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甚至不再是那个幻想着要做“陕西桑充国”的卫家公子?卫家诺大的家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毁了。颁行盐债后,陕西转运使范纯粹将陕西盐债定额的一半,强行逼迫卫家购买。卫棠的父亲一时想不开,被活活气死,但他家却依然不得不变卖家产,购买盐债。那时在汁京的卫棠还全然不知情,一直到封建敕颁布,卫棠想要劝说家人,变卖家产,举族随雍王出海,他才接到消息,他家除了那张巨额盐债债券外,其余所有家产,已不足一万贯!卫家百年的积累,荡然无存,他合族老小亦别无选择,只能背井离乡,前往那闻所未闻的瘴疬之国。
这才叫做赤条条的一无所有!
比起他这一年中的巨变,那种挫折、苦涩、绝望这区区的晕船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从知道他父亲死讯的那天起,他不再视自己为宋人。
他己经是一个雍国人。一个雍国人,又怎么可以晕船?!
这个新生的国家,将是一个属于海洋的国家。船对于雍国人来说,将会如同马对护契丹人一样平常。
到了杭州后,为了助雍王购买船只、各种物资,招揽人手,卫棠又索性将那价值一百多万贯的盐债债券,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杭州商人。从此以后,他就真正的一文不名了。
他的族人,将从雍王那里,分到一片采邑,但他们必须自己亲自用双手去开垦耕地、播种、收获,到了农闲时则要帮助雍王修筑城墙,打造兵器,征服夷人
这是卫棠在从汴京至杭州的路上,与雍王、吕渊一道,反复讨论,定下来的立国之策。虽然海洋与贸易,可以带来富裕,但惟有掌握了粮食、铁器、战马,这个国家才能稳固,才不会受制于人。因此,未来的雍国,将以耕战为本,以贸易富国。
这样一个新生的国家,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用鲜血与汗水去换取,无论如何,都是容不下珍玩华服的。
他们要省下每一文钱,购买粮食储备,直到他们开垦的农田能丰收;除非他们能找到铁矿,打造出来足够的盔甲、刀剑、箭头,否则他们必须省下钱来,购买生铁、出大价钱雇佣工匠,或找海商购买武器;还有农具、耕牛、战马、药材、医生
卫棠再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他象个穷书生一样,连吃饭都很节俭。
但是,卫棠却现,竟没有任何人曾小看他这个穷书生。从雍王留下来照顾他的那几个护卫的眼里,甚至从他雇佣的梢工、水手眼里,他看到的,是一种他以前渴望已久,却一直未能得到的尊敬。那种尊敬是自内心的,不是因为他的家势,不是因为想讨好他,不是因为有求于他,亦不是因为惧怕
尽管他直到现在,在船上走路,依然踉踉跄跄。
“哼,一个邺国公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卫棠听到身后一个护卫愤愤不平的说道,又听另一个护卫接道:“听说邺国公是英宗皇帝幼弟,宫里头一向很看重,只不知他们要封到哪里”
“什么宫里头?又岂止是宫里头,邺国公又有什么了不起,依我看,还不是因为柔嘉县主的面子?如今清河郡主是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权势正盛,准不给她三分薄面。准不知道柔嘉县主与郡主情同姐妹?还有,汴京谁没听说过,柔嘉县主至今未嫁,是因为和石相公有私情?你看丰稷跑前跑后这么殷勤,他是石相公抚陕时的旧部;还有,薛奕居然把宗泽都派来了,就为了给他家带个路,若非是为了石相公,谁又能差得动这个南海王?;
“此言有理……”那护卫低声咕噜了一句什么,便听两个护卫鬼鬼祟祟的在身后笑了起来。
卫棠也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对面的船队,正是第二批封建之宗室中邺国公赵宗汉的船队。虽然自办《秦报》后,与宗室交往并不多,但他这些年,也多少听说过柔嘉县主之名,有关柔嘉县主老大不嫁,宗室里头,背后也传为笑柄,的确有多人说她与石越有私情。他以前甚至还想过,一个和石越悄悄有私情的宗女,应当长得如何美若天仙法?
但如今的卫棠,早已不再关心这些声色犬马的事。这些宫闱秘闻,是真也罢,是假也罢,又有何干?
“休要羡慕他们。”卫棠没有转头,淡淡说道:“既然已独立一国,朝廷眷顾得一时,可眷顾不了一世。听说邺国公赵宗汉只会画画,宠女儿,儿子虽然生得多,却没几个管用的,只会吹法螺。这一等诸侯,朝廷赏赐得再多,亦是枉然,迟早有一日,让蛮夷给灭了。吾辈追随明主,日后才是前途不可限量,何愁不代代富贵?!”他仲出手来,指着邺国船队,冷笑道:“你看他今日风光,日后尚不及二位。”
“大人说得甚是。”那两个护卫笑道,二人显是深以为然,一个护卫又笑道:“我昨日下船去杭州城,还听说一件事,说皇上还赐了金鼓斧钺给柔嘉县主”
“谣言罢了。”卫棠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大宋朝可不至于出这”
但他话未说完,便听一个护卫指着岸边,说道:“大人你看,柔嘉县主的仪驾”
卫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便见一队锦衣禁军举着旗帜、金鼓、斧钺,吹吹打打,簇拥着一个骑着白马的男子,招摇而来。
“那哪是”
“便是柔嘉县主了,她最爱男装打扮”
卫棠连忙又仔细望去,便见那队人马渐渐走近,从他船头路过,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位传闻中的柔嘉县主?突然,卫棠呆住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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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封疆尽是春秋国(二之全)
暂缺
第十八章封疆尽是春秋国(三之全)
在柔嘉的心里,眼前的这位海船水军将领,的确是与他人不同的。该章节由秀书网提供在线阅读(m)
离开汴京前的许多事情,一直都被她很好的藏在心底,无论听到多少谣言,无论是谁来问她,她都保持缄默。她将把这些带到南海邺国去,带到她生命的尽头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别人。如果说这些年的时间,她有何变化,那么就是她已经懂得沉默。
但她无法控制,许多记忆的片断,常常会没来由的突然从心底里不请自来的冒出来。
“十九娘,你只须点个头,我便去央求太皇太后、太后,朝中百官无论哪家的衙内,或是这一科的进十,不论你看中了哪个,我定然都帮你说定亲事……”
十一娘的话,便仿佛是刚刚在柔嘉耳边说过一般。
只要肯嫁人,便能留在汴京,不用去南海受苦,传说中,那里有令中原人闻之而色变的瘴病,各种毒蛇猛兽,不讲信义不知礼仪的蛮夷……尤其是邺国的封地,更可能有战乱的危险。
柔嘉当然知道这些危险。
这些,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向她或明示,或暗示。十一娘更是详详尽尽告诉过她邺国的处境。
熙宁十八年,朝廷定策封建,然而,还在朝廷定策之前,这个消息便以讹传讹,很快以各种各样的版本传遍了南海诸国。虽然朝廷无意引起战火,封建之主要对象,是没有建立强大国家的岛屿?主要以摩逸诸岛、婆罗洲为主,不仅远离三佛齐等南海强国,连阁婆国和黄金半岛上[1]的城邦部族,都离得远远的。但没有人知道三佛齐国王听到了什么样的流言,总之,便在六月份,一直心怀不安的三佛齐终于按捺不住,三佛齐国王人举兴兵,吞并了位处黄金半岛,在大宋、真腊、三佛齐之间三面讨好的丹流眉,想以强大的武力,威慑诸多属国不要轻举妄动。
十一娘曾经告诉过她两府对三佛齐动机的分析――三佛齐国王打的如意算盘,乃是料定六月之时,信风不利于南下,纵使薛奕上表请求出兵,大宋亦无法马上出兵加以惩戒。等到十一月东北信风刮起,三佛齐早已稳定局势。而且有关大宋国内动荡不安的消息早先便己传至三佛齐国内,南海更有传闻说辽国兵临宋朝北境,虎视耽耽,而朝廷又要动用大量的船只运送诸侯前往封国这种种情形,都可能令三佛齐相信朝廷不可能为了一区区丹流眉而兴兵。
但是,三佛齐终究是棋差一着。
它那边厢刚刚吞并丹流眉,薛奕便一面上表请明三佛齐之罪以讨之,一面根本不等朝廷答复,便与广州知州狄格、归义城都督蔡确,以及上任未久的权凌牙门都督谢本中商议妥当,四人一面上表请罪,一面在七月,由薛奕所部海船水军约三千余人,大小战船数百艘,以及自交趾、占城、勃泥三侯处征得的五国联军,还有各海商的武装商船百余艘,迅速的组成了大小战船上千艘、兵力几近三万的大军,由归义城都督蔡确担任主将,薛奕任副将,大举南下,讨伐三佛齐。
联军在凌牙门附近,一战就击溃了号称善于水战的三佛齐水军,将还滞留在丹流眉的万余三佛齐精兵困死在黄金半岛,无法回国。八月,薛奕帐下的宗泽,率三百战船,五千余众,溯河而上,抵达三佛齐都城詹卑城,仅用了三日,就攻破詹卑城。而三佛齐国王亦被城中贵人所擒,献予宋军。
九月,薛奕赶在信风回撤之前,将三佛齐国王送往汁京。送俘的虎翼军押送着三佛齐国王,自广州北上,一路招摇,轰动一时。朝廷封三佛齐国王为违义侯,赐名赵守忠,在京师赐第安置。
而正是与这违义侯赵守忠一道抵达汴京的蔡确、薛奕等人的奏折,造成了柔嘉之父邺国公赵宗汉的提前封建。
蔡确与薛奕在奏折中明确指出,此番之所以能轻易攻灭三佛齐,除了先帝英灵庇佑外,主要是因为二人早已“预知”三佛齐有不臣之心,“早为之备”,因此,虽然事起突然,仍然能当机立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获此人胜,足以震慑诸蕃。但三佛齐毕竟是南海强蕃,虽然攻灭其国,但其精兵仍在,余威犹存,而其国中部族众多,更难以一一征服。而三佛齐同时亦向注擎称臣,此番攻灭其藩属,难免招致注擎国洁问,更有降附贵人说在三佛齐水军人败后,其国王便已遗使,向注晕国乞兵相助。
因此,二人以春秋之义,存亡国,续绝嗣,请朝廷复丹流眉之国,并割画三佛齐为三国,立三佛齐王太子为三佛齐国主,领一国;而以亲贵诸侯宗室,分领其余二国。如此一来,大宋师出有名,更使南海蕃国知人宋重礼义,即使伐灭三佛齐这等有罪之国,其能存其国家,如此内可安诸国之心,使其对大宋既怀畏惧,又知信服;外可塞注擎之口,令其无出师寻衅之名。
而且,二人亦以为,存三佛齐王太子为一国,既可削弱其势力,亦可使那些死忠顽固之徒,有所容身之地,不至于狗急跳墙。而朝廷再封建两亲藩于其国中,与凌牙门海船水军互为椅角,亦足以钳制三佛齐之任何妄动。
两府最终采纳了蔡确、薛奕的建议,在枢密院,汁京的官员们从地图上将三佛齐一分为三。朝廷封三佛齐王太子为镇海侯,赐名赵惟礼,将原三佛齐的中间部分、包括都城詹卑封给了他。而原三佛齐的东南部分,包括原三佛齐旧都巴林冯在内的富庶地区,则成为邺国,全部封给了邺国公赵宗汉。至于西北部分,则成为周国――被封建在那里的,乃是目前为止,惟一的一个异姓诸侯,周世宗柴荣之后,国宾崇义公柴若呐!
这其中自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电脑站:手机站:支持文学,支持!邺国公一族,自然十分亲贵,符合蔡确与薛奕所请求的“亲藩”,但实际原因,却并非如此简单。两府封建邺国的重要原因,实是因为清河在宫中权势日盛,两府则千方百计要削弱其“党羽”――邺国公因与清河一家关系非比寻常,柔嘉又与石越有种种传闻,而当其冲。否则,邺国公虽然血脉亲贵,但封建时却要论宗论房论长,一时半会还真轮不到他们一家。但司马光、范纯仁这些相公们,恨不能将邺国公一府连根拔起,全部远远地赶到南海去,眼见着没几家宗室去那是非之地,相公们突然间便现了邺国公赵宗汉的“德才兼备”,有“英宗之风”,硬生生便将邺国公一家,赶到了南海邺国。
而周国的封建,则出自太皇太后的御笔。人人都知道既然恢复封建之制,那么曾经禅让帝位给大宋的国宾柴氏,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封建。但太皇太后心里面却未必愿意柴氏子孙封邦建国,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熊放过,于是,又一家“亲藩”,被封建到了三佛齐王太子与三佛齐之属国监蓖国、蓝无里国之间。
无论是相比起早先封建的诸侯们,还要以后将被封建的宗室们,邺国与周国的前途,无疑是最为凶险的。
新的环境、瘴病、疾病……这些都是共同的,所有的诸侯都要面对。
但根据枢密院的文档,摩逸诸岛上的部族,几乎不可能对诸侯们形成实质性的威胁,那些部族不仅不擅长战斗,而且其弓矛大多都无法刺穿宋军的恺甲……而邺国与周国要面临的,却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环境:周边的国家更加文明,便意味着他们有更强人的政权、军队,更好的武器、盔甲、战船,而从邻国到他们需要统治的臣民,只怕都不会对他们抱有什么善意,尤其是那位镇海侯赵惟礼,他拥有三佛齐残存的军队,数量庞大,装备精良,他的背后,可能还有传闻中强人的注琴国――两府诸公尽可以不把遥远的注擎国当回事,不相信它会劳师远征来挑战大宋的权威,但是,对于邺国与周国的君臣来说,心里面是永远都无法如此乐观的。
更何况,柔嘉一向信任的十一娘,便一直对她说注擎国很有可能会出兵――虽然这也许只是十一娘在故意恐吓自己,以便使她留在汁京。因为十一娘也曾经苦口婆心的劝她,她留在汴京,方能真正帮到她的父亲与兄弟姐妹。
但她若想留汴京的前提,便是要嫁人。
女子的命运就是如此,出嫁从夫,未嫁从父。
只有嫁了人,她才能留下来。即使太皇太后、太后再宠她,即使十一娘再聪明,也无人能改变这个前提。
但即便如十一娘那样聪明,也是无法明白柔嘉的心情的。
天底下男子虽多,但是她能看得上眼的却极少。尽管过去了这许多年,在她的心底,亦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更何况,她爹爹封建后,她便是邺国的公女,身份地位陡然巨变,即使有十一娘疼她,她在大宋的婆家里,真的便会有什么好结果么?那些迫名逐利的男子,是断不甘心被一个女人耽搁前途的。尚公主尚会有许多的牢骚,何况一个外藩诸侯的女儿!
许多的事情,柔嘉心里面是明白的。
她年岁渐大,却一直不肯出嫁,虽然爹爹依然宠着她,但是,宗室中的闲言闲语,她又岂能一点也不知道?便是邺国公府内,虽然人人都有些怕她,但后院到兄弟姐妹之间,或好意或歹意,总是有些不中听的话传到她耳里的……
年纪越大,汴京对她,那种无形的压力便越大。
虽然她一直用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来回击他们,但是,她的心里,实是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那里。
虽然她也常常会舍不得离开……
有一天,能够离开汴京,可以坐船,可以看到传说中的大海,去到一个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建国,远离那些宗室,远离那些流言蜚语,对于柔嘉来说,实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她不惧怕瘴病与疾病,甚至常常会胡思乱想,想知道人染上瘴疠究竟是怎样的,想象自己那样的死去,有时竟会有一种渴望……
她也不害怕战争。
她甚至有些渴华战争。她会幻想,自己能像他一样,指挥千军万马,击破敌虏当年,他在陕西的每一次胜利,她都想方设法的打听,反复的在心里构建一副副的图画……
如果她能像平阳昭公主一样,即使是在万里海疆之外,她战胜的消息终能传到汴京,那定能令他大吃一惊吧?她会忍不住想象着他听到自己统率军队,大胜蛮夷的消息,她实是很想看看他那时的表情,虽然她知道,她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六哥御笔画出柔嘉县采邑,御赐金鼓、斧诫……只是小孩子的玩笑。即使是温国公主,也断然想不到,柔嘉心里的这些想法,更何况两府的那些老头?他们肯定以为,骄纵得不象话的柔嘉县主,亦只不过能在万里之外的邺国,叫人举着这些东西招摇过市,炫耀威风……
他也一定想不到!
柔嘉望着眼前这位因攻破三佛齐都城而名噪一时的年轻将军――她离开汴京后,也曾收到过十一娘的书信,所以,她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致果校尉,名义上是奉枢密院之令,前来护送邺国公前往封国,实际上却是因他的原因才来此――否则,纵有枢府之令,区区一个邺国公,薛奕是断不会将自己的左膀右臂派来护航的。
十一娘的信里特别提到,两府详定的封建之制,除了雍王与曹王,因为身份尊贵,朝廷各派出三文三武六位官员为两国世卿以外,其余所有诸侯国,朝廷除了统一派遣史官外,绝不派遣任何官员。但是,十一娘却在信里特意要柔嘉转告她爹爹,凡事尽可以多征询宗泽的意见,不必有太多顾忌。
十一娘说得这么明白,即使是柔嘉,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并不知道曹友闻的背景,而宗泽的背景,则让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即使在永远的离开汁京之前,她也不曾见他最后一面。但是,看到宗泽,她心里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方才邺国公对下官说过,邺国据有三佛齐旧都,他日邺国营建国都,亦只能以巴林冯为新邺城。”宗泽的声音,将柔嘉拉回了现实。“但县主方才亦提起,自新邺城至镇海侯之詹卑城,无论水路陆路,都不超过一昼夜之日程!而由新邺城至凌牙门,最快也要五昼夜。”
柔嘉一时未弄清这和海商又有什么关系。但她依旧耐心的望着宗泽,让众人啧啧称奇。
宗泽看她神色,知她没有转过弯来,只得又说道:“此前邺国公与县主皆说过,邺国西接三佛齐,东连?婆。?婆自淳化年间与三佛齐大战,其英主穆罗茶王兵败身死后,便已四分五裂,国内诸侯林立,各据一方,其国与三佛齐为世仇,其既无心亦无力对邺国构成威胁,故邺国之忧,在于西界。然虽说如此,以邺国之地,却亦只有巴林冯适于建都。此城地势平坦,有大河穿城而过,城中水道密布,转运极其方便。而城外气候温和,更利于耕种。纵观邺国之地,兼利农商,舍此再无第二处。况且巴林冯原为三佛齐旧都,虽遭废弃,然规模犹在,邺国公只需在原有旧城之上,略加修葺便可居住。而其户口之盛,在南海亦称得上人城,此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柔嘉似懂非懂的听着。她既不明白为何有河流、利于耕种就适于建都,更不明白户口多有什么稀奇的……她只听出来一件事,宗泽的意思是他们只能在那个什么巴林冯营建他们的新邺城。
那么,她所担心的,便会成为现实。
果然,便听宗泽又说道:“但如此一来,新邺与詹卑却隔得太近了。虽然传闻镇海侯生性懦弱,兼少器局,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三佛齐此番兵败,不仅国王被擒,国土更被分割为三。其原有之属国,自然不免要生轻三佛齐之心,三佛齐只怕不会善罢干休。今日之势,以我大宋在南海之兵力,若要一举而彻底翦灭此强国,并其国土百姓而有之,亦是力有不及,若遍迫过甚,使其为困兽之斗,则难免令南海诸国人人自危,而朝廷亦不得不投入人量兵力,更使注辈国得可乘之机。西南夷覆车之鉴,不可不慎。况朝廷如今忙于内政,而封建诸国,犹为紧要,更无暇分心于此。此亦是蔡大人、薛侯存镇海侯为一国之不得已处。然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虽欲安朴,只恐人家不识好歹。到时候当其冲的,便是邺国与周国。”
“果真如此,亦不足为俱。”曹友闻忽然笑道,“从西南夷得到的教训,便是不要一次逼反所有的部族。朝廷这次为丹流眉复国,存三佛齐之嗣,可谓仁至义尽,说到底,这般辛苦,亦只不过是为了安诸蕃之心。即使三佛齐那王太子再次作乱,即便是注晕国出兵,只要南海诸国知道朝廷并无将其一一煎灭之心,他们即使不依附朝廷,亦会心存观望,绝不会冒冒然就与三佛齐合纵。单单只是三佛齐的残兵败将与注荤国的远道之师,却是要好对付多了。”
“不错。”宗泽不由得点点头,曹友闻的这番见识,实令他对这个海商刮目相看,“于朝廷来说自然是如此,但于邺国与周国来说,建国之初,若无足够之兵力御敌,却难免遭池鱼之殃。为了令南海诸国安心,朝廷之兵,只能后制人。新邺至詹卑不超过一昼夜路程,而至凌牙门却要五昼夜,新邺国的兵力,至少要能抵御三佛齐十日,方能万全。如今镇海侯靡下,亦有两三万之众,更可随时调国内各部族之兵驱使。其陆战除了有一种象兵不可小觑外,倒无足称道,但三佛齐自国王以下,出入乘船,许多百姓在水中架木筏盖屋而居,熟悉水性,长于水战,却万万不轻视。昨岁之胜,是胜在我军有备,其三佛齐却未能料到我大军如神兵天降,未战先怯,且虎翼军兵精、船大、器利且及远,三皆胜于彼,故有此大胜。然于邺国而言,一切草创,国中土民,又难以信任,要组建一支足以与三佛齐一战的水步军,绝非易事。”
这些事都是宗泽暗自筹想细致的,所以一气说来,毫不停顿,却没料想到这一番话未毕,赵宗汉和赵仲琪、赵仲彩已经渐渐变了脸色,赵宗汉倒还好些,赵仲琪与赵仲彩却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畏难的怯色,赵仲彩更是脸色苍白,仿佛已经亲眼看到已方被人攻打,血流成河的场而。宗泽才一说完,便迫不急待的接口问道:宗将军,你……你说的象兵,可是夷人能驱大象作战么?;
宗泽一愣,随即明白这位公子哥必然是想到了汴京动物园的白象如何体壮力大,因此才被吓到。他正想着如何跟他解释这战场之上的象兵亦并非绝无弱点,却听柔嘉已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纵是如此,你说这许多事,又与海商有甚相干?;这位县主倒是神色自若,其胆色较其父兄,大不相类,只是毕竟是出身宗室的女子,于世务却知道得少了些。
他只得继续耐心解释道:“县主可知,邺国若欲迅速组建一只军队,非有极大的财力莫办……”
但他话未说完,已被柔嘉打断:“我家没钱么?”
宗泽顿时哭笑不得。
相比大部分宗室而已,较为亲贵的邺国公府上,的确不能说没钱的。但是,这位美貌的县主显然不知道,组建一只军队需要一笔什么样的开销。
要知道,此番人宋封建诸国,对诸侯们实是无甚礼遇可言,甚至可称得上是凉薄无情。朝廷送给每位诸侯的礼物,除了一笔连走到杭州都嫌不够的路费――这实际只是预支了宗室们几年的薪傣,以及拨出一些战船护航至封国外,值得一提的,便只有赐给诸侯们的几百人的禁军或教阅厢军及其家属。朝廷虽然允许诸侯们沿路招募士人、工匠,允许他们购买任何买得到的东西前往封国,但实际上,大部分宗室过得并不宽裕,纵使将汴京的产业全部变卖,除去路费,再购买一些船只与必要的粮食,留下一些军晌,基本上便所剩无几了。熙宁十八年走的四位诸侯,定王与秦国公的拮据不必多说,即便是雍王与曹王身份尊贵,家产赏赐颇丰,但一旦涉及到封邦建国这种事情,亦免不了捉襟见肘。
这四位诸侯中,雍王是最先放下面子的,他一到杭州,就迫不及待的向豪商巨贾借贷,与大海商联姻――宗室们在汴京娶媳妇嫁女儿都是一桩难事,但是,在杭州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情形却又大不相同。当地的土财主们,几曾见过一个凤子龙孙?更何况以雍王赵颖如此尊贵的身份。李承简便迫不及待的把宝贝女儿,嫁给了雍王的三子赵孝锡,自己也死心塌地的做了雍国的下卿。雍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婆罗洲最人的造船坊。
自从雍王开了这个先例,其余三位诸侯亦纷纷效仿。宗室在东南诸路或是个稀罕货,但在汴京,大部分宗室其实亦无甚体面可言,为了得到一笔彩礼将女儿嫁给商人的,数不胜数,因此这对儿位诸侯来说,亦不是甚艰难的事情。在熙宁十八年的四位诸侯中,雍王的子嗣是最少的,他只有三个儿子,而曹王有八个儿子,至于定王与秦国公,更是儿孙众多。诸侯们为了筹集资金,到处找人做媒,封官许爵,一时蔚为奇观。而待到邺国公来到杭州之时,东南的商人们眼界早已高了许多,虽然与宗室结为婚姻依然让人感觉很体面,但对与这些诸侯联姻,商人们也开始挑三拣四起来,而对于诸侯国的官爵,除了海商以外,大部分人也没那么稀罕了。
邺国公赵宗泽在这方面原本是有优势的――他是英宗的弟弟,血统尊贵,而他光儿子就有十四个!
但即使如此,想在杭州找门好亲事,亦已相当不易。卢家固然存有攀龙附凤之心,但若非曹友闻的关系,这门亲事却也没那么容易谈成。
以宗泽对南海的了解,他当然知道卢家对邺国将有多么重要。而且,更重要的是,赵宗汉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只是柔嘉县主的问题,却也不太好回答,即使大家都明白与富商联姻的本质是什么,面子上却到底是不能宣诸于口的。而且,他也不好当而着赵宗泽的而说,你们邺国的确没什么钱……
“邺国与其他诸侯不同。”宗泽小心的选择自己的用辞,“如雍、曹、定、秦诸国,依靠朝廷赏赐之军队,足以立足,尽可以从容展。然邺国要面对的形势,目前的兵力,却是远远不够的。以下官之见,邺国至少须将兵力扩充十倍,达到五千人左右,方足以自保。最好还要组建一只相当规模的海船水军……要将如此规模之军队装备起来,花费己是不菲,还要考虑到粮草储蓄兵饷……”
宗泽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恕下官直言,邺国之族人,只怕难以做到举国皆兵。而族众中多是北人,不习水土,不知水战。因此,要组建这样的军队,只能靠招募战士,没有重金相诱,没有海商协助,二缺其一,皆难以成功。而邺国一切草创,兵甲器械战船车马,纵有工匠,亦不可能全部自办,只能靠购买,这其中”说到此处,他瞥了一眼曹友闻,却没有再说下去。
柔嘉此时心里已明白分,宗泽虽说得客气,而如为何会募不到战士她也不甚明白其中究竟,但她却也知道他们将要花费的钱,只怕将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但宗泽最后的一段话,她却没有听筛,奇道:“这战船车马,倒是免不了要找海商,这兵甲器械,难道不是向朝廷买么?这却与海商有何相干?;
宗泽却只是笑着摇头,只管望着曹友闻。
柔嘉心觉蹊跷,不由奇怪的将目光转向曹友闻,却见曹友闻欠身笑道:“不敢相瞒县主,兵甲器械,自可找虎翼军去买,朝廷亦有明诏,南海诸侯国若要买兵器,凡朝廷许可,有司皆不得推凌抬价。只是其中若有海商相助,却可让邺国买到价格低廉,打造上乘的兵器盔甲,种类应有尽有,无论邺国想买多少,都能充足供应”
“啊?!”柔嘉简直难以置信,不禁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宗泽,但宗泽的神情间却是毫无异议,全然默认了曹友闻这番话。她自这一刻真正明白了海商们拥有的势力,也明白了为何诸侯们纷纷要与海商联姻,“那这卢家……”她有些迟疑的问道:“却是很有钱?他家难道也卖兵器?;
问出这样的话,宗泽顿时松了口气,显然,柔嘉已经明白了要害所在,这位县主虽然为人粗枝大叶了点,以北方的标准看来,亦有些离经叛道,不守礼节,全无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毕竟还是聪明的。而且,她一旦明白过来,便如此直率的相问,毫无掩饰之意,更令海船水军出身的宗泽大生好感。
但他却摇了摇头,笑道:“卢家的确算得上富甲一方。不过,据下官所知,他家却没得兵器卖。”
柔嘉见他一面说,目光却一直望着曹友闻,心中一动,又转头望向曹友闻,道“莫非……”
却听曹友闻早已接过话来,笑道:“卢家虽然不造兵器,但他家却有儿宗生意,对邺国人有助益。卢道传第三子卢安甫在婆罗洲有一处极人的庄园,乃是南海少有的几个大粮商之一,邺国所在的金洲,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将来自是不愁粮食不足,但建国之初,养兵养民,这粮食却是至关垂要。此外,卢家六娘子的婆家,拥有泉州有名的船坊,如今李承简既已在雍国当了官,只怕……如今朝廷大举封建诸侯,海船供不应求,有了这层亲戚关系,不仅买船时更加方便,他日邺国迟早也须有自己的造船坊,此亦是一大助力。而目,最重要的是,卢家这等家族,从东南至海外,亲朋戚友众多,连根错节,邺国若欲招募战士水手,若无几个这样的大家族襄助,势必事倍功半。南海海商,一直苦于人力缺乏,而卢安甫竟能在婆罗洲垦田,并非他有甚过人之能,实是因卢家之势力使然。若仅以此而论,便是唐家亦有所不如。在东南诸路,若无本地宗族势力之支持,仅仅有钱,亦是募不到甚人手的。”
“晤……”柔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时,她心里而也猜得到,如卢道传这样的富商,多半也买了一个开国子的爵位,从名义上来说,亦算是体面了。她心里也清楚,这门亲事,她已没有多少反对的余地――即使她再任性,她也绝不会拿她一族人的身家性命去任性。如今的她,已经懂得考虑后果。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她心里对迎娶一个商人的女儿进门这种事情,始终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
她其实没有那么看不起商人。
但她心底里,却始终有那么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只是,柔嘉心里面也明白,世上之事,断不可能只凭着她的心意而运转的。
在她的人生中,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接受着那种不如人意。
这件事情,即使她从汁京逃到杭州,逃到那万里之外的金洲,亦无法改变。
1]黄金半岛,古时对马来半岛的称呼,源自占印度语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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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封疆尽是春秋国(四之全)
“主桅、前桅、后桅,全部再仔细检查一遍。王春,你去看下淡水和酒,小陈珠,你给俺滚一边去,别碰那指南针,那是你动的么。。。”
卫棠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远远望着犹笼罩在黎明薄雾中的杭州,心情竟是无比的愉悦。
终于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他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船舱口,那里而,他的三个“战利品”正在舆洗。这次在杭州虽然逗留了许久,但他却并未能替雍国招募到多少人才要令士大夫们背井离乡,举族迁移,前往海外的夷人之地,并非易事。凭他费尽唇舌,想尽办法,也免不了经常碰壁。
卫棠倒并未因此而灰心。
除了少数野心勃勃之辈,士大夫若未遭大变,的确不至于轻易就会受到诸侯们的官爵诱惑。要让他们感觉南海诸岛并不算天涯海角,让他们不将南海诸岛与野蛮、瘴病等同起来,亦非一朝一夕之功。相比那些海商而言,大部分士大夫,更缺乏勇气,更瞻前顾后。海商们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可图,他们全无畏惧,亦很少有人会在乎是做宋国的臣民还是做诸侯国的臣民,但是士大夫就不同,东周时代游士的风范,在他们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心里担忧的,是汉代的故事?西汉为了打击诸侯国,曾经下达过歧视在诸侯国担任官职的士人的法令。
卫棠原本说服了五个人,但有两个人最终因为晕船而退缩了。不过卫棠并不沮丧,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要做的事业,也不需要这样软弱的士人。他也不需要道德君子,雍国需要的是为了功名利禄什么苦都肯吃的才智之十。这愿意随他去雍国的这三个十子中,一位才学过人,但运气欠佳,屡试不第,最后只能靠算命糊口:一位却是“鬼迷心窍”,家徒四壁,却偏偏去西湖学院学什么格物学,全不求安身立命之道,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两人皆是因穷途末路,见到卫棠,才下定决心去雍国谋取富贵。至于剩下的那一位,却是卫棠重金相聘延致一一此君原是白水潭沈括的入室弟子,其后曾入兵器研究院,颇受重用。但他好酒、好美食、好押妓、好关扑,终于债台高筑,因试图盗窃兵研院的黄铜,被扫地出门,其后改名换姓,偷偷跑到杭州投靠同窗,在译经楼谋了个差使,但他到了杭州,又是整日流连青楼勾栏之间,很快又欠下几百贯的巨……此番卫棠无意中听到他的事迹,千方百计寻到此君,他虽不愿终老异域他乡,但卫棠答应他为雍国效力五年,即酬以一千两白银,却终于将他打动。兵器研究院的人,在大宋朝并不见得有多高的地位。但果真要想招揽一个这样的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书。卫棠觉得自己能招募到此君,实是雍王的运气。这样的人,若是以前,便连卫棠亦觉得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在大宋朝自免不了被人唾弃。但对雍国来说,他的德行如何,那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君的的确确知道许多兵器的造法。
想到这里,卫棠对雍国的前途,更抱信心。雍国的确是有天命庇佑的。“官人,马上就要开船了。一个“童仆”走到他身后,提醒道。卫棠轻轻晤了一声。这小孩又黑又瘦,个头也不高,卫棠问过他年纪,差不多有十一二岁,但看起来,却好象只有七八岁。船上一共有三十多个这样的小孩,都是杭州附近的乞丐孤儿,这也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除了挑出两三个来权当童仆使用,其余的都是偷偷带上船来,和货物一道藏在船舱里。对于诸侯国来说,人丁太少,是显而易见的问题。虽然宋朝明诏书,允许诸侯们招募部众,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并没那么容易解决。这一面是因为能安居乐业的人不愿意远赴异国他乡,另一方面,朝廷的诏令,与地方官员的利益,也有极大的冲突大宋朝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一条主要根据,便是当地户口丁口的增长,因此,地方官员不愿意本地的人口流失,因而百般阻挠,亦是情理当中之事。他们在这方而掌握着极大的权力,就算平时有宋人想出海,无论是做水手或是做海商,都必须有乡里的头面人家或数户邻居担保,才可能让地方官员开具公凭。而倘若没有该传证,是不被允许登船的,否则被市舶司查到,就会被视为贩卖人口,那存宋朝,是极严重的重罪。
这些内情,是卫棠到了杭州以后,才慢慢弄清楚的。为了得到几张出海的公凭,他费的力气并不比招募人手时少。但如这些乞丐孤儿,若在杭州没有势家人族支持,想得到公凭却是千难万难。他花了好大气力,才弄到几张卖身契,将几个小孩当成他的童仆光明正大的带到船上,其余十几个小孩,却只得冒一回险了。
也许以后真的只能用吕渊所说的办法花钱买人。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胆大包天的海商,去诱骗拐带人口到雍国来。
“起桅罗!起桅罗!”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电脑站:手机站:支持文学,支持!十余个大汉的声音齐整宏亮的叫了起来,顿时唤回了正在出神的卫棠,他不由转过头去,只听见桅杆下的转轴出“嘎嘎”的巨大声响,但这声响瞬间就被淹没在众多水手们兴奋的叫喊声中。帆船上的三根桅杆在转轴的带动卜,数丈高的后桅、高达七八丈的前桅、还有那根十丈有余的粗大主桅,缓缓的竖了起舰。“啊,哦,哦!”带着无从想象的惊叹,,帝尖锐的孩童声音大叫了起来,顿时吓了卫棠一跳,他看着身边的这个“小童仆”,但这个“小童仆”却全然忘记了他,又是兴奋,又是震惊的呆呆望着眼前巨人的主桅,嘴里聆自出单调的叫声。
这个来自市井的小乞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激动之中,早将刚刚学会不久的所有规矩抛到了脑后,完全是脱略形迹的开始又叫又跳。卫棠既觉得好笑,但又有几分理解。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船起桅出海,虽然他见过更加高人的桅杆与船帆?最大的海船,甚至有七桅甚至九桅之多,但在主桅竖起的那一瞬间,他仍然能感觉到震撼?如此高人的巨物,便在的眼皮底下耸立而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船上的水手开始忙碌起来,桅杆下的绞盘不断出“嘎嘎、吱吱”的声响,棕色的船帆被十几个水手合力挂上桅杆,身处巨大的主帆与前帆之间,卫棠几乎感觉自己被暮云错覃着,他双手紧紧握住舷墙,竭力平抑着自己的心情。
这是他前半生永远都无法体验的感觉。甚至连想也想象不到。
但是,此时,他心里的感觉却是如此鲜明,又如此的矛盾。他既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人力的卑微,又能清楚的感受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感受自己的雄心!
能造出这样的庞然巨物,能驾驭这样的海船跨越那看起来无边无际的海洋,那这么一瞬间,他没法控制这种东西,只能纵容着它在身体里东奔西突,不得安宁。
一艘驶得飞快的小船箭一般的滑到他们船旁,上面有人正向他们挥舞旗帜?那是杭州港内的指挥船只,正在引导他们驶出港口。
帆船仿佛行得很慢,但身边却似乎有许多东西在坛快的消逝,落在后面,越来越远。譬如杭州港,卫棠假装自己正在观看前方的风景,马上便要日出了。他曾经看到过海上的日出,红日出海,霞光万解,宛如千里熔金,如同希望,如同未来,如同美好,所以?不必回。
“右舷!右舷!”忽然有水手人声的吼了起来,帆船被后面递涌而来的波浪推拥着,微微倾斜。卫棠侧过脸,原来是一只浩荡的船队,正从后方驶来。它们的船行速极快,不过盏茶的时光,那只船队的船便己经赶了上来,然后一艘接一艘,各式的旗帜在它们的甲板上方高高飘扬?“虎翼军第一军”、“虎翼军第二军”、还有“邺”!
卫棠顿时明白了这只船队的身份,原来是邺国公的船队,原来他们竟然是在同一天出海!竟然是在同一天,将远离了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国,赴那据说将是他们新的家国,那个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从此,这里只是故土,这里只是故国,而那个故人……卫棠突然自喇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她其实并不会认为自己是故人
那些被抛落的东西仿佛又波涛汹涌而来,他不自禁的回想起起许多年前的那次相见,长安街头,石越帅府,那一个骄横的少年……他回忆着,却又情不自禁的叹息了一声,都是极遥远极遥远的以前了,那个年少轻狂、意气风、鲜衣怒马、一掷千金的少年郎真是自己么?那真是陌生,陌生得儿乎都不象是往昔,简直就是一个消逝已久的旧梦,残破得只剩下碎片。
而她呢?那个骄狂、任性、跋雇的“少年”,卫棠的心里面,其实也很想知道,想知道她是否依旧如当年那般,还是也如自己一样,已在岁月中悄然改变,……为此,他曾不止一次控制不住冲动想要去拜访她的父亲,或,竟或是能亲口问一问她,是否还记得当年长安街头的旧事?他甚至常常会想,也许还可以亲口告诉她,当年在长安的相见,给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记忆,还有那之后多少次的苦苦寻觅,却觅之不得的惆怅……
但他终究按捺下了这份冲动,时移势转,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轻狂的少年,如何再能有如此轻狂的行径?何况除了正式的拜访,他还是有许多机会看到她的,默默的在某个角落,远远的,如无数的路人一般。他知道她是不会注意到他的,所以他把每一次看到她的机会都当做最后一次,而将心事沉埋。
又是一艘战船从面前驶过,很近很近,伴着那艘战船的,是一艘飘着“宗”字将旗的战船。他的心突然猛得跳了一下,然后,天地在这一瞬间停顿下来。便在他们交错而过的这一刻,他看得很清楚,柔嘉就站在船头,船头的劲风吹得她袍袖飞舞,她罕见的换上了女装,明香黄地缠枝莲龟背纹的重绵衣裙耀眼生辉,白玉腰带束着她纤细的腰身,日出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上,却不知道是哪一份明艳更加动人?
旁边的战船上有人喊了一句,却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卫棠听到船上水手们的哄笑声,那个人喊的人于是掣出旗帜打出旗语,原来是在问他们的目的地。杂事老实的挥着旗帜回答了,那边立刻以旗语回复,却是祝他们好运。
“好运,好运!”卫棠听到船上的水手们扯大了嗓门大声回道,顿时引得那战船上的人也高叫了起米,“好运,好运”
他们共同的呼叫声压过风声,响彻人海,在他们的叫声中,卫棠看到柔嘉也转过脸也向他们船上扫了一眼,但他还来不及感觉到柔嘉是否也已经看到了他,战船便已经迅速的超过了他们。她并没有回头。
卫棠默默的站着,望着那远去的船影。“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说道,“最后一次,好运。”邺国的船队一艘艘的超过了他们,最后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之中。痴站了许久,他终于回过头望向越来越远的海岸,看着他所有的过去都在慢慢消失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最后终将什么也看不见。碧空天净,从此人各一方,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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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黄金错刀白玉装(一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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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制糖的秘方后,我并没能马上回国,而是在这个国家滞留,原因是我听到传闻,南海发生战争,强大的室利佛逝帝国试图挑战这个帝国在该区域的权威,显然这是个愚蠢的错误战争很快结束,我原本计划在冬月较好的天气归国,但是却又碰上了一些生意上的麻烦,我在杭州唐家预定的一艘九桅中国帆船,因为他们的诸侯要前往自己的封国,因而到处买船,结果就是我的船受到了拖延而这样的人船若离开了杭州,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买得到
唐家派了一个人来向我解释,并承诺为表示道歉,将赠送我十担茶叶,因为他们同时还是很重要的贸易伙伴,而且道歉又很诚恳,我决定接受因为等待这艘船,以及取得出海公凭,我在这个国家等到了四百七十八年十月二十九日,用这个国家的历法是二月一日,才和我载满货物的船队离开杭州港虽然知道这个月份出发将会遭遇可怕的暴风雨,但真主保佑,我若再不出发,就将在这个国家再滞留一年而这是不可接受的
我们离开杭州港时,已经看到一只庞大的船队,搭船的宋人告诉我,那是一个叫“邺”的诸侯的船队,但这个诸侯很有势力,有许多战舰对他保护他们问过我们的身份,知道我们没有恶意,于是允许我们照旧航行而到泉州时,我们又碰上了这只船队,他们在这里逗留,而我们亦要采办一些货物,以让我们的船不要留下空仓位并且决定,在海上航行时,跟随这样一支船队是有很多好处的,所以我去和他们交涉,结果发现一个叫曹官人的海商也在他们船上,我们曾经有过生意往来,此人在南海以贩卖兵器出名,因为这个关系,他们很快答应我们,允许我们加入他们的编队邺国的王并宴请了我,告诉了我他的封国的位置,原来是在金洲,原来室利佛逝帝国的一部分,邺王并请我日后能去他的国家贸易我表示答应,如果我再次来这个国家贸易的话,因为我并不能肯定我是否还会回来这里宴会后,曹官人又告诉我,邺国将来会有制糖业,如果我愿意,他愿意给我一定的份额因为邺王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他承包了邺国三十年的市舶务我礼貌的接受了他的好意若在以前,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我已经有了制糖的秘方但是,曹官人的建议也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能在南海的岛上种植甘旅,发展制糖业,那将有巨大的收益但这只是个想法,因为我知道我们找不到劳力,船上的那个宋人船客对我说,诸侯们将优先种粮食因为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想法,而且对于诸侯们来说,也确实很重要
几天后我们从泉州出发,邺国的船队又多了二十艘四桅帆船,用这个国家的标准,每艘船都有“一千料”那么大这些船是当地一个船坊主赠送给他们的,因为邺王的第十子,在杭州娶了这位船坊主的一个亲人
此后几日,风力非常适合,邺王还请我上过几次他的座船,那是一座七桅帆船,但又象是船,因为在甲板上方,他的座船还有三层船舱,这使得他的座船非常高大,看起来象是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堡但这种船不便宜,如果用来贸易的话,也并不实用,他们一共拥有三艘这样的船,以展示他的气派
我还见到了王的美丽女儿,她就象个男人一样,佩戴武器,大声呵斥命令船上的每个人,这在这个国家非常罕见如我之前的见闻,在南方,这个国家的女子也常常如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即使有钱人家的女儿也常常这样,但在北方,帝国的中心,有钱人家的女儿,通常都会呆在家里,非常温柔而邺王的女儿则是一位公主,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个国家也只有一位这样的公主因为她很受宠爱,连皇帝也喜爱她,所以她才变得很骄纵在注京,她的行为会受到指责,因为宠爱才免于被严厉处罚但是,到了南方,指责就会变少而将来到了金洲,当地的土人,经常是女人当家,出来与人贸易,室利佛逝帝国甚至还有女王,就更加没有人敢指责她了有人悄悄告诉我,这位公主拥有极人的权势,她的父兄要么宠爱她,要么惧怕她船上还有一位宗将军,他很年轻,但名声很人,因为正是他带兵攻破了室利佛逝帝国的都城
宗将军很得邺王与公主信任因为他们是北方人,从未见过海,有许多人晕船,还有一些人生病,很严重尽管如此,宗将军还是帮助邺王训练他的部众他甚至要求邺王的王子去帮助操帆,打扫甲板很多人怨恨他,但他并不在意我的船客告诉我原因,乃是因为宗将军是隶属于皇帝的将军,他比这些王子更有权力这个旅途并不是一直如此风平浪朴在我们离开广州后一天,邺王的某一个妻子死掉了虽然有医生很好的照顾,但是依然没能救活他们将她的尸体抛进海里如前所说,他们中人部分此前从未见过海,而这晕船与疾病让他们感受到恐俱,对于死后尸体要扔到海里,他们对此似乎比对死亡本身更加害怕他们的士气变得低落只有那位美丽的公主整天都笑呵呵的,她依然不断的喝斥,打骂船上的人,但她的活力的确也振奋了一些人我的船上原本流传着一些谣言,因为有人觉得女人上船是不吉利的,而邺王那位妻子的死更证实了这一点,但这位公主却让水手们不再谈论这点他们很乐意靠近她的船,也尽力想到甲板上来,因为每个人都想看到她
两天后,船队遭遇了一场暴风雨当时我正在睡觉,但很快被甲板土的叫声惊醒,狂风暴雨让船颠覆得非常厉害,尽管我们的船非常大,但依然对抗不了这样的坏天气我连忙叫人将桅索放松一点,但是主桅和第四根桅杆,依然被折断我们决定放下几根桅杆,整整一夜,我们都在暴风雨搏斗这场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三天,因为有战船的帮助,他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虽然到了广州后,一部分战船返航了,但另一部分战船依然能够帮助到我们我们很幸运的没有船掉队,若没有他们的帮助,将很难做到这一点我还有一只稍小的三桅船失去了它的前桅和主桅,但我们储备有圆木,他们又重新做了主桅和前桅
但邺国的船队却没有这样幸运邺王的一个儿子在暴风雨时上到甲板帮助加固桅杆时,失足掉落到海中,在那样的情况下,没人能救活他他们还有两只船撞到了一起,结果他们失去了较小的一只,另有一只船被吹得偏离了航道,结果撞上了一块礁石,还有一只不知去向,后来我再没听说过那船的消息发生这样的悲剧,一半是因为他们大录招募水手,结果很多人经验不足,遇上这样恶劣的天气时惊惶失措但是,在海上,这并非最恶劣的天气,持续十几天的暴天雨也很常见因为撞上礁石的那只船上有邺王的另外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并非此前提到的那位公主,而虽然战船努力救人,却并未能救起他们,这次他们一共损夫了近三百人,因此,这场灾难对邺国的打击非常人尽管此后天气好转,而且我们很幸运的,并没有偏离我们的航道太远,但一直到我们到达占城国的都城新州,他们都十气低落,萎靡不振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绝望情绪我虽然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我们商议,很多人坚信是因为他们船上载了太多的女人,而导致了这样的灾难,所以最终在新州,我们决定与他们分开
我去向邺王告辞,尽管在悲伤与沮丧之中,他依然很有诸侯的尊严与礼貌,他给了我们好的祝福,并再次邀请我去他的国家贸易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在他们当中,也许只有那位美丽的公主没有被击垮,她看起来也很悲伤,但她身上没有那种绝望与放弃的情绪
《刘图泰东方行纪》
新州港的海水,碧蓝无边,来的船只,进入这个美丽的港口伟丽宁朴一座高耸的石塔,矗立在海边,引导远繁华、壮丽、干净,很难想象,在“蛮夷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港口新州城是用砖石垒成,城长数十里,在这高大的城墙外面,还有许多石塔,上面站满了持戈背弓的战十城里的居民,热情有礼,远远超乎来自中原的客人的想象在这里,也能见到天下邦的商旅云集,不仅有形貌各异的夷人,更时常能听到有人在用广州话、泉州话、杭州话交谈城中的贵人,头戴金帽,穿着鲜艳的服饰,出入都乘着庞大吮鑫象,身旁跟着手持剑盾的美丽使女,每个人的身上,都异香扑鼻但是,被悲痛、沮丧、绝望的情绪笼罩的邺国众人,已经没几个人能注意到新州的魅力
他们心里,充满着对海洋对未来的恐惧,一旦靠近港口,他们便争先恐后的逃离自己的座船,跑进占城的邑馆躲起来染上各种疾病的病人,占满了邑馆的房间:即使健康的人,也一个个愁眉不展,每天都有人去央求邺国公赵宗泽,请求他能上表给朝廷,希望朝廷开恩,许他们回到大宋,哪怕能让他们从陆路回到广州居住也好还有一些人,则发了病似的寻欢作乐,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国度,他们因为身份的尊贵而受到尊敬与良好的款待,但他们却滥用主人的好意,沾污自己的身份
这一切,都让柔嘉感到羞辱
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姐妹,她的族人,全都被海难与疾病击垮了然而,将来迎接他们的,却依然并非坦途曹友闻从新州的商人那里打听到消息,那个“镇海侯”正在整军经武,暗地里遣人四处购买军器、船只,有许多的谣言说他的秘使出现在许多的国家而宗泽从虎翼军那里得到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薛奕已经派人前来新州等候,要求他们尽快前往封国,以备非常但这些消息,不仅未能令赵宗汉与他的儿子、族人赶紧启程前往邺国,反而使得他们更加畏缩柔嘉打心里厌恶这种懦弱,但她却束手无策她不是十一娘,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安慰别人,鼓励别人她也希望有人能够来安慰她她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并非每一个都很亲近,有一些甚至很陌生,但是,在暴风雨中冲上甲板去帮助水手们稳固桅杆的仲构,却是她很要好的兄弟如今,却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她便永远的失去了他但是,既便悲痛、伤心,如果这时候退缩了,仲构便是白死了仲构对新邺城有那么多的向往与憧憬,如果他们最终竟到不了邺国,守不住邺国的基业,他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柔嘉站在新州城的石塔下,眺望着南方的海面,一筹莫展从新州到凌牙门,即使顺风,也需要半个月而要令她那已成惊弓之鸟的父亲、兄弟、族人们再去面对这半个月的海上旅程,她实是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站住”远处传来护卫的喝斥声自从离开汁京,柔嘉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一群护卫、侍稗跟随着,如影随行她知道又是什么人被护卫挡住了,转过头去,远远地却看见竹友闻的身影,“叫他过来罢”“是,县主”身边的侍裨答应着,连忙转身前去传令没多久,侍蟀便领着曹友闻回来“县主”曹友闻抱拳行礼,却是皱紧了眉头,忧形于色“你来找我,有事么?“县主可瞧见了那几艘船么?”曹友闻一面说,一面仲手指向新州港的远处柔嘉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边的海港上,停泊着五艘三桅帆船,船看起来都很旧,其中两艘象是两千料的货船,还有三艘不过千料“那是周国的舟铃队“啊?”柔嘉怀疑的望着曹友闻
“千真确”曹友闻知道这位县主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身为崇义公的柴若纳,的确置办不起太多的行装相比起赵姓诸侯们浩浩荡荡的前往封国,柴氏的船队,可称寒酸“那的确是周田的船队,他们从广州出发”曹友闻平扑的察报道:“在下已然打听过了,有一艘商船只比他们早一天从广州而来,船上的人说,这是柴家的第一批部众,全是壮年男子,约有一千三四百人他们在广州人肆采购兵甲,除此以外几乎什么也没带柴家的老幼妇孺,以及一部分壮丁,还在广州,据说他们打算陆续搭载往来海船前往周国”“这又是为何?”柔嘉脱日问道,但马上觉察到自己的问题很愚蠢,脸吃快的红了好在曹友闻倒没有喇讽他,“因为他们没钱要尽可能省钱柔嘉的目光不山得又转向那只几乎是破破烂烂的周国船队,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一丝敬佩“这亦不失为建国之道”曹友闻的语气中,也有一丝敬服,“金洲物产丰富,尤其盛产黄金他们国中崇信佛教,寺中佛象,有许多皆以黄金铸成三佛齐每一位王登基,都会铸一个等身金像……此番宗泽攻破三佛齐都城,单单向朝廷上缴的黄金,便有二I一两朝廷不迫究他们擅兴兵之责任,反而加以赏赐,只怕多多少少亦看在这些黄金份上这于朝廷财政,不无小补
”毫无疑问,这次蔡确、薛奕、宗泽发的财,绝不会太小虎翼军第一军按官阶瓜分掳掠,乃是公开的秘密曹友闻所知道的磷息是,此次连参加作战的最普通的水手,每人都分到了二文的赏赐但这些当然没必要提起,宗泽正得这位县主的信任
“这些和建国之道又有何关系?”柔嘉不解的问道“柴若呐定然是听到这些事了他只率壮丁,只带兵器而来,打的便是以征服、掳掠立国的主意只须周国部众不要被水土不服、疾病打败,这一千三四百人中,有五百教阅厢军,其余几百人定然也是精挑细选,即使对付人数十倍于己的金洲部族,亦绰绰有余这些人平时屯田耕种,营建城池,闲时外出掳掠,征服夷人,绝无后顾之忧待根基渐固,再接来老幼妇孺,实为全之策”柔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如此一来,于邺国却未必是好事”曹友闻却更加忧虑柔嘉人奇:“这又是为何?“周国人众虽少,若精勇而善战,寥若三佛齐发难,其国主有中人之资则可称强敌邺国人众虽多,然可战者寥,亦知要先朝谁下手”曹友闻又急道:“县主,三佛齐阴怀不轨,不肯善罢甘休是板上钉钉之事只待他重整旗鼓,便要发难然朝廷为顾大局,只得后发制人,故邺周两国,正是首当其冲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去往新邺城,营建城池,训练部族,人张声势我若部伍齐整,声势浩大,三佛齐不知我虚实,为各个皿片破,以免腹背受敌,必然欺周国人寡,倾国而先攻之,然后再师攻邺以在下所见,三佛齐若要攻周,难免一口咬在硬粉头上,到时候他攻之不下,进退两难,邺鞠再兴兵踢其后,击其虚弱,则人事可定然若令三佛齐觑出邺国虚实,举兵先攻我,则只恐邺国有国亡族灭之忧”
“这……”柔嘉听曹友闻说得似乎句句在理,但她又始终觉得他不过是个商人,总不如宗泽可信,心里一时也难以判断,不免犹疑道:“此事宗将军又如何看法?你既有此想法,为何不去找我爹爹说?&q;“宗将军如何看法,在下却不得而知”曹友闻冷笑道,“只不过当此之时,县主以为这些话,在下去与邺国公说能有何用处?恕在下直言,如今邺国上下,惟有县主能鼓舞众心”柔嘉听他直斥父兄之非,心里甚觉恼怒,但想想亦难以反驳,只得忍了这口气,不快道:“你既非邺国子民,又如此看不起邺国,为何还一直迫随不去?你舍不得那三十年的市舶务么?较之我父兄,我同样亦什么也没做”但曹友闻却毫无收敛之意,直言道:“县主莫恼如今既到了新州,有些事亦不必隐瞒县主,在下若非是受石相所托,以邺国这等模样,早已弃之而去县主以为我若能借给周国兵甲助他立国,他家会舍得不三十年的市舶务么?县主以为自己什么也没做,然邺国府上上下下,除了县主,无不叫人失望惟有县主虽遇挫折,仍然坚初不折,对」二部众来说,只有追随这样的主公,才能感觉到希望县主不知下人的议论,无论是禁军、厢军将十、工匠,还是他们的家属,或是招募的部众、水手,个个都在议论,若是县主是男子,彼辈必将拥立县主为主县主以为此辈迫随邺国公来此异域海外,纵非心甘情愿,难道便不想图个富贵荣华么?人心如此,可没有人会愿意迫随懦弱无能的主人,毫无希望的死在异国他乡如今部众未散去逃亡,一则因身处异国,不知虚实,心中犹怀恐惧:一则便是县主还能叫他们看到一丝希棍”曹友闻这几天见着赵宗汉父子的窝囊样,想要甩手而去,偏偏却又不敢得罪了石越,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此时一口气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真是痛快至极
但他说了这许多,柔嘉却只听到一句话,她瞪人了眼睛,望着曹友闻,问道:“你说你是石、石越派来的?“这等事,在下岂敢乱说只不过光前在国内,却不敢宣扬,恐招人中伤石相因邺国处多事之地,恐邺国缺欠人才,才一令在下前来相助朝廷封建各国,其余诸侯,皆无人忧,惟邺、周两国堪虑周国乃异姓,姑且不论,若是邺国这等宗亲之国,居然被夷人攻灭,石相的封建之策,难免将人受挫折到时候前功尽弃,亦未可知故邺国之存亡,亦非止关系县主一家之身家性命,亦关系封建之成败”这些当然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曹友闻既不便人肆议论石越的私德,又怕招惹上这位出了名难缠的县主什么麻烦,只得虚晃一枪,悄然转移话题,“以今日之看来,石相实是未卜先知然事已至此,尤需县主担当责任朝廷是绝不会允许邺国部众半道归国的,为邺国计,县主须得劝服邺国公,带领大伙尽快前往新邺城在下数日前,已托人给作坊带信,所需兵甲器械,已着人运往新邺待到了新邺,再设法多留宗将军一些时日,一则协助训练部众,一则借其威名,亦可震慑兰佛齐”
“也罢”柔嘉沉吟了良久,终于点头答应道:“我便去试试,看能否劝服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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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黄金错刀白玉装(二之全)
占城国,新洲
绍圣元年,闰二月,己丑日,周国船队到新洲的第三天此时,距离邺国部众抵达新洲,已有半月之久
这天清早,新洲港外,立起了两张告示一张上面写的是汉字,一张用的则是占城国使用的南天竺文字两张告示的下方,都盖着大宋皇帝御赐的周国公之印一个穿着宋朝禁军校尉服饰、浓眉大眼的壮年汉子,负手站在这告示之旁,四个兵士敲着铜锣,扯大嗓子喊道:“周国公招榜纳贤,过往客商、水手,无论华夷,不论贵贱贫富,欲要富贵荣华、子孙代,皆过来看呵过往客商水手,不论贵贱贫富”这四个兵士喊得一阵,便有四个僧声用占城语跟着喊一遍很快,告示榜边,便吸引了两三百人众围观
那校尉瞅见人已经差不多了,朝兵士打个眼色,那兵士又敲了一遍锣,扯着嗓子让众人安静下来便见那校尉上前一步,朝众人做了个团团揖,然后扫视众人一眼,高声道:“在下柴若讷,乃周世宗之后,大宋崇义公,大宋皇帝钦封周国公、权知周国事”
围观众人再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宋朝校尉”,竟然是周国公柴若讷本人,人群中顿时传出一片惊讶的感叹声,几乎将一个僧人通译的话声都掩盖掉了那僧人只得又大声翻译了一遍,便听到人群中又传出几声惊叫声但慢慢的,众人很快意识到面前之人的身份,眼神之中,纷纷戴上了一丝敬畏
柴若讷环视众人一眼,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方又抱拳道:“大宋封建诸侯,此事诸位当已知晓,柴某此番前往封国,途径占城,蒙占城王殷勤款待,又许我周国在此招贤纳士,实是感激不尽我周国之封地,便在金州镇海侯封国与蕃国监篦国之间,这招贤榜下,各有一张地图,上面明白画出我周国之封地疆域,诸位待会儿可以仔细看清,休要记岔我周国之都城,暂定为南邑,其详细位置,榜上地图,亦标得清楚因封邦建国,诸事草创,新洲虽好,柴某亦无暇久留,招贤之后,明日一早,便要放洋出海,或有言之不尽之处,诸位记记清了这地图,日后可来南邑,柴某当扫榻相候,再与诸位细说又或是往来贸易,我南邑亦有港口,可供诸位歇脚,若是市舶务招待不周,官吏欺善侮生,又或是不幸遭遇风浪海盗,有何要我周国相助之事,诸位皆可径来找我,无论是汉是夷,周国皆一视同仁,定让诸位宾至如归”
柴若讷说完,不待僧人翻译,底下早已欢声雷动这围观之众,大抵都是海商、水手,众人虽早都听说了封建之事,但往占城、金州这一条航线上,却还只有两个诸侯,众人中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诸侯们的风采邺国公赵宗汉是天潢贵胄,众人虽然好奇,但他到了新州后,深居简出,除非是大海商、占城的达官贵人,根本难得一见如今一个周国公如此朴素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像个说卖唱之人一样与他们说话,而且当众发誓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便算明知他只是许个空诺,众人亦难免要大感亲切
在场的周围各国海客,也等不及僧人翻译纷纷找相熟的宋商打听,然后互相转叙,众人听完,皆是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柴若讷静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有耐心的等僧人再次用占城语说过一遍,方又说道:“今日柴某既在此立榜招贤,自当以诚为先故我当先将其中艰难险阻之处,说在前头我周国一切草创,算得上是白手起家,在封国之内,有不服之蕃部,以封国之外,有叵测之强邻城池房屋需要一砖一石去建造,粮食衣服需要亲手去开垦耕织柴某更非有千金帛,可以赏诸位之功,酬诸位之劳”
“但柴某能向诸位保证,我周国之官爵,任贤能而不任亲,有多大本事做多大官,有多大功劳,封多高的爵,纵是柴某的亲生子女,若无功劳,亦不得享富贵”
“我周国之内,功必赏,过必罚,自柴某以下,绝不徇私”
“柴某虽无金帛之赏,但我周国之内,所征服之土地人民,当与诸君共之,所掠夺之财帛子女,亦与诸君共之凡我周国之土地、人民、财帛,皆按功劳分配”
“诸君之中,若有人因周国而死,君之父母,便是我柴若讷之父母,君之子女,便是我柴若讷之子女,君之族人,便是我柴若讷之族人只要柴某有饭吃,有衣穿,遍布叫他们忍受饥寒”
“诸君之中,若有人自己已有部众,只要愿意臣服我周国,你用自己的部众征服一座城,柴某便封你为城主、下卿;征服一个县,柴某便封你为县伯、中卿;征服一个郡,柴某便封你为郡侯、上卿”
“凡我周国之郡侯、县伯、城主,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帅自己的部众打下来的,那么,只要每年上缴贡物,征伐时听从征调,派遣质子,君等便可按自己的心意,治理自己的领地,除此三项之外,柴家绝不干涉其他之事只要君等肯世世代代为周臣,便可以世世代代享有这封地”
“若君之部众,不足以独立君率三人来奔,则柴某以君为伍长;率十人来奔,则以什长;率百人来奔,则为百夫长柴某与君等,患难共之,富贵共之”
“若有遗世之贤者,愿屈就我周国,凡有一技之长,周国皆有君容身之地善兵者可为将,知治国者可为相善贾者有户部、太府之位以待之,善工者则有工部、将作监、军器监,善农者亦有司农寺才堪为卿者则为卿,才足付以一县,则为县令,足付以一城者,则为城主”
“柴若讷疯了么?р1(1”
在离周国招贤榜不远的几株椰树下面,邺国公赵宗汉与他的长子赵仲珙、次子赵仲彩,都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袍,打扮成海商的模样柔嘉亦换了男装,跟在赵宗汉的身后
他们的那个位置,可以清晰地听着周国公柴若讷的演讲,他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听众们的欢呼雀跃,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有宋人,有大食人、高丽人、占城人从海船上,从港口周围,涌向柴若讷
“他没有疯,非但没疯,而且是当世英杰”赵宗汉轻轻叹了口气,回答着赵仲彩
在汴京的时候,他见过崇义公柴若讷,那个时候,柴若讷看起来像一个花瓶,他唯唯诺诺,谨慎小心每当狩猎或是会见契丹使臣的时候,先帝经常会把他带在身边,而柴若讷总是会很小心的显示出他的一些天分来,当先帝谈论诗儒经之时,他是少数能接得上话的皇亲国戚,他也能写一些并不算太差的应制诗但除此以外,柴若讷再无显示过他的其他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