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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双面胶]

_7 六六(现代)
  “亚平啊!我怎么觉得这医生不可靠?看着像教授,一说话像世面上的混混,油嘴滑舌。我印象里的教授都是持重端庄的,这个有点叫人不放心。要不,换家医院看看?”
  “胡说八道。好不容易托了人找到个顶尖大夫,还没见人拿本事呢,你就挑三拣四。人家那是大牛!混到金字塔顶了,说话自然要横些。你别管了。早点睡吧!”
  “化验结果出来了,证实是肺癌。”谭医生把病理报告一张一张展示给大家看。“这不废话吗!”丽鹃内心里恨得痒痒,看那谭医生面上,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样子。
  “现在征询你们家属的意见,你们看怎么治。”谭医生指着病理报告。
  “医生,这病还有治吗?”亚平问医生。今天拿报告单,亚平特地把爸妈留家里。
  “肺癌这种病,怎么说呢?一发现基本上就是晚期了。病人的存活时间也就在一年到五年之间吧!所以医院对治疗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家属。治疗得当,显然是可以延长甚至挽救病人生命的,晚期肺癌存活五年的例子不是没有。现在电视上不就有个抗癌明星的节目吗?你们家属如果经济基础比较好,我们就专门制定一整套方案专门攻克这个毛病,再加上病人的配合,良好的营养,乐观的态度,还是很有希望的。当然啦,有些家庭经济困难,就采取保守疗法,用拖延的战术,基本上就是保命的方法,活一天算一天。你们多给老人吃些好的,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开心一点,吃药不吃药效果差不多。你们看呢?”谭医生将所有的资料交还给亚平。
  “医生,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治疗我的父亲,你放心,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放弃。”亚平坚定地说。
  “那好,你们现在就做好住院的准备,争取下个星期就开始第一阶段的治疗。住院以前先预交第一个疗程的费用,大约3万左右。”
  一出病房,丽鹃就问亚平:“不惜一切代价,什么意思?砸锅卖铁?你没听医生说,治的效果好,也就五年的命。就算五年能活下来,我们难道不过日子了?”
  “丽鹃!你说什么呢!?他是我爸!一手把我养大的爸爸!我能跟医生说,您甭管了,让他死大街上吧!是你父亲,你能说出不用治的话吗?人要将心比心。医生不都说了吗?还是有人能活五年以上的。再说了,哪怕活不到五年,四年?三年半?现在技术日新月异,以前癌症谁治?就躺着等死。现在癌症已经不那么可怕了,多少都能治点儿。也许四年后有新技术了呢?也许我爸抗过那段时间不治而愈了呢?钱是人挣的,人在钱就有,不能为点钱,眼睁睁看着我爸去死。如果我们是农民,一点办法没有,我认了。现在有能力而不为,这叫丧尽天良啊!我后半辈子都会不安的。”
  “亚平,我不是不让你父亲治。但治以前你不能什么都不问,一口就许给医生只管花钱,我们负责给。这样连个预算都没有,你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毕竟是工薪阶层,有多少钱能这样投进去?你就不想想,万一投进去一半弹尽粮绝了呢?到那时候再等死?人都是要死的,我倒觉得不如保守疗法,把治病的钱拿出来让你父亲过得好好的,尽量让他满足,也许真如医生所说,心情愉快了,百病真的全消呢?”
  “胡丽鹃!我爸的事不用你操心。说来说去就是个钱。你是个极端自私的人!我妈一点没看错你!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眼里除了钱,有没有一点人情味儿?以后你爸得癌症的时候,你直接送太平间我没意见。这是我爸!我拿钱去养着他!我卖血卖肉不用你管!”
  “李亚平!你能不能不要感情用事,安静听我把话说完?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还咒我爸!你爸是爸,我爸就不是爸?你才狼心狗肺!我爸哪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家了?你就是赶着去送钱,总得问问一共要送多少吧?医生一张口就是3万,你连问都不问这3万是治一个星期呢,还是一年?总共要送几个3万?还有,你这3万从哪里出?你父母这次来看病自己带了多少?够付多长时间的?如果钱不够了,是不是要把前一段投人家的股撤出来?这些问题都不谈,马上就上升到人格的高度,有意思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总要有点人的理智吧?出点事情马上表现得跟疯子一样。你卖血你卖肉,能换来几个钱?你以为你是影视明星?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谈,那我就不用告诉你凑钱的方法了。本来,我想跟你说,这第一期费用暂时可以从你年底的奖金里支取,你跟公司领导谈一谈。但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丽鹃转身走了。
  进了门,丽鹃拉着脸,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进房间。亚平进入父母的卧室。
  亚平妈看看丽鹃的脸色,对亚平说:“丽鹃怎么生气了?”
  “没事儿。还是为医生的话。”
  “她是不是又跟人家医生顶撞了?唉!这个丽鹃啊!把人家医生惹毛了,到时候不给你爸好好看怎么办?她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来呀?她要是不高兴,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敢不让!这家轮得到她说话吗?你放心,你安心住着,她没那意思。她也是心里焦急我爸的病。”
  “她没那意思,整天放张脸给我看,我也难受啊!一边是你爸的病,一边是媳妇的脸。心寒啊!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媳妇呢?”
  “妈,别胡思乱想了。照顾好我爸你就是大功臣了。”
  亚平按照丽鹃的思路去公司支了3万。
 
∷∷ 18 钱钱钱 ∷∷
  一个疗程下来,3万块轻飘飘地就没了。亚平账面上攒的几千块,遵医嘱,买了高蛋白粉、营养液、红参和甲鱼。
  “哎呀!这得多贵呀!家里有多少钱能经得住这样吃?到什么时候算完呢?”亚平妈背地里问亚平。
  “先看完这段再说。关键是头三板斧。砍好了,以后就不需要这样了。”
  亚平将医院开的3万挂零的划费单揣回家,想想,放这里也不合适,放那里也不合适,便藏在鞋盒子里。
  “妈,这样不行,你不能白天夜里地守。等下我爹还没垮你垮了,我看以后我们俩换班,我值晚班,你值早班。晚上你回来好好休息休息。”亚平下了班就直奔医院。
  “那不行。你白天也要上班的,你工作重要,现在全家就指着你的工资给你爸看病呢!唉!你爸这一辈子,该奉献也奉献了,该牺牲也牺牲了,到老了生个病都没地方管。上次就在牡丹江看病花的几百块,他单位都拖着不给报。”
  “怎么呢?”
  “单位都没了,找谁去呀?现在毕竟还是内退,还没正式到民政局挂号,不算养老保险里的一份子。单位说是给报70%,有钱才能还你啊!现在连内退工资都能拖就拖,看病就更不要想了。”
  “唉!算了,妈。人最重要。人在一切都好说,钱的事儿就不要想了。”
  “可怜我儿了。我身边还有个3000块,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不缺。我一个月工资1万呢!”
  “儿子孝顺是没话说的,我就怕丽鹃……”正说着话,丽鹃也跨进了病房的门。亚平妈吓得赶紧把话咽回去。
  “丽鹃,我正跟妈说以后我值夜班,不能让妈连轴转。你今天晚上就跟妈一起回去吧!”
  “胡说!你上班重要,你不好好表现万一被人开除了,我们就完蛋了。你别管了,我一个人行。”亚平妈坚决阻止。
  “妈,你别争了,就这样吧!”
  “不行!男人睡不好觉要得病的。你不能留在这。工作那么忙,哪还有这空?”亚平妈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丽鹃,希望她能表个态。丽鹃咬着嘴巴不说话,正在想办法。
  “要不,我们请个男护工吧?每个月付800块,我打听过,这医院就提供这种服务。这样大家都能休息。我不是不愿意守夜,主要我一个女同志,不方便,万一爸要上厕所什么的,我不能跟到男厕所呀!”丽鹃终于表态。
  “这怕啥?自家媳妇,再说,到晚上了你爸一般不上厕所,他睡得还挺好,除了咳嗽一两声。真要上厕所,不是有夜壶吗?你递给他,他自己行,你就负责倒一下就行了。他要喝水了你递口水,再就是吊瓶快完的时候去叫一下护士。这不难的!请啥护工呀!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亚平妈很自然地就已经将话头递给丽鹃了,意思是,你在这待着没问题。
  丽鹃生气了,凭什么你儿子上班你就心疼他累,我上班就不累了?别说老盯着瓶子一夜不能睡,就是旁边那张看护的小躺椅,也没法睡呀!晚上蜷着,白天继续上班,铁人也受不了!
  “我白天也要上班的。这样也影响我的工作。现在单位抓得很严,迟到早退多了是要开除的。社会上等着进的人排队呢!要不,我和亚平一人一夜替换着。”
  “那这样行不,我替亚平那一夜,我和你一人一夜替换。你这样累我也心疼。”亚平妈赶紧接话。
  丽鹃睨眼看看婆婆,一脸轻蔑,不接下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啊!”亚平妈说。
  “决定什么?我不同意。我累了,先回家了,你们慢慢商量吧!”丽鹃掉头走了。
  “你看!她!她!”亚平妈指着丽鹃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妈!以后有什么活,你要我干,别让丽鹃干,我不是你儿子吗!你别气了,我给她做思想工作,我批评她!”
  “她一点做小辈的样子都没有!一个女婿半个儿,一个媳妇也算半个女儿吧!一点指望不上她!出去说!”亚平妈拉着亚平要出病房。
  “出去什么呀?不就怕我听见吗?我又不是没长耳朵,没长眼睛。我看不见?”亚平爸接话,“你就当没她这个人,就当亚平还打光棍不就行了?这种女人,不贤不孝,有只当没有。你以后不要叫她来看我。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不来我还活长点儿!”亚平爸大声咳嗽,一口气又上不来,亚平赶紧去找护士。
  那夜,亚平跟他妈争看护权,显然不敌他妈之勇,败下阵来。
  回家,卧室。
  丽鹃躺床上冷冷地,不说话。亚平衣服都没脱,和衣睡了。
  “装睡什么呢?!别当人是傻子!我问你!我一进门,你跟你妈两个就闭口不言,我到门口都听她在嘀咕我的名字,她又跟你翻我什么坏话了?”丽鹃恼怒地敲了一下亚平的头。
  亚平不说话。
  “你不说是吧?你爸这期治疗,费用多少,怎么没听你回来汇报?”
  亚平还是不说话。
  “你以为你藏鞋盒子里我就看不见了?看不出你李亚平还挺有本事的,真能弄来钱。再往后呢?再往后的钱从哪里来?你想过吗?你那个妈!一干活就想起我是你们家人,一谈到钱就把我撇开,瞒着我不说实话。要么她就同等对待,索性不要把我当你家人。也省得我出去替你们操心这个那个。”
  亚平一声不吭。
  “李亚平,你真不打算跟我说话是吧?你铁了心要跟你老爹老娘过一辈子是吧?我哪点叫你生气了?我一下班就往你爸那里赶,一口水都喝不上就听你妈要我守夜。我也是上班拿工资的人!她知道心疼你,怎么不知道心疼我?她当我是她的孩子吗?她根本就当我是你们家的粗使丫头!亏我还到处打听你爸的病!我真是自作多情。你真不想听我打听到什么?你不听,
  “什么?”亚平问。
  “你想听啊?我以为你真有那个志气,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呢!蔡姐今天跟我说,治癌症现在比较好的方法是中西医结合,一边吃中药维护身体的免疫机制,一边用西药控制癌细胞。蔡姐的母亲得乳腺癌的时候就这么治的,效果很好。她说,中药比西药里的特效药价格便宜三分之二,而且是调养根基的,效果并不差。要么你去问问谭医生?”
  亚平不答话,心里有点动。
  “还有,这马上第二期化疗又要开始了,钱怎么筹你想过没有?”
  “怎么筹?”
  “把你爸妈在牡丹江的房子卖掉吧!反正他们住这里,以后也离不了人。既然你一定要拼到鱼死网破,以后他们就不要回去了,我们这里住住,冠华那里住住。那套房子卖卖,就算不值钱,五六万还是应该有的。”
  亚平不说话,心里开始高兴。
  “我发现,你这个人,一谈到钱的问题,鬼点子比谁都多。”亚平的语气明显轻快了。
  “你们一家人,谁能干点正事?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有那时间,不能想点有用的事情?”丽鹃将手探进亚平的被窝。
  亚平用手去阻挡,说:“累得不行了!早点休息吧!我现在特别瞌睡。”
  丽鹃翻身睡觉,气呼呼地将灯拉灭。
  亚平跟母亲商量:“我爸第二期的治疗要开始了,这又是不小一笔钱,我想,要不先把牡丹江的房子卖了,反正以后你和爸都会跟我们过的,住厌了就去姐姐那里消遣,牡丹江又没亲的了,不回也罢。”
  亚平妈低头不语,隔了好长时间才说:“是丽鹃的主意吧!我有点担心,要是你爸救不回来呢,人也没了,房也没了,我以后去哪儿?”
  “妈!你这话说的!以后你一个人还能孤单自己过?肯定跟我们呀!”
  “丽鹃肯定不同意,我也不习惯。我跟你们过不到一块儿去。我就自己过,还自在些,不用看人脸色。”
  “那要不你跟姐?”
  “女儿都嫁出去了,她有自己的婆婆要伺候,我去,算哪门子呀?”
  “那你有什么想法,难道就不治了?”
  “我其实还真犹豫。不是我心狠,我怎么觉得你爸这病像黑潭子,砸钱进去听不见响呢?”
  “妈!我们怎么跟爸说?爸现在看着还好好的,精神状态也好,对自己特别有信心,你突然跟他说不治了,要么他以为他离死不远了,要么就知道我们为了省钱不打算要他了,他这不马上就过去了?这话我说不出口。”
  “唉!我是说,人要认命。我就怕人财两空。”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不是集资了20万吗?其中10万是我们的。把丽鹃家的钱还掉,把你姐姐的钱还一大半,借一点儿,凑个七八万再说?”
  亚平把他母亲的话传给丽鹃。丽鹃冷笑一声说:“哼!你不是说你妈怎么怎么贤惠吗?你不是说你妈怎么怎么心里全装着家人吗?怎么一涉及到她自身的利益,就回绝得一干二净?李亚平,别整天把你家人看得跟水晶般透明,多么崇高伟大。其实啊,人从本质上说,都是动物,都是自私的。你妈和我妈,我看没任何区别。只不过你妈蒙了层面纱,掩饰得比较好。她的方案,我不同意。原因是,我妈出的份子,是指靠这个拿利息的,一年都不到,撤出来,损失算谁的?你家叫凑,我们就凑,你家说撤,我们就撤啊?就算是跟银行借,也没那么方便吧?不行!我跟我妈说不出口。不过,我倒觉得你妈比你更现实,倒是你,一厢情愿地理想主义,豁出一切救你爸。你妈都无所谓了,你急什么?最现实的方法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丽鹃啊!人的理智和感情是分离的。从理智上说,我很矛盾,我也怕钱投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从感情上说,只要我爸有一口气,我就不能叫他躺着等死啊!你不要怪我,如果我真那么冷血,对自己的父亲都见死不救,我也不是值得你爱的人了。我既然现在这么舍不得我爸,将来你有任何情况,我都不会撇下你。何况,昨天我爸还对我说,谭教授治的一个老太太,因为治疗得当,都拖了7年了,还精神得很,这说明,我父亲的求生欲望很强烈,他根本没意识到死亡离他很近。他今年还不到60。不到60啊!他哪怕再多活几年,到65吧!我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你说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那老太太,我都听谭教授提过不下10次了。他能举的例子就这一个了吧?而且人家老太太的儿子是开工厂的,有钱养着他妈。我们没这条件。要么卖你家房子,要么拉倒。你自己看着办。”亚平看着丽鹃背过去的身影,心里一片感伤。亚平把困难跟姐姐电话里一商量,姐姐说:“丽鹃怎么这么自私?就损失个利息都不能承受,还一家人呢!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我这要把钱要回来,说不定你姐夫工作都丢了,我做女儿的当承受这个,她做媳妇的也得分摊点。我明天就去把本金要回来,你拿去摔给她,反正钱在她面前了,她爱要不要。妈的房子不能卖,卖了妈以后跟丽鹃过?丽鹃能伺候好她吗?我都听妈说多少次了,你那老婆浑身毛病,还瞧不起人。还有,你想过没有,万一以后妈也病了呢?再卖什么?”亚平听了没吭气。
  第二天,姐姐又来一个电话:“亚平,我们得另想办法,厂长不同意撤资,钱都变成生产资料了,还没产出,哪里有钱还?最少要一年。厂里要我们先想想办法,过一年连本带利给。你别急,我这就去牡丹江坐爸爸工厂里要钱。什么世道!忙一辈子了,到老了该得回报的时候,没人管了!”
  亚平爸爸第二个疗程马上就要开始了,费用还没有着落,亚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周后,冠华电话:“亚平!单位答应先报第一期的70%了,第二期我再去磨,我不吃饭不睡觉,跟在厂长后头都得把钱要来!你赶紧筹钱开始第二期吧!”
  亚平的心快乐得像半空中的轻气球一样飘荡。“丽鹃!你能不能问你妈借3万应急?我再到单位借3万。我爸单位答应报销了。我们只要出30%了!”
  “真的呀!好消息啊!感觉三座大山搬开两座了!”丽鹃忙着回家要钱。
  “妈,先借3万应急!他爸蹲在医院里治一半,不上不下的。他爸厂里已经答应报销70%了,钱在路上还没到。但下周一不把预付款打到医院,他爸要给撵出来了。”丽鹃冲进家门,一边给自己倒杯水,一边跟她妈要钱。
  “咦?搞啥名堂,我家成他家小金库啦?要钱随时支取,比银行还方便?我没有。我不干这种赔本生意。他家老头的病,我听你一形容就晓得没救了,还浪费那钞票干啥?拉回家好吃好喝服侍一段,尽尽心算了。”丽鹃妈嘴巴撇得跟瓢似的回答。
  “太好了!我就等你这一句话了!亚平爸不用救了,省得烧我钞票。以后你病了,我也不带你去看,直接扔太平间好了。好吃好喝都不用,吃完喝完还不是粪了?现在不提倡活埋了。要是允许活埋,连丧葬费都省了。”丽鹃走到她妈背后,亲昵地拉拉妈妈的耳朵。
  丽鹃妈怒气腾空而起,回手轻轻甩了丽鹃一个耳光:“你个死逼丫头!我请你吃耳光!白养你!我养你这么大!就等你活埋我啊!一结婚,心都向外了!人家父母生病了,你找老娘要钱看,自己老娘病了,你就扔太平间?当初我就该把你做掉,省得你现在来气我!”
  “你生什么气呀?我不是孝顺你,按照你的意思去做的吗?是你要我不要浪费钞票的。就算我以后肯给你治,说不定嫂嫂不肯,把你从医院拉回来呢?我现在在亚平家就是嫂嫂,你换个角度想想,我嫂嫂要是不给你借钱治病,你受得了吗?再说了,他老头不还是有地方报销的吗?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你赶紧拿来吧!”丽鹃晃妈妈的胳膊。
  “我手头没钱了。上次都给你拿去集资了。”丽鹃妈还坚持不给。
  “不要骗我哦!上次你拿存折出来一张张翻,我都看见了,你最少还有4万块!”丽鹃开始窝里反,出卖自己亲娘。
  “那个是我要拿去补仓的!现在股市这么低,好进场!我都等这么长时间了,等一次机会翻本!”丽鹃妈赶紧解释。
  “去去去!你以前那股票亏的,家都蚀空了。要不是你拿去做股票,本来可以赞助我去蜜月旅行的!你宁肯亏给国家都不愿意送给女儿,以后不养你了!你赔给股市回来被我们骂,你送给我,我还感你的恩!”丽鹃佯装生气。
  丽鹃妈只好又去翻衣橱,把最后几张存折都掏出来,说:“养女儿真折本。都拿去!你哥哥都没问我要这么多钱!我告诉你啊,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没有了!下面你就是剥皮抽筋,我也拿不出了。”丽鹃妈一脸无奈。
  “啧!”丽鹃在妈妈脸上亲一口,说,“到底亲娘!就不一样!谢谢哦!以后养你!”转身就走。
  “你不来问我要钱已经蛮好了!下次要钱就不要回来!”丽鹃妈追出门喊。
  亚平一家又浩浩荡荡地开进医院。
  “第一阶段的治疗效果,我们还是满意的!”谭教授指着新拍的片子给亚平看,“已经按我们预想的控制住了,不过这第二阶段对人的体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化疗杀癌细胞也杀好细胞,剂量一大,我担心你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了啊!还好,我们医院最近为高干特地进了一批进口的抗辐射的西药,效果好极了,我特地为你父亲留了几支,让你父亲有足够的体力冲刺。这就像赛跑一样,你跑在疾病前面你就赢,你跑在疾病后面你就输。不过这种药蛮贵的,一支要近2000块呀!”
  “医生,我听说,现在中医辅助治疗癌症效果不错,好像费用也低一些,您看呢?”亚平问。
  “中医这东西,怎么说呢?我觉得吧,跟迷信一样,关键是要相信。你信它有效,它就有效果。很多人药都不吃,说练法轮功就能抗癌呢!你信吗?都这样,不要开西医院了。大家往草地上一坐念念‘真善忍’就百病全消了。就算不消,那也是业障太重,上帝收你升天学习了。当然,我不是说中医没用,中医很有用的,走的是慢性调理的路子。我想等过了这三个阶段的疗程,再往后就加点辅助中医治疗。一直这么用药,我也知道家属吃不消,大家都不是开银行的,我要为你们患者着想。你现在要想换中药,我们也可以考虑,我在方子里加几副中成药好了。你看……这个进口的西药还需要用吗?”
  “我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你商量完了尽快通知我,我好调整处方。最近医院床位紧得很,昨天一个很著名的学部委员查出来肺癌,要住院没有床位,他就自费去住豪华病房了,一天光住院费就500块,不包括任何治疗哦!虽然他是学部委员,按道理我们要照顾,那我们也不能把现有的病患扔出门去啊!人在疾病面前是平等的,不是说你贡献大就有优先治疗权,人家贡献小就只能等死,对吧?但我现在先跟你说好,你父亲中断治疗了就得先搬出去,再回来不一定有床位哦!如果没有,你们就有的等了。”
  “谭医生,不用商量了,我做主了,那药,您尽管用!”亚平话里听音,马上接话。
  “丽鹃,我爸今天还在问,你最近怎么不去看他了?”亚平回来哄着丽鹃。丽鹃这段时间脸色阴郁,基本不见笑脸。
  “我看不起,要省车费。”
  “丽鹃,你不要这样,这都是暂时的。等爸爸的医疗费报下来,我们就不那么难熬了。”
  “我一点不觉得难熬,我过得还蛮好的。为了给你们家省出药钱,我现在已经改成每天回娘家蹭饭了,吃得还不错。”
  “你不要老说‘你们家你们家’的,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们是一家人。”
  “我在你们家没被当人啊!我说话有分量吗?你们谁把我当个数啊!原来媳妇在你们那边的定义就是该干活的时候干活,不该干活的时候也干活;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该说话的时候也不说话。我在这个家,就是你们的银行,随时要钱随时去拿我父母的血汗!哼!你最好催你姐姐赶紧把钱支来!你爸一天一针2000的,我已经得高血压了。我估计任何单位都不会给报销这种补品药!我希望在我晕倒进医院的时候,第一,你能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我家打个电话,让我妈把这房子卖了送钱来;第二,不要挪用给我看病的钱去救你爸!这算是我的遗嘱。把你手拿开,我累了,我没心情。”丽鹃翻身气鼓鼓地睡了。
  亚平将手收回,叹口气,“鹃啊!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后半生报答你的。”然后也翻身睡去。
 
∷∷ 19 第一次动手 ∷∷ 
  第二疗程即将结束的时候,牡丹江那边传来噩耗!
  “亚平!我在爹妈厂里的厂长办公室住下了!到最后就给我报了400!还不够我来回的车钱和这边的吃饭钱!你说,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呀?!”冠华电话里拖着哭腔。
  “啊!”亚平倒吸一口冷气,当场被打晕。
  “李亚平!我不管!你现在就叫你姐把你妈的房子卖了!还有,明天办你爸的出院手续!你姐是不是跟你串通好了要我回家骗钱的呀!那!你要不把我们借的这笔钱还上,我跟你拼命!”丽鹃听到消息后两眼冒火,全然不顾亚平妈就坐在旁边。那句粗话一出口,丽鹃特别宣泄,把心中的愤怒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亚平抱着头蹲在地上,任凭丽鹃的手指头在自己的脑袋上指指点点。
  “丽鹃!你!你!你!太过分了!谁又不是有意骗你的钱!家里现在有难,你作为媳妇没想着伸把手,还这样!你还算是个人吗!你你你!”亚平妈看不下去儿子如此受气,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丽鹃的手颤抖不已。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世界上最坏的就是你!哦!你家需要钱的时候我就是媳妇,你家要干活的时候,我就是媳妇!除此以外,你当过我是你家人吗?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丈夫生病了,叫你卖房子还不舍得,别说那房子有你丈夫一半的钱呢!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最毒就是你!你整天除了在你儿子面前讲我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你丈夫生病,钱还是我妈出的!我告诉你!要讲做人的资格,我们家哪个都比你强!我要不是看你是亚平的妈,我早把你给扔出去了!而且我也打算以后跟你学,你儿子生病的时候,我就把他扔医院里让他等死。他死怕什么呀!我还好改嫁!这房子我也不会卖的,留着以后招人进来住!”丽鹃发狂地冲亚平妈大声吼叫,完全不顾形象。
  “你!你!你!”亚平妈面色煞变,一句话噎半天没出口,低吼一声仰着脸倒在沙发上。
  “想死往前倒!摔沙发上又跌不疼!”丽鹃恨恨追一句,还觉得不解气。
  “胡丽鹃!我杀了你!!!”亚平一跃而起,一把掐住丽鹃的脖子,铆足了劲按下去,丽鹃的后脑勺狠狠地被砸在墙上,丽鹃并不反抗,甚至没有踢和挣扎,脸色很快就紫了,绝望而幽怨地翻着大眼睛看着亚平,眼白越拉越大。
  猛地,亚平清醒过来,松开手指。丽鹃瘫软在地上,半天没听见喘气的声音。亚平慌了,赶紧用手捏住丽鹃的鼻子,另一只手掐人中,那边,亚平的妈也躺着不动。
  “鹃!鹃!鹃!”亚平大叫丽鹃的名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子,丽鹃大咳一声,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哑着嗓子说:“去看你妈吧!她都不行了。”
  亚平的妈脸色铁青,牙关紧闭。亚平推来晃去都没一点反应。“妈!妈!”亚平开始放声大哭。
  丽鹃挪着身体摸到桌边,拿起手机拨120急救电话。
  亚平的家,现在是两个老人住医院,一个儿子垂头丧气,媳妇浑身是伤。
  “叫你姐来照顾你爸妈。”丽鹃扔下这句话,提着打好的小包裹回娘家了。
  “哎呀!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丽鹃一进门,丽鹃妈就大呼小叫,“晚上没睡觉?去看护病人去了?眼睛血红!哎呀!你脖子怎么紫成这样!!”丽鹃妈摸着丽鹃的脖子。丽鹃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不说一句话。
  “亚平!他打你了?!X他妈的X!没有良心的狗东西!他家要钱我们给钱,要东西给东西!到最后还虐待我女儿!我打110报警去!抓起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丽鹃妈说完就拿电话。
  丽鹃一把拉住她妈妈,哭着阻止:“妈!”然后抽泣着说经过,“是我不好,我急了,就骂他妈,他妈已经住进医院了。还不晓得有什么后遗症没有。你不要怪亚平了,我自己都好后怕,幸亏他妈妈救回来了,不然,我要去坐牢了。”
  “哎哟!你个小丫头真是的!你骂他妈妈什么了,把他妈妈气出毛病来?”丽鹃妈的脸也吓变色了。
  “我,我,我骂她不舍得卖房子是为了等她爸死以后好带房子改嫁。”丽鹃说完,又忍不住尴尬地笑了。“你个死丫头,气归气,哪能讲话一点数都没有?难怪她要住院了。唉!一个好端端的家,给个死老头子拖成这样!要不是这个老头子作孽,你们两个在上海,小日子过得好较美!那现在怎么办呀?!”
  “妈!我想,他们家借出去的钱怕是还不回来了。他家塌底了,一分钱都没有,本来单位答应报销的,现在抵赖了。你暂时不要逼我要钱呀!不然我只有死给你看了!”
  “我当初就不该好心把钱借给你。他们北方人讲话哪有什么信用哦!保不准就是他们一家联合起来骗我们钱的,你老实,又单纯,怎么斗得过人家?算了,算了。我就当掉了吧!上海有句骂人的话,‘这钱就当我送给你看病’,现在真应验了,就是送人家看病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跟亚平离婚?再这样下去,他爸爸要是不死,你都要被拖死了。”
  “要是没他爸爸妈妈,我和亚平过得还是蛮好的。我觉得亚平总体来讲蛮有良心的。他爸爸的病,他妈妈都无所谓治不治,他还一定要治,他是个好人。我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早就不管他家的事了。”
  “你能管得了?他爸一时半会儿又死不掉,还要砸多少进去?你跟着往里填?我反正不会再给了。吃亏上当就一次。”
  “你放心!这次无论怎样,我都要叫他家把房子卖掉。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我感觉我们这次住院上当了,那个谭教授,根本就是贪教授,只晓得叫人送钱,完全不顾人的承受能力,他想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我坚决要把他爸从医院里弄出来,换家医院看看。我们该尽
  “对!这次你要坚决一点,拿出当家的样子来,亚平不听你的,你就跟他离婚!哎哟,离婚也不行,我们家还有10万块在他家押着呢!真是没长后眼。以后钱放哪里都不安全,就放银行里。哪怕利息少一点,最少还是自己的。不过,你暂时不能回去,你得等亚平来接你,向你认错。不然你自己主动回去,他下次打起你来毫无顾忌了,你要对他有点惩罚措施。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有,你现在回去,肯定要去照顾他家老头老太,你自己都瘦成这个样子,哪能去照顾人家?这对死老头老太,住上海一天,就拖我女儿一天,迟早要被他们拖死!”
  “我的确不能去照顾他们了。我要在家多写点东西,赚点外快,不然连吃饭钱都没有。我叫他姐姐来照顾。都是子女,谁规定女儿没有赡养义务?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会来的。”
  丽鹃去单位上班,蔡姐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家里出事了。“怎么搞这么惨的样子?脸一点血色没有,不要因为公公的病把你给拖垮了呀!”丽鹃眼泪马上掉下来,对蔡姐说,出去说,拉着蔡姐下楼。
  “蔡姐,我肯定是疯了,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过他亚平太狠了,差点点就把我给掐死。”丽鹃泣不成声。
  “丽鹃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爆发是以前所有的压力的积累呢?就跟火山一样。发了也好,憋得越久,火焰越高,这次还好没出人命,下次就难说了。别哭了,想想以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耗着。他爸一天不死,他妈就一天不走,我也没办法面对他们。”
  “都是一家人,牙齿和舌头也打架的,过去了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去吧!”
  “我怎么回?他亚平从出事到现在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也许心里恨死我了,我何必去找这个不痛快?”
  “那你给他打呀?”
  “他打我左脸,我还伸右脸给他打?”
  “说老实话,丽鹃,以我外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这次亚平爸病了,你和亚平妈表现得都很正常,恰恰亚平有点不理智。应该跟他爸说实话,让他了解家里的困难。我总觉得你们这次医院选的有问题。上次我妈生病去的医院,一年才花两万多,没一直在医院住着,大部分时间在家里配合治疗,就吃中药加化疗,效果很不错啊!不见得贵的就是好的,而且也要根据经济承受能力。亚平说的不惜一切代价是这次纠纷的关键。对待病人,要理性看待,能治的当然治,不能治了还往里砸钱,感觉跟给亏损企业注资一样不可靠。你别见怪,我直话直说。这种事情不能感情用事,否则最后的结果还是回到原点,钱也花了,人也没了。”
  “我说他没用,他自己心里斗争得厉害,毕竟那是他爸。”
  “唉!人这一辈子绕不过去一个‘情’字。你的这种苦我吃过,你的路子我也走过,丽鹃啊,说一句我的经验之谈:永远别和丈夫的家人站在对立面上,否则,你就失去了他。自己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老婆那是外姓人,要想融入一个已经成立了几十年的家庭,除了忍还是忍。要么,放弃这个男人,要么就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为什么非要我忍,而不是他们忍?”
  “你可以不忍他们,除非你已经不在意这个男人,有没有他无所谓。这个男人如果是你珍视的,你就只有改变自己来适应那潭池水。他们的模式已经形成了,是你打破了这种平衡。你只有以礼相待,表现出你进入这个家庭的诚意,才能在以后有机会改变。你想啊!亚平的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亚平拉扯大,在没有你以前,她是亚平最亲的人,自从有了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她的儿子就属于你了,她能平衡吗?我的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在老王没出事以前,我甚至想过离婚,这个家庭已经令我厌恶了,这个男人的唯唯诺诺,两面讨好,像双面胶一样两面贴近,试图将两种不同的物质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团在一起,在我看来简直可笑!我永远不可能成为我婆婆那样的女人,也永远不可能把那个女人当自己的妈!可后来,老王出事了。他一出事我就明白了,家庭很重要,我不能因为我的固执而害了他,更重要的还有孩子。这次出事的是他,下次出事的就有可能是孩子了。这两个人现在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他们,我打算忍了。”
  “那多难受?”
  “当时我也这么想。人啊!就是要经历些挫折。挫折见真心。我真伸出善意的手了,我婆婆好像也没那么难对付。我想,她估计也被吓到了,觉得失去儿子孙子的日子很可悲。很多事情在敌对角度去解读,一定会将对方的思想想得无比龌龊,把这个人当成朋友,哪怕只当成正常人去解读,都觉得不难理解。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等出大事了才忏悔,你现在就该想想。”
  丽鹃沉思不语。
  亚平妈在医院里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好了,我不住医院。”任亚平怎么拉都要拔了针头下床,一下地实在是晕得受不了,才又重新躺回去。
  亚平守在一旁,除了说对不起,说不出别的话来。亚平妈沉默了整整一天后,对亚平说
  四天后,亚平妈坐在亚平爸的病床前。
  “听说你累病了?”亚平爸摸着亚平妈的手,声音里带着怜惜。
  “没事。”亚平妈苦笑一下,泪水止不住滑出眼眶。亚平爸赶紧问:“怎么了?我的病有变化?”
  亚平妈将亚平爸的手放在面颊上摩挲,流着泪说:“老头子啊,你万一要是不在了,我就没有亲人了。”
  “什么话呀!冠华、亚平不都是亲人?”
  “孩子那是靠不住的,特别是有了媳妇以后。这一辈子,还是得靠老伴啊!老人对孩子,那是实心实意,挖心挖肝都可以,孩子对老人,能有一半的心就不错了。这都该个‘命’字。家家都一样。”
  “丽鹃给你气受了?”亚平爸猜到些什么,关切地问。
  亚平妈只流泪,不说话。
  “唉!亚平啊!糊涂!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媳妇?我们俩的命,迟早得送在她手上!胡丽鹃,这名字听着就晦气,整个一个狐狸精!你别难受,等我好了以后,我这就带你回去,从此不再来了。”
  亚平妈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说:“我和亚平商量了,想给你换家医院试试,多看几个医生,看有没有更好的。”
  “不用,这儿挺好的。谭医生昨天还跟我说病情按照他的预想控制住了,再有一个疗程,就进入恢复期了。你要相信医生,不要病急乱投医。”
  “冠华他爸,这里好是好,可是,费用实在是太贵了,我们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第三期费用凑不出,为这个,亚平夫妻俩都打架了。你看……”
  亚平爸沉默了最少20分钟,终于承认了现状:“算了吧!别治了,回去吧!谁都躲不过这一天,早晚的事。”
 
∷∷ 20 孩子是希望 ∷∷
  亚平爸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不见丽鹃的踪影。亚平因为愧疚,始终不敢正视他父亲的眼睛。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闭口不谈丽鹃,仿佛她不曾出现在这个家庭中,也刻意回避亚平爸的身体状况,只无话找话地说些家长里短。
  亚平姐带着卖房子的55万奔到上海。大家仿佛都已经默认了父亲在家等死的现实。
  大半个月过去了,某日,亚平父亲在与一家人聊天的时候说:“我这一辈子,有儿有女,都还挺有出息,外孙也见着了,没啥遗憾。去就去吧!人活一世,谁到最后都逃不脱个‘死’字。解放前,人的平均寿命才30多岁,我这都快60了,知足了。惟一觉得缺的,就是没个孙子啊!要是能撑到眼见着孙子落地,那我真是汽车压罗锅,死了也直(值)了,我也就可以彻底闭眼了。”说完,眼底一片憧憬。
  亚平与姐姐、母亲相互对望。亚平的心如拨火棍拨过的灯火一般劈啪闪烁,迸射出耀眼的小火花。
  一个孩子——这是多么好的主意!
  亚平的家原本是甜蜜的、幸福的,至少没有大波澜的,一切的变化都起始于那个孩子!那个不小心坠落的孩子带走了父亲的健康,母亲的希望,妻子的快乐和自己的责任。若再有一个孩子,也许一切都会重新改变,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打开了又重新关上,失去的已经不会回来了,但至少还拥有希望。
  晚上,亚平走进厨房,对忙碌的母亲说:“妈,我有事儿跟您商量。”
  “什么事儿?”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天心里难受的慌。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眼睁睁看着爸这样儿,什么都做不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唉!真是没用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咱老百姓就是这个命。”
  “今晚听了我爸的话,我想,想把丽鹃接回来。我总觉得,家里这一段的不顺,都从上次掉的那个孩子起头儿的。要按迷信的说法,就是背运。不管丽鹃这个人怎样,我想趁爸还在,抓紧生个孩子,一是看看能不能再来个孩子改改运势,人家不还有冲喜这一说吗?没准孩子来了,我爸一高兴,病自然就好了呢?再就是,养儿方知父母恩。丽鹃吧,嘴不好,心不坏,从小娇惯,不太懂事儿,有个孩子了,也就长大了,知道当娘的艰难,自然而然地就改了脾气。最不济吧,生个孩子,就当满足我爸的愿望,让他走得也不遗憾。你看……?”
  “你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答应,我不能去接她。我知道你怨她。”
  “我不怨她。她是你的老婆,只要你们过得好,我无所谓。对我来说,儿子养大了,也就送给别人了,我早就想通了。你爸说的,归你爸的话。关键看你自己,你要是希望和她过下去,我没意见。”
  “你这话就是意见,我能听出你不乐意。可我还是想要个孩子,要是没丽鹃,我就要不成这个孩子。这就算是我送给爸的最后礼物了。我其他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很无能!”
  “人的命,前生注定,生死也好,姻缘也好,都是上天安排过了的,这样想,就没什么想不开,也没什么不乐意了。”亚平妈说完,转身走出厨房,对跪在客厅地板上擦灰的冠华说:“你明天就回了?你自己的钱拿回去吧!你爸现在也不用瞧了。你凑个1万块不容易,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们老的,已经没用了,活着也是累赘,早死早安生。”
  亚平和冠华相互对视,不知该怎么接下话。
  亚平第二天提前下班,去接丽鹃。近一个月不见,两个人看着都很憔悴。“妈把房子卖了,爸也从医院出来了,不治了,妈让我还你这3万。”亚平把包装好的钞票递给丽鹃。
  丽鹃把钱推回去说:“你借单位的钱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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