥马踩如泥酱,四哥八弟失落番邦,五哥出家当了和尚,七弟又被那仁美伤,只剩下我沙里淘金的杨六郎”。
  五,还是《杨家将》,大郎之妻张金定,二郎之妻李翠萍,三郎之妻花似玉,四郎之妻云赛英,五郎之妻罗刹女,六郎之妻柴郡平,七郎之妻杜金娥,八郎之妻肖金蓉,数人家老六的媳妇最漂亮,出身也好,八贤王的妹子,羡煞其它哥几个。对了,他还有一个老婆,大刀王兰英,武功了得,帮他消灭强敌。
  六,综上所述,老六最好,所以俺让自己叫老六。
  俺是想借机说说评书的事儿。
  如今有一家电台中午十二点半开始,连播起了刘兰芳的《岳飞传》。俺有一天坐在出租车里,突然听到了收音机里那熟悉的激越入云的刘氏评书,顿时被搞得五迷三道的。车到目的地,这一回还没说完,恨不得路途再远些。
  俺这天听的是岳飞在八盘山第一次跟金兵交锋一段,岳飞出阵后,敌阵大郎主粘罕麾下枭将金牙忽主动请缨。听多评书的人都知道,这肯定属于犯贱受死的角色。
  好玩的是刘兰芳的艺术表达方法。她先说金牙忽身高顶丈膀大腰圆,使用的又是重兵器,说这样膂力过人的战士千万不要跟他硬碰硬,要不兵器非被磕飞不可。
  然后开打,岳飞偏跟人家来了个硬碰硬,结果被磕飞兵刃的却是可怜的金牙忽……未过一个照面,就将金牙忽毙于马下。多么棒的烘衬!文学创作字典中将这种说法称为“拽泻”。
  然后他的弟弟银牙忽哭着喊着就上来了……偏偏他们的父母亲还特别能生养,铁牙忽和铜牙忽也在后头等着呢。
  八盘山一役是岳飞初试发硎之作,这时的他银鞍照白马,不惭世上英。刘兰芳用“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来形容这位首次出现在不可一世的完颜部落番兵面前的年轻将军。请注意,“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这个形容词在整个上部《岳飞传》中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献给我们的传主,一次是献给如流星般划过的盖世英雄高宠。
  八盘山,青龙山,爱华山,牛头山,几个山头搞下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说“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在上部《岳飞传》中出现过两次,绝非信口开河,而是俺在最迷评书时的精确统计。那会儿,仅仅能把八大锤的锤名背出来,或学没鼻子军师哈迷蚩叫两声“郎主”,只能算小意思。疯狂如我,几乎能将整本的《岳飞传》全部复述下来,并沉浸在其中搞起科研来。
  关于评书的记忆碎片(2)
  比如岳云的锤到底有多重?刘兰芳并没有明说,但银弹子的锤重三百斤,金弹子的锤重三百五十斤,而综合岳云在这两个对手面前的表现,可以知道他的锤的分量就在这两个数字之间。又比如,整套《岳飞传》中名字最长的兵器是什么?告诉你,是秦桧的外甥王大鹏的“锯齿飞镰合扇板门刀”,有九个字,排第二的是嫁给四公子岳霖的苗王李述甫的女儿云霞公主,她用“九耳八环独龙宝铲”力毙不可一世的蛮将赤利青。
  别怪俺这么变态,那年头,戏匣子是中国老百姓唯一的娱乐工具,除了听评书,我们还能干什么?
  在俺的记忆中,刘兰芳是第一个在电台连播传统评书的(好像是安徽人民广播电台),那也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午放学后用比罗纳尔多还快的速度跑回家,听完一个台再转到另一个台,端着饭碗,直把脖子听歪。如果放学较晚,就不用着急疯跑,因为家家传出的,都是刘兰芳的声音,慢慢走过,一句都不带落的。她的评书,可是滋养了整整一个国家的人。
  刘兰芳当年火到什么地步?她到天津演出,人群把周围的民居压塌好几间。鞍山市公安局把她评为社会治安模范,因为播她评书的时候交通事故和犯罪率都很低,奖品是一个暖水瓶。
  该说说高宠了。
  高宠,这位生如烟花之灿烂,死如流星之迅忽的英雄,只在钱彩的《说岳全传》中占了两回,只在刘兰芳的《岳飞传》中连播了三天,却以至尊无上的气概,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
  在牛皋押解粮草去牛头山的路上,一位头戴金盔,身穿金甲,跨下黄骠马,掌中一杆虎头錾金枪的将军拦住去路,轻轻松松地将郑怀、张奎、牛皋拿下,然后再告诉他们这是一个玩笑。
  他就是高宠,开平王高怀德之后,家传的枪法,满腔的忠义,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一个闪亮而轻巧的出场后,高宠与三人结为兄弟,催兵前进,望牛头山进发。
  在马踏连营的战斗中,高宠如虎趟羊群一般,枪挑金花骨都,鞭打银花骨都,箭射铜花骨都,摔死铁花骨都,然后,就到了让俺说起来就眼圈发红的挑滑车一段,他连挑八辆滑车,不管宋军,还是番兵,都对他暗挑大指,然后,第九辆滑车冲下山来,高将军连翻了两次腕子,都没能挑动,然后,负责滑车的那个傻逼金将哈铁龙命令将第十辆滑车放下……
  ……说不下去了。
  刘兰芳讲到这一段时,用沉痛的口吻念了一首歪诗——
  为国捐躯赴战场,
  丹心可并日增光。
  滑车虽破身已死,
  可惜将军马不良。
  可惜将军马不良。是啊,俺恨不能变成一匹像石头一样坚硬的马,不出汗,不腿软,不发瘫,与高将军一起,将万斤重的铁滑车顶住,顶到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那一刻。
  高宠惨死时,牛皋大叫一声,当即哭得昏了过去。“哭昏”这一动作发生在粗犷憨直的牛皋将军身上,更显得其情可鉴,天日可昭。当时俺听到这一段时正在吃午饭,当即哽住,泣不成声。
  “哭昏”在上部《岳飞传》中出现过三次,一次如上,一次是时任金兀术干儿子的康王赵构在完颜家祭祖时想到自己的列祖列宗而哭,一次是双枪将陆文龙将岳飞的发小汤怀刺死后,岳飞昏倒在了沙场上。到了下部《岳飞传》,昏君误国,奸臣当道,山河沦丧,英雄末路,满部书都要被哭昏。
  就像《帝国反击战》是《星球大战》系列、《魔宫传奇》是印第安纳?琼斯系列中最黑暗的一集,下部《岳飞传》也是所有传统评书中最黑暗的一部,连岳飞麾下的大将施全在众安桥行刺秦桧,都要被秦府的一个狗奴才坏了好事。
  银瓶小姐是岳飞的女儿、张宪的妻子,父亲和丈夫被害后,她随全家被发配到云南,又遭到解差的调戏,银瓶小姐愤而自尽。当俺听到这一节时,已经有了要窒息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一回中,刘兰芳粗浅地分析了一下,说杀害岳飞的真正凶手是高宗赵构。因为是他不希望岳飞连连得胜并将二帝接归来,那样他就没了帝位。刘兰芳的原话是“高宗赵构也留了个心眼儿”,俺认为批判力度是很不够的。事实上在她进行这番分析之前,俺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可叹刘兰芳,没将个中蹊跷深入挖掘下去。
  《岳飞传》下部中还有一回,牛皋的儿子、“金毛太岁”牛通夜探秦府,准备刺杀秦桧,结果在凤凰亭遇见了秦府的管家秦禄和秦桧的二太太美娘私会。按照阶级分析的观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赞成,而按照人性解放的观点,这也是一对追求自由爱情的男女,但在刘兰芳的嘴下,这二人却成了奸夫淫妇,被牛通毫不眨眼地杀死了。这也是俺对刘兰芳产生腹诽的地方。
  但是,无论如何,俺是要向刘兰芳女士表示敬意和谢意的。
  《岳飞传》之后,刘兰芳说起了《杨家将》,而与她同属鞍山市曲艺团的单田芳则向中国百姓端出了他的饕餮大餐——《隋唐演义》。
  按照某种说法,“单田芳”三个字的繁体写法暗含了十二张口,单老师也确实能说。尽管没有详细统计,但他是说书人中最高产的,这一点应该没有异议。但是,俺不太喜欢单老师说的书,这主要也是他的第一部《隋唐演义》坏了俺的胃口。
  这部书中遭人诟病最多的是把英雄按照本事高低都排好名次,然后排名靠后的就只有挨前面人揍的份儿了(老二宇文成都和老三裴元庆这一对冤家除外),这种做法尽管一目了然,也算费厄泼赖的一种,但毫无波澜和悬念可言,显得很乏味。
  更要命的是,《隋唐演义》中有许多让人不可理解的地方。俺觉得吧哈,对待任何文艺作品,观众的欣赏底线是:你可以犯不可笑的错误,但不可以犯可笑的错误。问题就是这里,《隋唐演义》充斥的都是这种低于一般人智商的错误。比如程咬金将皇帝的位子让给李密这个小白脸,而瓦岗寨的众弟兄又对李唐王朝俯首贴耳,甚至不惜兄弟反目成仇。当俺听到单雄信被昔日贾家楼的拜把子兄弟拿下问斩时,心中的郁闷达到了极点。
  尽管如此,单先生的烟酒嗓还是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欢乐。像他说到大汉吃饭必是“甩开腮帮子、抡开大槽牙”,说到罗成必是“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等等,尽管语言单调,但重复也是一种美。
  李元霸攻打十八路诸侯的联军时,和瓦岗寨的人说好:瓦岗寨的将领都插一小旗,到时候假装打一下就放跑。结果雄阔海老人家浑身上下包括坐骑都插满了小旗子,还威风凛凛地向李元霸叫阵,看得白痴李元霸都笑了;单雄信和李家是世仇,谁劝也不听,偏不插旗子,要拼死一战,李元霸不明就里,但在下杀手的一刹那发现单雄信的马尾巴上插着一个小旗子,马上停手,不知是哪位兄弟救了老单一命;秦琼想摆个架势,无奈武功差得太远,铁枪被金锤砸得曲曲弯弯,李元霸有些过意不去,过去把铁枪用手一捋,铁枪恢复原状。
  在俺的心目中,稳坐中国评书界第一把交椅的,绝对是袁阔成先生。
  袁老师是评书世家,其伯父袁杰亭、袁杰英,父亲袁杰武,合称“袁氏三杰”,其大伯父袁杰亭更被称为“说书的梅兰芳”。袁阔成是第九代评书先生,是当代评书界辈分最高的,从五十年代初开始说新书,是说新书的第一人,评书界有“无派不宗袁”之说。
  袁阔成老师的评书真是没的说,俺母亲文化程度不高,但她老人家当年听袁阔成讲诸葛亮舌战群儒一段,也听得津津有味。唱戏的人女怕《思凡》男怕《夜奔》,说书的人恐怕最怕舌战群儒这段文戏了。袁老师能说的那么深入浅出有张有弛,不是一般战士能做得到的。《三国演义》后半部赵云去世,袁阔成用了整整一回的篇幅来回顾赵云将军光辉而伟大的一生,堪称一部很完整的赵云评传。
  关于对袁老师的赞美,实在是太多了,如有人总结他的评书有“漂、俏、帅、脆”的特点;有人用“语断昆山分石玉,言倾沧海鉴鱼龙”来评价他说的书;有人说得更直接:“听袁先生的说书,真好似看一部电影,一场话剧。”
  其实在演说传统评书之前,袁老师就播讲了大量“红色评书”《烈火金刚》、《红岩》、《赤胆忠心》、《林海雪原》、《暴风骤雨》等,像一些经典段子如《许云峰赴宴》、《肖飞买药》、《江姐上船》等,更是脍炙人口。
  但在俺心目中,袁老师最伟大的作品则是《水泊梁山》及其续集《神州擂》。
  当年俺听《水泊梁山》,无比震撼。因为它的情节将施耐庵的《水浒传》完全颠覆,偏又比《水浒传》扣人心弦得多,跌宕起伏得多,传奇得多,解气得多。像小李广花荣的三枝雁尾蛇锋箭在《水浒传》中是找不到的,但在袁阔成的评书《水泊梁山》中,绝对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一笔,竟牵扯到了后羿射日,一箭定江山。在金庸和梁羽生之前,他老人家已经让我们领略了武侠与江湖。
  在俺看来,《水泊梁山》比《水浒传》伟大在以下六个方面——
  一,前者中的梁山好汉是人间的欢乐英雄,后者中的梁山好汉是阴阳界里的魔头。
  二,前者融合了武侠小说的若干因素,所以更江湖,更符合老百姓的审美需求,而后者基本上是符合朝廷的政治需求的。
  三,前者着力塑造了一批出身市井的平民英雄,如矮脚虎王英、神算子蒋敬、摸着天杜迁等,每人有每人的本事,每人有每人的个性,特别是鼓上蚤时迁,从夜盗紫金八宝夜光壶开始,带动了整部《水泊梁山》的情节发展,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这些人在后者中除了几句开场诗之外基本上是没什么戏份的,后者把篇幅全部献给了优良品种出身的王侯将相。尽管时迁盗了一次甲,戴敦邦还在他的一百零八幅绣像中将人家画成了半个身子。
  四,前者对梁山的对立面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像大名府的梁中书、祝家庄的祝朝奉、江湖四大怪杰等,也是个顶个的牛人。增加了对手的难度,才有征服的快感。后者中的反面角色几乎千篇一律地成为梁山好汉成就功名的垫脚石,毫无特点,毫无闪光点。
  五,前者将女人当人看,特别是对一丈青扈三娘和矮脚虎王英的爱情描写,比后者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因为后者简直没有爱情可言,只是将扈三娘作为宋江兑现诺言的工具赏给了色鬼王英,分母为零,所以这个比数没有意义)。中国好多文人不知道是吃过女人的亏还是受过女人的气,做了许多混帐事,像施耐庵把扈三娘嫁给王英,许仲琳把邓蝉玉这朵鲜花插给了土行孙这个孙子。娘的,要让俺来写,怎么着也应该是高大威猛的杨戬杨二哥,或是与阳光少年那吒来一段姐弟恋啊。
  六,综上所述,《水泊梁山》比《水浒传》伟大。
  袁阔成的书不仅沉稳大气,而且还很有趣,以下是俺整理出来的他说书中六块比较有意思的碎片。
  一,蒋干盗书一段,群英会上周瑜像老六一样酒风浩荡,其他人都替他担心,袁阔成就来了一段书中暗表,说他们喝酒用的是转心壶,可怜的蒋干喝的是烈性酒,而周都督喝的——“跟现在的麦乳精差不多”。
  二,某酒楼上,几个色鬼正要调戏一个卖唱的女子,忽听得楼下传来一声断喝:“住手!”然后就听得楼梯响,一个人走上楼来。奇怪的是,此人的脚步声并不像我们走路那么匀称,而是忽快忽慢有高有低,细细一品,竟是《将军令》的旋律。这位见义勇为的英雄便是矮脚虎王英,由于腿脚不利索,所以他走路都跟演奏民乐似的。
  三,小霸王周通抢亲,不花的和尚鲁智深替美女顶缸。周通跟山贼兄弟喝完酒后直奔洞房,嘴里一边叨逼叨,一边色迷迷地往销金帐里摸,这时,“从帐中突然飞出一只船来,将周通踢翻在地——那哪儿是船啊?那是鲁大智深的一只脚!”
  四,美男子玉幡竿孟康在某山寨做客时,被寨主的妹妹看上了。这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姑娘,怎么个大法?请看这位大小姐穿的那双绣花鞋,楞是从一字长蛇、二龙戏珠到十面埋伏,十个超级阵型全给绣上去了。
  五,《水浒传》中戴宗的甲马属于怪乱力神的东西,而在《水泊梁山》中,他赖以成为神行太保的是一头介于马、骡子和驴之间的牲口,跑得飞快。黑旋风李逵特眼馋,却又老是犯小错误,戴宗就治了他一下。原来这头牲口跟正常坐骑相反,说“驾”它就停,喊“吁”它就玩命跑,结果把黑旋风给折腾的。不过到了《神州擂》,宋江有一次派戴宗出差,竟提到了“你的甲马能绑四个就绑四个,能绑六个就绑六个,越快越好”,与《水泊梁山》有前后矛盾之处,算是这套书的一个小小的bug。
  六,综上所述,袁阔成的评书是很有趣的。
  刘兰芳、单田芳、袁阔成,在他们温暖的声音中,俺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其实评书听多了,会发现其中的套路和模式化,如每部书中都会有一个傻乎乎的福将,像《岳飞传》中的牛皋、《杨家将》中的孟良、《隋唐演义》中的程咬金,他们的好运气如果搁到现代,绝对能中彩票大奖,而他们的记性普遍不好,练武都是好几年下来只会有限几招,而就这几招已足够他们行走江湖无往不利,其中最好听的是孟良那几招:劈脑门儿、扎眼仁儿、剔排骨、砍肉槌儿,成心欺负不会说儿化音的南方人。
  传统评书中人物的名字,也很有脸谱化的倾向,许多人一听名字,就知道他是好坏人。最不堪的是秦桧家的八大家将:长尾巴狗、短尾巴狼、铁笊篱、不漏汤、钟不响、铁铃铛、胎里坏、一包脓,不但集天下贬义词之大成,还充分揭示了其罪恶又不幸的命运。
  而在所有的评书中最让俺纳闷的,是关羽关老爷的血脉之强,不管传多少代,遗传基因都不带变的,像《岳飞传》中的关铃、《杨家将》中的花刀太岁岳胜、《隋唐演义》中的大刀王君可、《水泊梁山》中的大刀关胜,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全是清一色的卧蚕眉丹凤目面如重枣,让人不由得不佩服其DNA之优秀。并且,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是千秋万代永相传:胯下赤兔胭脂马,掌中青龙偃月刀。每当看到这样的角色出场,俺都要在心中非常欣慰地慨叹:关老爷的忠义精神万古长青。
  而他们的评书给我们的真正滋养,是那种非常中国的侠烈风范和英雄主义精神,它支撑起了一个小男人的精神世界,就像杨过在危城襄阳里的幡然醒悟——“霎时之间,幼时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读书,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语句,在脑海间变得清晰异常,不由得又是汗颜无地,又是志气高昂。眼见强敌来袭,生死存亡系于一线,许多平时从来没想到、从来不理会的念头,这时突然间领悟得透彻无比。他心志一高,似乎全身都高大起来,脸上神采焕发,宛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在这篇文章结束时,让俺评出传统评书中的十大英雄场面——高宠挑滑车,盖世英雄悲失路;梁红玉擂鼓战金山,一声鼙鼓震高樯,十万雄兵战大江;赵云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杨七郎幽州解困,威风八面力杀四门;杨六郎大战韩昌韩延寿,两人惺惺相惜,只要六郎在,不再犯边关;岳飞出世,河南农家子枪挑没落贵族小梁王;岳雷扫北,鞭敲金蹬响,旗唱凯歌还,实现了历史中从未实现的梦想;小李广花荣三枝雁尾蛇锋箭箭射天下,祝家庄阖庄变色;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关铃大破一字长蛇阵;花枪将罗松,一枪解开李元霸与罗士信的生死扣,一绝一雄一杰完成了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关于电影的记忆碎片
  电影是每秒二十四格的真理
  周伯通是《射雕英雄传》中最讨人喜欢的一个角色,许多人也认为这个丑角似的人物最有趣,我却觉得他没趣得紧。请看黄蓉背着负了伤的郭靖和周伯通一块找地方疗伤,来到了牛家村。黄蓉停下脚步,说就住在此处,老顽童问为何要在这里,黄蓉说这里美得好像一幅画似的。
  “像一幅画又怎的?”周伯通反问道。
  黄蓉反倒答不上话来。——书中这么写道。
  是啊,遇到这样实在的人,你又能说出什么呢?
  一个哥们儿偕太太要到我家玩,我事先精心设计了各种娱乐项目,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备了几张影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片子。
  吃完饭后,我邀请他们看影碟。他太太却执意要回家。
  “看会儿电影吧,多好的片子。”朋友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影碟。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都是编的!”他太太说。
  我的眼前一黑——反倒答不上话来。或者,就像《天堂电影院》中那些小镇居民一样,看到恐怖镜头,便“哎呀”一声,全部捂住自己的眼睛。
  但是,但是,许多人对电影,不是这样的态度。
  尽管,尽管,它们的确都是编的。
  铭刻在俺记忆中的六部电影(1)
  《列宁在十月》
  《阳光灿烂的日子》中,一群小孩坐在露天影院的银幕下,一边看《列宁在十月》,一边帮影片中的角色提词。一部影片就这样给整个中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七岁时,我有一次被父亲带着去文化馆,居然在垃圾池中看到一截电影胶片,急忙拣过来,珍而重之地收藏好。这段胶片便是《列宁在十月》中的一段,十几帧画面基本相同,所以也分给好友一两片。
  那时候的小孩子,迷恋一切跟电影有关的东西。有一天的夜晚,隔着屋里的灯光,我看到一户人家的窗纸隐约有胶片的痕迹,不禁恨这家人暴殄天物。趁没人时,潜入那家的院子,准备将用来糊窗户的胶片揭走。靠近才发觉,不是胶片,而是边上带孔的那种打印纸,两张纸的重叠部分,就形成了一条类似电影胶片的黑条。我悻悻地收回手,至今想起来才有些后怕,幸亏不是,才让我幸免了一次做贼的机会。
  2002年,斯皮尔伯格发行他的《外星人》DVD,据说在限量珍藏版中,每套DVD中夹了一帧电影胶片作为额外附赠。——老斯真是想影迷所想啊。
  《简爱》
  这应该算是最有名的译制片了,唯一需要考较的,是我们对其台词的背诵程度。经常和一个朋友提到这部电影,然后感慨一会儿那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为罗切斯特配音的邱岳峰,从1953年开始,全家七口搬进了上海南昌路一条弄堂里,栖身在十七平米的房间里。进厂到去世,工资没调过,一直是一百零三元。这不算特别,很多上海人都这么住,很多中国人都这么过。他还可以做点工匠活,曾经把人家做钟座余下来的三角边料,一块块拼成精致的五斗橱。但是他同时还是罗切斯特,那个“十年以前带着股怨气跑遍了整个欧洲”的英国乡绅,在岛国的阴郁天空之下,他经常纵马驰过荒郊。
  骑马披斗篷出门兜风的罗切斯特,骑自行车上街买菜的邱岳峰,他们在不同的时光隧道里穿行,望得见对方的身影吗?
  “文革”结束后,人们首先从那些经过配音的译制片中,知道了什么叫爱,什么叫有趣,什么叫智慧,什么叫高贵,什么叫男人和女人。
  “好日子快来了。”“歌里唱的。”
  “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我经过坟墓将同样站在上帝面前!”
  “你不喜欢孩子?”“喜欢。可是,七个?……”
  “小姐,你是不是打算每天晚餐时都让我们经历一次别开生面的消化不良?”
  “往前看,多么蓝的天哪!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飞蛾、还有各式各样的小虫子都爱围着蜡烛转,蜡烛有什么办法?”
  “为了爱你,我可以牺牲别人的一切。”
  “卡罗,怎么你哭了?”“不,眼泪是什么,爸爸没教过我。”
  “你不许爱他,这是命令。”“可是爸爸,爱情没法命令。”
  “你就是给我毒药,我也喝下去。小辣椒。”
  ……
  “文革”结束后,这部当年作为“内参片”被译制出来的电影公映。邱岳峰的声音飘荡在每个影迷的心中,而就在1980年3月29日,他一路走,一路买安眠药片。回到家里,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后,五十九岁的邱岳峰永远地睡去……
  “对过去的那些坚实的,饱满的,精雕细刻的金石之音,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些堪称刻骨铭心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正在慢慢地,无可奈何地被现实锈蚀。我们哀叹过文字的凋零,我们正在哀叹语音的凋零。可我还是想守着我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的声音,做一个过气的语音中心主义者。”严锋在《好音》一文中这样写道。
  《少林寺》
  用“万人空巷”来形容这部电影当时上映时的盛况绝不过分。作为小学生,我们第一次看到那些大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不计较钱包里的钱,走后门托关系来搞到《少林寺》的票。而我们也有足够的底气伸手向他们要钱,将这部看了好几遍的电影再看一遍,以印证觉远和尚在一年四季的操练场上,分别耍的是什么兵器。
  从这部电影开始,那个叫李连杰的北京市井少年走上了国际巨星的道路,他此后主演的任何一部电影都让我趋之若骛。其实在《少林寺》中为他配音的,是有着金石般铿锵飘逸的声音的童自荣。
  “尽形寿,不近色,汝今能持否?”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觉远在一句紧似一句的逼问下,那一声声在压抑中颤抖的回答:“能持。”
  而当时,只有成长而没有长成的我们,却被卷入由《少林寺》掀起的武打片狂潮。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小城镇拥挤嘈杂的街道,地上混杂着甘蔗渣和瓜子皮,路边混杂着自行车和摩托车,人们的脸上混杂着茫然和憧憬。脑筋灵活的人引进各种新鲜事物,比如冰淇淋机,此前老百姓只能吃到硬梆梆的冰棍或冰砖(听这些豪爽的名字),如今也可以吃到腻得糇嗓子的奶油冰淇淋了;还有啤酒机,此前老百姓只能喝上高粱白酒,如今也可以拎一个暖水瓶,打上一暖壶冰凉的啤酒,或直接在机器旁边就着水煮花生米、拍黄瓜与凉拌腐竹喝个酒饱;另外一项,就是录象机了。
  让这些录象机派上用场并赚上大钱的,是录象厅。录象厅往往是跟当地的文化馆联系在一起。门口竖一个牌子,或是红底白字,或是黄纸黑字,先是一行“香港最新武打片”,下面是片名,导演主演什么的没人感兴趣。牌子旁边是个桌子,有售票的人守在那里,桌子上是票据和卖票人的大搪瓷缸,桌子旁是把声音开到巨大的大喇叭。喇叭与录象厅里正在播放的片子相连,片中的音响远播到大街上:男主人公那低沉冰冷的嗓音,会突然被一段恐怖的音乐盖住,女主角的声音尖利刺耳,带有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当然,更多的是“嘿嘿哈哈”的打斗声和“嗖嗖锵锵”的刀剑棍棒声。
  那些“嘿嘿哈哈”和“嗖嗖锵锵”,让你忍不住停下脚步,从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里凑出一块几毛钱,买一张印刷低劣宛如食堂饭票的票,然后在黑暗中摸进录象厅。里面视规模大小,有一个或几个电视机,放着那些最新涌入的老式香港武打片,屏幕上是那些装模作样的男女主角,完成一段肯定能完成的复仇大业,或粉碎一个小学生就能看穿的阴谋。经常会有故障发生,或是画面突然变得糟烂不堪,或是声音突然消失,或是画面与声音全部变得不正常,大家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让相关人员来鼓捣一下,然后继续看下去。
  《忠烈千秋》
  当年,遍布城乡各地的露天电影,放映过许多戏曲影片,《忠烈千秋》就是其中之一。
  这出戏根据保定老调传统剧目《砸宫门》重新编剧,演的是“呼延庆上坟”的宋代故事。该剧为保定地区老调剧团排演,为久演不衰的代表剧目,又被拍成电影。忠良呼延丕显被权奸庞文父女所害,十几年后,呼门遗孤呼延庆偷偷上坟祭祖,被奸党察觉。为救忠良遗孤,佘太君被法场问斩,王延龄金殿触柱而死,老寇准亦遭贬。包拯冒死闯宫砸殿,力逼宋仁宗赦免了呼、杨两家。在王延龄灵堂上,庞文欲反,大宋忠臣良将趁机除掉了权奸。
  俺之所以提到这部片子,不是因为这个善恶有报的俗套故事,而是因为其中奸臣庞文的女儿、皇帝的西宫娘娘,风骚迷人,媚态横流,看得俺口干舌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第一次知道了女人的美与媚。如今将这部尘封的老电影打开,聊以纪念让我第一次产生性悸动的电影。你的呢?
  《罗马假日》
  有谁不知道这部电影呢?有谁不喜欢奥黛丽?赫本呢?没有一位演员像她一样,不仅被异性追捧,也被同性赞叹。“你记得她春山如黛,是写意山水天人合一状态下最饱满的那一划,眼目澄明,黑白片时代永恒的衿记。一袭小小黑裙是永恒的经典,包裹着窄细腰身,带动整个五十年代的骨感。”
  我从大学开始看这部电影,一直看到现在。我曾经工作过的单位旁边有一个天堂电影院,是省科技馆的礼堂,放映的全是老片子,搭配都很固定,《罗马假日》配《魂断蓝桥》,《鸳梦重温》配《出水芙蓉》,《简爱》配《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等,一轮过后就重新放映,将周围大学里的学生们滋养得浪漫无比。我坐在里面,听那些年轻人发出与俺当年一样的赞叹,仿佛在反刍自己的青春。
  该片由长春电影制片厂译配,著名翻译家申葆青先生的翻译堪称完美,像其中“替身”的双关语,“墙头马上”的典故。遗憾的是,金毅为安妮公主配的音太过甜嫩了些,女孩味很浓,若干年后我看了原版电影,听到奥黛丽?赫本的声音,才领略到一种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风韵。
  1993年,奥黛丽?赫本辞世,天使回到了她的故乡;2003年,格里高利?派克与她重逢在天堂,此时距离他们拍摄《罗马假日》,恰恰过去了半个世纪。在岁月的淘洗下,这部黑白影片愈发焕发出美得令人眩目的质感。
  《野鹅敢死队》
  野鹅,我心目中不朽的杰作,1978年由华纳兄弟影片公司出品,国内公映时已是1986年,那年我上高二。看了第一遍之后,我急忙走出影院,买了下一场的票。那会儿不兴循环场,观者依然云集。看了第二遍之后,我飞也似的回到学校,几乎喜欢电影的人马上就都知道了:电影院里正在放一部不可不看的片子。
  怎么形容我对这部影片的热爱呢?等到北京上大学,学校专门为新闻系的学生宿舍订了几份报纸,最受欢迎的是《北京日报》,我们都抢着看上面的影院消息,只要看到有地方放野鹅,就要赶过去。就这样,在大学期间,又看了有六七场。
  这个只要有机会就去看野鹅的小团体计有五个人之多,毕业工作后,我借单位旁边的天堂电影院之利,将其他哥几个甩开二十几遍之多,他们就只剩下望鹅兴叹的份儿了。
  大约是1996年,小强在北京打电话给我,说看到北展剧场要放野鹅,并且片名下还加了一道红线。一问,这道红线表示该片的中国放映版权快要到期,这是最后一次公映,然后就要封存拷贝。他忙不迭地打电话给我,我忙不迭地赶到北平,完成了与野鹅的最后一晤。坐在一起,看一行野鹅从非洲枷锁般的地图上掠过,Joan Armatrading忧伤的歌曲在黑漆漆的影院里响起,昔日的老战士百感交集。
  在这道红线之前,与我相爱过的每一个女孩,都有与我同看野鹅的经历,然后忍受着我的嘿嘿傻笑、啧啧赞叹、汪汪泪眼和夸夸其谈,最后一个成了我的太太。
  这是一部任何人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偶像的电影,从翻译到配音到录音剪辑均无可挑剔,配音更是集中了上译厂的精华。让我们来重温那些铭刻在心中的台词吧——
  “难道你要我们走出非洲吗?”“那你就跑吧。”
  “你的名气太大,只好住这种下等旅馆了。”
  “小偷小摸只是业余爱好。”
  “你这是从飞机上往下跳,不是从妓院的窗户往下跳!”
  “别抱这么紧,小心挤坏了我的钱包。”
  “让我去哪个国家都行,只要不是瑞士,那里干净得让人拉不出屎来。”
  “对不起长官,我要发火了。——让你的钱去擦屁股吧!我喜欢我训练出来的这帮混球,你要不让我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造反!”
  “我不会向你屈服的!谁让我们都是狗娘养的硬汉子?”
  “上星期妈妈来看我,还带了一个男人。同学们说她是妓女,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跟他们一起笑。”“孩子,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和我都知道,你妈妈是个好女人。”
  其实,就连肖恩中尉那个在赌场工作的女友,为掩护男友被打得鼻青脸肿,肖恩抱着她心如刀绞,这姑娘艰难地微笑,说了十个字:“你带来欢笑,我有幸得到。”谦卑的口气里有最高贵的伤感和不甘。
  影片最后,福克纳上校从非洲死里逃生,找到老冤家爱德华爵士算总账。爱德华爵士发出威胁:“我这房子里有六个保安。”
  “我还以为有十六个呢。”福克纳上校做出回答。
  最酷的是,他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连脸上的一丝冷笑都不屑于给人家爱德华老头一下。这么硬气的话英雄片中屡见不鲜,像《第一滴血》中小镇警长执意要率领大部队去捉拿兰博,兰博的老上级阿尔特上校就在一旁冷笑:“你去抓他可以,但别忘了带上东西。”“什么东西?”“足够的棺材。”上校回答,警长悻悻而去。说实话,我特可怜这个叫蒂索的警长。要是俺碰见上校这种老牛逼,就绝对不跟他搭腔,因为肯定是被羞臊一番,还不如耳根清净地被搞死。
  让俺哭得最凶的六部电影(1)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不一定是你认为的好片子,只不过是在你想哭的时间,想哭的地点,让你看到了这部影片。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在你泪如雨下后,连自己个儿也说不清楚,甚至惊讶自己为何如此管不住自己。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别人不一定哭,甚至会哈哈大笑。然后你和那个人一起感谢电影,让你们如此不一致,如此相互不同意。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往往跟片子之外的一段心情一段遭际有关。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可能敌不过那些只是让你眼圈发红或一红都不红的片子。
  让你哭得最凶的片子,你如今还记得吗?
  《英雄本色》
  这部片子,哭点很多。俺第一次哭,是小马哥最后的慷慨赴义;第二次哭,是宋子豪出狱后,见到瘸着腿像条狗一样活着的小马,他只说了一句:“小马,你在信中,不是这么说的……”;第三次哭,是小马站在西门町的天桥上,决绝地甩掉烟头,像甩掉自己的命运,一张报纸像孤魂一样飘落在地;第四次哭,是宋子豪被自己的弟弟逼着叫“警官”,据说粤语版更煽情,为此俺骑着自行车几乎跑遍北京城的录象厅,终于听到,然后哭也;第五次哭,是续集中宋子杰被打死,几大豪杰准备血洗敌巢,此时主题歌响起:“别问我今天的事,不愿知也没有意义,有意义没意义怎么来判?不想不问不解释……”;第六次哭,俺也奇怪,那是十年后重温本片,看到片头那段两兄弟相互打闹的情景,俺居然,就他娘哭了。
  《妈妈,再爱我一次》
  不好意思,这部片子可能让很多人嗤之以鼻,但俺就是没办法不想起它。通过这部影片,俺知道了自己是多么脆弱——当别人还没开始热泪盈眶的时候,俺就已经达到高潮,并一直持续到最后。通过这部影片,俺知道那些貌似粗糙的男人他们的坚硬是多么靠不住,俺跟一头猪打赌,他死活不相信自己会哭,结果一进影院,他就哭得跟头牛似的。通过这部影片,俺知道哭是一种好事,俺跟另一头猪在西单影院再看此片时,后排坐的是外事职高的几个女生,影片快结束时,一个清醒的人提醒大家该走了,要不赶不上上课,然后俺听到一个抽泣的声音说:“让我再看会儿,再哭会儿,真过瘾呀。”
  《阿郎的故事》
  这部影片俺看到之前,已经听一个影友念叨了六万遍,说大学时他抓住一切能看到该片的机会来看之,看一遍哭一遍。俺就留了心,后来买了一盘录象带叫《再见阿郎》,以为是《阿郎的故事》续集,便忍住没看,苦等正集。被人纠正后,羞愤欲死,这种心态使俺仓促上阵,没来得及大哭,倒是与俺共同观影的师弟把自己的脸哭得稀烂,俺用堵堵的嗓子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鸟粪”,意即他脸上的泪痕。几年后,再听到《你的样子》,那句“是否来迟了命运的渊源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身影”,让俺潸然泪下,且像陈年老酒,历时弥浓。原来泪水也可以转成定期存款。
  《怀恋的冬夜》
  电影是需要相互传染的,这部影片就是这样。俺看它时,是在北大礼堂里,这是一部苏联电影,一个暮年踢踏舞演员贝格洛夫边回忆边走完自己的人生,其中有一段是回忆年轻英俊的他与可爱的小女儿舞出火花,是压抑已久的影片最华彩的一段。俺听到邻座传来压抑的哭声,顿时自己个儿也扛不住了。《野鹅敢死队》中,理查?伯顿饰演的福克纳少校为自己设想了这样的结局:喝得烂醉如泥,在大街上冻饿而死。俺没有这么潇洒,但那时俺设想了俺的老年:孤独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佝偻着身体,想着曾经美好的爱情和友情,穿着寒碜的衣服……于是哭得更凶。这部影片看过的人不多(导演:K.沙赫纳扎洛夫,主演:E. 叶夫斯洛涅夫),都怪那会儿的好苏联电影太多了。
  《天国逆子》
  一个有私情的母亲,串通奸夫害死了老公,然后两人开始生活。她的儿子长大后,把母亲送上法庭。据说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导演严浩。整部片子都很平静,到最后,母亲要进刑场,儿子突然叫了一声“妈”,将嘴唇死死咬住,眼泪却没法咬住,庹宗华真是个很好的演员。我当时也泪飞顿做倾盆雨,因为已经憋了许久了。我在为我们的父辈而哭,他们能温饱无忧临死不为医疗费发愁地活下来就不错了,爱情?许多人恐怕想一下都觉得承受不起。俺曾经跟俺爹极端对立,但从某一天开始,俺坐在马路边看着芸芸众生,开始运气,想怎么都是这么一帮俗人?!突然想到,也许同时在另一个街道,俺那骑着自行车拎着快到保质期的降价火腿往家里赶的老爹,可能也正被另一个愤怒青年鄙视着……
  《钟馗》
  这是一部戏剧影片,河北梆子,由杰出的表演艺术家裴艳玲主演。钟馗嫁妹的故事谁都知道,但就看谁演了。钟馗被毁容后,神情凄楚地送自己的妹妹出嫁,为妹妹的归宿高兴,却又怕自己的丑陋吓着妹子,陪伴他的是只是一群处于边缘世界的小妖。“夜色净,寂无声,故园热土一望中,物是人非倍伤情。来到家门前,门前多凄冷,有心把门叫,又恐妹受惊。”裴艳玲越唱越低,渐至哽咽无语,俺的眼泪就再没止住。
  说到裴艳玲,俺必须得多说几句,这是俺见过的在世的最伟大的表演艺术家,唱念作打、文武昆乱不挡,她演的昆曲《夜奔》俺认为是可以打满分的。我曾经与她当面恳谈,才知道什么叫“英气”。她说,只有男人才知道女人什么样子最美,所以梅兰芳百媚俱生,而她做为一个女人,才知道男人怎么才最帅。我信,信她的惊才绝艳。她去新马港台演出,那些女戏迷把她迷得,像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个梦境。
  更令人感慨的是,提到她主演的戏曲电影《宝莲灯》、《哪吒》、《钟馗》,以及她的舞台录象,她说,那些影视录象,我从来不看。我也不希望别人为我录象,后人再看这些录象,说这就是京剧,这就是裴艳玲。那根本不是裴艳玲。你要喜欢我的戏,就来现场看。要还喜欢,下一场接着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要赶不上看,也就赶不上罢。
  让俺笑得最惨的六部电影(1)
  列举让你笑得最惨的片子,难度要远远大于说出那些让你痛哭的电影,并且那些让你发笑的电影多是你的早期体验、幼年时的观影经历。
  这实在是件有意思的发现:年轻时单纯的快乐与忧愁,让你那么容易被喜剧片感染,而随着人的长大,笑变成一件越来越难的事儿,这时最能引起你的情感共鸣的电影,是那些催人泪下的苦情片,而纵情开怀的大笑,已变得遥不可闻。
  《上帝也疯狂》
  2003年7月份,俺在一家海外电影杂志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则讣告——二十多年前因主演《上帝也疯狂》两集喜剧片而大受欢迎的非洲原住民演员历苏(N!Xau)去世了。
  此前一个月,他被发现在家乡纳米比亚的一片田野上暴毙,经检验后确认他是在离家抬木头时自然死亡,虽然真实年龄不详,但普遍认为他享年约为五十九岁。
  是的,我们不知道他的年龄,甚至他死亡的消息也是那么不起眼。
  谁会记住他呢?在拍电影前,他只是一个非洲猎人,基本没有接触过城市,接触过的白人只有三个,更不用说摄影机了。1980年,《上帝也疯狂》一片选中他担任主演,将文明人扔到部落里的一个可乐瓶归还给他们,让全世界结结实实笑了一回,并获得法国恺撒奖最佳外语片提名。1989年,《上帝也疯狂》开拍续集,他的片酬上升到八十万美元。
  但是,我相信许多中国观众会记得他,因为两集《上帝也疯狂》十年前曾在国内公映过,分别译作《逃脱死亡》和《绝境逢生》。译名尽管俗气,电影却着实精彩,讲述的是发生在非洲大草原上土著人(他们的语言总像抗战期间的更夫在敲梆子)和现代都市人之间的故事,各种笑料和包袱被抖得大巧不工,从容不迫,现代人像呆头鹅一样,总是被宠辱不惊的土著人搭救。两片中均有女主角适当裸露胴体的养眼镜头,《逃脱死亡》一片中还有精彩的动物演出。有许多电影,所谓的“好看”只是口口相传,往往让你一边夸一边心里还不服气,而这套片子,看过的人尽管不多,但都是发自内心地笑着说好。
  《虎口脱险》
  这是一部当年让全中国人笑翻的片子。你要让一个三十岁以上的中国人说出最逗乐的电影,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说出这一部。
  我是想念叨一下我的大学同学托托(这是他的笔名,来自《天堂电影院》中那个被电影滋养大的小孩)的事迹了:前些年电视台播出了《虎口脱险》,画面质量上乘,但新的配音让人无法卒听,他便想办法找来1982年由上影厂尚华、于鼎配音的那个电影版本,用新版本的图象和旧版本的声音,一句话一句话地重新制作在一起,加上与其中音乐、音响天衣无缝的组合,个中辛苦不必细说,但他干得乐在其中。那一年,我得到了一份奇特的生日礼物——“托托版”《虎口脱险》的VCD——他用Bate带转成VCD,再刻录下来。
  电影《不道德的交易》中,罗伯特?雷德福等一帮有钱人在参加慈善拍卖,当他们把价码加到五万元的时候,响起一个声音:“一百万元”,穷小子伍迪?哈里森从人群中走出来。全是掌声,包括罗伯特?雷德福。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也为鼓掌的罗伯特?雷德福鼓了掌。他可以随便拿出一百万,但这一百万是伍迪?哈里森的全部家当,而他是拿不出来的,但是他懂伍迪?哈里森。
  托托就是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出来热爱电影,对于喜欢电影的人来说,即使不是像他这样,但至少也能懂得他。
  《白头神探》
  许多电影中,男主角抱得美人归,都让你替那美女叫屈,直呼鲜花插在牛粪上。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白头翁莱斯利?尼尔森,尽管每次他赢得芳心的美女那么迷人,岁数又足以做他的孙女,但我都认为那是他理当得到的花红——他的《白头神探》系列以及《绝命错杀令》、《非常凸务》、《太空凸槌》等,都能让人笑得只恨自己肺活量太小。
  据说这类片子专门有一种说法,叫“spoof comedy”,意即通过夸张的模仿来讽刺某些电影的喜剧片。这类片子也可视为影迷的段位测试题——看你博览群影的程度有多深,像这几年比较著名的《恐怖电影》系列,据说总共spoof了二十六部电影和五部电视剧,乖乖龙的东。
  《真实的谎言》
  随着你对喜剧片的免疫力的提高,一部事先声明是搞笑片的电影很难让你发出笑声,而往往是那些不先入为主的其他类型的片子让你忍俊不禁,不如印第安纳?琼斯三部曲,尽管分类表上说这是探险动作片,但许多人从中得到的笑声,比挠你胳肢窝的喜剧片还多。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将《真实的谎言》当作搞笑片来看,反正我是结结实实被逗笑了,从庞大的施瓦辛格牵着一条娇小的宠物狗走在风雨中,到最后恐怖头子挂在炸弹上的死法,我的笑声一直就没有断过。当然最牛逼的还是那一幕:几头坏蛋坐在汽车里,经过不断的调整姿势,终于让搭在断桥上的汽车稳下来,几位大爷展颜一笑,这时,一只鹳鸟落在了车头……还有一部喜剧片叫《四仔旅行团》中也有这一幕:一辆汽车在一座破木桥上好不容易稳住,结果桥旁边一哥们准确地往上面吐了一口痰……
  《办公室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所谓“英国式”幽默让我根本幽默不起来——如果英国式幽默指的是《憨豆先生》和《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的话。相反,我最认同的是伟大的俄罗斯民族的幽默,尤以梁赞诺夫同志的喜剧片为最,如《战地浪漫曲》、《办公室的故事》、《两个人的车站》、《命运的捉弄》等,其中的对白已经成为一些影迷炫耀记忆力的考题。在那个年代,有苏联的电影可看,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奇怪的是,写作此文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倒不是“你说我干巴巴的?”“不,您湿漉漉的。”这样的台词,而是另一部《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中的那头狮子——它在深夜追赶几个偷走珠宝的人,那几头人慌不择路,而这位狮子,却乖乖地在红灯前面停下。
  《顽主》
  八十年代末期有四部根据王朔的小说拍摄的电影:《轮回》、《大喘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以及这部让电影院的笑声始终没有停息的《顽主》(许多人不得不为此多看好几遍以听清其中的台词),不过片中时装表演一段移植的是徐星小说《无主题变奏》中的情节。王朔的电影后来又有了《无人喝彩》、《永失我爱》等等,但我坚持认为《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姜文的而不是王朔的,有人同意我的说法吗?
  许多人会因为《顽主》这部电影记住葛优、梁天、张国立,事实上真正牛逼的是导演米家山。该片惟一的遗憾也发生在他身上——起用了他当时妻子潘虹饰演丁小鲁,她的演技与这部片子是那么不搭调——使得该片只差一步成不朽。这部电影给我们带来的笑声犹在耳畔,我们却已身处在一个新的世纪,新的年龄,新的世道。
  记忆中最酷的六句台词(1)
  “你会成功的,但你与谁分享呢?”
  此语出自一部中法合拍影片《花轿泪》(国内公映时改名为《闺阁情怨》),讲述旅法女钢琴家周勤丽的生平。老年钢琴家由秦怡饰演,非常够老。演青年钢琴家的演员叫屠洁青,非常够好,在影坛惊鸿一现,然后再也没有踪影。年轻时的她自命不凡,天生反叛,与她认为庸俗软弱的父亲决裂。父亲(姜文饰演)就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惜她没听进去,一走了之,相隔参商,几十年后才又捡起父女亲情。
  之所以想起这句话,是因为俺刚与两个老哥们分享了许多心情,当年形影不离的哥仨,如今有人风尘困顿,有人无限风光,却都发现,哪怕不要成功没有荣耀,只要有人与你相互拍着对方的毛腿,絮叨着什么,就是好的。年轻的时候,往前奔得太急,忽略了许多东西,“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如今好了,老了。
  “我爱你。”
  “我知道。”
  《星球大战:帝国反击战》中,哈里森?福特饰演的“千年隼号”宇宙飞船船长韩素罗被敌人抓住,要被做成碳化固体来把他囚禁。他与莉亚公主从第一集开始就一直脉脉含情间,却都盈盈不得语。如今生离死别,莉亚公主忍不住说出“我爱你”,老韩却极酷地扯了一下嘴唇,说“我知道”。据说乔治?卢卡斯原来的剧本中,他的答话是俗套的“我也爱你”,但被哈福灵机一动,改成了这个,顿时成为不朽。爱一个人是美好的,更美好的是爱他,并且他知道,就像《鼓手》中张国荣与周秀兰的顺势一吻,《暗战》中蒙嘉慧往刘德华肩头的轻轻一靠。
  而《星球大战:克隆人的进攻》一片的一大主题是禁忌的爱情。阿米达拉一直对安纳金的爱意若即若离,直到两人在创世星被擒,要送到斗兽场送死,进场前阿米达拉突然说:“自从你回到我身边,我的心便一天天死去。”俺看到这里,心为之一颤。她一直说承认爱情就得生活在谎言中,其实不承认爱情又何尝不是在谎言中沉沦?好在生死关头她终于承认了,然后两人拥吻着进入斗兽场,阳光满眼,爱情与勇气如水般将死亡淹没。约翰?威廉姆斯为本片所做的音乐有一两段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柔美,以配合这段重压下更加凄美的爱情。
  这个进场是俺见过的最荡气回肠的电影场景之一。极众与极寡、极强与极弱、极丑陋与极美丽、极暴力与极温情、极生与极死,我喜欢这种落差很大的对比。
  “你这么爱他,那他一定有许多优点了?”
  “不。他爱我,只有这一条。”
  “那未免太少了。”
  “所以可贵。”
  这是根据俄罗斯另一位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剧《大雷雨》拍摄成的影片《没有嫁妆的新娘》中的几句对白。美丽的穷女孩拉丽萨嫁给一个小公务员,惹得对她垂涎的贵族老爷非常郁闷,贵族就跟她进行了这样几句对话。说得挺感人,也朗朗上口,话锋尖锐。但生活毕竟不是几句解气的话就能够应付的,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拉丽萨成了一个商人的小妾,并惨死在争风吃醋的火并中。我忽然发现写这个帖子是如此虚妄,爱情居然敌不过日子。玫瑰需要金钱灌溉,并被金钱毁灭。
  “是的,我‘一度’对她动了心。”
  “‘一度’?”
  “三十七亿分之一秒。”
  “哦。”
  “可您知道吗?三十七亿分之一秒,对一个电脑人而言,这已经是地久天长。”
  这段对话出自《星际迷航》系列电影中的一集《First Contect》(有译作《星空第一击》),“企业号”的电脑人“数据”(这个一直梦想拥有人类感情的机器人也是该剧中家喻户晓的角色之一)在机器人女王死了之后,感到一丝难过,然后与船长进行了这样一番对话。如果爱因斯坦在世,会从中发现相对论的真谛;如果歌德还活着,也就不用为女人的欢聚和离弃而神伤。写到这里,我的脸一下子僵住,心突然像被刺了一下,也就三十七分之一秒的时间,比地久天长差一亿倍。
  “斯大林得知卓娅被残酷处死的消息后,对西方面军部队发出命令,遇到第332步兵团的德国官兵,就地枪毙,绝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苏联电影《莫斯科保卫战》长达五六个小时,重复的战争场面看得人昏昏欲睡,但每次演到这里,女英雄卓娅被处死在绞刑架上,苍茫落日中,激愤的旁白这样念道,然后便是全电影院的掌声雷鸣。
  在苏联浩大的战争电影中,斯大林留下了许多掷地有声的语言,像他对苏联人民这样鼓劲:“好吧,既然德国人想得到歼灭战,那他们就一定能得到歼灭战。”他拒绝将被德军俘虏的儿子交换回来时这样说:“我不会用一个士兵来交换一个元帅。”但是,如果了解了历史的真相,你便会不喜欢他。
  苏德战争前,在斯大林发起的肃反中(就是让保尔?柯察金无比兴奋又投入的那场运动),五个苏联元帅中有三个被诬陷为“人民的敌人”而遭处决,16位司令员中的14人、67位军团长中的60人、199位师长中的136人、全部副国防人民委员(11人)、最高军事委员会80人中的75位都被枪毙了。另外还有三万多名团级军官被处死。希特勒高兴地说:“他们没有好的统帅”,然后发动战争,然后是苏军卫国战争初期的大溃败。
  但这些电影毕竟还是我们的童年烙印。那个年代,我们没有任何渠道知道上面这些信息,所以我们由衷地相信电影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并相信了那么多年。
  如今重温这些电影,还能看到什么呢?看苏联人民吧。他们钢铁般的战斗意志、农民似的敦实和善良、博大的幽默感、忧伤的战地浪漫曲……脏屋子里住着的高贵用户。
  “海明威说:‘这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我相信后半句。”
  大卫?芬查的《七宗罪》是一部让人很绝望的影片。片子临了,摩根?弗里曼饰演的老警察看七宗罪一一兑现,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不可避免地堕入灵魂的深渊,于是老弗里曼冒出这么一句,影片到此结束。
  为龙套唱赞歌(1)
  所谓龙套,连配角也不是,有的连台词也没有,只在荧屏上一闪而过,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他们的角色没有名字,他们自己在演职员名单上也没有名字(至多在群众演员的庞大名单中逗留一下)。但是,电影没了他们,也不行。比如,香港枪战片中那些被周润发刘德华李修贤等好汉如同割稻子一样击毙的黑社会马仔们,如果你看多了这类片子,便会发现有几个相貌俊秀、留着中分发型的人经常出现,其唯一的戏份就是四肢抽搐面孔扭曲地死去。正是他们,完成了你对周润发刘德华李修贤的赞美和崇拜。
  龙套往往留不在我们的记忆中,但能在你观影时轻轻敲击一下你的心灵,并在别人谈及时让你张嘴轻轻一“喔”,瞬间闯入你的脑海。
  俺试着提几个龙套,看看你是否记得。
  很久以前,俺就萌生了为龙套做赞的念头,其由头就是《大话西游》。看片子时我曾经感慨,绞刑架上那两个小妖是电影史上最节烈的龙套。一部《大话西游》三个多小时,角色不下几十个,全都在忍受着唐僧的叨逼叨,却只有这两个小妖,振臂高呼“我受不了啦”,然后慷慨就义,谱写了一曲用生命追求耳根清净的自由颂歌。特别是第二个小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自己脖子上套绳子,一定要赶在唐僧的人生哲理出口前把自己搞死,端的令人敬佩。
  陈寅恪先生说,这是有“自由之意志”的人,大写的人。
  当然,最有名的龙套是“如花”,周星驰电影中那位满脸胡子茬爱挖鼻毛总是一脸憨厚媚笑的美女。在他之前,没有一个演员演的角色比其名字还让人熟知,而那些角色还仅仅是个龙套,于是他拥有了无数的fans,包括我。
  如花这个名字出现在《九品芝麻官》中,她承担向白面包青天借种的重任,此人还是《国产零零漆》中性价比严重不符的当地头牌妓女、《唐伯虎点秋香》中抗暴跳河不愧贞的烈女、《大内密探零零发》中令皇帝潸然泪下的后宫佳丽、《少林足球》中把赵薇收拾得乱七八糟的美容店女老板、《食神》中的学生妹、《算死草》中的阿仁、《行运一条龙》中的小丸子、《百变星君》中的王小虎……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