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明兰神情,知她还未全明白,索性一言说开了,她盯着明兰,
语气发狠:“‘贤惠’这东西,不过是黄泥塑的菩萨,孔夫子的牌位,嘴
里拜拜便是,你若真照做了,有你悔一辈子的!……你记着,你男人是你
至少半辈子的依靠!你就是不喜欢他,也要拿住了他!别叫旁的女人得了
空隙!不要摆什么清高的臭架子,便是男人没那花花心思,也得你有能耐
看住了!”她似是说的急了些,喘了口气,嘴角苦涩,才道:“你,不要
学我。”
明兰顿时泪水涌出,伏在老太太膝头哭泣起来,从很早前她就知道,
老太太对她的种种教诲多少是在弥补自己当年的缺憾,她对明兰的幸福期
盼,某种程度上也是自己的一种寄托。
明兰轻轻抚着老太太苍老皱褶的手,轻声道:“当年庄先生说史,孙
女最喜《前金史.韩柏》一篇。韩大将军以孤城千卒抵御数万大军,众人皆
劝其降,他坚不从,眼看兵败城破,他横剑于颈项,只言,谋事在人,成
事在天;不谋,未以搏一命。话音未落,对头峰坳山洪爆发,敌军被淹过
半,危难自解。”
明兰的声音渐渐清朗,一字一句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会用心过
日子的。不论顺境逆境,决不轻慢,决不托大,决不骄横,决不疏忽,不
怨天尤人,也不轻言放弃。谁知道呢,兴许老天开眼,孙女终能…春暖花
开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古代家族的兴衰,有好些老话,什么富不过三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综合起来看,总归是以读书人家兴盛的时间长久些。
经典范例,范仲淹家族,从北宋到民国初年,八百年长盛不衰,基本
上所以几百年显赫的家族都是走范氏家族的模式,设立族学,公置族产,
培养族人,彼此帮扶,前赴后继。
其中学的比较到位的是海宁陈家。
‘世代簪缨,科名之盛,海内无比。三百年来,进士二百余人,位居
宰辅者三人。官尚书,侍郎、巡抚、布政使者十一人,真是异数。’
而红楼四大家族从本质上来说,是皇亲官僚集团,从家族立身的根本
来看,本就比书香世家缺少一份正直和清明,更不要说约束族人的行为方
面,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薛蟠或贾赦生在这种人家,估计很快就被打死,或者逐出宗族了,
当然也可能他们很快就改好了。
第110回
直至午后未时末,天空一片渲染金黄,夫妇俩才起身告辞而归,顾廷
烨侧眼瞧见明兰眼眶红红的,低垂的纤长睫毛还湿漉漉的,知她定是哭过
了,他心里不禁心中一软。席间与众人吃酒不少,他本就有两份酒意,见
状,索性故作蹒跚几步,长柏等人一瞧不对,连忙叫人将他也一道送进马
车。
宽敞的马车内尽有香炉小几,铺着薄薄的蓉覃毯,明兰扶着顾廷烨歪
歪的靠在垫袱上,找了把扇子轻轻摇着,替他散散酒气,马车一下一下微
微晃动,晚春的午晌颇有几分闷热,小几上的紫铜熏炉里吐着淡淡的柳岚
香,若有若无,笼在半密闭的空间里。
顾廷烨本是装醉的多些,可这般光景反倒叫他生了睡意,不知睡过去
多久,迷蒙间睁眼,只见明兰轻握着把粉面镶珊瑚珠鲨绡缎的团扇,微阖
着眼睛也懒懒靠着。
明兰正迷迷糊糊的,忽觉眼睑上一阵痒痒的,睁眼伸手去摸,只见顾
廷烨正静静看着自己,他的指腹略带几分粗糙,沙沙的抚摸在自己眼睑上,
他道:“醒了?”
明兰点点头,放下团扇,撑着身子坐起来,嘴角翘出个梨涡:“可要
喝水?”
顾廷烨正觉得唇齿干燥,遂点头,明兰从小几上的磁石茶盘里斟了杯
温茶,扶着顾廷烨凑到唇边,让他缓缓喝下,刚放下茶盏,明兰只觉得一
阵天旋地转,就叫顾廷烨翻身压在蓉覃毯上,鼻尖对着鼻尖。
浓重的男性气息带着酒气重重的喷在明兰脸上,加上高大的躯体压着,
明兰险些背过气去,努力推搡道:“…重,重…”顾廷烨挪开些身子,却
始终盯着明兰,浓密的睫毛几乎戳到明兰的眼睑,他忽道:“你哭了?为
何。”
明兰艰难的喘着气,低声道:“以后……不能常见祖母了?我难受。”
“不是这个理,你到底为何哭?”他多少清楚明兰的性子,大凡没有
皮肉之苦,她都硬气的很,没事不会伤春悲秋磨磨唧唧,又不是生离死别,
何必把眼睛都哭肿了;就算祖孙分别有些伤感,以她的性子估计也是逗趣
了之。
顾廷烨眸色深黑如夜,静静的盯着明兰,明兰心里惴惴的,莫名就有
一种压力,只好结结巴巴道:“祖母,祖母训我了……”胸腔的压力稍微
轻了些,明兰见眼前的男人没有挪开的意思,只好继续道,“祖母整日担
忧我过的不好,训我这个不妥当,那个不周全,怕我惹你不喜,怕,怕她
日后没法看顾我了…”
顾廷烨微微侧开自己颀长的身体,搂着明兰半坐起来,靠在绒垫上,
语音上扬,颇有几分怪意:“所以,她便与你寻了个贺家?”
明兰头皮发麻,忽然羡慕起那些盲婚哑嫁的夫妻来,尽管妻子对丈夫
不清楚,可是丈夫对妻子的过去也不清楚,哪像这位兄台,啥都知道。
“本觉着他家好来着?”明兰嘟着嘴低声道。
“后来呢?”顾廷烨只深深的望着她,眼中没有情绪。
这个问题很深刻,而且问非所问,意非所指。
明兰微微侧颊,忽另起一个话头,低声道:“那日,太夫人让巩姨娘
和红绡出来拜见,你挡在我前头说话,其实……我很高兴。那日,你免去
了我许多无措,又叫她们俩以后再进府,好叫我先掌了府务。你护着我,
待我好,我明白的。”
顾廷烨眼中隐隐的阴霾都化去了,笑意浮起,他似是想掩饰,却又压
不住想弯起的唇角。
明兰静静望着空气中袅娜的淡烟,轻轻道:“老太太曾说贺家公子好,
可是,当曹家来逼迫我时,他明明晓得我不乐意,却让我一个女儿家自去
应付;对着曹家姑娘,我对也是错,错更是错!”想起那时的愤恨冤闷,
明兰不禁语气哽咽,然后慢慢转过眸子,怔怔望向顾廷烨,目色如水般澄
澈:“可是你不一样!你站在我前头,挡在我面前,替我遮去风雨和难堪,
我那时就觉着,便是前头有刀山火海,但凡有你在,我是一概不怕的!”
刘曜曾笑问羊献容‘我比司马家男儿如何’,羊献容毫不犹豫,当即
言道:自我嫁了你后,才知道天下间什么是真男人!——掷地有声,铿锵
有力,作为一个年华不再的再嫁皇后,羊献容能两朝为后,且独占胡皇刘
曜的宠爱,以后生子而册封太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表白是个技术活,不能光喊口号,不能扭捏矜持,要言出有物,要恰
到好处,该光明正大说出来时,就要清楚明白的大声表达。古代女子规矩
严苛,作为一个有‘历史’的女子,明兰必须迅速作出反应,不要仗着丈
夫清楚自己的过去,就腻腻歪歪欲言还休。
一个弄不好,轻则夫妻生隙,重则叫有心人乘虚而入。
顾廷烨目中绽开一种真切的光彩,好似一潭静谧的古井被投入了一颗
石子,微波涟漪圈圈,霎时间流波溢彩,他心中泛起一层无法言语的喜悦,
嘴里故意恶狠狠道:“你个小滑头,想叫我给你扮黑脸是吧?成!爷还就
好做个恶人。”
明兰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浅笑的眉眼生晕,高高兴兴的扑过去,在
男人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二表叔,你真好唉……”
顾廷烨只觉侧颊生香,柔唇甜糯,还没来得及高兴,立刻脸色黑了,
明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捧着袖子掩口,睁大了眼睛,怯生生的看
着自己。
其实明兰的眼生的很俏很艳,艳的氤氲透骨,偏有一对柔顺灵秀的柔
弯眉,似薄纱般矜持的笼罩着,不经意看人时,漾着半透明的水色,把人
裹在里头;顾廷烨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父亲书房里调皮,翻到一幅珍贵的美
人古画卷,展开看时,久远而发黄的卷轴上,女子婉约柔艳,流泻出如水
迤逦的动人心魄。
不知为何,当时年幼的他,一颗心砰砰乱跳;他从不知,原来端庄温
雅和妩媚俏皮可以这般融合。
“我错了。”明兰认错很快,低头垂手,态度良好。
“巧言令色的小滑头!”顾廷烨低骂了一声,板脸瞪着她,目光中却
掩饰不住的笑意。
很快他就知道,这小滑头不但巧言令色,而且还擅长翻脸不认账,白
天把好话说的天花乱坠,弄的他心神荡漾,只觉自己成了条嗷嗷色狼,直
想狠狠收拾她一把,好容易忍到晚上,她却把小脸一端,一派正经的吩咐
丫鬟在床上铺了两床被褥。
顾廷烨只挑眉看着她,低头自饮茶,明兰低头对手指。
……
更深夜漏,明兰挨着枕头,头仍旧昏昏,全身泛红,面颊似火烧,伏
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犹自温存,他粗重的气息极尽暧昧,明兰身子发软,脑
子还有一丝清醒,只哑着嗓子软软哀求:“……若是明日我再起不来床,
我,我便不活了……”
顾廷烨依旧不肯罢休,只一味哄着她听话,手直往下探,明兰全身酸
软,急了就道:“做事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才是,你,你怎……你以后
再弄罢,今夜我已好多了……”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明兰自觉很有进步,
简直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男人听了,忍俊不禁,轻轻嗤笑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呢喃一般:
“的确是强多了……好罢,此次便先饶了你。”手下还重重的拧了两下。
到底不能过分,想着她今早那两个黑眼圈,他知须得适可而止了;况
且,新婚已过三日,她也要开始理家熟识家务,怎么也得趁那边把手伸过
来之前,叫她理清头绪。
第二日,明兰十分坚定的早早从床上爬起,忍着哈气让丹橘给自己梳
洗打扮,顾廷烨今日着一件宝蓝色的团花箭袖排穗褂,玉冠束发,端的是
身挺如松,不怒自威,高大英俊之极。
早饭后,他拉着明兰进了侧厢房,屏退众人,单独交代府里的事务与
明兰。
“……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头,立府尚不久,府里人众从管事到仆役大
多是皇上赏赐,不是罪官罚没来的,便是早年卖身投靠的;这帮人没什么
根基,你且瞧瞧,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发卖了。”顾廷烨认真道,侧
脸肃然,神色间颇有一种成熟的内敛沉稳,“还有一些……”他顿了顿,
似在斟酌字眼,“是太夫人和几位婶婶送来的,你,也仔细瞧瞧。”
这最后一句话很有深意,明兰一边捶着酸痛的后腰,一边用心记下;
这种交接工作大都由婆婆交代媳妇,她的婚姻真是别开生面。
“府里的田亩账目还有银钱清表,回头我叫公孙先生送来你看,有不
明白的,就去问公……罢了,还是问我吧。”顾廷烨思索着缓缓言道。
“公孙先生?”明兰听了半天,终于听见一个熟悉字眼,“莫非是那
日水贼……”
“正是。”顾廷烨微笑道,“这阵子他身兼二职,很是辛苦;他怕是
最盼着我成亲的人了。”
“你让公孙先生管家?”明兰虽只见过公孙白石一面,但却印象深刻,
这种人分明是大冬天摇羽扇,爱故作高深状的谋士呀!呃,诸葛亮有给刘
备管过女人孩子后宫之类的事吗。
顾廷烨心里一乐,面上不动声色,端茶轻呷:“公孙先生,很不容易。”
两人又说了几句,顾廷烨到底是男人,于内宅琐事并不入心,讲也不
甚明白,明兰连着问了几句都没有明确答案,忍不住道:“…你到底知道
些啥呀?怕只有行军打仗闯荡江湖罢。”
顾廷烨被问的略有些恼怒,白了她一眼,怫然道:“你又知道多少了
不起的?”
明兰朗声道:“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琴棋书画,八卦算数,医卜星
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农田水利,商经兵法,我俱知晓且十分精通…
…”顾廷烨听的眼睛都直了,谁知明兰急转直下,“这都是不可能的!”
顾廷烨目露戏谑,正打算出言嘲讽,明兰却继续道:“可我起码晓得
给自己梳头洗脸的人叫什么吧?”顾同志迄今没分清夏竹和夏荷到底哪个
是哪个,真乃神人也。
顾廷烨双眉一轩,毫不惭愧,直言道:“他们的身契背书都在我这儿,
有甚可虑?做大事不拘小节,你直拿住了大头便是,谁还能翻出天来!”
这句话有一定道理,譬如蒙古对南宋,彼时蒙古已征服半个世界,倾
全力攻打,南宋再悲壮,再哀兵必胜,也得over;譬如现在,顾府中人再
恨顾廷烨牙痒痒,也无计可施。
顾廷烨也有过不少女人,可不计是逢场作戏的,还是如曼娘秋娘一般
的,在一处时,似也不曾这般亲昵熟稔,嬉笑怒骂,瞪眼大笑,什么话都
说的出口。大约吵架能提升熟悉度,顾廷烨婚前便已与明兰斗嘴过几次了,
是以,他娶妻方三日,却觉得明兰已如长在他心头上的一块肉,又熨帖又
喜欢。
“好了。”顾廷烨见说的明兰哑口无言,十分愉快的放下茶盏,侧头
看了看窗外,眉头尽展,笑意晏晏,“明日起,我便得如常上朝,到时军
都府里繁忙怕没什么功夫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完事儿了,爷带
着你在府里转转,后山的园子颇大,你瞧着什么喜欢,爷给你寻匠人来,
可种些果树花卉,还有那片山林子,我觉得可圈起来养些鹿鹤雉鸡之类的,
哦,你还要问,好罢……问些大气的,别拿些犄角旮旯的来烦爷。”
明兰放下举起的手,想了想,神色颇有些犹豫,认真问道:“每年,
府里大约可花用多少银子?”……其实她想问的是,您收入如何?
婚后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
第111话当年事,当年情,当年人,还有当年的银子
都督府原是太祖高皇帝钦封忠敬候之府邸,与宁远侯比邻而居,是以,
门前这条大街又称为忠宁街,然忠敬候府于太宗武皇帝时卷入谋逆大案,
事败身死后,夺封爵,毁铁券,抄家灭族。此后,宅邸则被赐给了武朝名
臣熊麟山大人,更名为‘澄园’,熊大人告老致仕后,上折请还此园,仁
宗皇帝收了园子,在熊大人故里复赐宅田无数。
前后山林不算,澄园占地总和约九十亩左右,可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院又被称为外园,是男人们处理政务之处,前头正门是三扇七七四
十九个铜钉的朱漆大门,两旁是东西角门,往里铺着光洁整齐的巨方石板,
笔直而下,对称有两排四所外书房,再外侧是马厩车房,及一干奴仆居所
的几排倒座窄院房,过了外仪门,正中是五间巨大敞亮的议事厅,两旁配
有暖房耳房还有茶水房之类的。
通过三扇内仪门往里,方是内院。
因顾忌避讳,明兰坐在覆着轻纱薄帘的滑竿上,迅速把前院走了一圈,
顾廷烨指着几处地方略略认了一下,一待进了内院,顾廷烨立刻要求明兰
下地步行。明兰委婉的表示,她身娇体弱,不堪长时间步行,还是坐滑竿
的好;男人立刻眼神异样,凑到她耳边更加委婉的表示:你莫非是为了保
持体力……?
明兰想了想:“我还是走路吧。”
男人的眉眼棱角分明,鼻挺唇薄,眼神深邃,似乎在无声的笑她。
内院最前面正中是五间配有鹿顶耳旁的大厅堂,堂前匾额上龙飞凤舞
三个大字‘朝晖堂’;明兰暗暗叫了声好,转头道:“熊大人到底是两朝
元老,清流宿耆,书香门第,也没用什么喜庆的字眼,只‘朝晖’这两字
便尽够了!”
顾廷烨看着这三个字,也是点头。
朝晖堂左侧的小院子,圈成顾廷烨的内书房,右侧是一间偏厅及草木
穿堂,其后,隔过一条白石甬道和一道垂花门,是七间七架的正院,两旁
有三重厢房,三重耳房,前后三叠抱厦,一大跨所足有二十多间屋子,气
派宏大,装饰广丽,上书三个大字——嘉禧居。
明兰看着眼熟,多看了几眼,才认出今早她就是从这里启程的。
嘉禧居后门三间倒座抱厦后有两道角门,一道通着后廊,那里还有一
处小小的议事厅,大约是让内眷们理事会客用的,还有一道连着穿廊,通
向一座大花厅。
明兰看的发晕,还两腿发软,顾廷烨看着她头晕眼花的样子只觉的好
笑,便拉她先去用午饭,待歇过午觉后,夫妻才接着逛。
以嘉禧居为中心,朝北,朝东,朝西,分别围有五处院子及排房,这
些地方大约是让老太爷太夫人还有哥儿姐儿们住的,可惜,现在都空着。
近些院子的和正院以抄手游廊相连,远些的隔着南北夹道,再后面就
是一片花草芳菲的园子及山林,明兰团团走了一圈,最喜一处莲花池,波
光粼粼,水色清幽,湖面莲蓬花香,水下隐约见莲藕节节。这池塘一头连
着藕香亭园,一头直连着那座大花厅。
明兰走的累了,索性走进藕香亭中歇息。
“这么大宅子,就我们两人?”明兰看了看周围的八面门窗槅扇,趴
在莲池边的琅玕廊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这算什么大。”顾廷烨站在庭廊上,面朝着宁远侯府方向,那里如
今是一座小山林,静静道,“你也去过襄阳侯府,那里可有这儿两个多还
要大。”
明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头暗想:这家伙想搞合并!只希望不是违
规扩建。
……
姚依依那时代,每逢寒暑假结束即将开学之时,飞龙活跳了一个假期
的学生们都会老实的呆在家里,忙着赶工作业;时隔这许多年,姚依依很
神奇的又看见了这个场景。
这天夜里,用过晚饭后,顾廷烨从外书房搬了一大堆文折进屋,在连
通主卧的西次间文案上铺陈了一桌子,摆砚蘸墨,低头认真细看,一边看,
一边还写注释些什么。
明兰看的目瞪口呆——明天要上朝奏对见皇帝了,所以连夜补功课吗?
看顾廷烨低头深思看文折,明兰原想说‘您慢慢用功,我先去睡了哈’,
谁知顾廷烨却拿出厚厚一大叠账册和仆从名单来,放到明兰面前,希望和
她‘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明兰忍着哈欠,只得坐到另一旁的小翘几后,摊开账册清单来看;夜
灯冉冉,顾廷烨见红袖相伴,大感到愉快,转眼瞧见一旁呆呆立着的丹橘,
便道:“橘子,去沏壶酽酽的茶来。”他依稀记得明兰身边丫头的名字,
好像都是水果之类的。
这个不错,好记。
丹橘心疼明兰,原已备好了中衣热水,想让明兰早些歇息,见状只得
转身出去沏茶备点心,抱厦里正看着炉火的秦桑见她一脸闷闷不乐,便问
道:“怎么了?”
丹橘心里不痛快,嘴上却不露分毫:“把今早刚送来的新鲜葡萄拿出
来,再把那水蜜桃切开几瓣。”说着,自去柜里取茶叶茶壶。
秦桑闻言便起身去了,一旁的绿枝颇觉奇怪:“姑娘不是说想早些睡
吗?”
“要叫‘夫人’!”丹橘板着脸,拿出一套崭新的‘喜鹊登枝’薄胎
官窑粉瓷茶具来:“老爷和夫人有话要说,府里还有好些事没交代完呢。”
碧丝捂嘴轻笑:“说起来老爷真好笑,昨日他居然对着秦桑姐姐叫
‘枣子’,对着小桃叫‘桃子’,还对着我叫‘李子’,丹橘姐姐,老爷
叫你什么了?”
丹橘从门边的炉子上提着大水壶过来泡茶,沉声道:“刚离了管束才
两天,你嘴里就不三不四起来了?老爷也是你能编派的!叫这府里的人听
见了,还当盛家出来的都没规矩呢!”
秦桑端着切好的新鲜水果进来,绿枝拿出个六寸见方的莲花样子水晶
碗,两人洗了手摆放起水果来,边摆水果,绿枝边道:“把这小蹄子狂的,
回头叫崔妈妈狠狠罚一顿就好了!”
彩环看着她们动作熟练默契,着实插不上手,便笑道:“碧丝妹妹年
纪小,不懂事疏忽了也是有的,都是自家姐妹,可别告诉崔妈妈了。”
绿枝一窒,丹橘目带不忍犹豫,只秦桑抬头,微笑道:“碧丝,给你
提个醒。咱们都是打小跟着夫人的,她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如今咱们刚
来这里,正是给夫人做脸面的时候,你可别糊涂了。”语带深意。
碧丝神色一凛,立刻闭上嘴,彩环颇觉奇怪,又不好追问,故意道:
“以前在盛府时,都说三位姑娘中,六姑娘脾气最好,待人最宽,便是咱
们做错了什么,怕也不会狠罚的吧?”
丹橘对几个绿的情义深厚,日常不好过分责罚,对彩环却有几分提防,
看着彩环,缓缓着:“夫人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什么掉碗摔杯的都
好说,便是办砸了一两件差事,但问明情由,罚过便好;可只有一桩,却
是断断不能的。”
“哪一桩?”彩环紧张的追问,转眼变脸笑道“姐姐与我说了,我也
好长个记性。”
“心术。”丹橘盯着彩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计是什么,但凡
心里起了什么对不住人的歪念头,便是千好万好,也不能要了。”
彩环心里一颤,面上却一脸敬服,连声笑道:“夫人说的正是,咱们
做丫头的,最要紧的便是忠心,旁的什么都是次要的!”说着,想到一事,
轻声问道,“……对了,原先不是还有位叫燕草的妹妹么?她怎么没跟来?”
丹橘瞥了她一眼,干脆道:“她年岁到了,老子娘求到老太太跟前,
自去配人了。”
彩环还想再问‘不是还有位尤妈妈么’,绿枝已高声叫道:“小桃、
翠袖这两个蹄子,不过收拾几件箱笼,怎到现在还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