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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蝴蝶公墓

_3 蔡骏(现代)
  黑夜,缓缓将她吞噬,地板下虫子蠕动着。
  6月9日清晨7点40分
  金铃子又叫了。
  第一个被吵醒的是宋优,她跳起来推了推上铺的小蝶,板着苍白无血色的脸嚷道:“吵死人了!怎么又叫了啊?你的小虫子能不能安静点?大家都被它搞得不能睡觉了!”
  金铃子却越叫越起劲,小蝶急忙拿出抽屉里的小盒子,将金铃子捂在怀里说:“对不起。”
  “WOW,你不要总是这样,每次都点头说对不起,但每天还是照样吵醒我们,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尚小蝶被她说得蒙住了,宋优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长串。旁边的曼丽也爬起来了,揉着眼睛说:“别吵了,别吵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对面的“校花”田巧儿则继续躺在上铺,冷静地看着寝室里乱成一团。
  小蝶抱着盒子里的小虫子说:“金铃子,金铃子,姐姐请你不要叫了好不好啊?”
  她又连续对怀里说了几遍,就像是哀求似的。突然,金铃子真的不叫了,安静地伏在盒子里,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
第23节:虫(15)
  宋优的嘴唇抖了几下,再也不发声音了,躺下继续睡觉,女生寝室恢复了安静。
  小蝶将金铃子放回抽屉里,戴上眼镜轻轻爬下床铺,却发现白露的床上空空如也。
  白露已经起床了吗?尚小蝶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被窝,早已经凉透了,看来她早就离开寝室了。还有白露随身背的包也不见了,到底去哪儿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记忆犹新,白露一定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是不是传说中的“蝴蝶公墓”,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对了,她还记得在白露睡觉之前,曾经对她耳语过几句:“书包……底楼的仓库……还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还给她书包?底楼仓库?难不成白露又把那红色的书包放回去了?
  心里微微紧了一下,回头看看寝室里其他三个女生,仍然沉浸在睡梦中。小蝶披上件外套,带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寝室。
  悄悄来到底楼的走廊,小仓库的门还是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打开灯——
  红色的书包立即扎进了眼球。
  是的,它还躺在桌上,来自“幽灵小溪”的神秘书包。前天下午,它从这里蒸发了。
  尚小蝶深呼吸了一下,打开这暗红色的书包。里面果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但似乎一样东西都没少: 英语教材、课堂笔记、《荒村公寓》、餐巾纸……
  她先打开了那本课堂笔记。
  突然,书页里跳出什么红色的东西。在笔记本最中间的纸页里,一整页纸上写了四个硕大的红字——
  蝴
  蝶
  公
  墓
  又是这四个字!
  小蝶的眼睛像被刺了一下,她揉了揉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但“蝴蝶公墓”四个字仍然真实无比,几乎占满了整张纸,按照中国传统的书写方法,自上而下排列,就像墓碑上的铭文。
  而且,写这四个字是红色的墨水,每一道笔画都非常粗大,明显是用毛笔写上去的。
  朱红色的毛笔字——就算在古代也是极少使用的,无非是两种用途,一种是皇帝的御批;另一种是在处决犯人时,用红笔勾去死刑犯的姓名。
  显然,这页纸上的“蝴蝶公墓”属于后者。
  把这一页纸翻过来,反面还是有着红色的印记,果然验证了古人的话:“力透纸背”!
  她兀自看着神秘书包里的笔记本,红色的“蝴蝶公墓”四个大字,仿佛那个地方离她们并不遥远……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才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这年头能把字写好的不多,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笔迹。
  尚小蝶屏声静气地读下去——
  我居然还活着。
  早上在医院里醒来,我自己爬下了床。脚腕疼得厉害,只能又躺回床上。怎么到这里来的?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依然很晕,一阵阵发涨,过了好久才慢慢回忆过来:
  何娜新认识的男朋友,开车带我们去郊区拍COSPLAY SHOW。吃好晚饭就赶回市区,没想到他不熟悉道路,居然开迷路了。一路上我开着DV夜视模式,拍到一个路牌叫“黄泉九路”。路边有个白衣女子拦车,我们让她上来了,她的脸在镜头里很怪异,嘴角似乎还有血。她说她叫“鬼美人”,来自一个叫“蝴蝶公墓”的地方。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只剩下尖叫声和耀眼的光芒。
  医生看到我醒了很惊讶,说我实在命大,只有手腕和脚踝扭伤,几处皮肤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急忙问其他人的情况,医生无奈地告诉我: 副驾驶座上的何娜当场死亡,开车的男人全身多处受伤,最严重的伤在头部,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至于那个“鬼美人”——与我坐在后排的女生,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但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在抢救室用最后一口气对护士说:“蝴蝶公墓……千万……千万……不要去……”
  刚一说完,这神秘的“鬼美人”就断气了。
  她是谁?目前还没找到她的身份证件,医生说警方正在调查其他线索。
  我哭了出来,老天你为什么还让我活着?我究竟该感谢你还是痛恨你呢?我最好的朋友何娜死了,我难以想象她死的样子——大概比最恐怖的恐怖片还要吓人吧。坐在我身边的神秘女子也死了。还有何娜的男朋友,但愿他早点醒来。
第24节:虫(16)
  只有我还好好地活着,身上这些小伤算不了什么。医生们都说我运气好极了,一定是前世做过好事,或者最近烧过平安香了。但我丝毫都没感到幸运,有两个人在我身边死去,她们会在地狱里想念我吗?
  出事前一天,我跟何娜在寝室里看了美国片子《死神来了》。我想我就是那个侥幸逃过劫难的人,但死神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
  最后的话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仅仅半个月前,她和陆双双也一起在寝室里看了《死神来了》。
  更重要的是,尚小蝶终于知道书包主人的名字了——白露说过一年前的车祸中,只有一个人几乎毫发无损,她就是生物系的大二女生孟冰雨。
  没错,这个笔记簿的主人就是孟冰雨,也是这个红色书包的主人!
  她立时想到了双双的男朋友,那个笑起来有些像周杰伦的庄秋水,他不也是读生物系的大三吗?今年读大三,自然去年是大二,或许他还和孟冰雨是同学呢。
  她颤抖着翻到下一页,没想到却是——
  三叶虫(Trilobita)
  节肢动物门中已灭绝的一纲。外壳纵分为一个中轴和两个侧叶,故名三叶虫。
  寒武纪早期出现,至晚寒武纪发展到高峰,奥陶纪仍很繁盛,进入志留纪后开始衰退,至二叠纪末完全灭绝。
  卵形或椭圆形,成虫长3~10厘米,宽1~3厘米。背壳中间称中轴,左、右两侧为肋叶。头部多被两条背沟纵分为三叶。胸部由若干胸节组成,尾部由若干体节融合而成。卵生。经脱壳生长。一般划分为3期: 幼虫期、中年期、成年期。
  分为7目 : 球接子目 、莱得利基虫目、耸棒头虫目、褶颊虫目、镜眼虫目、裂肋虫目及齿肋虫目。
  中国三叶虫化石是早古生代重要化石之一,是划分和对比寒武纪地层的重要依据。
  这段“三叶虫”让她目瞪口呆,带她回到数亿年前的远古。
  对,这个书包的主人一定是读生物系的,其他系的学生不可能读到这么专业的内容。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陆双双打来的电话,让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小蝶急促地呼吸几下,便把这本课堂笔记揣在怀中,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小仓库。
  迅速回到寝室,三个室友都已经起床了。田巧儿脸色苍白,说刚做了可怕的噩梦。而宋优几乎整晚没睡着,肿着两个黑眼圈。曼丽指着白露空着的床铺说:“她失踪了吗?”
  小蝶低着头不说话,悄悄把孟冰雨的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小抽屉。
  然后,她又走出寝室拨了白露的电话。
  铃声响了片刻,但始终都没有人接。
  白露在哪儿?
  6月9日下午15点40分
  金铃子总算不叫了,小蝶从抽屉里拿出这虫子,放进自己包里。今天是星期五,上完最后一堂课,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
  每次回家都要整理很多东西。除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孟冰雨的课堂笔记和小金铃子,全都塞进了背包。
  走到门口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同班的男同学,但以前从没给小蝶打过电话,平时就连话也没说过两句。她有些犹豫地接起电话,那头有个奇怪的声音:“尚小蝶,我爱你。”
  她一下子呆住了,已经活到二十岁,还从没一个男生对她说过这句话。
  不,这绝不是幻觉,她确确实实听到了这句话——我爱你。
  也绝不是打错的电话,因为对方说出了她的名字。
  在几分之一秒内回想,那男生长什么样?好像是个胖乎乎的家伙,经常出现在篮球场上。小蝶连他的名字都快忘记了,而他几乎也从没正眼看过她。
  天哪,该怎么回答他呢?尚小蝶一时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电话里传来嘻嘻的笑声,接着变成一阵狂笑,让她更搞不清什么意思了。
  又是那个男生尴尬的声音:“对不起,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刚才我玩输掉了,他们强逼着我‘大冒险’一下。”
  说完电话里传来一大群人的笑声。
  小蝶立即挂断了电话。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几乎倒在门上,刹那间心如刀绞!
第25节:虫(17)
  “真心话大冒险”是年轻人流行的游戏,输者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择其一,若“真心话”便要真实回答某个问题,若“大冒险”则要完成某个特殊任务,通常都是恶作剧——对尚小蝶说“我爱你”,便成了那帮无聊男生的“大冒险”。
  那些家伙却完全没想到,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男生说“我爱你”,却是这样一种恶作剧——对于任何一个女孩,都是巨大的羞耻。
  眼泪难以抑制地掉下来,热热地打湿了衣领。她本来就明白,自己在那些男生眼中,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恐龙”,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开玩笑!
  阴郁的乌云正缓缓压下,整个校园的空气都要窒息。她飞快地跑出女生寝室楼,好像逃离一所监狱。
  下午的S大校园里,她背着重重的包,气喘吁吁越跑越快,仿佛身后还有一群男生在狂笑。每个人都在高喊“我爱你”,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似乎考进S大就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
  不,小蝶一边跑一边捂住耳朵,向学校大门口冲去。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完全模糊了视线——
  直到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高高的胸膛,像堵坚实的墙壁。随即,她感到自己双手被抓住了,身体已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正吹在她的头发上。而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既有力又柔和,丝毫没让她觉得疼痛。小蝶索性倚在他肩头放肆地哭泣,再也不约束自己了,任泪水打湿人家的衣衫,带走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过了十几秒钟,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正怜悯地注视着她。
  男生柔声问道:“小蝶,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仍然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泪水继续从脸颊上滑落。
  她认识这个男生,他的名字叫庄秋水。
  这时,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庄秋水放开小蝶,撑起一把雨伞,把两个人都罩在伞下:“你要回家是吗?我陪你出去。”
  小蝶没有回答,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庄秋水,依偎在伞下走出S大校门。
  他的肩头已被小蝶的眼泪打湿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泪水说:“对不起,我撞到你了。”
  “没关系。”庄秋水微笑了一下,走到学校外面的车站,指着站牌问,“你家在哪个方向?”
  她报出了那班公车的路线,庄秋水点点头:“真巧啊,我也是坐这班车回家的。”
  正好这路公车开了过来,他们收起伞一起上车,找了两个并排的空位坐下。
  尚小蝶坐在靠窗一侧,呆呆地低着头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正好同路嘛。”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双双怎么没和你一起走呢?”
  “晚上她爸爸开车来接她,我没必要一直等到晚上啊。”
  雨越下越大,雨点洒在车窗上,又如泪水般流下来。外面的街道渐渐模糊,行人和车辆都成了幻影,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是真实的。
  小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冰冷而又遥不可及,对所有女生都有杀伤力。怪不得双双那么喜欢他,就连“校花”田巧儿都要为他吃醋——那尚小蝶呢?她又把头转向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她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但她摇着头不回答。
  车子又开过好几站,小蝶才想起来说:“下一站我就到了。”
  “你家是哪个小区?”
  “星月村。”
  庄秋水惊讶地说:“太巧了,我过去也住在星月村,28号301室。”
  “嗯,我快到了。”她站起来准备要下车了。
  “给我个电话号码吧。”
  庄秋水的这句话,让她心跳更厉害了。但也由不得她考虑,随口就把手机号念了出来。
  然后,她拉着扶手走向车门。
  “再等一等,把我的伞拿去。”
  庄秋水把伞递到了她手里,她摇摇头说:“那你怎么办呢?”
第26节:虫(18)
  “没关系,我家门口就是车站。但星月村还要走一段路哦。下次记得把伞还我就行了。”
  车门已经开了,小蝶只能拿着伞下车。外面的雨果然很大,没这把伞真的还不行。
  她忽然想起还没说“再见”呢,回头一看公交车已开远了。孤零零地站在车站上,被大雨笼罩在庄秋水的伞底,心里一阵凉又一阵热。
  刚离开车站两步,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庄秋水,星月村小区里会积水,回家小心些。”
  几十分钟前,这部手机带给她难以言说的痛苦。但眼前这条短信,又让她心底稍稍温暖了几分。
  存下庄秋水的号码,她撑着伞走到了星月村门口。小区里果然有很多积水,这里十年前就这样了,每逢大雨就会水漫金山,只能从旁边高处走过。
  尚小蝶家在六层楼房的三楼,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6月9日傍晚18点40分
  爸爸终于回家了。
  他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色却很是疲惫憔悴,看来今天又在银行加班了。
  下午,尚小蝶又给白露打过电话,但对方的电话又关机了。
  小蝶煮好了两人份的面条,爸爸一进家门就狼吞虎咽了起来。等到他快要吃完的时候,小蝶碗里的面却几乎还没动过。
  爸爸板起了严厉的面孔:“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又要减肥了?”
  “没有!”小蝶又象征性吃了几口。
  “怎么回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有事都不和爸爸说了。”爸爸把面条吃完了,抽起一根烟,“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的信用卡用过了吗?”
  小蝶像受训的学生一样低着头:“这星期用过一次。”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整天都扑在工作上面,回到家也想着信用卡,连女儿的英文名也叫WOW了。但他毕竟是个父亲,看着女儿低头吃着面条,不禁长叹一声:“哎,要是你妈妈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教你烧几个好菜。”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小蝶的眼皮跳了几下。她神经质地站起来,放下面条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几乎是扑到了写字台上,颤抖着拿起粉红色的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个年轻女郎的头像。她有着浓密的黑发,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睛,英气逼人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干净白皙的脸庞——毫无疑问是个绝代佳人,美丽仅仅通过照片就能震慑所有人。黑白相片使她的双眼特别有神,乌黑的眸子好像随时都会说话,命令天下的男子向她顶礼膜拜。
  总而言之不像是凡间的女子,像来自另一个时代,三千年前某个遥远的国度,抑或银河系外的某个星球。
  没错,她就是尚小蝶的妈妈。
  尚小蝶轻抚着相框,期望这能代替妈妈的脸,但妈妈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她也只是通过照片才认识了妈妈。
  她从未真正见到过妈妈一面,她想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强忍着没有让眼泪再次滑落,今天的泪水已流得够多了,不可以在妈妈面前再流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继续看着粉红色相框里的妈妈——那时她多么美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儿却一点都不漂亮?
  如果把妈妈的照片拿给同学们看,大概没有一个会相信她们是母女吧。尽管漂亮妈妈的女儿通常会比母亲逊色,可尚小蝶和妈妈差距也太大了。许多女孩会继承爸爸的相貌,但小蝶爸爸年轻时也仪表堂堂,她现在更看不出爸爸的影子。
  她惟一继承妈妈基因的是眼睛——爸爸常说看到小蝶的眼睛,就会想起刚认识她妈妈的时候。
  尚小蝶摘下眼镜,照了照小镜子,果然和妈妈的眼睛很像,尤其是淡淡忧郁的味道。
  她躺倒在床上,再也不去想妈妈和她容貌的关系了。
  十几平米的闺房陪伴了她多年,连同写字台上妈妈的照片。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好像妈妈一直在她身边,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她——似乎相框里藏着一双真正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妈妈眼里,包括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眼泪……妈妈会保护她吗?
第27节:虫(19)
  窗外,夜雨缠绵。
  躺了十几分钟,忽然想起包里还有些东西。尚小蝶打开重重的背包,把来自“幽灵小溪”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还像在寝室里那样,盘坐的双膝间放着那本笔记,一盏孤灯照着流畅的字迹。孟冰雨的笔记有生物专业课的,也有政治和英语课。笔记作得相当认真,几乎把老师说的每个细节都记了下来,看得出孟冰雨是很细心的人。
  小蝶翻到红色毛笔字的“蝴蝶公墓”那一页。后面有一些孟冰雨的个人随笔,夹杂在课堂笔记中间。有时只记录几句话,或者抄一句歌词什么的。有几页甚至是随手涂鸦,大概是在上课无聊时的消遣,其中一页画着个女孩头像。
  画风有美少女动漫的味道,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略带忧郁。底下写着一行字——何娜,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画的是何娜的遗像。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十几行圆珠笔小字——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着?何娜的遗体今天就要火化了,我不敢去看她最后一眼,我怕自己见到她最悲惨的形象,还是让她美丽的脸永留在我心中吧。
  我的伤差不多也全好了,但心里的伤谁又能包扎?我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反复观看当晚车里拍的DV,一遍遍放慢镜头找线索。每晚都会梦到夜里飞驰的越野车,梦到那个叫“黄泉九路”的路牌,梦到路边拦车的白衣少女,梦到“蝴蝶公墓”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咒语,是它害死了何娜。
  “蝴蝶公墓”究竟是什么地方?
  下一页又是专业课的笔记,看来孟冰雨很快就回到学校上课了。她战战兢兢地继续翻下去。在隔了几页的课堂笔记后,又看到孟冰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了——
  今天,我去寻找蝴蝶公墓。
  我像侦探一样重返犯罪现场调查蛛丝马迹,回到一周前的出事地——经纬三路。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坐公交车,既可以驱赶鬼气,也避免了迷路。这里距市区并不远,到S大只有半小时车程。
  现在看看也没什么稀奇,四车道的马路,一边是在建的住宅区,另一边则是大片废墟,更远处是几幢高层建筑。车祸就发生在马路当中,我们的车开到对面车道,与一辆集装箱卡车正面相撞。我捂起耳朵,似乎听到那可怕的尖叫声——这是何娜生命中最后的呼喊。
  完全看不出蝴蝶公墓的样子。也许白衣女子是从蝴蝶公墓出来后,又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这里拦车的;或者蝴蝶公墓并不在这附近,只是她凑巧遇到什么事,独自落在这个地方。
  那晚我们看见过一个奇怪的路牌,上面写着“黄泉九路”四个字,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有这种路名呢?
  我又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看到经纬一路和经纬二路,但始终都没有“黄泉路”的踪迹,难道这里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世界?
  看到这儿,小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应——什么声音在呼唤她?
  她走到窗前徘徊几步,便拿起手机拨了白露的号码。
  这回白露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几十秒钟,突然响起了一个颤栗的女声:“喂!”
  老天保佑!她终于接电话了!看来小蝶真的感应到了!
  “白露啊,我是……我是小蝶……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就连口齿都不清了。
  对方停顿了片刻,突然冷冷地说:“我在‘幽灵小溪’。”
  “天哪,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但白露却不再回答,信号变得模糊不清,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她在“幽灵小溪”?
  6月9日晚上21点20分
  马路没有白天那么堵了,尚小蝶焦虑地坐在出租车里,看着S大的校门就近在眼前了。二十分钟前匆匆地冲出家门,爸爸问她要去哪里,她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一路上她不停地打手机,但白露又恢复了关机状态。
  终于到了S大,她跳下车冲进学校大门。周五晚上的校园安静了许多,路灯下只有些家在外地的学生。小蝶低着头跑过寂静的通道,偶尔惊动了密林深处的恋人。一直穿过她们的女生寝室楼,穿过沉睡中的花圃,直至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幽灵小溪”。
第28节:虫(20)
  半个小时前白露还在这里,不知道此刻她到哪里去了。
  还好,今晚月光皎洁,绿色的河水竟然也波光粼粼,夹竹桃花依旧吐露着芬芳。她看到了那个人影,几乎半跪在河边的荒草地上。
  “白露!”
  她高声叫了一下,已然冲到了那人跟前,但那个人影却毫无反应,好像只是个定在地上的雕塑。
  尚小蝶也蹲在了那人面前,月光下白衣引人注目,长长的黑发掩藏着她的脸。她跟前有一把小铁铲,脚下的泥土已被挖开,有个铅笔盒正放在土坑里。
  GOD,她居然想要把这个铅笔盒埋下去。
  尘归尘,土归土。
  因为这个铅笔盒本就来自“幽灵小溪”。
  几天之前,尚小蝶和白露一起从此挖出了这个铅笔盒,现在白露要将它还给这片荒草下的泥土。
  但小蝶还是没有看清她的脸,于是她伸手撩起了白露的头发——心底又涌起新的恐惧,是否会看到另一张脸?抑或这张脸早已血肉模糊?
  还好,月光照亮了白露的脸,她的目光正对着地下的小坑。
  “白露,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似乎有了反应,但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继续用小铁铲挖着坑。
  尚小蝶在她耳边大喊:“你停下来吧!”
  但白露完全不理会她,已经开始用泥土埋住铅笔盒了。天哪,白露已经走火入魔了,什么力量正附着在她身上。
  又是一个灵魂附体?
  小蝶用力拉扯她的手,想要把她的铁铲夺过来。就在两个女生扭成一团时,白露突然倒在了地上。
  就像昨天子夜发生的一样,白露浑身颤抖痉挛起来,月光下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小蝶一下子就傻了,难道是刚才的争夺伤到她了?
  白露的样子越来越吓人,眼珠几乎要突出了眼眶,嘴角也已吐出一些白沫了。
  不行,她这样子会有生命危险吧!尚小蝶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拨通120电话,让救命车赶快过来!
  正当尚小蝶为白露手足无措时,目光却落到了地上的小坑,铅笔盒一大半已埋在土里了。她急忙将铅笔盒从土里挖出来,擦干净表面的泥土后,藏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她想到这里很偏僻,就算救护车开进校园,也很难找到“幽灵小溪”的。于是,小蝶先让白露躺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把白露背出去),然后快步跑向女生寝室楼。
  几分钟后,救护车呼啸着开到寝室楼下。小蝶立刻指引着医生人员,来到了荒凉的“幽灵小溪”。这里的绿水让人家都捏起了鼻子,担架抬起地上的白露回头就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女生寝室楼下,再把气息奄奄的白露抬上救护车。小蝶也坐到了车上,抓着白露的手说:“你要挺住,一定会没事的!”
  救护车怪叫着冲出校园,向最近的一家医院疾驰而去。车里的白露已经休克了过去,医生正在为她做简单的抢救。小蝶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她的书包里还藏着那个铅笔盒。
  五分钟后开到了医院,尚小蝶随着担架床一起下车,抬着白露冲进了医院急救间。
  这里已乱作了一团,刚刚送进来一个车祸的重伤员,地板上全是模糊的鲜血。医生还来不及擦干衣服上的血,又匆匆忙忙抢救起了白露。
  小蝶只感到脑子都要爆炸了,呆呆地站在担架旁边,看着白露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灵魂仿佛正从她身上飘离……
  白露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似乎什么东西卡在了气管里。年轻的医生决定实施气管切开,来不及进手术室了,他把白露推进一个小房间,麻醉师对病人做了紧急麻醉。医生操作着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切开白露的脖子——这可怕的一幕全被小蝶看到了,她就躲在一张幕布后面,浑身颤栗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看到了白露的气管,那红色的皮肤组织底下,是已经被肿胀得不成形的气管。医生的手已在颤抖,好不容易才拿稳了手术镊子,缓缓伸进白露被切开的气管,从里面夹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像一枚白色的糖果。
  医生已经目瞪口呆了,他不相信自己的双手,竟从人类的气管里取出这么一个东西!
第29节:虫(21)
  他轻轻地将它放在盘子里,然后“糖果”自动裂了开来,从里面爬出来一条虫子。
  这不是糖果,而是虫卵!
  虫卵。
  尚小蝶也看到了这枚虫卵,就是这个东西卡住了白露的气管,令她无法呼吸直至死亡。
  医生手里的镊子掉在了地上。从“糖果”里爬出来的虫子,拼命蠕动着细长的身体,从盘子里钻了出去,很快爬到了地上不见踪影。
  回头再看担架床上的白露,早已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成为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她死了。
  小蝶想要哭出来,眼泪却突然干涸了。年轻的医生惊慌失措地逃出房间,只留下小蝶一个人站在死去的白露身边。
  托盘里破裂的虫卵已渐渐变硬,尚小蝶靠近它半透明的表皮,就像自己的眼角膜……
  6月9日深夜23点20分
  尚小蝶回到了家里,结束了这惊魂的一夜。
  爸爸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女儿一进门就大嚷起来:“你看都几点了?那么晚才回来,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学好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啊?”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许多问题,小蝶却一句话都不回答,迅速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外面还在响着爸爸的咆哮,她打开莲蓬头洗着自己的身体。今晚她去过“幽灵小溪”,还带着白露去了医院,最后又目睹了一场可怕的手术,直到自己的室友死在急诊室里。
  白露死后十几分钟,学校的老师很快赶到医院。简单询问了小蝶几句话,就让她快点回家去休息。但尚小蝶隐瞒了一些情况,比如她书包里藏着的铅笔盒——本该被白露埋葬的东西。
  她拼命洗着自己身体,仿佛那枚虫卵已到了自己身上,抑或那条虫子正爬在脚趾间。几乎要把皮肤洗破了,她才穿上衣服走出浴室。这时爸爸早已骂不动了,先回房间睡觉去了。她也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尚小蝶从包里拿出那个铅笔盒,还散发着“幽灵小溪”边泥土的气味。她将铅笔盒放在写字台上,就像小时候的课桌,轻轻打开了这个盒子——
  里面果然是一张文稿纸,或许因为长期埋在河边的地下,早已经受潮发黄了,许多字迹都有些模糊,能保存到现在的样子已不错了。
  稿纸上写着一首诗,题目是《蝴蝶公墓》。
  诗行笔迹写得很潦草,但又非常大气,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写的——
  谁在城市的边缘哭泣
  谁走过黄泉路的晨曦
  是幽灵在编织地图
  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
  即将沉没的船只
  是否看见黑夜中的海岬
  波塞冬孤独的灯塔
  正在时光的折磨下锈蚀
  最后的光芒射破夜空
  照亮杰里科第九大道
  听女巫在海底呻吟
  笔直!笔直!笔直!
  但请不要渡过姑苏城外的小溪
  1999在耳边呼吸
  机器与马达将我们吞噬
  黑色烟雾飘出神的手指
  你将背着肉身前往墓地
  为古老的十字架钉上钉子
  高声背诵基里尔兄弟的文字
  木马战士正打开特洛伊的城门
  阿喀琉斯的灵魂穿越天上的桥
  写一张秘密的纸笺
  塞进耶路撒冷哭墙的缝隙
  抱起夹竹桃花瓣的尸体
  我悄然亲吻——蝴蝶公墓
  又是子夜时分,尚小蝶静静地看完这首模糊的诗,仿佛身体渐渐飘浮起来,那神秘的地方已近在眼前。
  诗稿最底下有落款和时间——
  野生1986年6月6日
  作者的名字叫“野生”?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这首诗是1986年6月6日写的,尚小蝶正好出生在那一年。而6月6日,则是她在“幽灵小溪”边发现孟冰雨的书包的日子。
  又默念一遍这首叫《蝴蝶公墓》的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很难说这首诗是好还是坏,本来诗歌就是难以评价的,完全是一种个人的主观感觉。但她觉得这首诗里,隐隐有种奇异的味道,特别是那些难懂的历史名词,让人坠入某个巨大的迷宫……
  蝴蝶公墓?
第30节:虫(22)
  忽然,一只大灰蛾飞到了台灯上。
  蛾子固执地飞向光明,就算被台灯烫死也在所不惜。于是,她怜悯地关掉台灯,让屋子沉入黑暗。
  6月10日上午8点30分
  周六的上午。
  她梦到了白露,或者可能是白霜?总之她已分不清这两姐妹了。她们都身着飘飘的白衣,穿梭在黑夜的道路上,看到有车路过就招手拦车。尚小蝶自己开着一辆红色的QQ(可现实中她根本就不会开车),在茫茫的夜路中迷失了方向——LOST。
  路边出现了白露(霜)的脸,然后QQ停了下来,让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小蝶继续踩油门往前开,白露(霜)则怔怔地直视前方。终于,小蝶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露(霜)回答:“蝴蝶公墓。”
  “怎么走?”
  “跟我走。”
  白露(霜)的喉咙肿了起来,里面像卡了什么东西,她艰难地吞咽着,高声朗诵——
  “谁在城市的边缘哭泣?谁走过黄泉路的晨曦?”
  尚小蝶猛打方向盘,拐入一个更加荒凉的路口,同样也如咒语般念念有词: “是幽灵在编织地图!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
  就在嘴里念叨着《蝴蝶公墓》诗句的同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QQ和黑夜的道路都已不存在,白露(霜)也化为了灰烬。
  她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窗外依然下着绵绵的梅雨,一切都在生锈发霉。
  糟糕,错过了半夜里的世界杯开幕式!
  昨晚怎么睡着的?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不起来。最近总这样,记忆力越来越差。相信克林斯曼的德国队能拿下哥斯达黎加的吧。
  屋里嵌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子清楚地照着自己的胎记,像丑陋的伤疤长在肩膀下。这个烙印从她出生那天就有了,为何美丽的妈妈会留给她这个东西?小时候每次洗澡都会拼命地擦,天真地要把胎记擦掉,直到把皮磨破了,才明白这个印记要跟随自己一辈子。
  光着脚走到枝繁叶茂的阳台,外面是霏霏的淫雨,再过两个月琼花就要开了。忽然脚底板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有条近七寸的大蜈蚣,血肉模糊地钉在地上——居然踩死了一只蜈蚣?因为家里养花,有时也会钻出蜈蚣八脚之类的,但从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估计修炼成蜈蚣精了吧。
  听说蜈蚣被踩死后是要报仇的,会不会变成可怕的东西找她算账呢?小蝶用纸巾擦了擦脚底板,蹲下来叹声哀悼:“蜈蚣啊蜈蚣,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了。”
  说罢,她将蜈蚣尸体埋进了花盆。
  和爸爸一起沉默地吃完早餐,小蝶又回到自己房里。
  她打开电脑上了S大的网站。内部BBS只有本校学生才可进入。她登录生物系论坛,粗看了一遍帖子标题,主要都是专业课内容,还有些无聊的灌水帖。她把论坛翻到最早的一页,再倒过来一页页往前翻。第七页跳出一个红色醒目的标题——
  沉痛悼念何娜同学香消玉殒
  发帖时间是2005年5月23日,车祸发生后不久。主帖只有标题,后面跟了许多悼念帖。有的帖图送了鲜花,有的写诗哀悼。还有人说这不是普通的车祸,而是一起可怕的灵异事件,因为据说有个女鬼坐上车,导致惨剧发生。
  但有个帖子把矛头对准了孟冰雨,质疑她为何只受了轻伤,而车上其他人非死即重伤?有人怀疑是孟冰雨做了手脚,或者她根本就撒谎了,要掩盖某些秘密和阴谋。
  尚小蝶又往前翻了一页,看到了这样一则帖子标题——
  有谁知道孟冰雨在哪里?
  又一个帖子是——
  紧急呼叫孟冰雨,请你尽快回到学校!
  类似的帖子有好几个,大致都是说孟冰雨失踪了。同学们最近一次看到她,是在2005年6月10日,之前几天她的神情就不对,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人说她的失踪和车祸有关,是何娜的灵魂把她带走了。也有人干脆举出电影《死神来了》,说孟冰雨早就该在车祸里死了,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也躲不过最终厄运。
第31节:虫(23)
  那些帖子越说越玄,直到今年寒假,依然有人提起孟冰雨的失踪。BBS翻到第一页,还是没有孟冰雨的消息,小蝶索性下线关掉了电脑。
  写字台上,静静地躺着孟冰雨的笔记本,真是“主人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笔记本”。
  尚小蝶翻到簿子当中,用标尺画出来的格子图形,从黄泉一路到黄泉九路。
  下面一页又是英语课的笔记,整页都爬满了英文字母,但翻过去就变成中文了——
  我一定要找到“蝴蝶公墓”。
  但这绝非易事,撞车事件附近地形复杂,有工厂和居民区,也有建筑工地和无人的荒野。要找到谁也没见过的“蝴蝶公墓”,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我上网在各种搜索引擎里寻找,发现一个叫“蝴蝶公墓”的网站。不知道是谁创建了这个网站,网页设计得非常奇怪,但看起来并没有日常维护。这个网站最吸引我的是一张“蝴蝶公墓地图”,上面弯弯曲曲画了很多东西,实在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发现“蝴蝶公墓”的钥匙?
  这页到此为止。尚小蝶看着“地图”两个字,想起前两天搜到的那个神秘网站,和孟冰雨说的“蝴蝶公墓”网站就是同一个吧,或许真的埋藏着破译“蝴蝶公墓”的密码?
  对!白露也是因为这幅地图——她知道姐姐白霜寻找过“蝴蝶公墓”,想必也早就在网上搜索过“蝴蝶公墓”,并发现了这个网站,也看到了这幅神秘的地图。
  为何别人都破译不了,惟独白露却可以找到“蝴蝶公墓”呢?或许除了这幅地图之外,还必须有其他的辅助手段,才能够破译“蝴蝶公墓”的密码?
  小蝶继续看下一页,却变成了胡乱的涂鸦,整页纸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坟墓。翻过来才是孟冰雨的文字——
  老天,今天我才知道,那晚上车的白衣女子“鬼美人”,竟然也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她叫白霜——果然就如她那晚的装束,一身白袍活像女鬼。
  我的表姐也在S大读中文系硕士,是她告诉了我白霜的情况。白霜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一年四季都穿白衣,常常半夜里在校园游荡,被学生误认作女鬼——大概我们学校很多闹鬼传闻都因此而来的吧。在白霜失踪前一晚,她突然神经质地说要去“幽灵小溪”埋葬诗稿!子夜十二点,白霜带着一把小铁铲出去了,第二天早上回来后神情很奇特,好像要去完成一件特别的任务。第二天,白霜就穿着一身白衣离开了校园,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白霜葬花?在“幽灵小溪”?
  今晚,我要去那里。
  后面空白了六七页,小蝶还以为笔记到此为止了,再往后才翻到了文字——
  昨晚,我去了“幽灵小溪”。
  在那夹竹桃盛开的河岸边,有个地方草长得很低,底下的泥土也很松。于是我用铁铲挖了开来,果然发现了一个东西——铅笔盒。
  我打开铅笔盒一看,里面居然藏着一张诗稿,诗的题目是《蝴蝶公墓》!
  这是打开“蝴蝶公墓”的钥匙吗?
  尚小蝶突然合上笔记本,仿佛也闻到了那股泥土味,从“幽灵小溪”边喷涌而出,钻进她的鼻孔和气管,充斥于全身每一根毛细血管……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双双的声音:“小蝶啊,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也听说‘蝴蝶公墓’了!”
  听到双双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尚小蝶心底又是一惊。
  双双继续说:“昨晚,我们音乐社团聚餐,几个学姐聊到了‘蝴蝶公墓’。她们神秘地说凡进入‘蝴蝶公墓’,只要在里面许下一个愿望,就一定会得到实现——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生命的代价?”
  陆双双的语气异常肯定:“没错!三年前,我们学校有个校花,一心想要成为电影明星。知道‘蝴蝶公墓’的传说后,她立志要找到那里并许下心愿。后来,据说她真的发现了‘蝴蝶公墓’。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她——死了?”
  “不,她很快交上了好运!在街上被电影公司的星探发现,推荐给了一位大导演。”双双说出了那个导演的名字——原来是家喻户晓的大腕级人物,与张艺谋、李安、王家卫同一个级别,“大导演正为最新大片挑选女主角,一眼就相中了我们校花,准备把她捧成又一个‘什么女郎’。几个月后,校花去泰国普吉岛参加拍摄。刚拍到一半,摄制组就碰上了印度洋大海啸。其他人都平安无事,惟独我们的校花不见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32节:虫(24)
  双双近乎神经质地在电话里大叫了一声,吓得小蝶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尚小蝶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听说还有其他的事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对了,你想去‘蝴蝶公墓’吗?”
  “我——”她却一时语塞了。
  “其实,我倒是挺想去‘蝴蝶公墓’的!第一个愿望是让秋水永远和我在一起;第二个愿望是让我的小蝶永远快乐。”双双嘻嘻笑了一声,“好了,记得明天下午四点,我们在学校大门见哦,拜拜!”
  挂断电话,尚小蝶后背已是一身冷汗了。
  几分钟过去,手机仍然抓在手里。看了看存储的短信,最近收到的一条,是昨天庄秋水发给她的。
  庄秋水——她还清晰地记得他胸口的体温。
  她颤抖着按下短信回复键,犹豫再三之后,打出了几个汉字——
  你认识孟冰雨吗?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这条短信发给了庄秋水。
  然后,小蝶就在房间里坐卧不安了。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不知道人家起床了没有?
  忽然短信铃声响了。
  打开一看却是条无聊的广告,她马上将其删除打入了19层地狱。轻叹了口气,躺回到床上,看着雨点打上窗玻璃……
  十几分钟后,短信铃声又响了。
  发件人是庄秋水。
  尚小蝶心跳立时加快,但却不敢马上打开。先想象一番庄秋水的回答,是YES还是NO?
  但愿不要失望,她打开了庄秋水的短信——
  我认识她的,问这个干吗?
  看着庄秋水回复的短信,她的心跳更快了,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抓着手机呆坐了许久,心底好像正在两军交锋。终于,手指的勇气战胜了大脑,她发出了这样一条短信——
  我今天能见到你吗?
  6月10日晚上19点30分
  尚小蝶准备出门了。
  她穿了条粉色的裙子,这是衣橱里最好看的衣服,是个有名的淑女装品牌。又精心装扮了自己一番,把所有家当都拿了出来。最后,她还戴上一对珍珠耳环,那是爸爸从国外旅游带回来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还是那个傻瓜头,脸上的粉刺丝毫没有减退。仅有值得自豪的眼睛,也被厚厚的镜片遮住了神采。她觉得自己这副打扮,更像躺在葬礼上的死人。于是她又恢复了老样子,把裙子换成了工装裤,耳环什么的也都摘了下来。
  尽管难过得要哭出来,小蝶还是提前出门了,手里提着庄秋水的伞。爸爸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和女同学一起去逛街。
  和庄秋水约在不远处的苏州河边,晚上有很多市民去那休闲。过去不开心的时候,也常常走到河边。看着涨潮的河水从眼皮底下流过,近得伸手就能摸到。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与男生见面,提前20分钟就到了约定地点。雨停了,苏州河水静静流淌。她倚着河边的杨柳,看月亮穿破乌云,慢慢爬上柳梢头。
  八点整,庄秋水准时来到。他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身短打的运动装,停在尚小蝶跟前。
  他跳下车微微一笑:“你也喜欢这里啊?过去我读中学的时候,经常到河边来跑步。”
  “啊……是啊……”
  小蝶害羞地一笑,却忘记了应该说什么话了。
  庄秋水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孟冰雨的?”
  “因为……”她实在不是会说谎的人,只能胡乱编造了一个愚蠢的理由,“她是我在QQ上的好朋友,但一年前突然不联系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她的真名,听说她失踪了。”
  “嗯,到现在还杳无音信。”
  “她为什么会失踪?发生了什么事?”
  庄秋水锁起了眉头:“你们是很好的网友吗?干吗这么关心她?”
  “是很好的网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该比我更了解她。”
  小蝶有些张口结舌了:“我们,我们只是在网上打打游戏,聊聊看了什么书,喜欢什么明星之类的。”
  “可据我所知,孟冰雨从不使用QQ或MSN的。”
  一下子就穿帮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让小蝶无地自容。
第33节:虫(25)
  “算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我和孟冰雨都是生物系的,我们的功课都算比较好,常代表班级去找老师什么的。冰雨还偶然帮教授做实验助手。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我们系最顶尖的高材生,教授非常器重她。”
  听到他这段对孟冰雨的夸奖,小蝶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她在课堂上太不起眼了,至今也没一个老师能叫对她的名字。
  “也许你已经听说了,去年我们生物系发生过车祸。车上三女一男,何娜与孟冰雨都是我的同学。奇怪的是车上还有一个女生,是我们S大的中文系研究生。但何娜和孟冰雨都不认识那个女研究生。何娜死得很惨,据说头都挤没了,血肉横飞。那个女研究生送到医院后也死了。开车的男的头部重伤,成了植物人。只有孟冰雨几乎毫发无损。”
  “她运气真好。”
  “是啊,但自那之后她就心事重重了,也许是对车祸记忆的恐惧吧。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又神秘兮兮不告诉别人。她经常在上课时发呆,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东西,和过去的孟冰雨简直判若两人。”
  小蝶试探着问道:“她还说过什么话吗?”
  “她说——”庄秋水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她说她要得到‘鬼美人’。”
  “鬼美人?”脑中刹那浮现起了那白衣女子,长长的黑发遮着脸庞,宛如画皮美人。小蝶胆子越来越大了,审问似的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好像是在校园里,我看到孟冰雨急匆匆地走过,表情还很兴奋。她的嘴唇一直在动,好像自言自语。我和她打招呼,她也没理睬我。”
  月夜下的河边小道,几对情侣互相依偎着经过,小蝶尴尬地向外走了几步。庄秋水追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孟冰雨的事?”
  “没……没什么……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好吧,不勉强你回答。”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吧。”
  她的脸立时就红了,摇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吧。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蝴蝶公墓’吗?”
  “很抱歉,”他不耐烦地扭过头,看着苏州河水说,“我不知道!”
  小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今天麻烦你了……那就,再见吧。”
  说罢她已经转身了,忽然又回过头说:“哦,还你的伞!”
  她把伞交到庄秋水手中,低下头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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