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后,她看见对面的明兰脸上现出为难来,自己也知道是强人所难
了。
“自是要去寻的,不过……”明兰思忖了片刻,斟酌道,“所谓人以
类聚,二爷在外头认识的大多是行伍的弟兄,真叫他去寻大夫,怕也是治
跌打外伤的。太夫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三弟妹的娘家也是京城久
居的,还叔叔婶婶他们,不若大伙儿都想想还有什么好的大夫,到时候二
爷去请来就是了。咱们一大家子一块儿想辙,总比一个人摸瞎强些。”顾
廷烨未必直到什么高明的大夫,可一旦知道了,估计可以以势压人一下
邵夫人听出这个意思,也算同意了,默默的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太夫人目光一闪,看了明兰一眼,又叹道:“他们总共兄弟三人,只
盼着廷烨得空了,也常来瞧瞧他大哥,没准还能好些。”
明兰笑的有些腼腆:“我回去就与二爷说。”
看她这么痛快,其余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朱氏忍不住细细打量这个新
妯娌,只见明兰静静坐着,大多是在听别人说话,只时不时凑一句打趣,
她的话不多,只说该说的,而且每句话都留三分,绝不说死,看似都应了,
实则什么都没答应。
朱氏暗暗苦笑,觉得自己婆婆的意图怕要落空了。
这时外头丫鬟高声禀到:蓉姐儿来了。众人转头,只见巩红绡和秋娘
一左一右的进来,前头是一身淡黄绣菊薄绸小袄的蓉姐儿,她还是一副瘦
弱的模样,低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还不快给你母亲请安?”朱氏含笑道。
蓉姐儿垂首行了个礼,蹲的很不到位,歪歪扭扭的,然后她很低很低
道:“给夫人请安。”
看她这么倔,一旁的秋娘几无可查的轻叹了声,柔柔的福了福,而巩
红绡则伶俐的上前一步,殷勤的行礼,俏声道:“给夫人请安。”
明兰都微笑的点了点头:“听三太太说,你们大都已收拾好了大件箱
笼,待会儿赶紧再整理下,今日咱们就要回澄园了。”
秋娘喜出望外,目光里尽是喜气,巩红绡抬眼看了看明兰,咬着嘴唇
**言又止,明兰嫌麻烦,打算装看不见,不过太夫人和气的开口:“二夫
人是厚道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巩红绡连连福身,语气谦恭道:“妾身想,想带两个丫头一道过去,
金喜和五儿…她们俩是与我一道陪嫁过来的,我,我舍不得她们……”声
音越说越低。
明兰很敏锐的注意到蓉姐儿微一侧头,飞快的看了下巩红绡,然后又
立刻垂头不语。
太夫人听了,笑着去看明兰,目光示意询问,明兰微笑道:“只要太
夫人和大嫂子答应,我自是没有不肯的。”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她们俩对明兰柔声道:“这两个也不是不
容易,廷烨一走这许多年,也没个音讯,大家伙儿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偏
就死心眼,一定要等着。唉……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在这份心意上,她们
日后若有不当的,你多担待些。”
语意满是悲悯的善意,红绡和秋娘一时感激,一齐眼眶发红的望着太
夫人。
顾廷烨离家三年多,她们俩前两年和后一年的待遇差别至少两颗星,
这会儿太夫人居然能把这番话说的这么流畅自然,明兰心里大是佩服,决
心向榜样学习。她学足了太夫人的真诚语气,再添上一点温顺的薄嗔,眉
眼秀美,笑道:“瞧您说的,就是您不吩咐,我还能亏待了她们不成!”
太夫人拉着明兰的手,眼中带着慈煦的笑意:“你这孩子!”
朱氏抿嘴而笑,邵夫人一脸宽慰,红绡和秋娘恭顺的表示感谢,红绡
还拿帕子摁了摁眼角,以增加煽情度,两旁的丫鬟都凑趣的轻笑,好似所
有人都觉得这是真的,果然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明兰觉得今天自己过
的真是太和谐了。
第129回
因要等巩红绡和秋娘整理行囊,明兰只能陪着太夫人继续说话,邵夫
人惦记着丈夫先回去了,把娴姐儿领出来见明兰算作代替,朱也叫奶嬷把
贤哥儿抱了出来。www.YZ u m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明兰仔细端详这姐弟俩,不由得大是感叹:要说还是地主家的小崽子
长的好呀。
贤哥儿话还说不利落,在乳母怀里啊啊哦哦的,很是肥白可爱,娴姐
儿虽只有五六岁大,但却和蓉姐儿差不多个头,小小年纪,却已是一股秀
丽端庄的举止,说话行礼都很有分寸。对比刚才的蓉姐儿的畏畏缩缩,明
兰忍不住问道:“蓉姐儿那孩子可吃着药?”
朱氏也知道蓉姐儿瞧着很不成样子,叹道:“没吃呢,也叫大夫瞧了,
说是身子无碍的,只需开解心绪,好好调理就是了。”
明兰低头沉吟不语,一旁的娴姐儿见她这般神色,奶声奶气道:“二
婶婶莫急,蓉妹妹只是爱挑食,又整日的发呆,身子却是好的;上个月换
季,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我和贤哥儿都着凉了,她都没事呢。”
明兰看她说话妥帖,态度娇憨,心里很喜欢,便笑道:“我们娴姐儿
真懂事!回头待你爹爹身子大好了,婶婶接你去和蓉姐儿一道顽,园子里
有刚做好的小秋千。”
娴姐儿小小的脸上绽出初芽般的微笑,用力点头,大声的应声:“嗯!”
太夫人慈祥的看着娴姐儿,轻叹道:“难为这孩子一片孝心了,自打
她爹病了,她就没怎么出过门,连自家园子都不大去的。”
明兰陡然心生怜悯,按照邵夫人刚才罗列的那一长串名医来看,恐怕
顾廷煜是希望不大了,就算是个现代都有不治之症,何况这个时代。
贤哥儿在祖母身边呆不住,在炕上扭着要往明兰身边冲,明兰笑着接
过孩子,朱氏当时就一惊,却见明兰十分熟练的撑着贤哥儿双肋,让孩子
坐到自己腿上,呵着他咯吱窝,又摩着他的小胖肚子顽,贤哥儿乐的呵呵
大笑起来,直在炕上打滚。
太夫人笑道:“瞧不出你抱孩子倒有一手。”
“我娘家侄子和贤哥儿差不多大,还有我大姐姐的哥儿也是这么大。”
明兰吃力的把贤哥儿还给乳母,拿帕子摁了摁额头上的细汗。朱氏抱过儿
子,眉开眼笑的哄着他顽:“回头叫他们几个小哥儿凑道一块儿,想来乐
的很。”
这时,外头有个丫鬟打帘子进来,看见太夫人有些发怯,低声道:
“姑娘说了,她今早忽得了诗兴,要好好酝几首诗出来,就不来见二夫人
了,这里告个罪。”
太夫人立刻脸色一沉,呵斥道:“她二嫂难得来一趟,她怎么这般不
懂事?!”
屋里的丫鬟无人敢答话,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朝明兰笑着表示歉意,
道:“你莫要见怪,你廷灿妹妹自小是老爷子启蒙的,就喜好个诗词字画,
又教你公爹宠坏了,很有几分读书人的酸气,一来了劲,谁的面子也不卖。”
明兰笑笑,轻轻摆手道:“早闻妹妹才名,知书达理,为京城闺阁美
谈,何况自家亲戚,什么时候不得见了,不妨事的。”遭遇一位极有范儿
的女文青,作为只能做打油诗的明兰对这个经典借口很是仰慕。
这个话题太夫人不想多谈,毕竟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再美谈也谈不
出什么花儿来;为了做两首诗而不见嫡亲的嫂子,到哪里都说不通的,不
过从这件事来看,这位灿七姑娘在顾老侯爷跟前应该很得宠。
让娴姐儿回屋后,朱氏便说起了贤哥儿的种种趣事,引的大家哈哈大
笑,太夫人时不时提起顾廷烨和顾廷炜幼时的胡闹,一脸慈爱状,明兰听
的津津有味。这婆媳俩似乎很想引明兰多说些顾廷烨的事,不过可惜,姚
依依同志是久经保密条例考验的优秀司法人才,深谙敷衍之道,离题千里,
话题都偏到花果山去了。
“……我日常吃着也不觉得,没想到竟有这许多门道。”朱氏自己不
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和明兰扯到河虾的七个品种和十六种做法上去了,
她抚着自己的脸轻呼,“和丝瓜一道炒着吃,居然还能养颜?”
“记住了,虾仁背上那条线定要去掉,下油锅前要上浆。”明兰一直
觉得对不住上辈子的身体,也没好好待它还让它淹了泥石流,搞不好都没
能挖出来尸首来,自打来了古代后,她最热衷的事就是养生。对男人好,
可能被小三;对丫鬟好,可能被爬床;对姐妹好,可能遭背叛;想来想去,
只有对自己的身体好才是大吉大利,百无一失。
朱氏看着明兰娇艳明媚的面庞,细润瓷白,透着淡红的菡萏色,饱满
柔嫩的皮肤像是用水掐出来般,眉眼生晕,莹然光华;不计容貌,单论皮
肉气色,比之同龄的自家小姑子,何止胜出一两分,当下更觉明兰有说服
力,忍不住细细讨教起来。
“我家祖母说过,女人这一辈子太累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前后
左右,哪处不烦心。www.YZ u m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明兰轻叹着,
“每生一回孩子,那就是伤一次身子,生下来后还得接着操心,平安长大,
读书上进…唉,都说女人比男人老的快,这么着,能不老么?”
“谁说不是呀!”朱氏立时起了忧患之心,男人怕穷女人怕老,其实
她这会儿才二十岁,可在明兰面前已自觉像个大妈了。古代女人很悲催,
二十来岁前生儿育女,过了三十就差不多歇菜了,等过了四十连孙子孙女
都有了,基本要靠礼佛修身来打发日子了。
一旁的太夫人见她们俩越说越偏,朱氏差不多都自己忘记该说什么了,
她忍不住微微皱眉,想着这才头一天,便按捺下种种心思,只微笑着听她
俩说话,偶尔长者风范的笑骂她们几句,倒也一室和乐。待到红绡秋娘她
们整好箱笼,差不多巳时三刻了,太夫人笑道:“都这时候了,倘若不叫
你吃了饭再走,岂不叫人怪我这婆婆刻薄。”
明兰想想也是,便欣然同意,但吃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下惴惴——饭
菜里没毒吧?
饭后用过一盏茶,明兰瞧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外头早已套好了
马车,连人带箱笼一道上了车,辘辘着往澄园行驶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到
了。下车后,明兰叫廖勇家的帮着卸箱笼行李,自领了蓉姐儿三人坐上几
顶青顶软轿往内院而去,到了内仪门才下轿。
一路往里走,红绡只觉得园内风景甚好,处处花鸟亭台小桥流水,虽
富贵不足,雅致清隽却犹有过之,她很是艳羡。而秋娘见一路上的丫鬟仆
妇全都轻声悄语,见主子经过,便避过一旁,恭敬的站着,待进了嘉禧居
偏厅后,于看座奉茶之际,她见几个丫鬟进出有致,行止端方,竟无一人
拿偷瞧她们一眼。
她心下不免暗惊:都道新夫人年幼,却不想理家这般得法,她有几分
为顾廷烨高兴,到底新夫人比之上一个,不论哪处都强上许多;想到这里,
她一时又多了几分怨艾,怕顾廷烨已用不上她了。
明兰在上首坐定后,端茶浅呷一口,深觉得今天劳动量过大,这般劳
心劳力实在不利于和谐生活,决心速战速决,赶紧把事情料理了,好回去
睡午觉。
她放下茶盏,转头道:“翠微,屋子可都收拾好了?”
“夫人您都吩咐多少回了。”一旁侍立的翠微忙上前笑道,“屋子和
人手全都好了,连热水都烧好了,只等着小姐,巩姨娘,还有秋姑娘一过
去,立时就可以洗漱休憩了。”
秋娘连忙起身谢礼,红绡慢了一拍,也起身笑道:“有劳这位姐姐了。”
秋娘看了眼明兰,惶恐道:“我不过是个奴婢,伺候老爷夫人还来不
及,怎么好这般!夫人您宽厚,可真折杀我了!能来老爷夫人跟前伺候着,
奴婢住便知足了。”
明兰轻轻挥手:“你是老爷跟前的老人儿了,不过叫几个小丫头服侍,
没什么好折杀的,况且,这也是府里的体面。”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秋
娘千恩万谢的坐下了。
明兰顿了下,朝坐在下首的蓉姐儿微笑道:“今日你们也累了,我就
长话短说罢。这家里人口简单的很,你们来了也热闹些。蓉姐儿,我原打
算把蔻香苑给你,这里先问问你,你觉着是自己一个院子的好,还是愿意
住我跟前呢?”到底她年纪还小,明兰自己也是上了十岁才分院另住的。
蓉姐儿依旧低着头,瘦弱的身子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过了半天也不
见她开口,秋娘急了,过去轻轻拉她:“快回话呀,夫人问你呢。”蓉姐
儿忽抬头,飞快看了明兰一眼,目光中满是戒备和敌意,然后又低下头,
就是不说话。
红绡见情形尴尬,忙打圆场道:“夫人莫怪,蓉姐儿自进府就是这般
的,平日和我们也不大说话,不过她心里可明白着呢。”
“那你的意思呢?”明兰看着红绡,微挑唇角。
“我怎敢做夫人的主意,不过嘛……”巩红绡心里早有了打算,当即
便笑道,“姐儿年纪小,还不懂事呢,独住一个院子到底孤了些,且又多
年没见着老爷,父女连心,骨肉天性,我想着,还是叫蓉姐儿在夫人跟前
稳妥。”
明兰想了想,脸上也无什么异色,只微微一颔首,红绡见状,顿时一
脸喜气,不等明兰开口,她又忙道:“……还有一事,夫人请恕红绡无礼
了。蓉姐儿到底是太夫人交托于我的,红绡不敢有负嘱托,自不好和蓉姐
儿分开……”
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瞧明兰的神气;一旁的翠微已经不笑了,看向红
绡的目光有些发冷。
听到这里,明兰忍不住轻笑起来了:“所以你也要住我跟前?可你已
是姨娘了,澄园里空阔,又不是没地方,我原打算单独给你一个院子的。”
红绡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夫人的好意红绡怎能不知?不过,总不好
为着自己舒坦享受而误了大事。”
听她说的条理分明,也不知事先肚里过了多少遍,明兰颇觉佩服,不
过她也不怕,这世上道理都是人说的,尤其是家务事,更是公说公有理婆
说婆有理。m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巩红绡固然有一箩筐的理由
要住进来,但她也有不少说法,加之她是主母,权威凌驾一切。
她就不信了,给妾室分座院子住,还有人来挑她的不是?
——“这样不妥。”
明兰正要开口时,忽从一侧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偏厅里的大小女
人齐齐转头,只见顾廷烨缓步从侧门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朱红朝服。
“老爷回来了。”明兰温柔的起身,动作很得体,很标准,引来顾廷
烨微弯着嘴角深深看了她一眼,待他自己身旁坐下后,明兰亲自给他斟了
碗茶,微笑道,“蓉姐儿回来了,我正和巩姨娘商量住处呢。”
巩红绡秋娘还有蓉姐儿也从座位起身,一齐向顾廷烨行礼;礼毕后,
蓉姐儿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父亲,秋娘眼眶发红,目中隐隐泪光,激动的
望着顾廷烨,满眼的关怀,再不肯把眼神移开,红绡先是吃了一惊,然后
柔柔的望着顾廷烨,清丽的面庞浅浅而笑。
顾廷烨对这种目光似早已习惯了,并以为意,只静静的看向蓉姐儿,
蓉姐儿一缩脖子,又低下头去;顾廷烨愈发脸色发沉,却并不说话。
明兰暗暗扁嘴:你丫倒是说句话呀!
“二少…二老爷。”秋娘含泪半响,终于忍不住了,声音轻颤,“您
身子可安泰?这些年没个人在身边服侍着,您在外头过的可好?”
顾廷烨正在想事,差点随口要答两句,忽想起明兰坐在身旁,他抬眼
了看了看她,只见她面上并无多少不悦,只端着茶碗微微皱眉;他顿时觉
得秋娘有些失礼,随即他不虞的看了看秋娘,秋娘见顾廷烨非但没答话,
还眼神冷淡,心头一凉。
明兰没有反应,但一旁的翠微却看的清楚,上前一步,恭敬的朗声道:
“秋姑娘,恕我多句嘴,老爷夫人都在这儿呢,你怎好随意开口言语?”
她脸上客气,心里却很是忿忿——这也是个贱人!刚才还说自己是奴婢,
有做奴婢的在主子面前随便说话的吗!
秋娘惶恐的发抖,无助的去看顾廷烨,却见他正定定的看着新夫人;
她心头发苦,嘴里连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多年未见老爷,有些
失态了。”
“刚才老爷说不妥,到底指什么?”明兰极力忍住发困,端庄的微笑
道。
顾廷烨的视线扫了一遍下首低头而站的几个,被秋娘这么一开口,他
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主意,他淡淡道:“我细细想过了,还是叫她们三个都
去蔻香苑住的好。”
这句话好像一颗投进湖面的石子,立刻把下面三个大小女子惊了起来,
红绡脸色发白,头一个忍不住要开口,顾廷烨长臂微抬,目光冷峻,一股
威势无声而起,众人俱不敢说话。
他沉声道:“你们不必说了,我意已决。谁若不愿,大可以去问问太
夫人的意思。”话是朝着所有人说的,可他的的目光却独向着巩红绡,隐
然几分讥诮。
红绡陡然一凛,想起往事,立刻低头站好,不再抗辩。
秋娘身形如风中乱叶,泪光更盛,抖着声音喃喃道:“这怎好……奴
婢怎能住到别处去?那奴婢怎么服侍老爷夫人,怎么打水,做针线,值夜
……”
听到最后两个字,明兰额头顿起几根黑线——秋女士,您也太直奔主
题了吧!
对着秋娘,顾廷烨目中多了几分温和:“你素来行事周全,很会照顾
人…”他看了眼蓉姐儿,再道,“你跟过去照看蓉姐儿,我就放心了。”
这话一说,红绡肩头一僵,头垂的更低了,秋娘苍白的面孔却泛起一
阵晕红,羞涩的望了望顾廷烨,眼中尽是深情厚义,然后静静的接受了安
排。
明兰却忍不住瞥了顾廷烨一眼:看不出这家伙这么会说话,这样一来
就算秋娘不接受也不行,她总不能说‘她只会伺候男人不会伺候小孩’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翠微低着头,抑制住满心的喜悦,很殷勤的过去
给她们三个张罗搬家事宜。顾廷烨目送着她们离去后,没等明兰开口,就
转头说了句‘他去外书房寻公孙先生了’,就匆匆离去了。
明兰决定把疑问按后,先回屋洗漱,然后一头栽进床铺去见周公了。
自凌晨起床后一直忙碌到午后,心力俱疲,实在是累极了,是以明兰很快
睡去,醒来时差不多是未时末,她大吃一惊,自己居然睡了三个钟头。
丹橘乐呵呵的服侍着明兰穿衣梳头,一边道:“适才翠微姐姐已来禀
过了,蔻香苑的那三位都整顿好了,箱笼行礼都妥帖了;翠微姐姐安排了
人手,服侍着她们先歇下了;叫夫人莫操心,一切都好的。”
明兰点了下丹橘的额头:“傻丫头,该叫何有昌家的了,老也教不会!”
丹橘心情甚好,也不还嘴,继续傻乐。明兰暗叹了口气,知道她这几
日也一直忧心这件事,生怕来的妾室不省心,又怕明兰受委屈,如今至少
不用在跟前惹眼了。
收拾妥当后,明兰喝了盏淡淡的清茶,唇齿留香,心情愉快之际,更
觉今天过的很不容易,便撇开账本先不看,叫丹橘拿了纸笔,打算描个新
花样子出来。
丹橘瞧了眼搁在一旁的针线篮,里头放的是给顾廷烨的几件白绫缎子
的里衣,忍不住道:“夫人,您还是先把那几件活计做完罢,这都拖了多
少日子了。”
明兰拿墨线笔轻点了下丹橘的鼻子,笑道:“傻丫头不懂。”她刚才
忽然就有了灵感。
“夫人越发爱闹了!”丹橘嗔叫一声,羞恼的跺了跺脚,捂着鼻子扭
头洗脸去了。
顾廷烨进来时,正瞧见明兰聚精会神的趴在桌前,他特意放轻脚步走
到近前,看见白纸上用工笔细细描着两只土狗正在争抢一根肉骨头,那骨
头尤其描绘的肥壮多肉。
“这是何意?”
明兰吓的差点跳起来,转头看见男人微挑着剑眉发问,她心虚的把画
纸随手盖住,讪讪笑道:“画着顽的,没什么意思。”
顾廷烨看着明兰的神情,心中起疑,抬手把画纸掀开,细细看了一番,
脸上若有所思,盯着明兰的目光渐渐恼怒起来。
明兰被这目光盯的头皮发麻,一阵呵呵呆笑,讨好的凑上前去,顾廷
烨不肯坐下,明兰只好踮着脚尖帮着他更换袍服并松开发冠,顾廷烨瞪了
她一眼,倒身侧靠在床榻上,斜睨着明兰道:“你接着画罢。”
明兰哪有这胆子,很自觉的坐到桌前拿起账簿,核对起昨日宴饮的花
销出入来,顾廷烨静静的看着她,忽道:“今日在侯府…可好?”
明兰知道他的意思,莞尔道:“才头一回去,哪能有事?不过……我
在那儿吃了顿饭。”她一脸担忧,“应当无事吧?”
顾廷烨楞了下,笑骂道:“这会儿才忧心,就是有事也没治了!”
明兰看他心情好些了,怀里捧着账簿,呵呵傻笑着凑过去,小心的问
道:“蓉姐儿她们已住过去了,翠微会料理好的;我想以后就叫花妈妈看
顾那边,你说呢?”这段日子观察下来,花妈妈还算得用,重点是,她是
长房送来的。
“你拿主意罢。”顾廷烨神色冷淡。
明兰知道最好不要问,但耐不住心里猫爪似的难受,终于还是忍不住
开口道:“你……”只说了一个字,她就顿住了,该怎么问。
她正为难着,谁知顾廷烨倒开口了,他眼望着雕绘着石榴百子的檀木
床顶,似乎在自言自语:“蓉姐儿性子倔,曾拿石头砸破个大水缸,是四
岁罢?还是五岁。”
明兰大吃一惊:司马缸砸光?!
“倘若以后叫她眼睁睁的瞧着你我的孩儿,想来更是难受。”顾廷烨
目光幽深,“我必会疼爱你后生之子胜于她,这是料定的,又何必装模作
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