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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蝴蝶公墓

_6 蔡骏(现代)
“是你告诉我在这捡到了孟冰雨的书包。所以我过来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被遗漏了。”他走出夹竹桃林,神色凝重冷峻,转头看着浑浊的河面,“那你来又是做什么?”
小蝶不想回答,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忽然,庄秋水叫了一声:“那红色的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紧贴着“幽灵小溪”水岸边,有个红色的东西藏在野草里。
是那只红色的女鞋。
尚小蝶想了起来,前天并没有告诉他这个鞋子。庄秋水小心地走到河边,蹲下来看着这只女鞋。一只红色的中跟鞋子,看起来小巧玲珑,精致诱人,只是表面粘了许多污垢。
“幽灵小溪”边的红色女鞋,或许已在此躺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孤独地伴着这池绿水——野渡无人“鞋”自横。
庄秋水的手指剧烈颤抖着,眼神里既是恐惧又是渴望,终于抓起了这只神秘的女鞋。
这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仿佛是“鬼美人”的红舞鞋。
小蝶惊讶地摇摇头,没想到庄秋水会拿起这只鞋子——若在路边见到一只脏鞋子,凡正常人都绝不会用手去碰的(捡垃圾的除外)。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庄秋水还把鞋子浸到河水中。小巧的红鞋没入暗绿色的水面,一波波涟漪随之泛起,仿佛正有一个妙龄女子下河淋浴。
她悄悄走到庄秋水身边,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啊?”
“别说话!”
庄秋水的手也浸入了“幽灵小溪”。小蝶吓得闭起眼睛,她以为那暗绿色的液体,就像有害的化学试剂,他可怜的手顷刻就会腐蚀掉,只剩下白骨森森的指头。
然而,他的手居然在水里晃了几下,用河水洗那只鞋子。过了一会儿,他举起那鞋子,河水已洗去它表面的泥垢。鞋子露出了鲜艳的红色,漂亮的形态更加醒目,发出湿漉漉的耀眼反光。
小蝶胆战心惊地看着鞋子,宛如已套在自己脚上。
庄秋水把这只鞋子拿到眼前,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忽然颤栗地说:“就是这只鞋!”
“是什么鞋子?”
“孟冰雨的鞋子,在她失踪前几天,一直穿着这双鞋子。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每次参加聚会比如卡拉OK,她都会穿上这双漂亮的红鞋,吸引了无数男生眼球。”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鞋子,“我不会认错的,就是这双鞋子,孟冰雨的红鞋。”
“怪不得她的书包也会在这,可为什么她会把鞋子留在河边呢?而且还只有一只鞋。”
“惟一的原因就在——”
他把目光对准了暗绿色的河水,似乎能看到河底的一切。
“你是说?”尚小蝶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把后面的猜想说出来。
庄秋水也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出那最可怕的推测:“她在下面?”
“不!不会的......不会的......”
忽然,他一把拉住小蝶的手,冷冷地说:“我们回去吧,别待在这鬼地方了。”
正当庄秋水要拽走她时,脚下正好踩到了一块石头。清晨的露水让石头又湿又滑,他立即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向后摔了下去。
最要命的是,他的手还下意识地抓着小蝶,两个人一起被拖向了“幽灵小溪”——
一阵天旋地转,四周飞舞过红色的夹竹桃,淡绿色的野草地,暗绿色的浑浊水面......
在十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绿色水面凶恶地朝她扑来,根本来不及张嘴发出声音,毛细血管已随着河水剧烈收缩,冰凉彻骨的感觉传遍全身。
“扑通!”
第一个掉进水里的是庄秋水,紧接着就是尚小蝶。
“幽灵小溪”激起高高的水花,打湿了河岸边孟冰雨的红鞋。
几秒钟后恢复了平静,一阵薄雾飘来覆盖了小河,似乎从没来过这两个人。
他们就这么消失了?
6月13日清晨7点30分
水很深。
出人意料的深,离岸不到两米的地方,就已经完全深不见底了——冰凉的水世界,虽然外面是夏日的清晨,下面却是北冰洋般漫长的极夜。
尚小蝶完全没入浑浊的河水,幸好入水时闭紧了呼吸,否则这暗绿色的脏水就成为早餐饮料了。接下来的挣扎完全出于本能,双手拼命向上挥舞,却一点都抓不到水面。她感觉自己正垂直向下沉去,两脚完全悬空踩不到底。
瞬间开始后悔——小时候为什么不跟爸爸去学游泳?
四周全是冰凉的河水,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惟恐眼球会被这脏水腐蚀。河水就像黏糊糊的鼻涕,粘在她皮肤上抚摸,简直要撕碎她的身体。
该死的“幽灵小溪”还没有到底!尚小蝶继续往下沉去,最后一口气已屏不住了,肺里难过得像要爆炸!
突然,耳边响起某种声音,从某个遥远的角落升起,飘浮在她的身边。不知哪种语言的歌声,带着斯拉夫味道的旋律,悠扬,绵长,柔和,诱人,如海底女妖般忽隐忽现。
是的,尚小蝶看到她了——
长发散发着亚麻色的光泽,半透明双眼如波罗的海琥珀,白皙的皮肤来自极地冰雪,修长的身段竟如海蛇扭动,红唇轻唱那古老的歌谣:“你在地底潜伏/我在人间等候/你吐丝作茧自缚/我望眼欲穿孤独......”
刹那间,小蝶想起了这张脸,印象深刻永难忘怀——镶嵌在墓碑上的脸。
那个傍晚她走进蝴蝶公墓,凝视这张墓碑上的欧洲脸庞,她是如此美丽如此忧伤,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纯洁,底下还有那行俄文字母的姓名。
在最后一口气用尽之时,尚小蝶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没有孤独的墓碑,也没有欧洲脸庞的女子,更没有海底女妖的歌声。
只有一具枯骨。
一缕幽暗的光线,竟穿透了暗绿色的水面,顽强地深深射入水下。她看见了一团团茂盛的水草,如女子的黑发般飘荡纠缠着——不,真的就是人的头发。
她伸手摸到了一团长发,黑黑的腻腻的,只有年轻女子才有这样的头发。
长发中间还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目光。
谁在水底看着她?
6月13日工清晨7点31分
绿色的水,如空气涌入鼻孔.
呛进气管的水让她身体抽搐起来,先是要爆炸的感觉,然后又变成燃烧的烈焰——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又看到了那张美丽的脸庞,还有那奇异的歌声,将把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突然,一只手抓住小蝶的胳膊,在她落进最后那扇大门前,又把她活生生地拽了出来。
尚小蝶已失去了意识,没感到自己正迅速上升。一只有力而温热的手,正紧紧揽着她的胸口,带着她飞向生命的入口。
终于,她浮出了水面。
重新回到天空下,她身体仍在发抖,条件反射地要把脏水呛出来。但喉咙怎么动也没用,脸色白得与死人没有区别。
庄秋水也变成了一个“绿人”,他吃力地把小蝶拖到岸上。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双手用力压着她的胸口,想要把她呛进去的水压出来。当他摸到小蝶胸口的一刹那,忽然有些犹豫和尴尬。但此刻救人性命最要紧,哪管得了其他那么多。
小蝶的嘴巴终于张开了,吐出几大口暗绿色的脏水。但她仍昏迷不醒,摸了摸鼻子还没有呼吸。庄秋水用力掐着她的人中,但依然没用。
只有最后的办法——人工呼吸!
不能再犹豫了,平生第一次有男人吻了她的嘴唇。
尚小蝶的初吻。
嘴唇触及庄秋水的一刹那,她突然恢复了意识,模模糊糊感到一阵温暖,某个男人的气息,正透过嘴唇输送到她的气管里。
一口接一口的热度,庄秋水身体里的空气,渐渐充满了她的肺叶,驱逐那些绿色的脏水,给予她第二次生命。
她吐出最后一口脏水,终于主动呼吸了一下。
庄秋水的嘴唇离开了,在她耳边喊道:“你能听到我的话吗?用力深呼吸,深呼吸!”
又一次深呼吸,这次是天地间自然的空气,尽管还带着“幽灵小溪”的气味。在庄秋水的指挥下,她自动呼吸了几十下,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了。
她看到了庄秋水的脸,同样也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滴到她脸上。只是这张脸已变成了绿色,就像神秘视频中夜视模式的脸。他焦虑地盯着她,随着她眼睛的睁开,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她知道他吻了她,尽管只是为了救她的生命。
尚小蝶也笑了,一半是因为面对这双眼睛,另一半是因为他绿色的脸实在太滑稽了。
其实,她自己的脸也变成了绿色。庄秋水看着这死里逃生的女孩,浑身上下都涂满绿色,也不禁豁然大笑起来。
两人笑了足足三分钟,庆幸自己从死神牙缝里逃生,庆幸躲过了“蝴蝶公墓”给他们安排的一次劫难,庆幸他们能有机会唇齿相依......
庄秋水把她从草地上拉起来,而她的四肢还没有力气,便顺势倒在他怀里。他搂着她的双肩,轻声耳语:“你是不是很冷?”
她闭上眼睛,头靠着他的胸口:“是的。”
庄秋水感到了些尴尬,但只能搂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
就这样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他问道:“你在水底下看到了什么?”
小蝶睁开眼睛,想起水底黑色的长发,还有那具森森的骨架。
于是,幸福的容颜变成了彻骨的恐惧.......
6月13日上午9点20分
幽灵小溪。
这条小河边第一次围了那么多人,有学校的老师和好奇的学生,当然最醒目的是打捞队员。潜水员在河边穿上了全副装备,校方这条小河居然有十米深,相当于三四层楼的高度。潜水员顶着头盔样的潜水罩,系着根绳子跳进了暗绿色的河水。
一个多小时前,庄秋水和尚小蝶掉进了河里。他们发现水底似乎有具枯骨,被水草紧紧缠绕。他们赶快向学校报告了这件事。当老师看到这对浑身绿色的男女,还以为他们在玩“绿巨人”的COSPLAY SHOW 呢。一开始没人相信他们的,但庄秋水说出去年失踪的孟冰雨后,才引了老师重视。然后,学校打电话请打捞队过来。
同时,庄秋水和尚小蝶再分别回宿舍洗澡。好不容易把浑身上下的绿水洗掉,浴室地板都洗成了绿色。小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在室友们诧异的目光中跑回了“幽灵小溪”。
当她和庄秋水回到小河边,发现周围已挤了许多人。同学们都听说“幽灵小溪”要打捞尸体了,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大家看着绿色的水面,不知会捞上来什么东西。
等了十几分钟,当围观的人群有些不耐烦时,水面上忽然有了动静,一个黑色的头盔冒出来。潜水员艰难地爬上河岸,手里还抱着一具绿色的骷髅——
在场所有人都叫了起来,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蒙起眼睛,河边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尚小蝶颤栗地看着这具枯骨,下意识地抓住庄秋水的手。他也明显感到了恐惧,同样抓紧小蝶。
那具骨架并不是很大,原本白色的骨头都成了绿色,骷髅的头骨眼窝深陷,里面盛满了绿色的泥土。黑色的长发挂的水草上,几乎已与头骨分离了。
它全身都被茂密的水草缠绕,可以想象它被水草束缚捆绑的样子。在骨架主人生命的最后瞬间,曾经拼命在水底挣扎。也许他会游泳,但双脚被水草紧紧地抓住,就这样活活淹死在了水草中。
尚小蝶只感到恶心,若刚才没有庄秋水救她,恐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子吧?她发现在骷髅的右脚骨上,还套着一只女式鞋子,也被水草牢牢固定住了。
虽然沾满了绿色污泥,但经过水面的洗涤,还是露出了红色的表面,那小巧玲珑的中跟样式,正与河边那只红色女鞋一模一样。
庄秋水颤抖着喊道:“孟冰雨!”
当场又一阵骚动,一个老师走过来问:“你怎么知道她是孟冰雨?”
“鞋子!我认得这只鞋子,原来河边还有她的一只鞋子。”庄秋水盯着那只鞋子,紧紧捏着小蝶的手,“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一定是在这条河边,失足滑入了‘幽灵小溪’!”
这时打捞队抬起尸骨,准备送到法医那里去鉴定。
“秋水!”
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庄秋水回过头来见到了双双。
双双同时也见到了尚小蝶,她的手正被庄秋水紧紧地握着,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头发好像还没有干透。
庄秋水尴尬地放开小蝶的手,尚小蝶也害羞地低下了头,轻轻躲到了一边去。
陆双双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咬着嘴唇发不出声音,脸色就和“幽灵小溪”一样难看,然后扭头离开。
6月13日下午14点20分
尚小蝶飞快地跑过校园.
上午在“幽灵小溪”发现疑似孟冰雨的尸体,好像自己还没从暗绿色的水底浮起。那死里逃生的瞬间,竟在水底见到了那张欧洲女子的面容——蝴蝶公墓的墓碑上的照片。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没人能走出蝴蝶公墓还活得长久,这只是一次严厉的警告而已,她和庄秋水逃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
耳边不停响起那女妖的古老歌声,如那池绿水源源不断地灌入脑中......
两分钟前,她忽然想起还有一场考试。
当她冲进考场时,卷子已经发下来了。她匆匆找到座位,周围的人都偷偷笑她。但也有人发异样的目光看她。特别是前排的小胖子,就是上次打电话说“我爱你”恶作剧的家伙,不停回头盯着小蝶。双双坐在两排课桌上,也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盯着她,小蝶愧疚地低下头。
她发觉自己第一次这么引人注目。中学时无论男女同学,从没人多看过她几眼。有的老师几年叫不出她名字,甚至高中班主任有时也要想好久,才记得起“尚小蝶”这三个字。常在街上遇到高中同学,对方却视而不见走过,她也只能失望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和别人打招呼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早已融化在稀薄的空气中。
要命!虽然古汉语是她喜欢的课程,但这几天根本没复习过,看到题目脑子就一片空白了,连最简单的句子都看不懂——高中时她还能熟练背诵这一句。
试卷第三页,在诗词默写里看到“蝶恋花 庭院深深几许”。
刹那间,“蝶恋花”这三个字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心底升起一幅画面——
庭院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幕。门楼黄昏,无计留春往。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她一口气默写出了整首词,似乎已被欧阳修灵魂附体。
脑中响起三个月前老师在讲台上说的话:“蝶恋花,是唐教坊曲名。本名《鹊踏板》。晏殊词改今名。调名取梁简文帝萧纲诗句:翻阶蛱蝶恋花情。”
又一次看到“蝶”这个字,尚小蝶心底一惊,仿佛自己轻了许多,也在雕栏玉阶前翩翩翻飞......
6月13日晚上19点50分
月黑风高夜。
尚小蝶来到S大有名的图书馆。鉴于这里是《地狱的第19层》中高玄与春雨认识的地方,故而有许多女孩跑到最深一层书架后,等待那想象中的高玄出现。好久没来图书馆了,这幢苏联式的老旧建筑,就像二战的堡垒般坚固。偌大的阅览室里,只有几个临时抱佛脚的人,硬着头皮看什么资料。
下午的古汉语考试完全不知所云,只有诗词填充和默写没忘记。多半要开红灯了,若明天考试再不及格,就真的不敢回家了。小蝶拿了厚厚一摞参考书,才看几页就头晕了。她把眼镜摘下来,反而能看清楚一点。
昏昏欲睡地看了十几分钟,脑子却还想着绿色骷髅上的红色女鞋。
她翻到一本中文系的系刊,白色封面上打着目录,其中一篇叫——
白霜——“鬼美人”的文章,不会同名同姓吧。发表时间是去年五月,正好是白霜出事之时。文章开头赫然打着“作者白霜,本校古汉语专业硕士生在读,导师某某某”。
白霜在开头写道——
《蝴蝶秘谱》,相传始作于战国时代,至东汉成为道家修练之早期秘籍。最终于“靖康之变”中,随同宋徽宗的宫殿被金人付之一炬。自其诞生之日起,这本千古奇书,便充满了传奇色彩,成为后人猜测与想象的不解之谜。笔者自幼便对《蝴蝶秘谱》之传说万分神往。进入S大学习以来,笔者有幸博览群书,立志自浩瀚之史料中,寻找《蝴蝶秘谱》之踪迹。经最近几年来之钻研,笔者查阅了数百种绝版古书,又曾远赴湖北、河南、安徽、云南等省区实地考察,终得以破译《蝴蝶秘谱》之谜,解读其千年之密码。文中研究之成果仅笔者一人之见,在此征求各位老师同学指正。
白霜详细阐述了《蝴蝶秘谱》最古老之出处。《列子》《山海经》《越绝书》等先秦两汉古籍,都提到过此书。在早期的道教典籍里,也有《蝴蝶秘》的记载。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会记得割据汉中,最后投降曹操的张鲁。此人不是一般的军阀,而是政教合一的统治者,曾秘密供奉《蝴蝶秘谱》。因为本书有神奇之力量,能使战死者复生,又能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当曹操大军逼近汉中之时,也是《蝴蝶秘谱》提醒了张鲁,才促使他投降。这是白霜从一本绝版的宋代古书里看来的,作者是汉中教徒后代,书中保存着三国时代的巫术咒语。
《蝴蝶秘谱》最吃香的正是魏晋风度时代,彼时道家玄学大盛,文人既服石散又读秘籍。据说阮籍嵇康及竹林七贤均酷爱此书,“云间陆士龙”的陆云还把此书奉为至宝,竟能在文人聚会中叹为观止地全文背诵一字不差。北方大乱后,士大夫纷纷南逃,但还是有人保存了本书。陶渊明就写过一篇关于《蝴蝶秘谱》的文章,可惜早已失传。
唐太宗李世民虽崇信道教,却认定《蝴蝶秘谱》是一部万恶巫书,下令全国烧毁此书。许多珍贵的《蝴蝶秘谱》就此化为灰烬,仅有少数几部孤品,被人冒死深埋于地下。据说李白年轻时游历天下,就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读过本书。也可能这本书给了少年李白很多灵感,造就了后世一代诗仙。
北宋年间,《蝴蝶秘谱》更加珍贵。最后剩下惟一的孤本,被风流天子宋徽宗高价收藏。这位精通书画的艺术家皇帝,深深迷恋上了本书,却不想落得个国破家亡。《蝴蝶秘谱》也在大火中魂归九天了,至此终成千古之谜,也可算是中国文化的一大损失。
《蝴蝶秘谱》主角是一种蝴蝶,有个奇特雅号——“鬼美人”。这种蝴蝶无比怪异,双翅一边是美人,另一边则是枯骨。东夷百越三苗等民族,都曾把这种蝴蝶奉为神灵,许多神秘传说也与其有关。但在先秦华夏人眼中,“鬼美人”却是极大的恶兆,就像半夜看到猫头鹰,若见到“鬼美人”也预兆着死亡.春秋时许多战役前,战败一方的将军都会看见或梦见“鬼美人”,而这位将军也会阵亡于战场.比如吴越争霸,西施被进献给吴王,有一天在宫中看到“鬼美人”飞过,便通风报信给越王,勾践轻易灭亡了强大的吴国。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有些学问家想捕获“鬼美人”为已所用,结果因此枉送了性命。
白霜还查阅了大量外文资料,请人翻译了一些古希腊文与拉丁文,发现古希腊神话中也有“鬼美人”,传说是特洛伊战争中美女海伦的化身。甚至著名的俄狄浦斯恋母杀父传说亦与之有关。中世纪后基督教广泛传播,“鬼美人”被认为是异端邪说而遭禁止。
历史学家认为所谓“鬼美人”,不过是古人的一种臆想,寄托了人类对于美丽的向往及死亡的恐惧。但在1929年,一个白俄医生在中国发现了“鬼美人”蝴蝶,并得到国际学术界的认可,确认“鬼美人”为一个新物种。可见上古传说并非没有根据,只是后来环境变化,大多数“鬼美人”都已灭绝,只有极少数幸存在一些秘密的山区。
至于《蝴蝶秘谱》的原始作者,白霜也做了深入细致的研究,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始作俑者竟然是——庄周!
《蝴蝶秘谱》是庄周生命中的最后一篇著作。他在某个夏日清晨,亲眼目睹了“鬼美人”蝴蝶。他深深迷恋上了“鬼美人”,甚至把它作为自己深爱的女子。他如痴如狂地搜集这种蝴蝶的资料和传说,沥尽心血完成了天下奇书《蝴蝶秘谱》,直至他四十五岁去世......
尚小蝶看到这儿已目瞪口呆,白霜不但胆量惊人,而且能从残缺不全的材料中,凭借逻辑推理得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结论。
九点钟,图书馆要闭馆了。仓促地把材料放回书架,一路小跑离开阴气沉沉的图书馆。
月亮藏在乌云里,今夜风声猎猎,是否“幽灵小溪”的哀嚎?
女生寝室。
田巧儿已经睡下了,宋优和曼丽都在背书。刚从图书馆回来的小蝶,翻开教科书只觉得头大,好像文字都变成蝴蝶飞了出来。
她爬到上铺打开电脑,第四次登录了“蝴蝶公墓”网站。按照以往的步骤,她顺利地进入首页,又跳过地图和路牌,进入黑暗的甬道。打开最后的大门,上次就是在这里死机的,但这回却顺利进入了。
耳机里又响起那首歌——脑子微微一惊,她几乎能默念出歌词了......
随着幽幽的歌声起伏,屏幕渐渐浮现出一张图片,是那种光影分明的黑白照片,不知来自哪个年头,照片里是个欧美女子,淡淡的头发,苍白的脸,深邃的眼睛大而明亮,配着笔挺的鼻子,嘴角温柔地微微翘起,似乎还有个小酒窝。
真是绝世的西洋美人,当今好莱坞也难觅的俏佳人。
没错,就是她!
尚小蝶的眼球几乎弹出眼眶了——屏幕上的这个西洋女子,正是“蝴蝶公墓”最后那座墓碑上的照片。
她永远都不会记错这张脸的,镶嵌在墓碑上的这张脸,在黑暗的水底见到的这张脸,隐藏在时光迷雾背后的这张脸。
“你是谁?”
小蝶几乎贴着屏幕,或许某个空气中的幽灵会听到。
她又点了一下这张照片,网页变成一段文字,那迷人的歌声依然继续。
文字的排列方式像墓志铭,用粗体字写着——
你听到这首歌了吗?你听清楚歌词了吗?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
蝴蝶公墓——这首歌叫《蝴蝶公墓》。
而你现在听到的声音,就是由刚刚那个西洋女子所唱——她的名字叫伊莲娜。
是,就是这首歌——屏幕上的歌词,配着耳机里传出的歌声,仿佛那七十年前的美丽女子,就柔情脉脉地坐在尚小蝶身边,低吟浅唱着这首《蝴蝶公墓》。
正当她几乎要在这歌声中沉醉时,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只剩下一个冰凉的女声——
“尚小蝶......尚小蝶......尚小蝶......尚小蝶......”
是谁在呼唤她?
分明是从网页里发出的声音,难道那个唱歌的声音是活的?居然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来了——
穿着华丽的彩色长袍,双臂伸展大袖轻垂。亚麻色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冰雪般的脸庞,镶嵌着一对半透明的眼球。她鲜艳的裙摆和袖子,竟如蝴蝶双翅般耀眼。
这已不是女生寝室,而是黑暗空旷的舞台。束强光照射着她和小蝶,四目相对没有言语。轻柔舒缓的歌声,竟似蝴蝶的尖叫,穿越巨大空旷的舞台,掀开了剧场屋顶!锐利的阳光从头顶射下,洒在彩蝴蝶翩翩的衣裙上。这才发现她左边的大袖上,绣着一张美人的脸,右边袖上却是可怕的骷髅。阳光直射在衣服上,燃烧起熊熊火焰,整个人都烧成了灰烬......
尚小蝶猛然一哆嗦,回到了寝室的上铺。她赶紧退出“蝴蝶公墓”网站,拔下耳机躺倒在床铺上。
但那个呼唤还在继续。
6月14日上午8点20分
小蝶醒了。
周三早上,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天啊!九点钟还有一场考试!
糟了——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寝室匆匆洗漱一番,啃个蛋糕就跑向考场了。
幸好没有迟到,但一拿到卷子就头晕了。没答几道题,眼睛又看不清了,几乎——头栽倒在课桌上。只能摘下眼镜,却看到最后的论述题——谈谈你对“庄周梦蝶”的理解。
梦蝶?刹那间她的心跳了一下,想起昨晚在图书馆看到的文章,眼前立时浮现——秀美的山川间飞过一只奇异的蝴蝶,被无数命题困惑的哲人走出草庐,见到了一对美女与骷髅的翅膀——这是一次传奇的邂逅,是人类思想史上最美妙的瞬间。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提笔写道——
著名的“庄周梦蝶”,出自于《庄子 齐物篇》。庄周化为蝴蝶,从复杂之人生步入简单之逍遥,乃蝴蝶之悲哀。但据千古奇书《蝴蝶秘谱》,庄周并非仅仅梦见蝴蝶,而在现实中见到了蝴蝶——上古最神秘的“鬼美人”。当庄周见到“鬼美人”的一刹那,他被这天地间的奇迹震撼,通过它领悟到了世界宇宙之真谛。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就好像在沙漠跋涉数十载,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绿洲清泉。他宁愿自己化身为蝶,变成这只神奇的“鬼美人”,翩翩飞舞于山川草木间,忘却尘世之烦忧,洞彻万物之美妙。于是,庄周先生写下寥寥数语之《蝶梦》,感慨:“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他不知是身为蝴蝶梦庄周,还是身为庄周梦蝴蝶?或许,庄周本该是个“鬼美人”,而不该错生在这充满烦恼的人间。
写完这一大段,尚小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似乎整个人都要飘浮起来,飞出窗外去寻觅田野的山花。
也许最近做梦太累,她居然在教室里睡着了。直到监考老师拍了拍她肩膀,才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看卷子好像已经涂满了,没开天窗便交了卷。
刚走到外面的走廊,迎面就看到陆双双走过来,她立刻上前打招呼:“双双!”
但没想到双双一脸冷漠,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小蝶尴尬地回过头,这还是双双第一次不理她,真的生她气了?她想起昨天上午,双双看到她和庄秋水拉着手,可是——
小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心情烦躁不安时,短信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看到了庄秋水的短入——
现在有时间吗?请到19号楼来一下,我有事告诉你。
6月14日上午10点40分
尚小蝶来到S大的19号楼,许多教授的办公室都在这。庄秋水在楼下等着她,见到她第一眼就有些奇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昨天的事,很抱歉是我把你拖到了水里。”
啊,我已经不想那件事了。”她低下头嘤嘤地说,“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平安无事。”
他还是有些紧张,牙齿咬着嘴唇:“是啊,但愿我们都能平安,远离传说中的厄运。”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我联系好了生物系的宁教授,孟冰雨曾向教授打听过‘蝴蝶公墓’。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宁教授终于答应见我了。”
说着来到四楼的办公室,屋里只有教授一个人,五十多岁,又高又瘦,头发差不多全白了,脸色凝重地面对来客。
没等庄秋水开口介绍,宁教授就先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从小河里捞出了一具尸骨。今天法医已经证实,那具尸骨就是孟冰雨。”
庄秋水也像做错事般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们两个人发现她的。”
“一年来我都希望她没死,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躲起来,进行某个项目的秘密研究——可没想到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在水底慢慢地腐烂......”宁教授苦笑了一声,看看小蝶说,“小丫头先坐下吧。”
“教授,一年前孟冰雨来请教过‘鬼美人’是吗?”庄秋水又一次提出了疑问。
“我非常器重孟冰雨,便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鬼美人’学名‘卡申夫鬼美人凤蝶’,而卡申夫并非生物学家,充其量只是昆虫爱好者,全名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卡申夫,苏俄十月革命后逃入中国,在上海开了家白俄医院.根据他发表在美国权威生物学刊上的论文,说1929年在云南旅行期间,在一个开满鲜花的神秘山谷中,发现了几只‘鬼美人’蝴蝶。卡申夫将‘鬼美人’标本寄到美国,从此轰动了全世界。1935年,他神秘地死去了。”
“教授,你还跟孟冰雨说过其他事吗?”
“其他——我还对她说过一件往事,二十三年前的往事。”
“请你也告诉我们吧,因为这关系到我们——”
小蝶本想说自己进过“蝴蝶公墓”的,但又怕让教授感到恐惧。看得出教授心肠很软,尤其无法拒绝女孩子的请求,这大概也是孟冰雨找他求助的原因吧。
“二十三年前,我还在S大昆虫研究所读博士。有个同事比我小几岁,既年轻又聪明,一心想解开‘鬼美人’之谜。他女朋友也在我们所工作,我们三个彼此很熟。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找到了‘鬼美人’,并制作了一个标本。我们将他发现的标本,和‘卡申夫鬼美人凤蝶’的资料做了仔细比对,确认它就是‘鬼美人’!”
“是怎么发现的?”
“他说是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发现的——蝴蝶公墓。”
听到这四个字,尚小蝶的眼皮跳了几下。
庄秋水让自己保持镇定:“教授,他是如何找到蝴蝶公墓的?”
“他不愿告诉任何人,在领导面前也不说实话,胡乱编了个偶然发现的理由。他说进入‘蝴蝶公墓’是有代价的,他不愿其他人再找到那里。我当时很生气,觉得他太自私了,一人独揽研究成果,想永远享有秘密资源。发现‘鬼美人’,至少证实它还没有灭绝,单位提了他职称,还分配了一套新公房,甚至给他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
“啊,他太幸运了!”
教授长叹了一声:“所里每个人都羡慕甚至嫉妒他——除了他的女朋友,她当然最高兴了,有了房子就可以结婚。然而,就在两人举行婚礼前一天晚上,他竟死在了自己屋里——全身皮肤都烂掉了,死状极其惨烈,不忍卒睹。他的死因至今都没查清楚。”
庄秋水终于受不了了,似乎看到了自己浑身腐烂的样子,他转头看着尚小蝶说:“听到了吗?这就是去过‘蝴蝶公墓’的下场!”
小蝶也早给吓傻了,庄秋水是在责备她吗?他不正是为了她才进入“蝴蝶公墓”的吗?庄秋水完全有理由恨她!
宁教授继续说:“还有更奇怪的——‘鬼美人’标本一直放在他实验定的保险箱里,我们后来打开保险箱时,却了发现标本已化为了一堆灰烬。”
“听起来像符咒!”
“从头到尾都那么不可思议,当我看到他拿出‘鬼美人’标本时,就隐隐觉得他脸上蒙了一层东西。我把这件事告诉孟冰雨,就是为了警告她,让她打消去蝴蝶公墓的念头。”
尚小蝶却想到了另一个人:“他是在结婚前夜死的,那他的未婚妻怎么办呢?”
“当时,他们都领好结婚证了。”教授指了指办公桌的玻璃台板,“这就有他们的照片。”
玻璃台板下压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三个年轻人的合影。左边那人又瘦又高,年纪也稍微长些,一看就知是当年的宁教授。中间那个英俊的青年,梳着当时流行的发型。右边是个年轻女子,长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美目流盼,风姿绰约,颇似八十年代的电影明星。
庄秋水怔怔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子,低声赞叹:“好漂亮啊!”
而小蝶完全傻了,嘴唇抖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左边那个自然就是我了,当中是刚才故事的主人公,我年轻时最好的朋友。右边那个就是他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同事,她叫祝蝶,祝愿的祝,蝴蝶的蝶。”
“祝蝶?祝英台的蝴蝶?很好听的名字。”
宁教授点了点头:“后来,祝蝶离开了我们研究所,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忽然,小蝶一把推开庄秋水,冲出了办公室。
她一直跑到大楼底下,胳膊才被庄秋水抓住,他高声喝道:“你要干什么?在教授面前太失礼了吧?”
尚小蝶剧烈地喘息着,表情冷酷怪异,竟让庄秋水感到几丝恐惧。他缓缓放开她的手,发觉这女孩的眼睛里有股邪恶的妖气。
终于,她恍惚地回答:“刚才,照片里的女人——是我的妈妈。”
6月14日晚上20点40分
女生寝室。
曼丽摊着她的笔记本电脑,看“超级女生”分赛区比赛。这台最新款的SONY电脑,是她的老板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常拿出来给同学们炫耀。富家女总不乏追求者,除了田巧儿,她也是收到鲜花最多的一个。宋优也在旁边看“超女”视频,今天心情稍微好了些,估计考试又是全班第一了。
尚小蝶也远远地看。今年有几个超女蛮好看的,让她自惭形秽。但有一个叫尚雯婕的上海女生,看起来冷淡沉静,唱法语歌简直是天籁之音,舞台上的眼神也很像小蝶,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她希望今年超女冠军能属于尚雯婕。
下午刚听说一个消息,白露生前买过一笔意外伤害保险。她因特殊原因身亡,保险公司已进入理赔程序,据说赔偿金额有几十万元。同学们说白露在老家欠了很多债,这下倒可以把那些债还清了。
小蝶立即想起了“蝴蝶公墓”的哭墙,在墙缝里看到了白露许愿的纸条——第一,我要见到我姐姐;第二,我想为我和姐姐还清所有的债务。
是的,白露当然已经见到了她的姐姐——死了就能在黄泉路上见到姐姐。
现在她和姐姐欠下的债务,也因为保险公司的理赔而可以还清了。
白露的两个愿望都得到了实现。
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尚小蝶越想越毛骨悚然,不到十点就爬到了铺上。
几十分钟后,下铺传来宋优轻微的声音:“你知道吗?WOW在‘幽灵小溪’里发现了一具死人骨头!”
曼丽以为小蝶已睡着了:“你才知道啊?中午在食堂,几乎人人都在说这件事呢。死者是去年失踪的生物系女生,没想到隔了一年才发现她还泡在水里。嘿,还有更让人害怕的!你晓得吗,那个淹死鬼曾去过‘蝴蝶公墓’!”
宋优吓了一大跳:“真的啊?”
“她的同学们都这么说。对了,据说还有其他人也去过‘蝴蝶公墓’!比如我们寝室的白露——还有一点我搞不懂啊,你知道三年级的庄秋水吗?”
“那个帅哥?”
“对,就是他和WOW一起发现了水底的尸骨。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田巧儿也暗暗喜欢过他呢。”
“嘘!别让巧儿听到。”宋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看来WOW真不简单。这两天我发现她变了,和过去很不一样了。”
突然,上铺的田巧儿一声惨叫,跳起来打开寝室大灯。原来一群小蟑螂爬到了她脸上。下铺的宋优也尖叫了,她床上也爬出几个蟑螂。寝室里乱作一团,蟑螂越来越多,奋不顾身地爬到她们的身上。
曼丽吓呆了,这些德国“小蠊”近年在国内疯狂繁殖,最近又在寝室里频繁出没。她拿出超市买的杀虫喷雾剂,向宋优和田巧儿身上喷去。两个女生吓得乱叫,只能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喷雾剂确实有效,蟑螂们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田巧儿惊魂未定地指着小蝶:“就是你!你不是喜欢养虫子吗?看看你带来的好东西!”
“对不起——”小蝶轻声地说,但马上摇头,“不,这不关我的事!”
宋优忍无可忍地掀起小蝶的床垫,立即尖叫起来——床垫下竟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上百只蟑螂!黑色的小东西快速地爬来爬去,一见到灯光便四散开来,顺着床架爬到下铺去了。
下面正好是宋优的床铺,还是曼丽眼明手快,把杀虫剂喷向虫子们,一大群蟑螂又被消灭了,剩下的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看着自己床上一大堆蟑螂尸体,宋优恶心得要吐出来了,发疯似的向小蝶大叫:“看到了吗?这些虫子都是从你床铺底下出来的——天哪!我恨死你了,你这个怪物!”
曼丽怕她们情绪失控,赶快问小蝶:“怎么回事啊?你从哪带来的虫子?”
尚小蝶已百口莫辩,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虫子。
“都是你引来的虫子,我们寝室里有了你,就永无宁日了!”宋优指着小蝶的鼻子说,“还有你的金铃子,快点把它给扔掉。”
“不,扔掉它就等于杀了我!”
“不!”尚小蝶已忍无可忍,全身血液冲上脑门。一口气在胸腔憋了许多时候,终于如火山爆发了——眼前闪过黑暗中的墓碑,还有那双半透明的眼珠。不知谁赐予她的力气,竟一把宋优推下床铺,结结实实地摔在水泥地板上。
宋优一声惨叫,寝室里鸦雀无声了。小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依旧紧紧抱着金铃子,躲在床角轻声抽泣。
田巧儿和曼丽都睁大了眼睛,她们以为宋优摔死了,鲜血正从她的额头流出。
忽然,宋优轻轻叫了一声:“救......命......”
曼丽赶紧扑到她身上,宋优的额头撞破了,还好血流得不多,手臂和膝盖也有擦伤。
“快点送去医院吧。”田巧儿提醒了一声,她和曼丽一起把宋优抬出寝室。
寝室里只剩下尚小蝶一个人。
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担心宋优会不会死掉,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眼泪吧嗒吧嗒落到床铺上。她重新把床铺摊好,盘腿枯坐了十几分钟,期望明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或者,回到妈妈温暖的腹中。
“妈妈......”
脑中浮起上午看到的那张黑白照片,年轻美丽的妈妈对她柔声说:“小蝶,你好。”
这时,尚小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第五次登录“蝴蝶公墓”网站。
进入首页,穿过“蝴蝶公墓地图”,她已驾轻就熟,就像来到自家客厅。而“黄泉九路”就是有的门碑。走入地下室甬道,打开卧室房门。随着伊莲娜的歌声,看到她与1935年的《蝴蝶公墓》唱片介绍。
网页最下端有个老唱片图标,点开竟是一组照片——
不再是风姿绰约的女子了,而是一具冰凉可怖的尸体!
随着图片一点点全部显示开来,小蝶差点又从上铺摔下来,她后背紧紧靠着墙壁,生怕那些死人会从屏幕里爬出......
天哪,还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十几具尸体!有单独一个死者一张照片的,也有几个人躺在一起的。虽然全都是黑白照片,使她看不出血污的颜色,但那深深浅浅不同的衣服,仍看得出这是残忍的杀戮。
刚刚经历了“宋优流血事件”,又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几乎让小蝶把晚饭都吐出来。她捂着嘴巴,整个胃都在抽紧,宛如已置身于死者之间。
闭上眼睛喘息一会儿,才把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又仔细看了看这些照片,总共三十张,第一张都可单独点开看大图片,差不多占满了整个屏幕。照片明显很老有些模糊,大概有几十年历史。但有几个死者的脸,却拍得异常清晰,光影分明的黑白照片上,栩栩如生宛如刚刚睡去。
令尚小蝶感到不解的是,照片里竟全是欧洲人的脸!
特别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看起来有中外混血的味道,那张脸白净而纯洁,胸口却插着一把手术刀。
难道这是发生在国外的血案?
带着满腹疑惑拉到网页最下面,她点击了一个NEXT的标记,立刻进入了下一层网页。屏幕上又是一排加粗的字——
刚才那组照片是否令你感到不适?如果你是正常人就一定会这样的,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只是告诉你一桩曾经轰动上海的血案:
1935年,上海叶卡捷琳娜医院发生了一起惨案。一天清晨人们发现,医院里的十八个病人,全都被手术刀残忍地捅死了。而院长卡申夫尸体也血肉模糊,死得极其惨烈!
这是一桩十九条人命的惨案,死者全部系流亡中国的白俄侨民。
本案震惊了当年的全国,警方投入了大力侦破,甚至开出十万大洋的巨额悬赏,但最后仍没有明确结案。
人们最认可的一种可能性是:凶手是一个吸血鬼。
现在你会提出疑问吗?为何要把这组七十年前的照片,和这个凶案的介绍放在“蝴蝶公墓”网站里?
因为,本案现场叶卡捷琳娜医院,就是今天“蝴蝶公墓”的所在地。
祝你好运!
6月15日上午8点20分
尚小蝶醒了。
女生寝室的上铺,她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膝盖顶着双肘,背弯成了半圆形,就像只硕大无朋(我认为是“硕大无比”,但书上是这么写的,我的是正版的书,难道也有错别字?不明白)的蚕蛹。
冬眠过去了吗?
昨晚如何睡着的?笔记本电脑还捧在怀里,显示屏处于节电状态——想起昨晚上了“蝴蝶公墓”网站,看到1935年叶卡捷琳娜医院的血案。往后又发生了什么?小蝶实在想不起来了,她挣扎着改变“蚕蛹”的姿势,关闭了电脑。
对面的田巧儿依然熟睡。小蝶把头探向下铺,曼丽也睡得很香,宋优的床铺却是空的。寝室中间的地板上,隐隐有暗淡的血迹。
小蝶戴上眼镜跑出了寝室。
半小时后来到学生食堂。她刚端着餐盘坐下,陆双双就出现了。可眼睛越来越难受,只能摘下眼镜来确认——
双双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小蝶把餐盘端到她跟前说:“双双,前天——”
她不想因为一个庄秋水,失去自己惟一的好朋友。然而,一句话在喉咙堵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又不敢把打伤宋优的事说出来,担心双双也会怕她,认为她是个带着虫子的小怪物。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她又戴上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双双,却发现双双长出了两个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结果双双长出了三张嘴巴。
陆双双都被她看怕了:“喂,你别这么看我好吗,好像想用眼睛杀死我。”
小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看到了那双半透明的眼睛,那张墓碑上的美丽容颜......她倒在地上,镜片摔得粉碎。
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双双惊慌失措地扶起小蝶:“怎么了?别吓我啊。对不起啊,我不该因为秋水恨你,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的,全是我自己在瞎猜。”
尚小蝶被送到医务室,校医给她做了检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双双感到奇怪,为什么小蝶戴着眼镜就会头晕,脱下眼镜倒什么事也没了?
校医为小蝶检查了视力。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尚小蝶现在的视力是2.0,完全是最佳的视力水平——整个S大都没几个2.0的学生。
一个视力达到2.0的人,戴一副400度的近视眼镜,不头晕眼花才怪呢!
尚小蝶也觉得奇怪,怎么视力在几天内就好了呢?看着镜子里不戴眼镜的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眼睛眉毛鼻子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双双苦笑道:“别照了,摘掉眼镜是好事嘛。平时戴惯眼镜的人,突然摘掉眼镜是会判若两人的。”
这时,尚小蝶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尚小蝶!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小蝶独自来到老师面前。一脸怒容的老师刚要发作,却又惊讶地睁大眼睛,端详许久道:“我都认不出你了!”
小蝶想是摘掉眼镜的缘故吧,她低下头先承认错误:“对不起,昨天晚上——”
“我已经知道了,昨晚宋优被送到了医院,幸好伤势并不严重,但差一点就要缝针了。我说你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
宋优是老师宠爱的高材生,再加上白露的意外死去,老师这些天心情巨不爽,正好对小蝶大发雷霆。她认定是小蝶挑起了事端,甚至怀疑小蝶故意捣鬼,弄了很多蟑螂来吓唬室友。老师说学校可能会处分小蝶,刚和她爸爸通过电话,要好好批评教育。老师的嘴巴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小蝶只能默默忍受,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老师最后对她说:“尚小蝶,我对你很失望!难道你真的没救了?”
6月15日下午14点40分
庄秋水和尚小蝶在一起,他们坐上一辆公交车,赶往市中心的档案馆。
半小时前,庄秋水刚看到小蝶时得惊奇,以为她换上了隐形眼镜,小蝶却说自己的视力已经好了。然后,她把昨晚在“蝴蝶公墓”网站里的发现,全都告诉了庄秋水。他立刻找了一台电脑上网,证实了小蝶所说的血案。叶卡捷琳娜医院的院长叫卡申夫,也死于那次血案中。
庄秋水这才想起来,发现“鬼美人”蝴蝶的那个白俄人,不是也叫卡申夫吗?宁教授还说卡申夫后来流亡到上海,开办了一家白俄人的医院,后来神秘地死于1935年,显然就是这个叶卡捷琳娜医院!
这个网站里怎么会有这些内容——“蝴蝶公墓”网站——究竟是谁建立的呢?背后维护的人又是谁?
“我明天就去查这个网站的域名!应该可以找到服务器地址的。”
当然,最让庄秋水感兴趣的还是——
本案现场叶卡捷琳医院,就是今天“蝴蝶公墓”的所在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查清楚1935年的那桩凶案,或许就可以发现“蝴蝶公墓”的谜底。
对,既然是死了十九个人的血案,当时一定轰动了全上海。在档案馆里必然会留下许多记录——也只有如此才能找到拯救自己的办法。
庄秋水有个表姐在档案馆工作,正好能提供些便利条件。他刚与表姐通了个电话,便带着尚小蝶一起去档案馆了。
他们已来到档案阅览室。表姐以为小蝶是庄秋水的女朋友,热情地招呼着她。但查档案绝非易事,从浩如烟海的民国刑事档案中,要找到1935年的一场谋杀案,恐怕要两三天的时间。所以,先从当时的新闻报道查起,因为这样离奇恐怖的大案,必然是报上的热点新闻。
果然,他们在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九月的《申报》上,看到了这样一条报道——
“叶卡捷琳娜医院惊天血案,十九位白俄侨民命丧黄泉!”
下面就是关于大案的详细报道,居然整整一版好几千字,在此简明扼要地表述:
报案人是一个上海药商,1935年9月10 日清晨,他到叶卡捷琳娜医院拜访院长卡申夫,前天已通过电话确定了约会时间。医院外面是俄国墓地,药商走过便感到气氛不对。当他走进医院门洞,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在门洞里的“天桥”上,他看到一具尸体悬挂着。药商惊恐万分地跑出去报案,随即大批警察赶到现场。
接下来的发现让人不寒而栗,在医院许多个房间,都发现了被砍死刺死的人的尸体——清点下来总共十九具!有的警察没见过那 么多死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就当大家以为这是“灭院惨案”时,却在厕所里发现了一个幸存者。她是个年轻漂亮的俄国女子,名字叫伊莲娜,是卡申夫院长的养女,在旅沪外侨中颇为有名。伊莲娜浑身是血,却没有受伤,但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和刺激,被发现时已近乎疯癫。
十九名死者全是白俄人,基本都 是住院病人。死者年龄从十八岁到六十岁不等,有十三名女性,六名男性,包括医院院长卡申夫。后经过法医鉴定,死者都是在子夜到凌晨里遇害,凶器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只有院长卡申夫的伤口除外——他浑身上下都已血肉模糊,看不出是刀伤还是咬伤,死状最为惨烈。
这桩凶案扑朔迷离,警方也一筹莫展。各大报纸也边篇累牍地报道,令社会公众感到恐慌。由于医院地处偏远,外面又是俄国墓地,引发许多带有灵异色彩的传说。甚至有人怀疑凶手就是伊莲娜,也是本案惟一的证人和幸存者。
庄秋水与尚小蝶面面相觑,翻到这份《申报》的第二版,有文章详细伊莲娜——
伊莲娜阿赫玛托娃,1912年生于俄国圣彼得堡。父亲亚历山大阿赫玛托夫公爵是俄国世袭贵族,可追溯到一千年前的基辅罗斯时代。伊莲娜的父亲在俄国革命中死去,卡申夫医生冒死救出了她。卡申夫是沙俄军队的高级军医,沙皇亲手给他颁发过勋章。苏俄内战期间,他当过西伯利亚俄首领高尔察克的私人医生。医生带着伊莲娜流亡到上海,在俄国商会资助下创建了叶卡捷琳娜医院。伊莲娜作为卡申夫的养女,在医生身边成长为如花似玉的女郎。她有唱歌与表演的天赋,加入一家剧团主演《蝴蝶夫人》。一夜成名的伊莲娜,成为旅沪侨民心中的明星。万代唱片公司给她灌录了一张唱片《蝴蝶公墓》,亦是其主打单曲名。但虏获其芳心的却是个中国人——上海黎氏公司的公子黎逍遥。据说卡申夫不同意这门婚事,不准血统纯正高贵的俄罗斯公爵之女,下嫁给一个中国商人的儿子。但在案发前一个月,伊莲娜还是与黎逍遥订婚了。
其余几份报纸也大同小异,未发现新的线索和突破。直到黄昏闭馆,表姐让他们明天再来查。
庄秋水和尚小蝶离开档案馆,回头看了一眼大门,里面还藏着更多的秘密,也包括“蝴蝶公墓”吗?
6月15日傍晚18点15分
S大校门口已华灯初上,庄秋水和尚小蝶坐在火锅店里。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共进晚餐,小蝶局促不安地点完菜,犹豫半天才说:“双双怎么没来?”
“我没叫她,我们不是还要谈‘蝴蝶公墓’的事吗?我不想让她知道得更多。”
尚小蝶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该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上菜时庄秋水收到一条短信,他看完短信说:“学俄文的同学给我回音了。你上次把在‘蝴蝶公墓’的拍的照片转给了我,那些墓碑上的俄文字母——”
“想起来了,墓碑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庄秋水已经开始吃了:“第一张照片,那个断裂倒地的墓碑,名字可以译为‘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卡申夫’。”
“卡申夫!”尚小蝶几乎脱口而出,“原来他就葬在‘蝴蝶公墓’外边?也对啊,他是叶卡捷琳娜医院的院长,自己也死在那个医院里,当然也埋在那了——最后一张照片呢?真正的‘蝴蝶公墓’墓碑上的照片。”
“那个可以译成‘伊莲娜LEE’。”
‘伊莲娜——“
眼前又浮出那梦中见到的女子,亚麻色的头发如丝绸飘舞,正在某个黑暗的地方看着她......
“还记得白天看的档案吗?伊莲娜与一个姓黎的中国人订婚,显然后面那个‘LEE’,就是她夫家的中国姓氏。”
“我还记得她墓碑上的生卒年月,1912到1936.......二十四岁就死了......是不是......红颜薄命?”
“太难回答了,不过每个女人都想做红颜,而每个男人也都想得到红颜。”
“那你说是红颜好,还是素颜好呢?”
庄秋水更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看着小蝶的眼睛,心底在说:你越来越红颜了。
不,不能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毒药!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陆双双打来的电话:“你在哪里啊?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哦——现在吗?”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不想被小蝶听到,“不行啊,我正在帮老师做一个课题项目,可能要半夜才结束呢。”
电话那头的双双生气了:“怎么又没空?你不会在骗我吧?”
“没有......骗你......”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庄秋水自己也很心虚。
“哼,就相信你一次。 那等明天晚上吧,今天别搞得太晚,拜拜。”
放下手机吁出一口气,回头只见小蝶死死地看着他,眼里有种说不清的冷酷。
“你干吗撒谎?”
“我——”
庄秋水张口结舌了。
“我不喜欢撒谎的男人!”她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但又抱歉说,“对不起。”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我们每天都在撒谎,一年要撒几百个谎,一辈子要撒......”
“撒——撒旦——你知道吗?当亚当和夏娃还在伊甸园里时,撒旦化作一条蛇来引诱他们,那时候蛇有着人的身体,拖着长尾巴,还有一对翅膀在空中飞翔。”
“人的身体?长尾巴?一对翅膀?就像蝴蝶——‘鬼美人’!”
尚小蝶冷静地点头:“‘鬼美人’不是从美女海伦变来的,而是撒旦诱惑人类时的化身。”
“‘鬼美人’就是恶魔撒旦?”
“或许吧......或许‘蝴蝶公墓’就是撒旦家的客厅。”
庄秋水快受不了了:“不!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在郁闷中吃完火锅,晚上八点他们走出店门。
一起走到S大校门口,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双双——”
小蝶失口叫了出来,庄秋水也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陆双双的脸色铁青,目光犀利地能杀死人。她仰起头对庄秋水说:“你在这里帮老师搞课题项目,还要一直搞到半夜吗?”
庄秋水把头扭了过去,他根本无法解释,只能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双双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蝶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不起眼的女生了。如今小蝶也有了足够竞争的资本,从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尚小蝶,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小蝶的名字。小蝶听在耳中也觉得非常别扭,她难过地回答:“当然,我永远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我可没有像你这样工于心计的朋友,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挖走别人的男朋友。你太厉害了!我过去怎么没看出来呢?算我瞎了眼睛!”
陆双双转身跑了。只留下小蝶孤独地站在路口 ,再次什么叫“无地自容”。
夜色,渐渐将她覆盖。
6月15日21点40分
孤坐在寝室里,没有人陪伴在她身边。宋优想必是请了病假回家,田巧儿和曼丽也不知去哪儿了。尚小蝶独自盘坐在上铺,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几天她在看一本电子书,1983年版《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翁美玲。当年曾红遍港台大陆的女明星,26岁的为情所困走完了人生。小蝶看着她的许多照片,不禁掉下了眼泪,特别是一篇翁美铃自己的短文,标题叫《疼我的人》,结尾写道——
人世间,其实有许多东西是我们努力拼命追寻,不过在我眼中,我企望盼求的只有一件,就是真挚的爱情,就是一个为我而生,也教我为他而活的伴侣。莫笑我无病呻吟,我真的感到有点儿病,只因至今还未见他出现。
疼我的人儿呀,你在何方?
尚小蝶读到最后,眼眶又有些湿润了,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什么更重要?
又想起晚上尴尬的一幕。无法忘记双双的眼神,又意外又失望又愤怒又嫉妒,她知道一个女孩的感觉。但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或者本来就不能解释,就像“蝴蝶公墓”的存在那样。
一年前,尚小蝶踏入S大校门时,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陆双双。第一眼就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似乎早就相识似的。两个刚报到的新生什么都不懂,互相帮忙完了所有事情。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两人竟然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样的巧合是天注定,她们必然要成为最好的朋友。她们有许多共同爱好,几乎无活不谈。经常并排坐在一块听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逛街买衣服。除了在不同的寝室睡觉外,两人简直形影不离,许多人私下传言她们有“拉拉”倾向。
不,她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况且,庄秋水本来就是双双的男朋友。
夺走好朋友的男友,这是一件卑劣而阴险的事。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最心爱的东西,被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抢走了——每个女孩都可以理解这种心情的。
心底反复的拉锯战后,尚小蝶终于作出了选择。
她掏出手机,给庄秋水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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