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下午2点28分
第二天 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第三天 废墟下传来歌声
第四天 一只名叫公爵的搜救犬
第五天 三宝要做搜救猫
第六天 红色寺庙里的婴儿哭声
第七天 灵魂升天的狗
第八天 回到樱桃沟
第九天 舍已救人的母白鹅
第十天 婚礼和葬礼
第十一天 与世隔绝的“孤岛”
第十二天 马小跳的英雄奶奶
第十三天 直升机
第十四天 失踪的大熊猫双胞胎
第十五天 山路奇遇
第十六天 生和死的较量
第十七天 山上有座庙
第十八天 在钟声里找到虎皮猫
第十九天 搜救犬黑骑士
第二十天 关于黑旋风的传说
下午2点28分
这一天 天气:从来没见过这么阴暗的天空,它倾斜着,
分分秒秒都有可能垮下来。空气中漂散着一股难
以名状的异味,我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像昨天一样,水池里的鱼仍在尖叫,拼命地蹦出水面,想跳到地上来。马小跳的奶奶将鱼一条一条地送回水里,自言自语道:“唉,要出事了!要出事了!鱼儿都想离开水了……”
我的胸口有些发闷,虎皮猫说她心里发慌,小猫们也躁动不安。我有一种预感——要出事!我急忙带着虎皮猫和小猫们往外跑。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三宝,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经过小非洲家门口时,我们看见他正背着书包上学去,便不知不觉地跟在他后面,拐上了那条通向学校的山路。
在路上,小非洲遇到了他的同学——立夏和芒种,还有一个长得挺乖巧的女同学田小燕。他们一路采着杜鹃花。我知道,他们要把这些还带着露水的鲜花,拿去打扮学校旁边的~座小房子。那座小房子里,住着一位像仙女一样美的年轻女老师——郑美丽。
我们跟着孩子们到了半山腰。他们果然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拐到了一条石板小径上。小径的尽头就是那座用鲜花装扮起来的花房子。
郑美丽老师可能听见了小非洲他们的脚步声,花房子的玻璃窗被推开了,在山风中轻轻飘飞着的粉红色小花朵窗帘的后面,现出了郑老师微笑的脸。
“郑老师早!”
“同学们早!”
像往常一样,孩子们簇拥着花仙子般的郑老师,向学校走去。
因为经常和成年龟一起到学校里来,所以我们都已听惯了学校的铃声。铃声一响,操场上的孩子们就都跑到教室里去了;铃声再一响,孩子们又从教室里跑到操场上来。铃声就这么一响一响再一响,四节课上完了,一个上午也就很快过去了。
中午,孩子们不回家,都在学校里吃他们从家里带来的午饭。这个时候,我们也应该回马小跳的奶奶家吃饭了,但我实在怕回到那个躁动不安的家,怕听见水池里鱼的尖叫声。
从来都很安静、平和的虎皮猫,这时也是心慌意乱的样子,她问我“亲爱的,我怎么老觉得脚底下有动静?”
小猫们望着乌云低垂的天空,不停地问:“爸爸,天是不是要垮下来了?”
从昨天的老老鼠分别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但我必须镇定,这是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我必备的心理素质。
跟往常一样,吃完午饭的孩子们都到操场上来玩儿。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异常的神色,他们看起来都是无忧无虑、很开心的样子。我开始怀疑我们猫是不是太敏感了。有一条形容人的成语叫“庸人自扰”,现在,我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庸猫自扰”了。
我们在人群中找到了小非洲和郑美丽老师,他们正在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小非洲扮老鹰,郑美丽老师扮母鸡,她身后跟着几十个扮小鸡的学生。“老鹰”要捉“小鸡”,“母鸡”要保护“小鸡”,郑美丽老师像母鸡张开翅膀那样伸开双臂,护着她身后的十几个扮作小鸡的学生。他们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欢声笑语在山谷间回荡。
上课的铃声响了,孩子们纷纷跑进教室。郑美丽老师也和小非洲他们一起进了教室。顷刻间,操场上空空荡荡,鸦雀无声。
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了最后定格的画面:流云凝固了,树叶凝固了,山风凝固了,连我的思想也凝固了……
突然,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似乎要被甩向空中。操场对面的青山从中间被劈开,垮下半重山,露出了狰狞的岩石;学校里的教学楼被撕裂开来,由钢筋水泥制成的预制板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山崩地裂,巨响在耳边轰鸣。一切就好似噩梦一般,但我马上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的!我看见小非洲和他的几个同学从一道已经变形的门里跑出教室,跑到了操场上,但他很快又跑回了教室。
他干吗要再跑进教室?教学楼摇摇欲坠,多危险啊!我爬上教学楼旁的一棵大树,刚好看见小非洲跑进的那间教室,只见郑美丽老师倒在门边,几块预制板横七竖八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下又压着两个孩子。我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郑老师离教室和门最近,她完全可以第一个跑出教室,可她却用身体支撑着已经变形的门框,指挥学生们离开教室,刚跑出几个学生,房子便坍塌了,而郑老师为了保护田小燕和牛壮壮,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掉下来的预制板。
小非洲跪在郑老师的身边,拼命地推着压在郑老师身上的那块巨大的预制板。原来,已经安全离开教室的小非洲重回教室,是为了救郑老师!
郑老师还活着,她年轻的脸庞上有几道血痕,我听不见她在对小非洲说什么,只见小非洲含泪点头,将她怀里的田小燕背在身上,跑出了教室。
小非洲将田小燕背到安全地带后,又只身再次回到了教室。他还是想把郑老师救出去。他抓住郑老师的胳膊,使劲拉。郑老师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可能郑老师说话已经十分吃力了,所以小非洲将他的耳朵贴在了郑老师的嘴边。小非洲松开了郑老师的胳膊,将她怀里的牛壮壮背在身上,可他舍不得走,他舍不得郑老师啊!
我感觉我的身体又剧烈地摇晃起来。我抓紧树干,看见郑老师伸出一只手将小非洲朝教室门外推,小非洲刚跑出去,一块预制板就掉下来,正好砸在郑老师的头上。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摇晃,我被猛地摇下树来。一堵墙突然倒下,砖头砸在我身上,我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了。我是被雨水浇醒的。
我的虎皮猫呢?我的小猫们呢?他们在哪里?
我被埋在一堆砖头下,还好,四肢俱全,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只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我找到一道缝隙,把头伸出去喝了几口雨水,身上这才有了一点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从砖头堆里奋力钻了出来。
这个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幸好我们猫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看清东西。我看见我的四周都是废墟,不远处露出一团我熟悉的花色来,那是郑美丽老师的花裙子。下午,她就是穿着这条花裙子和她的学生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就是穿着这条花裙子走进教室的。
我跑到郑老师的身边。那几块预制板还压在她的身上,她浑身是血,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指针停在下午2点28分——在这个让世界永远铭记的时刻,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大地震。
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第二天 天气:昨晚的雨,像老天爷的眼泪,洒在这片受伤的土地上。
今天,太阳出来了,惨白惨白的。
昨天的大地震,把我们一家五口都震散了。
我亲爱的虎皮猫、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在哪里?
无论你们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们!
生死不离
在惨白的阳光下,我踏上了寻找妻儿的道路。可是,眼前已没有了路。昨天的大地震,已经让这片美丽的土地面目全非,山已不是原来的山,河已不是原来的河,樱桃沟已不是原来的樱桃沟。
除了虎皮猫和三只小猫,我最挂念的就是马小跳的爷爷奶奶,还有奶奶家的黑旋风、母白鹅、鹩哥、阿黄和阿黑。他们都还活着么?
我必须马上回到马小跳的奶奶家!
下山的路不见了。我往山下一看,只见到处都是废墟。我急忙向最近的一片废墟跑去。
“笑猫 !笑猫!”
啊!是鹩哥!鹩哥还活着!地震过后,所见到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一个令我倍感意外的惊喜!
鹩哥朝我飞来,急匆匆地问:“虎皮猫呢?胖头、二丫和三宝呢?难道他们都……”
鹩哥没说出来的话是我最怕听到的结果,所以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们一家只是失散了,我正在找他们。你快告诉我,马小跳的爷爷和奶奶现在在哪里!”
“奶奶被阿黄拖走了,爷爷没了……”鹩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讲,“地震之前,阿黄就像疯了一样乱叫,叫的大伙心烦。爷爷只好找来一根绳子把她栓了起来。就在这时,房子轰的一声跨了,我也从房梁上摔了下来。我发现一根又粗又长的房梁正好砸在爷爷的腿上。奶奶想把那根房梁从爷爷的腿上搬走。可是,她哪里搬得动?栓阿黄的绳子还握在爷爷的手上,阿黄也在拼命的拉爷爷。爷爷知道他的腿已经不能走路了,他叫奶奶快逃。奶奶不肯,她说她就是死也要和爷爷死在一起。爷爷着急了,他将栓阿黄的绳子套到奶奶的胳膊上,一巴掌拍在阿黄的屁股上。阿黄拖着奶奶就跑,刚跑出去,轰的一声,又来了一次余震,咱们的家顿时变成了一片废墟。幸好,我逃了出来……”
我又问:“黑旋风和阿黑,还有母白鹅,他们在哪里?”
鹩哥说:“黑旋风和阿黑一朝就出去了,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母白鹅多半凶多吉少,在我飞走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了母白鹅的一声惨叫……”
我心如刀绞,为爷爷,也为母白鹅。我不禁有些泪眼模糊。
突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另一片废墟上奔跑。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鹩哥,我好象看见了二丫……”
鹩哥朝那片废墟奔去,很快又飞了回来:“笑猫,不是好象,那真的就是二丫!千真万确!”
“二丫!”
我朝二丫跑去。
“爸爸!”
二丫也朝我跑来。
我和二丫紧紧地抱在一起,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二丫,快告诉我,你妈妈,还有胖头和三宝在哪里!”
“我也在找他们。”二丫显得万分焦急,“可我现在想找人,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婴儿,他还活着!”
救人要紧!我得先把寻找妻儿的事情放一放。
我和鹩哥跟着二丫来到另一片废墟上,只见一位身穿红衣的母亲躬着身子跪在残垣断壁间,她的头上、背上都堆满了从墙上垮下来的砖头,他的双手却紧紧地将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抱在怀里。这位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但她的手里却紧紧地握着一部银色的手机。
那婴儿一直在啼哭。见我们来到他的身边,他停止了啼哭,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我们,脸上甚至露出了令我们心碎的笑容。
“你们守着他,我飞出去找人!”
鹩哥一路模仿着婴儿的啼哭声,向远处飞去。我相信,只要有人听见这样的哭声,这个婴儿便得救了。
婴儿又开始啼哭起来,他的小嘴在他妈妈的胸前蹭来蹭去。二丫说,他一定是饿了。
眼前是一片废墟,除了石头、砖头和木头,什么吃的都没有。昨晚下了雨,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坑里都积着水。二丫挑了一个干净的水坑,将尾巴浸到水里。我有些纳闷。难道二丫在洗尾巴吗?
只见二丫将浸湿的尾巴,伸到婴儿的嘴边。婴儿吮吸着尾巴上的清水,渐渐地安静下来了。
望着既懂事又聪慧的二丫,我好欣慰:“二丫,你长大了!”
这时我看见鹩哥飞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穿着橘黄色衣服的一男一女。鹩哥告诉我,穿这种衣服的人叫“搜救队员”,他们整日都在废墟上寻找并救护那些还有生命迹象的人。
女搜救队员从那位已经死去的母亲的怀里,把婴儿抱了过来。男搜救队员想把那位年轻母亲的尸体放平,可是她那僵硬的尸体仿佛已成了舍身救子的誓言,她那躬着身子跪在地上的姿势已成了永远的雕塑。
男搜救队员从年轻母亲的手中取出那部银色的手机:“啊,上面有一条短信!”
女搜救队员迫不及待地问道:“写的什么?快念念!”
男搜救队员念道:“亲爱的孩子,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啊,这是她留给孩子的!”
两名搜救队员顿时泪如雨下,二丫听不懂人说的话,她问我:“他们为什么哭了?”我把那位年轻母亲留给孩子的最后这句话告诉了二丫,她感动得不知该怎样赞美这无私的母爱。
婴儿得救了,他没有辜负他的妈妈临终前的期望,他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他一定会记住:他的妈妈爱他!
妈妈的爱,是用世界上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爱。
废墟下传来歌声
第三天 天气:烈日炎炎,受伤的大地在烈日下痛苦地呻吟着,忍受着炙烤。
所有的道路都断裂了、塌陷了,但我和二丫仍旧艰难地寻找着虎皮猫和胖头、三宝。我们决不放弃!
“爸爸,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二丫指着眼前的一大片湖水说,“我只记得山上有条河,可是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湖?”
鹩哥一边飞,一边观察着地形:“樱桃沟不见了,凤凰沟也不见了,好象所有的山沟都不见了……”
大地震把美丽的山川震理在面目全非。河道被坍塌的山体堵塞了,形成了堰塞湖;山体移位,两座山并成了一座山,所以原来的山沟沟都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虎皮猫他们现在在哪一片废墟上,但我和二丫已下定决心:就是一寸一寸地找,也要把它们找到。
我们现在的所处的这片废墟,在大地震前好象是一所学校,因为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书包、铅笔盒、黑板……
我叫了几声,二丫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地听着废墟里有没有回应。
“爸爸,我好象听见有人在唱歌。”
我怀疑二丫产生了幻觉。
“这场大灾难,让人悲恸欲绝,谁还会有心情来唱歌?”我问二丫,“你听到的一定是哭声吧?”
“不是哭声,是歌声!”二丫十分肯定地说,“而且,这是欢快的歌声!”
我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倾听。果然,我也听见有欢快的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们朝传来歌声的方向飞奔而去。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我听清楚了,这是一个小姑娘的歌声,她唱的是“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小姑娘反反复复地唱着这首欢快的儿歌,可我们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扯开嗓子大叫了两声,二丫也发出两声尖叫。终于,我们听到了小姑娘的回应。
“猫咪,快来救我!”
循着这声音找去,我和二丫在几块交错的预制板下发现了那个小姑娘。她被一个胖胖的女人紧紧地抱着,但那个女人一动也不动。我用嘴去碰了碰那个女人,发现她的身体又冷又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小姑娘只有七八岁大,满脸泥污,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姑娘的一半身被那个女人搂在怀里,所以没有受伤,但是她的一条腿却被一块巨大的预制板压着,腿下的一滩血已经变黑。毫无疑问,从地震发生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小姑娘在废墟里已经待了三天。
我看见小姑娘的嘴唇干裂了,便赶紧让二丫去找水,我想让二丫像给那个婴儿喂水一样,用尾巴蘸水给小姑娘喝。
二丫找水去了,鹩哥飞出去找穿橘黄色衣服的搜救队员,我独自守在小姑娘的身边。小姑娘把她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给了她温暖。我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小姑娘满是泥污的脸。小姑娘的脸很快被我舔干净了。我发现,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她那鹅蛋形的脸格外精致,她左边的脸颊上有一块乒乓球大的紫印,那是她的脸和抱着她的那个女人的脸长时间紧贴在一起后留下的。我猜这个已死去的女人一定是这个小姑娘的老师。
二丫找到水回来了,她把湿漉漉的尾巴伸到小姑娘的嘴边,小姑娘吸吮着尾巴上的水,苍白、干裂的嘴唇渐渐地红润起来了。
“谢谢小猫咪!我现在有力气唱歌了!”小姑娘轻轻拍了拍二丫的脸。她又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唱歌吗?”
我摇摇头。如果她哭,我倒能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她的腿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很疼。小姑娘似乎看出了我的我能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我不停地唱歌,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如果我睡着了,别人就不能发现我,我就只好死了……我不想死……”
多么聪明、多么坚强的小姑娘啊!她真会想办法,如果我们没有听见她的歌声,我们也不会在废墟里长到她。应该说,她是用歌声救了自己。
我步能让小姑娘再唱歌了,她太累了。不过,我有办法不让她睡着。
我哈哈地放声大笑。这一招果然十分奏效,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哇,猫会笑?你再笑一笑!”
我又给了小姑娘一个甜蜜的微笑。
“哇,你还会微笑!”小姑娘惊奇无比,“你简直是一只神奇的猫!你还会什么笑?”
我给小姑娘表演了冷笑、傻笑、苦笑、狂笑……当我正给她表演我那最著名的“皮笑肉不笑”时,我听见鹩哥回来了。
“笑猫!笑猫!”
鹩哥一路大叫着飞了过来。她果然又带来了身穿橘黄色衣服的搜救队员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的民搜救队员和医生带到中姑娘的身边,他们给小姑娘做了仔细的检查。小姑娘的伤势十分严重,压在小姑娘那条腿上的预制板根本没法挪开,而小姑娘被压伤的腿因为长时间缺血,已经坏死,必须马上做截肢手术。看着医生在准备做手术的器械,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我要想办法将小姑娘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来,这样可以消除她的恐惧感。
刚才,我已经发现小姑娘对我的笑非常感兴趣,所以我现在又开始给小姑娘表演各种各样的笑。我的笑容终于让小姑娘渐渐放松了,医生迅速给她打了麻醉药剂,小姑娘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医生开始给小姑娘做截肢手术。我带着二丫,和鹩哥一起离开了。
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清楚地知道,小姑娘一旦从睡梦中醒来后,就会发现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肢体健全的小姑娘了。
“爸爸,中姐姐醒事以后,就会发现她的一条腿没有了。她以后……”
二丫的话虽然没有说完,我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二丫是在担心做了截肢手术的小姑娘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我对二丫说,“她为什么被埋在废墟里还不停地唱歌?她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是为了让别人听见好她的歌声后去救她。这么热爱生命的小姑娘,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
面对苍天,二丫将前爪合在胸前,虔诚地闭上了双眼。我知道,她是在主小姑娘默默祈祷……
一只名叫公爵的搜救犬
第四天 天气:大灾过后,天气也跟着捣乱。初夏的五月,
不该这么热啊!滚滚热浪卷着废墟下面尸体的腐
烂气味,让所有的胃都想呕吐。
今天,我们意外地遇到了三宝。
猫的四条腿,到底不如鹩哥的两只翅膀。二丫的一只后爪已经在废墟上磨出血来了。鹩哥让我们在一棵倒下的大树上歇一歇,他先飞到前边去探探路。
鹩哥飞走了好一会才回来,我和二丫都以为他迷路了。
“我怎么会迷路呢?”鹩哥挺神秘地告诉我们,“我遇到了一只搜救犬。”
“搜救犬?”我知道“犬”就是狗,“那是什么狗?”
“哇!笑猫,你真不愧是从城里来的猫,见多识广,居然知道搜救犬就是狗。可我告诉你们哦,搜救犬可不是一般的狗,跟阿黄这种山沟沟里的土狗完全不一样。你们知道搜救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坐汽车来的?”
“坐汽车怎么来得及?”鹩哥更加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哦,搜救犬是坐直升机来的。”
“搜救犬坐直升机来干什么?”
“唉,几句话也说不清楚。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就明白了。” 一路上鹩哥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搜救犬的事儿。
“搜救犬都穿黑色的漆皮背心,还穿鞋。他们的四只脚上都穿着黑白相间的漆皮鞋,显得特别酷。”
我想,搜救犬穿鞋一定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酷,他们在废墟上不停地奔跑,很容易伤了爪子,穿鞋是为了保护爪子。
说话间,我们便来支了那片废墟上。一幢三层的楼房塌下了一半来,已经倾斜变形的另一半大楼的下面聚集着许多身穿橘黄色衣服的搜救队员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地上摆满了担架,躺在担架上的那些人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他们的眼睛上都戴着黑眼罩,我知道他们都是在废墟里被埋了好几天,刚被救出来的,为了避免他们的眼睛因受到强光的刺激而失明,所以搜救队员们通常都会给他们戴上黑眼罩。
这时,有高亢的狗叫声从残破的大楼里传来,搜救队员们和医生们都欢呼起来:“又找到了一个幸存者!”
过了一会儿,搜救队员们果然从残破的大楼里抬出一个人来。紧接着,一只身穿黑色漆皮背心、四只脚上都穿着黑白相间的漆皮鞋的狗跑了出来。不用问,我就知道它一定就是乘直升机来的搜救犬了。大楼外的那些搜救队员和医生纷纷走上前去拍了拍这只令他们十分钦佩的搜救犬,表达着他们的敬意。
“公爵,好样的!”
这只金毛寻回犬体魄健壮,气质高贵。的确,只有“公爵”这个名字才能与他相配。
公爵的训导员是一位英俊的武警军官,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截肉肠给公爵吃,然后一拍公爵的屁股,公爵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地又朝那幢残破的大楼奔去。
地震前,这里是镇上的医院。公爵是今天早晨才来到这里的,他已经连续从废墟里找到了九个有生命迹象的人。
大楼里又传来了公爵的叫声。可这一次他的叫声跟刚才的叫声大不一样,这是悲哀的叫声。难道公爵找到的这个人已经死去?搜救队员们和医生们似乎都知道如此悲哀的叫声意味着什么,我能看出他们都在强忍着心中的悲伤。
正象我猜想的那样,几名搜救队员果然从大楼里抬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爸爸,我好像看见了三宝!”
二丫让我往那残破的大楼上看。我看见二楼上有一团飘动着的红色衣物,像一把火。再定睛一看,我发现了“一把火”后面的一条猫尾巴。“一把火”从楼上飘落下来。我终于看清了那只猫的脸。那真的是三宝!
三宝怎么会在这里?
公爵的训导员将那条被三宝扔下来的红裙子拿到了公爵的鼻子跟前,让他仔细闻了闻,公爵立刻在废墟里搜寻起来。
啊?难道三宝成了帮助搜救犬工作的搜救猫?
我带着二丫爬上了二楼。满眼都是变形的门窗,地上一片狼籍。三宝正在一个倒下来的柜子里仔细翻找着什么。我和二丫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三宝!”二丫激动地叫了起来。
三宝从柜子里探出头来。他看着我和二丫,脸上似乎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我知道,他太投入了,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搜寻着。不久之前的三宝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心二意的。
“三宝,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可是爸爸,我不能跟你们走!我要跟我的朋友公爵一起救人。”三宝说,“我现在是搜救犬最好的搭档,因为我能从墙上爬到楼上来。今天,我已经找到了好几件有人的气味的衣服,然后把这些衣服扔给了公爵,公爵就是根据这些衣服上的气味,很快就在废墟里找到了那些人的。”
“你是怎么认识公爵的?”
二丫好奇地问。我也很好奇。
“我认识公爵已经有三天了。”三宝告诉我们,“地震发生以后,我们一家子失散了。第二天,我来到了一片荒野上。突然,从天上降落下一个庞然大物,它的形状很像蜻蜓。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直升机。那天,从直升机上走下来了四个军人和四只狗。下了飞机后,四只搜救犬就立即分散开,奔向了不同的废墟。我紧跟着公爵来到了一片废墟上,亲眼看见他从废墟里救出了六个人;到目前为此,公爵已经救出了二十一个人……”
这时,楼下又传来公爵高亢的叫声。啊,他又找到了一个幸存者!
我们到了楼下,只见搜救队员们正用担架抬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红裙子——三宝刚才从楼上扔上下来的那条红裙子。看来,公爵果真是闻着这条红裙子上的气味,在废墟里搜寻到红裙子的主人的。
二丫问三宝:“这应该是公爵救出来的第二十二个人吧?”
“是的,公爵已经救出了二十二个人!”
三宝一边说,一边向公爵跑去。他们相互亲着对方的脸颊。看得出来,无边无际一对好朋友。虽然他们才认识了三天,但这种在非常时期所结下的情谊格外珍贵。
三宝要做搜救猫
第五天 天气:下雨了。雨水将空气中尸体的腐烂味儿冲洗掉了。空气虽然清新了许多,
但这样的天气却给搜救犬的搜寻工作增加了不少麻烦。
昨天,我和二丫虽然与三宝意外相遇,但他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三宝立志做一只搜救猫,他要和他的朋友——搜救犬公爵,一起救人。
到昨夜深夜十二点,公爵已经从废墟里救出了二十六个有生命迹象的人。三宝一直没有离开地公爵,凡是爬墙登高的工作,都是由三宝去做的。
公爵太优秀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们感动不已。他的训导员——那位英俊的军官,也总是一幅怎么爱他都不够的样子。我亲眼看见,那位军官饿得眼睛都绿了,但他仍舍不得吃他背包里的肉肠,他把肉肠全给公爵了。公爵救了这么多人,全靠吃肉肠来补充能量。我还发现,公爵每一次吃肉肠时都会留下一小截给三宝吃。
现在,我心里充满了矛盾:我既然找到了三宝,就应该带着三宝一起走,去实现我们全家团圆的愿望;然而,三宝正干着“救人”的神圣工作,而且像公爵这样的动物精英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的许多优良品质肯定会对三宝产生很好的影响,这对三宝的成长是很有帮助的。
今天凌晨,天还没有亮,那位英俊的军官就准备带着公爵去另一片废墟。当然,三宝也要跟随他们一块去。我和二丫只好和三宝匆匆告别。三宝一脸的悲壮,一幅豪气冲天的样子。我的心里却有些伤感,三宝毕竟还小,这一别,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相见。
三宝走了,我和二丫准备等到天亮再上路。等着,等着,我便打起瞌睡来。昨夜,我一直陪着公爵和三宝工作,今天凌晨,他们又走得那么早,所以我几乎一夜未眠。
睡梦中,我仿佛听见我的耳边有轻轻的呼唤声:“笑猫老弟,醒一醒!”
难道是老老鼠?只有老老鼠才叫我“笑猫老弟”呀!可是,他不是回到翠湖公园了吗?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我懒得多想,因为在老老鼠身上,不存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睁眼一看,眼前果然是老老鼠!他正趴在我的耳边。我的身边还躺着熟睡的二丫,我决不能让我的孩子看见我和老鼠在一起,这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则。
我翻身就跑。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老老鼠一定紧跟着我。当确信已远离二丫后,我才停了下来。
“你不是回翠湖公园了吗?你。。。。。。”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老老鼠,老老鼠却要我什么话都别说,先填饱肚子再说。
可是,这荒山秃岭的,哪儿有可吃的东西呢?
“我就知道这儿没吃的,所以我从翠湖公园给你带来了一块五香牛肉。”老老鼠一边说,一边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一个塑料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对你更好的了。以前我也不知道,可是这次大地震让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快吃,快吃!啊,香死了!”
我早已饿得肚皮贴着后背了。这么好吃的牛肉,别说一块,就是十块八块,我也吃得下。可是,我想了三宝和公爵,他们经常在饥饿的状态下,不分昼夜地救人。
我把那块牛肉挂在脖子上,我要给公爵和三宝留着。也许,这块牛肉可以支撑着他们多救几个人。
“笑猫老弟,你为什么不吃?”
我说,我现在吃不下。我问老老鼠,地震发生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我正在夏宫里睡觉午觉。”
老老鼠所说的“夏宫”,就是我在翠湖公园时所住的“秘密山洞”。
“我当时被震醒了,立刻跑出了山洞。我一看见公园外面的高楼像钟摆一样摇晃,还看见人群像潮水一般涌进公园,就知道出事了,而且出事的地点就在望龙山区。几天前,我为什么离开这里?那就是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站在山洞外,我满脑子想得都是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活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就开始往这儿跑了。一路上,我都在想,哪怕你死了,我也要找到你的尸体,然后找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把你埋了,这样,每年的清明节,我也有个上坟的地方。唉,危难之时,我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牵挂的是什么。”
我相信老老鼠对我是一片真情。我还知道,其实他心中最最牵挂的是三宝。我告诉老老鼠,他来晚了一步,我刚送走了三宝。
“你为什么要送走三宝?”
我告诉老老鼠,三宝现在做了搜救猫,他和一只名叫公爵的搜救犬在一起不公昼夜地救人。
“我早就知道三宝主会做一只搜救猫,”老老鼠做出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因为我太了解搜救犬了!好鼻子,好奇心和好耐力是成为搜救犬的必要条件,而这三个条件,三宝都具备,而且三宝还有搜救犬所不具备的爬墙、爬树的能力。咱们等着瞧吧,终有一天,三宝会成为地只出类拔萃的猫!”
“三宝还小,现在说什么出类拔萃,还为时过早。”我说,“我只想让他多经历一些事情,多受些磨难,让他学会自己长大。”
“哎哟哟,笑猫老弟,你自从当了爸爸后,真是越来越有智慧了。我想……”
老老鼠心里惦记着三宝,他这么千辛万苦地找来,不见三宝一面,他是不会甘心的。我警告老老鼠,要他别胡来。我告诉他,三宝主身边有许多搜救队员,他们都是不喜欢老鼠的。我担心老老鼠会去给三宝添乱。
“我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老老鼠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也一心想把老老鼠送我的五香牛肉送给三宝和公爵吃,所以我决定和老老鼠一起去找三宝。我让老老鼠远远地跟着我。然后,我回到二丫睡觉的地方,叫醒二丫,再叫上鹩哥,又上路了。
红色寺院里的婴儿哭声
第六天 天气:早晨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地上的热气升腾上来,居然有美丽的彩虹
横跨在破碎的山川上。
真是分别容易再聚难啊!
昨天找了整整一天,我们不知经过了多少处废墟,虽然也遇见了几只搜救犬,可始终未见三宝和公爵的身影。
今早,我们突然遭遇了一场大雨。飞在前方为我们探路的鹩哥飞回来报告,他看见山脚下有一座红色的寺庙。他说,我们可以先去庙里躲躲雨。
我让二丫先跟着鹩哥去庙里。老老鼠一直远远地跟着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不想让二丫和鹩哥看见他。
见二丫已不在我的身边,老老鼠跑了上来。
“附近有一座寺庙,我们先去那儿躲躲雨。”我对老老鼠说,“二丫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千万别让她看见你,当心你会成了她的早餐!”
老老鼠看见他从翠湖公园给我带来的那块五香牛肉还挂在我的脖子上,知道我也饿着肚子。
“笑猫老弟,我这就去给你和二丫找点吃的,然后去那座寺庙里找你。”
我朝山脚下那座红色寺庙跑去。一路上,我仿佛听见有婴儿的哭声从庙里传了出来。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果然,离寺庙越近,婴儿的哭声就越大,而且那是很多婴儿的哭声。
我一口气跑进了庙城。二丫已经在那儿了。我看见寺庙的地上铺满了草席、褥子,还有各色床单、被单,上面躺着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等待生产的孕妇,她们的身边有穿白衣裙的护士小姐。我猜想,这些婴儿、产妇和孕妇,一定是从医院转移到这里来的。
庙里乱极了。虽然这座寺庙没有在地震中坍塌。但这里的门窗、屋顶都严重受损。现在,屋顶就在漏雨,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人们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被雨水淋湿的被褥。
我抬头看了看,发现屋顶上有两处漏得非常厉害。因为屋顶太高,人上不去,所以人们只好任那两处漏着雨。
我带着二丫爬上到顶,找到那两处漏雨的地方,原来是地震把屋顶上的不少瓦片震碎了。我趴在大的漏洞上,二丫爬在小的漏洞上,我们的身体刚好能堵住漏洞。
庙里不再漏雨了。人们安顿好那些婴儿、产妇和孕妇,也不再显得那么慌乱了。只有几个婴儿在拼命地哭。这是饥饿的哭声。我看见这些叫着的婴儿都由护士小姐抱着,便知道他们的妈妈不是在地震中丧生了,便是在地震中受伤了。
婴儿们的嗓子都快哭哑了,护士小姐一也急得直哭。就在这时,一位身穿警服的女警官来了,护士小姐们像看到救星一样,纷纷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走向妇警官。
女警官解开警服,露出丰满的乳房。只有刚做了母亲的人,才会有这般丰满的乳房,里面充盈着乳汁。
女警官将一个婴儿抱在胸前,婴儿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的乳汁。女警官好像在哺育她自己的孩子,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
婴儿吸饱了乳汁,松开了乳头,居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妇警官把头埋下去亲吻婴儿,然后又接过另一个护士小姐抱来的婴儿。
女警官那两只神奇的乳房,好似有吸不尽的乳汁,刚才还饿得嗷嗷叫的那几个婴儿,现在都吃饱了。他们都心满意足地睡了。庙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雨住了。我和二丫离开屋顶上的漏洞。我们浑身湿漉漉的,无论站在哪儿,身子下边都很快就会留下一摊水。二丫的身体琴瑟发抖,我知道她肯定又冷又饿。都过了老半天了,我估计老老鼠也该找到食物了。放眼望去,我果然看见老老鼠正缩头缩脑地躲在一截树桩后面。我让二丫到庙里等着我,然后我转身向老老鼠奔去。
老老鼠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红得发亮的干辣椒。难道他找来的吃的东西就是这个?
“笑猫老弟,你和二丫竟然在雨中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屋顶上的洞!这样的壮举,真让我感动!”
“闲话少说!”我又冷又饿,“你就找到了这串辣椒?”
“辣椒好啊!”老老鼠从他的脖子上取下那串干辣椒,“你和二丫在屋顶上淋了好半天的雨,身上一定有寒气。这会儿吃辣椒,正好!辣椒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可以暖身子。”
我知道老老鼠已经尽力了。在地震后,他还能找到这串辣椒,也实在不容易。我从来没有吃过辣椒。以前,马小跳奶奶家的厨房里也挂着几串干辣椒,每次我只要闻到干辣椒的辣味儿,就会打喷嚏。
现在,我饿得眼冒金星,只好抓起一根干辣椒,一闭眼,吃了下去。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哎哟哟,这辣椒辣得我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打得好!打得好!”老老鼠兴高采烈地说,“你身上的寒气都被赶出来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还真是这样的。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我觉得全身都热乎乎的。
我把那串干辣椒挂在脖子上,找二丫去了。
二丫还小,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辣椒的味道。
“爸爸,这是什么?红得多好看啊!”
二丫居然不怕辣,她吃下一根干辣椒,也没见她打喷嚏。她一连吃下三根辣椒以后,才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好舒服啊!”二丫抖着身上的毛,“我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冷了。”
雨过天晴。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看彩虹!”
鹩哥把我们带到寺庙后面的一棵古树上。一道七色的彩虹正架在破碎的山川上。绚丽的彩虹和彩虹下千疮百孔的大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但在不远处彩虹下的废墟上,竟然有一丛无名的小花在绽放!
这时,从庙里又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这哭声清脆而嘹亮,跟刚才那些婴儿的饥饿的哭声完全不一样。这是新生儿的哭声,这是他(或者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宣言!
这是生命生生不已的宣言!
灵魂升天的狗
第七天 天气:高山顶上,白云朵朵,像寄托着无限哀思的白花,铺满了通往天堂的路。
素净的天堂里,迎来了一条灵魂升天的狗。
我们终于在很大的一片废墟上找到了三宝和公爵。令我们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公爵受了重伤,已奄奄一息。他侧卧在地上,肚子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里面的内脏都露在外边。公爵的训导员——那位英俊高大的军官,跪在公爵的身边,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撕肝裂肺:“公爵,你一定要挺住!挺住啊!”
公爵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急促地喘气。三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三宝!”
三宝听见我的叫声,跑了过来:“爸爸!二丫!你们怎么来了?”
“我给你和公爵送五香牛肉娅了。”我把挂在脖子上的五香牛肉取下来,递给三宝,“可是公爵……他怎么了?”
三宝主急着回到公爵的身边,他三言两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原来,公爵已从这片废墟里救出了五个人。就在他们将离开这片废墟时,公爵在一堆由钢筋水泥制成的预制板中,发现了一个有生命迹象的人。公爵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钻进钢筋交错的缝隙中,不料却被一根锋利的钢筋划破了肚子。
三宝衔着我给他和公爵带来的那块五香牛肉,回到了公爵的身边。公爵仍然伸着舌头在大口地喘气。三宝把牛肉放在公爵的嘴边。公爵的脸侧向三宝,两只眼半睁半闭,他就这么望着三宝,仿佛有许多话要对三宝讲。
公爵已吃不下任何东西。他流了太多的血。他的鲜血流到地上,漫延开去,在废墟上显得格外触目。公爵就好象躺在一块鲜艳的红地毯上。
这时,公爵的训导员带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赶来。医生蹲在地上看了看公爵,摇摇头,站起身来对公爵的训导员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虽然我没听见医生对公爵的训导员说了什么,可我从医生转身离去时的表情可以看出,医生也不许不了公爵。
我想起了马小跳的裴帆哥哥,他是专门给动物治病的医生,他的医术高超,如果他在这里,那么他一定能救公爵。
“伤得太重了!谁来了也回天乏术。”老老鼠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心思,“唉,长痛不如短痛。。。。。。”
我没听懂老老鼠的话。我让他讲得再明白点。
“我的意思……怎么讲呢?公爵现在是生不如死,所以还不如让他早点儿死。”
“老老鼠!”我怒火万丈,“我是看在你比一般的老鼠都有良心的分儿上,才跟你交朋友的。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来!”
“难道你看着公爵在痛苦中等死,就叫有良心吗?”
仔细想想老老鼠的话,我觉得那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被公爵救出来的那五个人,还有最后那个被公爵发现的有生命迹象的人,都被蒙上黑眼罩,用担架抬走了。在惨白的阳光下,那一大片废墟上只留下了公爵、公爵的训导员和三宝。
年轻的军官脱下迷彩服,垫在公爵的身下,将他抱了赶来,一步一步地向大山深处走去。
三宝跟在年轻的军官后面,我和二丫跟在三宝的后面,老老鼠跟在我和二丫的后面。我们不知道年轻的军官抱着公爵要到哪里去。
年轻的军官走到一棵冷杉树下,那里有一个不大的土坑。
年轻的军官将怀中的公爵放在坑里,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坑里。
躺在坑里的公爵,撑起身子,他那双会说话的黑眼睛深情地望着他的训导员,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年轻的军官说。
年轻的军官把头扭开了,我看见他泪流满面。
公爵又深情地望着三宝,眼睛里也满是不舍的神色。三宝拼命地想往坑里跳,却被年轻的军官拦住了。年轻的军官用力地将三宝朝旁边一推,他自己也后退几步,然后猛地掏出一把手枪来,对准坑里的公爵,连开三枪。
砰!砰!砰!
枪声还在山谷里回响,可公爵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公爵……我的公爵……”年轻的军官扑向了公爵。
年轻的军官号啕痛哭。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撕肝裂肺,哭得肝肠寸断。他亲手开枪打死了救了三十七条人命的“功勋狗”,打死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爱犬,只有爱到极致,心疼到心碎,才会这么干的。现在,我终于明白老老鼠那番“长痛不如短痛”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年轻的军官用苍翠的杉树枝将公爵掩埋了。他把公爵穿过的四只小鞋子,摆放在这座绿色的坟上。公爵穿过的那件黑漆皮背心,则被他叠起来放进了胸前的衣袋里。他肃立在绿色的坟前,庄严地举起右手,给长眠睛此的救了三十七条人命的搜救犬,行了一个军礼。
年轻的军官走了,他还要去继续救人。
我和二丫、三宝也在公爵的坟前默哀三分钟,悼念这只气质高中的金毛寻回犬。他是我们动物界的英雄,也是我们动物界的骄傲。
回到樱桃沟
第八天 天气:阴沉了,那是天空悲伤的表情。整整一天,
都有晶亮的雨滴从空坠落。那是悲伤的眼泪,为
一条已去了天堂的狗。
昨天,我们在公爵绿色的坟前和这只英雄的搜救犬诀别后,我以为三宝会跟我们一道去寻找他的妈妈虎皮猫和他的哥哥胖头,从而实现我们全家团聚的愿望。可是,三宝却要和我们告别,他说他还得继续当搜救猫,继续去救人。虽然我心里不想让三宝再一次和我们分开,但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答应了他。
二丫和三宝拥抱时,伤心地哭了。我没有和三宝拥抱,也没有哭,因为我觉得三宝已经长大了,他是在这场灾难中迅速成长起来的,我必须像对待一只成年的男猫那样对待他,让他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三宝走了,他飞奔着去追赶那位年轻的军官。
今天一早,我们便上路寻找虎皮猫和胖头。还是鹩哥在前面引路,二丫紧跟着他,我则故意落在后面,这是为了和老老鼠说说话。
“唉——”老老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和三宝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知足吧!”我对老老鼠说,“你说,你只想远远地看三宝一眼。昨天,你看了那么久。何止一眼,几千眼都有了。”
老老鼠得寸进尺地说:“如果能零距离地……”
“痴心妄想!”不等老老鼠把话说完,我便厉声喝道,“我决不允许你走近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底线!”
“笑猫老弟,”老老鼠连忙转换话题,“你真狠心!三宝还是一只没成年的小猫,你怎么能忍心让他走?”
我说:“他必须学会自己长大。”
“你想过没有,和三宝这一别,也许会成为永别?”
我明白老老鼠的意思,搜救犬公爵已经成为了救人而南出了自己的生命,三宝也随时可能……“如果是那样,我会为三宝感到骄傲的!”
这时,我看见一直跟着鹩哥在前面跑的二丫正掉头往回跑。我赶紧让老老鼠躲一躲。
“爸爸,找到了!”二丫好久没这么欢喜过了,“樱桃沟找到了!”
鹩哥飞到我的跟前,他的嘴里衔着一颗黄里透红的樱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樱桃沟独一无二的品种——“大红大紫”。只不过这樱桃还没熟透,所以没红起来,也淌紫起来。
我们匆匆翻过大山。山风送来一股酸酸的果酱味儿。越往山下走,果酱味便越浓。在山脚下,我看见了一大片东倒西歪的樱桃树,树上结的樱桃还没来得及成熟,就都烂在了地里。
这就是樱桃沟。曾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甜美回忆的樱桃沟,在地震后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我们朝思暮想的“大红大紫”,至少在今年是品尝不到的了;而樱桃节,我们梦里去过了。
不管怎样,我们总算回到了樱桃沟。这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找到马小跳的奶奶家。
“笑猫老弟,你还记得吗?我就是在这里和你告别的。”老老鼠做出一副思绪万千的样子,“我以为,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唉,现在我不仅冒着生命危险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五香牛肉……所以说,这心中啊,千万不要有牵挂。”
我问老老鼠,他心中牵挂的是什么。
“你,还有三宝!”老老鼠嗔怪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那断裂的木桥让我们判断出这里是昔日的珍珠滩,是我们从马小跳的奶奶家去樱桃沟的必经之路。昔日的珍珠滩,是何等美丽啊!那时,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在这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儿,像滚了一地晶亮圆润的珍珠。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美丽的珍珠滩上乱石嶙峋,已见不到一滴水。
我们小心翼翼地从断裂的木桥上跳过去,凭着记忆向前走。
天黑了。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我们的头顶上,就好像扣着一口锅,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担心会迷路,不敢再往前走,便只好在山野中露宿了。
每一个夜晚,我都是在浓浓的思念中入睡的。我想虎皮猫。
我至爱的虎皮猫,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生死不离!
舍己救人的母白鹅
第九天 天气:地震把山上的树都毁了。从前夏日里那湿润、
凉爽的山风,如今变得异常燥热,吹得废墟上尘土飞扬。
“我找到奶奶家了!”
刚上路没一会儿,在前面探路的鹩哥便飞回来了。看着他兴奋的不已样子,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找到了。
鹩哥带着我们来到那一片废墟上。那里果然有熟悉的气息唤起了我们的许多回忆。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那棵被拦腰折断的黄桷树。树上结的黄桷兰,早已干枯成赭红色,但还残留着一股幽香。
“你们还记得吧,奶奶家的院子里栽着一棵巨大的黄桷树?”鹩哥十分伤感地问道。
我们当然记得。我记得,那棵黄桷树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在地震的前几天,树上刚缀满了花朵,姐奶奶每天都要摘下几十朵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青花瓷盘里,屋子里便香气游动;奶奶还用针线串起两朵,挂在胸前,她走到那儿,就把香气带到哪儿。
“爸爸,你看这像不像我们住过的小木屋?”
我赶紧来到二丫身边。她正站在一堆木板当中,那些木板还散发着淡淡的清漆味儿,那是在地震的前一天,马小跳的爷爷把小木屋用清漆仔细地刷了一遍。
基本上可以肯定,这里就是马小跳的奶奶家了。虽然在这个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种着黄桷树,但小木屋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而刚用清漆漆过的小木屋就也许就仅此一座。
“笑猫老弟,你过来!”老老鼠压低了嗓门儿叫我。我看见他好像正在个破柜子上的纱窗。
“笑猫老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脚下的这片废墟就是马小跳的奶奶家。这里就是你们一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我问老老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在这个村子里,我几乎光顾过所有的厨房,每一家的食品柜是什么样子的,柜子上的纱窗是什么形状的,我都了如鼠爪。”老老鼠指了指他正在研究的那扇纱窗,“整个村子里,只有马小跳奶奶家的食品柜上的纱窗是椭圆形的。”
老老鼠的推断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这时,我听见二丫一声尖叫。我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二丫一定有重大发现!
果然,二丫在几根交叉着的房梁下面,发现了一个人和一支鹅。鹅已经死了,人还知是死是活。
“这一定是爷爷和母白鹅!”鹩哥说,“那天,只有爷爷和母白鹅没有从这个家里跑出去。”
“可是,不像啊!”二丫说,“母白鹅胖胖的,她身上的毛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白……”
这只已死云的鹅,身体只有鸭子那么大,要不是她的嘴比鸭嘴大,她的脚掌也比鸭掌大,那么真的看不出她是一只鹅。
“如果一直不吃东西,那么一只鹅是完全有可能饿得像一只鸭子的。”老老鼠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只鹅就是母白鹅,她是饿死的。”
那么,被房梁压着的这个人谁呢?他应该就是马小跳的爷爷。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像啊!在我的记忆中,马小跳的爷爷身材魁梧,红光满面,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眼前的这个人,却单薄虚弱,面如土色,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不过,我仔细地看了这个人的眉毛,发现这确实像马小跳爷爷的眉毛。在这对剑眉的眉梢处,有几根又白又长的毛,人们称这样的眉毛为“长寿眉”。
我爬到爷爷的身上,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只是心跳很微弱很微弱。我又爬到他的鼻孔那里,发现他还有呼吸,气息也很微弱很微弱。
被埋在废墟里九天九夜的爷爷居然还活着!这真是奇迹!我主鹩哥赶紧飞出去找人把爷爷救出去,又让二丫去找水。
鹩哥和二丫走后,我和老老鼠在母白鹅的身边找到了两个鹅蛋壳。每个蛋壳上都有一个洞,显然,里面的蛋液就是从这个洞里被吸走的。
那么,是谁吸走了蛋液?
“肯定不是爷爷。”我说,“爷爷被房梁压得不能动弹,他做不了这样的事。”
“这个蛋壳上的洞的大小,刚好能让母白鹅把嘴伸进去。”老老鼠抱着那两个鹅蛋左看右看,“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是母白鹅从自己生的蛋中吸走了蛋液。”
按理说,两个鹅蛋的蛋液是足以让母白鹅熬过这几天的。为什么她死了,而马小跳的爷爷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有没有这种可能——”我说,“母白鹅把蛋液喂给爷爷吃了?”
“完全有这种可能!”老老鼠说,“所以爷爷活下来了,母白鹅却饿死了。”
二丫回来了。她将湿漉漉的尾巴在爷爷干裂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擦着。爷爷的头动了一下,吐出一口气来。
爷爷睁开了眼睛。他看看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我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鹩哥把搜救队员们带来了。我赶紧叫老老鼠快躲起来。
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搜救队员们便将爷爷从几根房梁下抬了出来,放在担架上。爷爷挣扎着,张嘴一直在叫:“鹅……鹅……鹅……”
那些搜救队员以为爷爷是在痛苦地呻吟,他们高喊着“快送医院”,急急忙忙地将爷爷抬走了。
只有我心里明白,爷爷是不想离开舍命救他的母白鹅,他想把母白鹅一起带走。
死云的駍白鹅还躺在废墟上。我和二丫、鹩哥守在她的身边,守了她整整一个晚上。这是人类悼念亲朋好友的一种方式,叫“守灵”。
明天,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地安葬舍己救人的母白鹅,就像那个年轻的军官安葬搜救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