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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明兰传》

_6 关心则乱(现代)
  墨兰低声问:“娘别往心里去,父亲这样疼我,几个女孩儿除了大姐
姐就是我了,将来总不会亏待我的……”
  “可也厚待不到哪里去!”林姨娘一句话打断了女儿,往后靠在秋香
色金钱蟒大条褥堆里,阖目慢悠悠的说,“你如今七岁了,也该晓事了。
我七岁上时,你外祖父就败了家世,那以后我不曾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
你外祖母没有算计,全靠典当度日,那时她总叹气她没能嫁到体面的人家,
当初明明是一起嬉闹玩耍的小姊妹,有的就披金戴银荣华富贵,有的却落
魄潦倒,连娘家人也不待见。总算她临过世前做对了一件事,把我送到这
盛府来。”
  屋内静静的,只有地上的熏笼缓缓的吐着云烟,林姨娘微微出神,想
起第一天进入盛府的情景:那时盛紘虽然官职不大,但盛祖太爷却挣下了
大份的家业给子孙,老太爷又是探花郎出身,盛府自然气派,那样精致漂
亮的花园子,那样描金绘银的用具家什,绸缎羽纱四季衣裳,她一辈子都
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富贵的日子,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那时盛紘又斯
文俊秀,文质彬彬,她不由得起了别的念头……
  墨兰看着母亲朦胧秀丽的面庞,突然开口:“那娘你又为什么非做这
个妾不可呢,好好嫁到外头做正头奶奶不好吗?惹的到处都是闲话,说你,
说你……自甘……”
  林姨娘忽的睁开眼睛,炯炯的看着她,墨兰立刻低下头,吓的不敢说
话,林姨娘盯了一会儿,才转开眼睛,缓缓的说:“你大了,该懂事了。
……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老喜欢絮叨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
情人’,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老太太是候府嫡小姐出身,自不知道外面
贫家的苦楚。一个廪生一个月,不过六七斗米及一两贯钱而已,我们府里
的头面丫头月银都有八钱银了,单你身上这件袄子就值五六十两,你手炉
里烧的银丝细炭要二两纹银一斤,加上你日常吃的穿的,得几个廪生才供
得起?”
  墨兰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来,林姨娘苦笑着:“况且,难道贫寒子弟
就一定品行好吗?那时,我有一个表姐嫁了个穷书生,原指着将来能有出
头之日。可是,那书生除了能拽两篇酸文,科举不第,经商不成,家里家
外全靠你表姨妈张罗,她陪着夫婿吃尽了苦头,为他生儿育女,还攒下几
亩田地,那一年不过收成略略好些,那穷酸便要纳妾,你表姨妈不肯,便
日日被骂不贤,还险些被休;她抵受不住,只得让妾室进门,不过几年便
被活活气死,留下几个儿女受人作践。哼!那书生当初上门提亲时,也是
说的天花乱坠,满嘴圣人德行之言,什么好生爱惜表姐,琴瑟和鸣,相敬
如宾……呸,全是空话!”
  墨兰听的入神,林姨娘声音渐渐低柔:“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靠个男
人,男人是个窝囊废,再强的女人也直不起腰来,那时我就想,不论做大
做小,夫婿一定要人品出众,重情义,有才干,能给家里遮风避雨……跟
了你父亲,虽说是妾,却也不必担惊受怕,至少能有一份安耽日子可过,
儿女也有个依靠。”
  母女俩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林姨娘轻笑着:“老太太当初给我找
的都是些所谓的‘耕读之家’,她自己又固守清贫,如何给我置份体面的
嫁妆?呸!我到底也是正经官家出身的小姐,要是指着吃糠咽菜,还进盛
府来做什么?真真可笑。”
  “那你还让我去老太太那儿,她能留我?”墨兰忍不住出声。
  林姨娘笑意温柔:“傻孩子,这是你父亲在抬举你呢!我再体面也还
是个姨娘,你又不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倘若能够留在老太太跟前学些规矩
礼数,以后站出去也尊重些,将来议亲时自比一般庶女高些。老爷说是让
老太太自己挑个孩子,其实你想想,华兰要嫁了,如兰太太舍不得,明兰
是个气恹恹的病秧子,几个小爷们要读书,剩下的还有谁?”
  墨兰又惊又喜:“父亲果然疼我,可是……我怕老太太……”
  林姨娘捋了捋鬓发,眼波流动,笑道:“老太太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
她秉性高洁耿直,更喜欢怜悯弱小,虽然傲慢了些,但却不难伺候。明儿
一早开始,你就去老太太跟前请安服侍,记得,要小心温顺,做出一副歉
意内疚的样子来,千万不要再外头叫我娘,要叫姨娘,有时损我两句也不
打紧,嘴巴甜些,动作机灵些,想那老太太是不会把我的账算在你头上的。
唉,说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你投生在太太肚子里,也不必巴巴的去讨
好那老婆子了……”
  “娘说的什么话?我是娘血肉化出来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墨
兰嗔笑着依偎到林姨娘怀里,“有娘在旁教导,女儿自能讨老太太欢心,
将来有了体面,也能让娘享些清福。”
  林姨娘笑道:“好孩子,等将来老爷再升品级做官更大些的时候,保
不齐你能比你大姐姐嫁的更体面些,到时候还有天大的福分等着你呢。”
  第9话
  “彩环,快去催催大小姐,别磨叽了,老爷已经等着了。”王氏站在
一整面黄铜磨的穿衣镜前,一边转身,让两个小丫鬟上下拾掇,身上穿着
一件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直袄,头上斜斜绾了一支金累丝花卉的蜜蜡步瑶。
  “母亲莫催,我来了。”随着笑声,华兰掀开帘子,鬓边插了一枚和
母亲同色红宝石镶的喜鹊登梅簪,身上一件玫瑰金镶玫红厚绸的灰鼠袄映
着少女的脸庞红润明媚,“母亲,刚才我瞧见明丫头身边的妈妈急匆匆的
往房里去,莫非您要把明丫头也带上?还是免了吧,她身子不好,吃过晚
饭就歇下了,这会儿没准都瞌睡着了。”
  “歇什么歇,今儿她非去不可。”王氏冷声道。
  华兰看着王氏,低头沉吟,轻声屏退那两个小丫鬟,然后上前一步到
王氏身边,试探着问:“母亲莫非是为了老太太要养女孩儿的事?”
  果然,王氏冷哼一声:“你老子好算计,打量着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
意!刚刚压制了那狐狸精没两天,这会儿又想着怎么抬举她了!我原先不
说话,是想着老太太这么多年都不待见她,想也不会要她的女儿,谁知…
…哼!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你那好四妹妹,这几天日日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端茶递水,低声下气,可着心儿的陪小意,哄人开心,如今寿安堂那里里
外外都把她夸上了天,说她仁孝明理,是老太太跟前第一孝顺的孙女。我
估摸着,今晚你父亲又要催老太太下决心了。”
  华兰神色一重:“所以母亲打算把明兰推出去,让老太太养她?”
  “便宜谁也不便宜那狐狸精!”王氏啐道。
  华兰想了想,高声道:“彩佩,进来!”
  一个身着宝蓝色云纹刻丝比甲的小丫头进来,躬身行礼:“姑娘什么
吩咐?”
  “去,告诉刘妈妈,给如兰姑娘也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一块儿去老
太太那儿探病。”华兰说道,王氏面色紧了紧,彩佩应声出去。
  王氏忙责道:“让如兰去干什么?”
  “母亲知道我要干什么?”华兰静静的。
  王氏看着女儿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明兰是不顶用的,
可,可我如何舍得如兰去,她的性子早被我娇养坏了,还不曾好好教导,
怎么能去老太太跟前吃苦。”
  华兰暗自咬了咬嘴唇,凑到王氏耳边轻轻说:“难道你想看那女人得
逞。”
  王氏咬牙,华兰看母亲心动了,说:“母亲就算把明兰推到前面,只
消父亲一句话便会被挡回来,‘让老太太养女孩儿不过是聊解寂寞,送个
病秧子过去没的累坏了老太太’,那时太太如何说?只有如兰去方行。一
则,太太把亲生女儿送给老太太养,在父亲面前可得个好,博个贤孝之名,
二则如兰性子骄纵,在老太太跟前也可收收性子,三则,倘若老太太养的
是墨兰,没准几年后又和林姨娘亲上了,要是养着如兰,如何与太太不亲;
这可一举三得。”
  王氏面色一动,似乎犹豫,华兰又说一句:“寿安堂就在府里,太太
要是想如兰了,尽可时时去瞧,要是不放心,但指些可信得力的妈妈丫鬟
就是了,难不成如兰还会吃苦?”
  王氏在心里踱了几遍,狠了狠心,出门时,就把如兰和明兰一起带上,
盛紘正在外屋等着,看见出来大大小小好几个的,有些惊愕,王氏笑道:
“今儿个听大夫说,老太太大好了,趁这个机会,把几个小的也带上,也
好在老太太跟前尽尽孝心,栋哥儿太小,就算了。”
  盛紘点点头。
  一行人离了正房,前后拥着丫鬟婆子,当中两个妈妈背着如兰和明兰,
步行来到寿安堂,看见房妈妈正等在门口,盛紘和王氏立刻上去寒暄了几
句,随即被引入房里。
  屋里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地龙烧的十
分温暖,临窗有炕,炕上铺着石青色厚绒毯,盛老太太正歪在炕上,身后
垫了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身边散着一条姜黄色富贵团花大条褥,炕
上还设着一个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几上放着杯碗碟勺,另一些点心汤药。
  盛紘和王氏进门就给盛老太太行礼,然后是几个小的,盛老太太受完
礼,让丫鬟端来两张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还有若干个暖和的棉墩,大
家按次序坐下,盛紘笑道:“今日瞧着老太太大好了,精神头也足了,所
以带着几个小的来看看老太太,就怕扰着您歇息。”
  “哪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受了些凉,这些日子吃的药比我前几十年都
多!”盛老太太额头戴着金银双喜纹深色抹额,面色还有些白,说话声也
弱,不过看着心情不错。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太太一向身体硬朗,都是这次搬
家累着的,索性趁这次机会好好休养休养,多吃几贴强身健体的滋补药才
是。”王氏笑道。
  “我倒无妨,就是连累你们两口子忙上忙下的,这几日也没睡一天好
觉,瞧着你们也瘦了一圈,这是我的罪过了。”盛老太太淡淡的说。
  王氏忙站起来:“母亲说这话真是折杀儿媳了,服侍老人伺候汤药本
是为人媳妇的本分,谈何罪过,儿媳惶恐。”盛紘见王氏如此恭敬,十分
欣慰。
  盛老太太微笑着摆摆手,眼睛转向窗棂:“这两天委实觉得好了,今
天还开了会儿窗,看了看外头的白雪。”
  华兰笑道:“老太太院子里也太素净了些,要是种上些红梅,白雪映
红梅,岂非美哉!小时候老太太还教我画过红梅来着,我现在屋里的摆设
都是照老太太当初教的放的呢。”
  盛老太太眼中带了几抹暖色:“人老了,懒得动弹;你们年轻姑娘家
正是要打扮侍弄的时候呢,如何与我老婆子比。”
  正说笑着,门帘一翻,进来一个端着盘子的丫鬟,身边跟了一个小小
的身影,王氏一眼看去,竟是墨兰,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一半。
  只见墨兰巧笑嫣然的上前来,从丫鬟盘子里端下一个合云纹的白底浅
口的莲花瓷碗,笑着说:“老祖母,这是刚炖好的糯米金丝枣羹,又暖甜
又软乎,且不积食,您睡前润润肺最好。”说着端到盛老太太身边,房妈
妈接手过来。
  看见她这般作为,王氏觉得自己的牙根开始痒了,盛紘却觉得眼眶有
些发热,华兰不屑的撇了撇头,如兰和明兰一副瞌睡状。
  盛老太太吃了口炖酥的蜜枣,微笑着说:“瞧这孩子,我说她不用来,
她非要来,天儿怪冷的,就怕冻坏了她,可怜她一片孝心了。”
  房妈妈正一勺一勺的把蜜枣送上去,一边也笑着说:“不是我夸口,
四姑娘真是贴心孝顺,老太太一咳嗽她就捶背,老太太一皱眉她就递茶碗,
我服侍老太太也是小半辈子了,竟也没这般细心妥帖呢。”
  盛紘欣慰道:“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墨儿的福分,终归是自己的孙
女儿,累着点算什么,墨儿,要好好地伺候老太太。”
  墨兰俏声答是,笑得亲切可人。王氏也笑道:“说的也是,到底是林
姨娘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墨儿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老太太的嗜好习性,
自然能好好服侍老太太。”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是一怔,屋内气氛有些发冷,墨兰低下头不语,
眼眶有些发红。
  盛紘不去理王氏,把身体朝前侧了侧,径直了说:“之前和老太太也
说了,您年纪大了,膝下凄凉,不如养个孩子在跟前,不知老太太意下如
何?”
  盛老太太摇头道:“我一个人清净惯了,没的闷坏了孩子,不用了。”
  “母亲这样说,儿子更加不能放心,”盛紘接着说,“这次母亲病了
一场,登州几个有名望的大夫都说,您这病一大半是心绪郁结所致,您常
年独居,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肝脾郁堵,愁绪不展,太过寂寞了
对老年人不好,不能总关着院门;所以保和堂的白老爷子才说,让您养个
乖顺的孩子承欢膝下,一来可以排遣寂寞,二来也不会太累着您老人家;
何况您饱读诗书,能够得到您的提点,是孩子的造化。”
  盛老太太见不能推脱,便叹了口气,看了这满屋子的人一遍,似有些
无奈:“你觉着哪个孩子来我这儿好?”
  盛紘大喜:“这自然由老太太自己挑,找个乖巧妥帖的,合您心意的,
也好让您日子过有滋味些。”
  王氏微笑着,接上:“是呀,家里这许多女孩儿,总有一个您可心的,
华儿能有今天的见识,多亏了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现下里如儿顽劣,明儿
无知,要是老太太能点拨点拨,那可真是她们的造化了。”
  盛老太太看了看表情各异的夫妻俩,抻了抻身子,略微在炕上坐直了
些:“还是问问孩子吧。”说着,先看向墨兰,问:“墨姐儿,我问你,
你愿意跟着我住在这里吗?”
  墨兰红着脸,细软着声音回答:“自是千般愿意的。且不说老太太是
老祖宗,孙女理应尽孝,再者,老太太见多识广又慈心仁厚,对墨儿有莫
大的恩惠,墨儿愿意在老太太跟前受些教诲。如今,除了大姐姐,我算是
姐妹里最大的,没的我不出力,反让妹妹们受累的。”
  王氏笑道:“墨姐儿真长进了,一忽儿功夫想出这许多由头。”
  盛老太太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如兰:“如丫头,你来说,你愿意跟
着祖母住在这里吗?”
  如兰小姑娘正在打瞌睡,猛不丁的被点到了名,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四下看了看,一脸茫然,王氏头上冒冷汗,后悔刚才出门时没有好好教女
儿说辞,真没想到老太太会当众发问,这下只能看女儿自由发挥了。
  盛老太太看如兰一脸懵懂,笑着又问了一遍,如兰一边转头去看王氏,
一边期期艾艾的:“……为什么要住过来?……太太也住过来吗?我的屋
子……能全搬过来吗?”
  盛紘虽然内定了人选,但还是看不得如兰这样,呵斥道:“老祖宗要
你过来是抬举你,怎么这般没体统?!”
  如兰被父亲骂了,当下眼眶里转了几转泪珠,小脸涨的通红,眼看就
要哭出来;王氏心疼,却不敢当着面去哄,华兰轻轻过去,把妹妹领回来,
掏出手绢给她擦脸。
  盛老太太笑着摆摆手,又转头去看最后一个:“明儿,你出来,对,
站出来,别怕老祖母问你,你愿不愿意住到这里来,和老祖母一起住呢?”
  冒牌的明兰小同学,其实刚才也在打瞌睡,但是这会儿已经全醒了,
和如兰的狼狈不一样,她是具有长期的瞌睡经验的,读法律的人都知道,
政法不分家,政治课那漫长的战线上,处处留下了她战斗的口水印;修炼
到第二学期,神功初成,她可以做到即使在瞌睡中被随时叫起来,也能清
楚地回答问题。
  所谓技多不压身,没想到上辈子打瞌睡的功夫这辈子也能用上,被叫
到名字后,明兰很淡定的挪到前面,答道:“愿意。”
  就好像人家问她是要猪后腿肉还是猪前腿肉呀?她很镇定的回答,要
猪头肉。
  盛老太太似是没料到,顿了顿,看向众人,盛紘夫妇和几位小姐的表
情都一样,显然六姑娘呆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人刘德华从偶像派转型
为实力派还出了几张通告呢,这六姑娘怎的也不事先拍个预告片?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明儿倒是说说,为什么愿意到
我这儿来?”
  王氏有些紧张,老太太和这个傻丫头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明兰如何
解释,总不能说她们祖孙俩心有灵犀,所以情比金坚吧。
  明兰她很不愿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那样太假,可是人类最大的优
点就是向现实妥协,哪怕她是火星人,这会儿也得入乡随俗。
  于是,明兰忍着心底自鄙的呼嚎,糯声糯气的磕磕巴巴着:“父亲说,
老太太生病是因为没人陪着,有人陪着,老太太就不会生病了,生病很难
受,要吃苦药的,老太太别生病了。”
  这个回答非常完美,兼具了艺术性和实用性,屋里一片安静,盛老太
太有些窝心,盛紘再次欣慰了,王氏舒了口气,华兰暗暗希冀,墨兰惊觉
姐妹里还卧虎藏龙,如兰又开始瞌睡了,而明兰被自己酸倒了牙。
  她衷心崇拜那些四十大妈还坚持要演十八姑娘的实力派女演员们,她
们的精神和牙龈一定都异于常人的坚强。
  第10话
  盛老太太问完了三个孙女的话之后,就说乏了,让儿孙们都自回屋里
去,老人家要歇息了,盛紘本来还想为墨兰说两句话,也只好憋着回屋了。
  刚回屋,还没宽衣洗漱,老太太身边的房妈妈突然来了,盛紘夫妇忙
请她进屋,房妈妈是府里的老资格了,她说话利索,三言二语把来意讲明
了——老太太把明兰姑娘要过去。
  此言一出,盛紘夫妇两个立刻天上地下,王氏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刻
去烧两柱香还愿,盛紘则有些沮丧,觉得老太太终究不肯待见林姨娘。
  “老爷,您的一片孝心老太太都领受了,老婆子在这里替老太太道谢
了,……太太,烦劳您抽空给六姑娘收拾下,回头传我一声,我就来接人。”
  房妈妈素来为人爽利,说完后,便躬身回去了。
  “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咱们家里的姑娘,除了华儿就是墨儿最大,自
然是长姐服其劳,难不成让个不懂事又病弱的孩子去?”盛紘张开双臂,
让王氏解开衣服,他怎么想也觉得墨兰比明兰更合适,“更别说这些日子
墨儿一直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人皆道她孝顺妥帖,老太太还在犹豫什么?”
  王氏正身心舒爽,笑道:“这是老太太在挑人,您觉着好没用,得她
自己个儿愿意才成!我也常跟华儿说她穿亮色些更显得鲜嫩,可她偏喜欢
淡色衣裳;老爷啊,凡事儿得人家心甘情愿的才好,总不能您觉着好,就
给硬安上一个,老太太瞧在老爷的面子上,自不会驳您,可她心里未必舒
服。所以啊,您且放宽心,不论老太太挑哪个孩子,不都是老爷的闺女?
如今老太太发话了,您照办就是了,老太太也合心意,您也尽了孝心,不
是两全其美?再说了,老太太慈心仁厚,她必是瞧着卫姨娘早亡,明儿又
病弱懵懂,想要抬举她也没准呢。”
  盛紘觉得这个理由比较靠谱,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高,他就算再想抬举
墨兰,也不能逼着老太太接受她;不过林姨娘与自己是真心相爱的,墨兰
算是个爱情结晶,为了这结晶,他打算再去努力一把。
  第二天盛老太太刚起床,房妈妈正捧着个银丝嵌成长命百岁纹路的白
瓷敞口碗伺候老太太进燕窝粥,外头的丫鬟就朝里面禀报:“老爷来了。”
然后打开靛青色的厚绒毡帘子让盛紘进来,盛老太太微瞥了他一眼,嘴角
略扬了扬,让房妈妈撤下粥点。
  “这么大清早来做什么?天儿冷,还不多睡睡。”待到盛紘行完礼坐
下,盛老太太道。
  盛紘恭敬的说:“昨儿个房妈妈走后,我想了一宿,还是觉着不妥。
我知道老太太是悯恤明儿,可是您自己身子还不见大安,若是再添一个懵
懂无知的稚儿,叫儿子如何放得下心来?不如让墨儿来,她懂事乖巧,说
话做事也妥帖,服侍老太太也得心,老太太说呢?”
  “此事不妥。”盛老太太摇头道,“你心虽是好的,却思虑不周。孩
子是娘的心头肉,当初我抱华儿过来不过才三天,媳妇就足足瘦了一圈,
几乎脱了形,她嘴里不敢说,心里倒似那油煎一般。我也是当过娘的人,
如何不知?所以当初即使你记在我名下了,我也还是让春姨娘养着你。虽
说太太才是孩子们的嫡母,但那血肉亲情却脱不去的,让墨儿小小年纪就
离了林姨娘,我着实不忍,……当初你不就是以骨肉亲情为由,没叫太太
养墨儿吗,怎么如今倒舍得了?”说着斜睨着盛紘。
  盛紘扯出一丝笑来:“老太太说的是,可是明儿她……”
  盛老太太淡淡的接过话茬:“如今明兰在太太处自然是好的,可太太
既要管家,又要给华儿备嫁,还要照料如儿和长柏,未免有些操持太过了;
况她到底不是明兰的亲娘,行事不免束手束脚,正好到我这儿来,两下便
宜。”
  盛紘被堵的没话,干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只怕明儿无知,
累着您了,那就都是儿子的罪过了。”
  盛老太太悠悠的说:“无知?……不见得。”
  盛紘奇道:“哦?此话怎讲。”
  盛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扭过头去,旁边的房妈妈见色,忙笑着接上:
“说来可怜。来登州后,老爷头次带着妻儿来给老太太请安那回,用过早
膳,旁的哥儿姑娘都叫妈妈丫鬟接走了,只六姑娘的那个妈妈自顾吃茶,
却叫姑娘等着。六姑娘四处走动间摸到了老太太的佛堂,待我去寻时,正
瞧见六姑娘伏在蒲团上对着观音像磕头,可怜她忍着不敢哭出大声来,只
敢轻轻闷着声的哭。”
  盛老太太沉声道:“都以为她是个傻的,谁想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心
里苦,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对着菩萨偷偷哭。”
  盛紘想起了卫姨娘,有些心酸,低头暗自伤怀,盛老太太瞅了眼盛紘,
略带嘲讽的说:“我知道你的心有一大半都给了林姨娘,可墨儿自己机灵,
又有这么个亲娘在,你便是少操些心也不会掉块肉,倒是六丫头,孱弱懵
懂,瞧在早死的卫姨娘份上,你也该多看顾她些才是,那才是个无依无靠
的。”
  盛紘被说的哑口无言。
  送走了盛紘后,房妈妈扶着老太太到临窗炕上躺下,忍不住说:“可
惜了四姑娘,且不说林姨娘如何,她倒是个好孩子。”
  盛老太太轻轻笑了:“一朝被蛇咬,我是怕了那些机灵聪慧的姑娘了;
她们脑子灵心思重,我一个念头还没想明白,她们肚子里早就转过十七八
个弯了,还不如要个傻愣愣的省事;况她不是真傻,你不是说那日听到她
在佛前念叨着妈妈吗,会思念亡母,算是个有心的孩子了;就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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