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来,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到了约定好的酒吧,看见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另外两个人。
她们看着我,波波说:“哎你坐远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保姆带来。”
“你也太恶毒了吧。”
我坐下来,给自己倒酒,心里真有点不高兴了,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这等损友,还这样挖苦我。
“你生气了?”波波过来搂一搂我,“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看我还给你带礼物了。”
她说着就把一瓶香水给我。
“这还差不多。”我收起来。
“怎么不高兴啊?”小丹问。
“没有。”
“得了吧,你脸都是黑的。而且你没带胸罩。”小丹说。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胸前,她们两个哈哈的笑起来,我又被摆了一道。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思维混乱。
从来都是我耍笑她们两个,今天接连吃招。
我也气的笑起来。
这个时候,有人经过我身边,叫我:“乔菲。”
我一抬头,程家明,身边还有两个男性朋友。
我说:“嗨嗨,程医生,这么巧。”我灌了一口酒。
“介不介意一起坐?”程家明说,伸手与波波和小丹握手。
我说:“好啊,好啊。”
桌子上面,几只手一起握,我心里想找个什么方法走。
男士们又要了酒来,大家挨个讲段子。
我其实挺不愿意见到程家明的,像个手里握着借据,又不索债的债主。
我那天给他打电话问家阳的情况,还没等我说出来,他就直接告诉我了。他知道我跟家阳的过去,这很明显。
家阳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莫测高深的,这样比下来,他自己清纯的像个小孩子。
身边跟程家明一起来的先生对我说:“该你了,轮到你讲段子。”
“我一时想不起来。”
“那可就罚酒了。”
“好,那我说一个。
说,把大象放进冰箱,统共分几步?”
我说完了,就看见其余五个人表情木然的看着我。
程家明的另一个朋友说:“要不,你还是喝酒吧。”
别人笑起来,波波说:“我来讲吧。我都准备挺长时间了。”
她还没说完,我就把我面前的酒给干了。
桌上的人都有点发愣。
“各位,我再喝两杯就走了,我有点事,对不住了。”
我要自己倒酒,杯子被对面的程家明给摁住了:“正巧,我也要走,我送你吧。”
完了,我弄巧成拙了,我就是想躲开这个人的。
“你再坐坐,程医生。你不是刚来吗?”我说。
“走吧。”
他站起来,穿风衣,伸手拽住我的胳膊:“走吧。”
我就这么被程家明给拽出酒吧了。
一出来,秋风把混混沌沌的脑袋吹的发疼。
“我送你。”
“不必。”
程家明笑起来:“故作坚强,只能让自己更辛苦。”
我看着他:“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因为自己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的摆布别人?还语重心长的说,这是为我好,教我不让自己更辛苦的道理?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是辛苦的,我就是这么过日子。没有车,我坐地铁,地铁停了,我走回去。我从来不想占谁的便宜,我也不用别人拯救我。不要笑着跟我说话。我也不领你的情。再见。”
我抬腿就走。
我坐最后一斑地铁回家,人很多,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不过,有什么关系,我心甘情愿,这就是我该过的日子。
我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方便面。
出去买菜,回来给自己和小邓做晚饭。
4点50分,收到高翻局人事处的电话,让我明天去报刊资料室报到。
我想起程家阳恨恨的对我说:“你不是不想当翻译了吗?太好了,高翻局的名额紧着呢。你也不用当了,我给你另找个好地方。”
他的办事效率真高啊,我就这么被发配到仅次于离退休办公室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资料室去了。
我又在锅里多放了两勺大米,边淘米,边看着镜子对自己说:“笑,笑,笑。”
这天晚上,我吃的很多。
小邓说:“你怎么今天战斗力这么强?”
“我放完假了,我明天上班,不出国了,他们给我弄到资料室去了。”
“那不是很好?我早就说过,你突然想去非洲干什么。”
“是啊,我不去非洲,我提前退休养老去。”
“不高兴?”
“不知多高兴。”
她把手放在我肩上:“最近你遇见不少事儿,菲菲,想哭就哭吧。别忍着,心里太难受了。”
我说:“快喝汤,别凉了。”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汤说:“哎真不错啊。”
我嘴里还有大米饭,对她说:“你一说,我还真发现我有点问题。”
“什么?”
“我除了打呵欠,是从来不会流眼泪的。”
我去上班,资料室在外交部大楼西厢的角落里,除我以外,负责资料管理的是一位退位了多年等着退休的老英文翻译。
我乐不得的清净。除了每天整理整理网络和文字媒体的新闻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事。
经常来的,还有一位负责网络维护的年轻技师小赵,说话很不给面子,第一次见到我就问:“哎你怎么这么小就被分到这里来了?”
“我乐意。”我说。
不过,每种工作都有它的好处,这里的法文资料,新的,旧的,我看不过来的看,累了,还有时间随便上网。
我觉得挺滋润的。
有一天,我翻阅旧报纸的时候,看到4月,法国巴黎里昂车站爆炸案的新闻,里面提到,宪兵祖祖费兰迪为保护乘客安全英勇牺牲。
此时,我正趴在窗子下的书桌上,深秋的阳光投过大玻璃窗洒在我的身上,像温暖的一双手。我张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是祖祖留给我的痕迹。
“你好不好?”我说,“你姐姐说,上帝差遣你别的差事,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我现在还不错,我是国家公务员了,可是,我有的时候有点寂寞,你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吧。”
我听见有人咳嗽一声,看一看,程家阳站在书架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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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乔菲
家阳的吊臂拿掉了,垂着手,看着我。
我站起来,问他:“你有事儿啊,师兄?”
“是。”他说,“请帮我找一份报道北约对南联盟用兵的世界报。”
这是哪个年代的老消息了,我打开计算机查阅。
根据文章内容查到报纸年份,日期和归档编号,按照编号在第五个书架的第二层找到这份报纸。
我把报纸给他,然后作登记。
家阳接过来,看看我说:“怎么样,”他的样子在寻找合适的词跟我说话,“你忙不忙?”
“你看到了。”我说,“我本来想打个盹睡午觉的。”
“那行,谢谢你啊,我先走了。”
“啊,不用。”
家阳刚走,我就接到了高翻室的电话,让我去一趟,我跟老翻译请假,他正拿着一个剪刀在那里剪报呢,头也不抬对我说:“早去早回啊,要是来人借报纸,我可找不着。”
原来是全球可持续发展计划的大会召开,局里的翻译不够用了,从各个处室借调,协助大会的组织,接待,陪同等工作。负责这次翻译组织的学姐照着名单念每个人的分工,我估计差不多能让我陪同代表夫人团观光吧,这个我倒是在行,那边英语翻译赵鹏远离的很远跟我打招呼,我正对他笑呢,学姐念到我的名字。
“乔菲。”
“到。”
学姐看到坐在窗边的我,慢慢的说:“会议第二天,11月15日,你参与,上午,9点15至11点,下午,14点15到16点的,会议的法文同声传译。”
她说完,我人就傻在那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怎样的工作机会?太好了,否极泰来,我乔菲转运了!
我看看身边不少以嫉妒的眼神看着我的年轻的同行,我把笑容憋回去,他们现在心里就咒我出丑了吧,看着吧,我把准备工作做的好好的,我一定会出色的完成任务,看着吧。
安排完任务,学姐宣布散会,我被她叫住,留下来。
她把一大堆的资料给我:“乔菲,这可是你第一次作会议同传,可得准备充分啊。”
我说:“是是是。”
她看看我,不解的说:“这么好的小孩儿,你当时闹着要去科特迪瓦干什么啊?”
我说:“在哪不是为人民服务啊。”
“行了,你现在好好准备,给人民在国内服务好就行了。”
我拿着学姐给我的材料回家鏖战,这突如其来的光荣任务好象重新激活了我,吃的多,勤运动,睡的香。
有天晚上我跟小邓吃饭的时候,电视里在演《食神》。
以“撒尿牛丸”重新崛起的周星星对吴孟达演的坏人说:“你不得不佩服我啊,我又活过来了!”
我重重的点点头。
小邓说:“你又把自己想到电影里去了?”
我不太好意思的说:“没有,快,吃鱼。好吃。”
可是,我这样情绪饱满,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到开会的那一天上午,当我穿上西服正装,把“翻译”牌挂在胸前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心跳突突突的加快了。
我趁领队没注意,从休息间走出来,看见各国代表已经纷纷入场了。
我往会场瞧了瞧,这阵势仿佛是见过的,当时,我看到杰出的程家阳的表演,而今天,将是我在这的工作间里,第一次,做同声传译。
不行,我得去抽支烟。
我正在找吸烟室,身后传来程家阳的声音:“乔菲。”
我回过头,看着他。
程家阳穿着碳黑色的西装,同色系的衬衫和领带,白皙瘦削的一张脸孔,一丝不苟的装束,他可真英俊。
在这个时候,我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可又知道有许多话又不能说。我只是看着他。
他缓缓伸出手,帮我扶正胸前的名牌,慢慢的,柔和的说:“不要紧张,乔菲,没有人比你优秀。”
我点头:“我叫不紧张。”
他忍俊不禁。
“你作什么,你今天不翻译吗?”我问家阳。
“我陪同联合国领导人,等一会儿,有会谈和专访。”
我继续点头。
“好了,去吧。记得我对你说的吗?”
“当然,”我用手指指着自己,“我非常优秀。”
我与一位师兄搭档,我们坐下来之前握手,问候。
当我手中握好速记的钢笔,当我按开传送翻译的设备开关,当我听到法国代表的第一句发言,而我同时对着话筒流利的用汉语说:“我们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可持续追求,正如人类景仰长生……”
我很清楚,我,乔菲,非常优秀。
程家阳
会议开完,送走联合国的大人物,一时没有重要的任务。
我听了乔菲的工作录音,觉得她应该可以打85分了,虽然还不够潇洒,但是已经足够敏捷准确,再稍稍假以时日,这将会是最出色的翻译。
我这样想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一场球局,找不到对手,只好跟电脑游戏。
小华给我倒了牛奶,看见我打桌球,就笑了。
“怎么这么有心情,自己玩啊?”
“也不是,”我接过她的牛奶,喝了一口,“原来有一个不错的对手,不知道现在哪里去了。”
“是吗?你还有网友啊?”
“为什么不?”我看看她。
“男的,女的?不会搞网恋吧。”
我笑了:“别这么土了。”
说起来,我真的有些日子不见更名为“梨让孔融”的“我就不信注册不上”了,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要忙的官司,谁也不会太有时间听你的倾诉。
小华说:“差不多就睡吧,别太累了。”
“好,你先睡,我洗个澡就来。”
在大会中表现出色的乔菲被我们主任从资料室调入高翻室,从此在我隔壁的办公室工作。
第二天,管人事的副主任带了她到各个相关处室跟同事们见面,将我们介绍给对方。
我们握手,乔菲对副主任说:“我认识程师兄,我们是校友。”
副主任一拍额头:“你看,我都忘了,对啊,你们入部培训不也是家阳负责的嘛。”
我说:“好好努力。”
菲说:“谢谢。”
中午的时候,我母亲给我打了电话,是她的秘书接通:“家阳,你稍等。首长要跟你说话。”
“家阳。”我母亲的声音。
“妈。”
“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啊。”
“我们坐我的车去吃西餐。我在门前等你。”
“好。”
我放下电话,吸了一口气。
快午休了,抽了一点空,坐在我对面的师兄用单位的电话给家里打个长途,他对着电话说:“妈,真的,我真吃早饭了,我能不吃吗……”
我穿了风衣要下楼,在走廊里看见英语翻译小赵跟在菲的后面说:“真是的,那个时候,我还真担心呢,我还说,怎么小姑娘一个要去那个地方啊,不过,你真是不错,我听他们说了,你业务相当突出……”
我站在他们旁边等电梯,小赵看到我打招呼:“师兄。”
“嗨。”我说。
乔菲跟着笑笑:“去食堂啊。”
“啊,不是,去别的地方吃。”我说。
他们到了食堂那一层就下了电梯。
小赵走在菲的后面半步,他对菲还挺呵护的。
我母亲的中华车在楼前等着我,我上去了,她手里还拿着文件在看。
我们到了餐厅,她才把手中的工作放下来。
看看在吃鹅肝的我:“怎么瘦了?”
“没有吧。”
“你自己不觉得,瘦了不少呢。”她喝了一口果汁,“最近,我跟你爸爸要各自出门一趟,时间不短。”
“哦。”
“我们走之前,想约小华的父母见一面。”
我抬头看看她:“好啊。不用我们作陪吧。你知道,我不会应酬长辈。”
我母亲叹了一口气:“家阳,你不小了。我是想,把你跟小华的事定下来。”
我并不十分吃惊,我基本上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我用餐巾印印嘴巴:“怎么没有人这么追着家明,要他结婚?”
“家明?”母亲不以为然,“他要是跟哪个合适的女孩像你跟小华感情这样好,我早就给他办婚礼了。”
这句话有两个要点:一,这是个“合适”的女孩;二,她觉得我跟小华的感情“这样好”。
我母亲语气轻松,殊不知这是多么高的标准。
我没说话。
“家阳,你什么意见啊,告诉妈妈。”
“……我没有意见,妈妈,你希望我怎么做?我照你说的做好了,你希望我向小华求婚吗?好。我晚上就跟她提;是你约还是我约小华的父母?你告诉我吧。如果你想,那我们还可以尽快结婚,我们尽快要孩子。
妈妈,我没有意见,你告诉我吧,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母亲有点发愣,我继续吃东西。
“家阳,”她慢慢的说,向我温柔的笑了,“怎么了,家阳,妈妈是为你好啊,我以为,你跟小华都这么久了,也该有个结果了。你们也都不小了。”
牛排很硬。
我叫来侍者:“牛排很不好吃,请给我换炸酱面。”
他为难:“先生,我们这里只供应俄式西餐。”
我母亲看着我。
“请给我换炸酱面,还有黄瓜。”
“家阳。”
我看着我的母亲:“妈,我能不能自己选择吃些什么?”
“你刚刚要的也是你自己选的。”
“说的不错,因为你只把我带来这家餐厅。”
我扔下餐巾,大步出门。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人群在我的身边经过。
只觉得人生是密实的网,我如同交点,被无数线索牵绊。
我要自己镇定下来,我下午还要上班。
晚上,我母亲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说,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说妈妈,对不起,我中午不应该先走。
我母亲说,中午说的事情,如果我还没有准备好,就先放一放,不过,也到时候应该给小华一个交代了。
我放下我母亲的电话,小华又打上来,问我,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
我突然又觉得烦躁,又不能对小华发作,克制着自己说:“等我做完手边的工作就好。”
我没等她说话,就收了线。
我应该回到小华那里去的,可是,我开着车在街上闲逛,一边开,一边往嘴里灌啤酒。好久好久,我发现自己停在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柿子树,老式的居民楼,我看一看,这是乔菲她家的楼下啊。
我只觉得心里湿答答的,象溺水的人,奋力挣扎,终于搁浅在沙滩上。
我现在,很想,很想,见到她。
说什么都好吧,有什么该不该的事情?我就是这个懦弱的样子了。
我敲她的门,一个陌生的女孩开门。
我看见放在门口的乔菲的鞋子。
我说:“我找乔菲。”
她从里面应声出来:“家阳。”
我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把门开着,我把门关上。
她坐在沙发垫子上看着我。
她好象刚刚洗过了澡,头发蓬松湿润,身上有小孩子的味道。
我坐在她旁边,我看着她。
“你怎么了?”她喃喃的问我。
“菲,”我喊她的名字,眼泪就流下来了,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我累啊。”
她柔软的手臂抱我在怀里。
第五十七章
乔菲
我抱着家阳,抱了很久,直到他睡着了。
我把他扶到我的床上,把他放到我的被窝里,帮他脱了鞋子和衣服,只剩短裤。
我上次看到他这般光景,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我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脸。
他闭着眼睛,睫毛又黑又长,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影子。
这样的一个男人,那么坚定的给我温暖和依靠,现在又那样的无助,在我的怀里哭泣。
怎么我总会看到他的眼泪?
而这眼泪,又大多因我而起。
有这样了不起的女人没有?
惹她喜欢的男人哭。
家阳翻了个身,搂着被子,后背对着我。
我看见他肩膀上还没有愈合完整的伤口此时结成红色的小痂,我用手碰了碰,他动了一下。
我慢慢的把自己的嘴巴贴在上面,我轻轻的说:“家阳,疼不疼?”
倦意席来,我就这样,搂着我最爱的人程家阳睡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
程家阳
睡的很好,我整开眼说:“菲,我的后背痒,快帮我挠一挠。”
没人回答我。
我坐起来,看见床的旁边有牛奶和面包,我想找找纸条什么的,没有。
菲和她的朋友都去上班了。
我穿上衣服,洗漱,研究了一下她的房间。
之前来过,那时我跑来跟要去非洲的乔菲吵架,都没有仔细看一看她的小窝。
她喜欢浅颜色,用淡绿色的窗帘,床单和桌布,深秋的天气里,她的房间也有春天的气息。
我打开她的衣橱,里面是一些简单整洁的衣物,我想,也许我可以发现我给她买过的东西,一件衣服,一条裙子都好,可是没有。
我又翻一翻她的抽屉。
我看一看她的床下,我希望我可以在她这里找到些什么,一些有关于我的什么东西。
没有。
我很失望,坐在椅子上吃完她给我准备的东西。
我开了车去上班,在走廊里碰见去复印材料的乔菲。
我们都有点尴尬,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去?”
“师姐让我出差。”她让我看看手里的文件。
“去哪里?”我把文件拿过来。
“你看到了,卫生部承办国际医学会议在成都开,从我们这里借调翻译做同传,师姐让我去。”
“什么时候?”
“后天走。”
“时间这么紧?怎么都不给时间准备的?”
“没时间准备了,原来以为卫生部自己能解决,都没打算让我们去的。”她又把我手里的文件拿回去,“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还忙着呢。”
我想叫住她,可是乔菲走的很快,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想把旭东叫出来喝酒,他在电话另一边还挺为难的。我说:“你就翻脸不认人吧,你找我,我什么时候没出来?”
“行行,我这就到。”
我们在酒吧里见面,他跟我喝酒,也心不在焉的。他说:“你有事说啊。”
“你要回去陪老婆啊?”
“老婆是要陪滴,还有儿子啊,我现在天天给他弹一段钢琴胎教呢。”
我一下就笑的喷出来了。
旭东很不高兴:“你不要嘲笑一个准父亲的责任感。”
“不是,我是感动。”我继续笑着说。
“你啊,我不说你了。你结了婚,有孩子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不成熟,真的,小筒子,很不成熟。”他摇头晃脑的说。
“婚都没结,还要孩子。”
“哎对了,你差不多也该解决个人问题了吧,要到什么时候?你等得,女孩儿等不得啊。那个小华也不小了吧,”他看看我,“不过当然了,电视上看还是挺年轻的啊。”
“能说点别的不能?”我喝酒,“我找你出来,就是想轻松点,你怎么也跟我谈这事?”
“腻歪啊?”
“啊。”
“这就是啊,你到手了,”他笑起来,“小华在你手心里,你就不当回事了。我还当你程家阳是什么人,其实,跟我也就一样吧。再别说我的不是了。”
我是吗?
我看看他,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心里明明喜欢着一个,身边却是另一个;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一再故意的与乔菲纠缠不清,脑袋里却认命的相信,小华是注定的女人?
旭东看见拥着美眉进门的刘公子,伸手要打招呼,我说:“打住,你叫他,我就走啊。”
“怎么了?你们两个还真结梁子了?”
我说:“你忘了,小时侯,咱俩就不爱跟他一起玩。”
“我怎么记得是你俩一起挤兑我啊?”旭东说。
我回到小华那里,脱衣服,洗澡,睡觉。
小华说:“你睡了吗?你没睡吧?”
我说:“干什么?”
“我今天去看明芳了。我给她的孩子买了两套小衣服,我告诉你,家阳,小孩子,真是没法说清楚的动物,她一下子长的可大了。”
“真的?”我坐起来,看着小华,她把头发在前面扎了一个小辫子,带着眼镜,双手比划着跟我形容,“她是个小卷毛,可白了,小手肉嘟嘟的,走路很结实,而且,她现在会叫‘阿姨’了。”
我说:“都有这么大了?”
“厉害吧?真的,家阳,我抱了她一下午。她身上的小奶味儿啊,你就别提了。”
我从来没见过小华这样子的说话,像小朋友形容心爱的玩具。
“对了,我把明芳给她姑娘录的DV带来了,你看不看?”
小华不由分说的把DV机拿来,让我看明芳女儿的录影,看到又白又胖的小家伙一头扎在沙发垫子上的时候,我们两个都笑起来。
小华说:“真是怪了,前两年,我都最不喜欢小孩子,现在看了,就觉得真好玩儿。我是不是老了?”
“是啊,我也是。”
她看看我,我看着她。
小华终于对我说:“家阳,我们结婚吧。”
乔菲
我抵达成都,在城市花园酒店的大会会务组注册,正登记的时候,有人过来打招呼。
我看看他,越加体会到,故事中的世界,比鱼缸还小。
程家明医生半笑不笑的说:“你也来开会?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消失了。”
“电话是你的?哈哈,号码奇奇怪怪的,我还以为有人行骗,就给摁掉了。呵呵……”
我知道是大叔你,不接怎么着?
“呵呵,我还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啊,什么事儿啊,什么不高兴?”
哼,在我这里体会世家子弟的优越感,还知道我不愿意别人知道的秘密,我记着你,防着你一辈子。
“我上楼了。再见。”
“别啊,一起走。咱们一层楼的。”
在电梯里程家明问我,有没有来过成都。我说,念书的时候,做兼职导游,在这里停留过一个白天。
“那你吃没吃过三大炮?”
“是糖葫芦的一种吗?”
“面点心。”
“好吃吗?”
“不用说了。那真是……”
他这么一说,我肚子里就叫了,飞机上的东西又硬又咸,程家明一提当地美食,我有点不能自已。
我忍。
我没有时间出去嗨匹。
我到了房间,洗了个澡就开始看大会最新提供的资料。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我打开一看,是服务生,手里拿着精美的纸盒。
“有事儿?”
“小姐,有人买给您的点心。本地名吃,三大炮。”
“不会吧。”
我已经闻到味了,香啊。
我接过来,把礼盒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不仅有外酥里软,又香又甜的三大炮,还有凉粉,麻圆,口水鸡。
程家明啊,我原谅你。
我边看材料,边吃东西。
第二天大会召开,跟我搭档的是卫生部外联局的翻译,很年轻的男孩子,起立跟我握手,叫师姐,我老实讲,虽然年纪好象被他叫大了,不过体现尊敬,我心里非常受用。比利时医学家协会代表上台发言,准备充分,精力充沛的我圆满完成任务。
中午自助餐会,下午的会议,还有法国代表的发言,我吃的不多,否则会犯困,少喝了一点香宾,拿酒的时候,看见餐厅的另一端,程家明在与比利时人说话。
我走过去,程医生在说英文,他非常流利,只是这位比利时专家国语是法文和荷兰语,他并不擅长英语,二人勉强沟通。
“需不需要帮助?”我问。
程家明笑了:“好姑娘,你来的正好,关于他上午提到的计算机体液分析辅助肝胆治疗目前在欧洲具体实施情况,我还有一个问题……”
两个人后来谈的甚是开心,互相留了联络方式,以后要共同研究课题。
程家明说:“你不错啊,今天上午的同传也挺棒的。”
“谢谢你昨天下午送来的小吃。”
说起来他来了兴致:“我跟你说,外卖送去的,比刚出锅的又差许多。”
“真的?”
“明天开完会,出去逛一逛吧,你意下如何?”
“我基本同意。”
那天开完了会,我跟程家明约好六点钟他来找我,我们出门逛一逛,可是到了过了四十分钟,此人也没有出现。
我穿上风衣去找他,什么事儿啊,不行我自己出去呗。
我还没敲门,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
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面孔瘦削,但很精致,涂着艳丽的装容。
她看看我,笑了一下,嗤笑。
然后她大踏步的走了。
保洁的阿姨推着工作车从旁边经过,脸上有神秘的表情。
这算哪一出啊?
我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种场景经常在电影中出现:现任女友撞见自己前任的到访,那女人心里说,迟早你也是下堂妇,男人说,对不起,忘了跟你的约会,此时恰有路人甲经过,回去告诉自己的适龄子女,不要学城市里的男女做爱情的游戏。
程家明在里面看见我:“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就来。”
“不用了,”我朗声大气的说,“我出去逛一逛,程医生,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程家明迅速穿好外套就出来。
左手轻轻推着我的背把我往外面带:“哎呀,没办法,走到天涯,这感情债也是一把一把的。”
我心里说,这人还好意思开口。
直到我们上了电梯,谁知他继续说:“刚才那个差点就是我孩子的妈了。”
跟我什么关系?
不过我真是好奇。
“你有孩子了?”
“被她打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因为不能结婚?”
“这么说也行。”
我们出了宾馆,沿着门前的马路前行。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么说也行’?”
“你认识家阳很久了吧,也知道我们家的背景。那个女人,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幸遇上我,被我的父母知道存在,就给清理了。”
“我怎么听的好象血淋林的。”
“一点也不。”程家明说,“无非是一笔钱。女人同意孩子拿掉,离开我,回到她的家乡。啊她就是成都人,皮肤很好的。”
我们看到一家茶馆,程家明说:“这里好不好?我挺熟的,东西好吃,节目也不错。”
“好啊。”我跟他进去。
引坐员带我们到楼上,我们要了一些茶点,我的兴趣被程家明的故事吸引,等着他继续。
可他说:“快尝尝,棒棒兔,好极了。”
“不要打岔。”
可是这人卖关子,吃了些东西才擦擦手看看我,对我说:“你怎么看待钱?”
“那还用说,好东西。”
“跟感情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