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在袖子底下双手合十,暗念道:阿弥陀佛,幸亏余家的善后工作做的
好,没露出一点风声,不然恐怕她也要折进去,太上老君作证,以后她再
也不冲动了。
第53回
女客渐渐到来,一群服饰华贵的太太奶奶们三一丛四一堆的坐在一起
吃茶说话,正当妙龄的小姐们也多起来,有认识要好的便凑在一起说话;
在座的女眷们不是为自公卿门第便是高品大员之家,至少也是出自官宦世
家。
墨兰似乎见到什么人,笑着起身而去,走过去拉着三两个华服少女说
起话来,连姐儿转头对明兰笑道:“你姐姐可真好人缘。”如兰看着在人
群中说笑的墨兰,不悦的扁扁嘴,道:“这种自来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
会的。”
明兰看去,发觉墨兰在那群贵女中满脸堆笑,见缝插针的凑趣两句,
颇有巴结讨好之意,不由得暗暗摇头——不是同一个圈子的,再巴结难道
能巴结出真友谊来?
连姐儿的这一房属偏支小辈,她也认识不了几个权贵,又懒得敷衍,
便依旧和两个兰坐在一块儿。
“可惜如今儿天冷,地上都结了薄冰,不然咱们可出去逛逛;过逝的
老侯爷夫人来自江南大族,因此这园子仿的也是江南园林,要是春暖花开
的时候,可好看了。”连姐儿惋惜的看向窗外,似乎十分想出去的样子。
明兰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畏寒的缩了缩脚趾,对着连姐儿笑道:“你
是本家人,什么时候不能来?待天儿暖些吧。”
连姐儿摇摇头,苦着小脸道:“郡主姑姑规矩大,我们这些分了家的
亲戚来一趟也不容易,何况最近她常请些贵客来,寻常不叫我们进园子的。”
正在生闷气的如兰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问道:“莫非是嘉成
县主?外头都说郡主和六王妃交好呢。”连姐儿故作一脸神秘道:“我可
没说哟。……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说话间,外头婆子传道,六王妃并嘉成县主到了。
平宁郡主率先出去迎接,所有坐着的女客立刻都站起来,或跟着出去,
或规矩的站在原地等,坐在角落的两个兰和连姐儿不引人注目,三个女孩
悠闲的缩在一旁看着。
过不一会儿,呼啦啦进来一群锦缎珠光的女眷,当头一个中年美妇正
和平宁郡主亲热的说话,后头跟了一个前呼后拥的少女,明兰知道,这便
是六王妃母女了。
六王妃生的白净富态,一身大红金团压花妆花褙子,瞧着蛮和气的,
她身边聚拢了许多女客问安,明兰再去看嘉成县主,只见她身姿曼妙,气
度华贵,一张妩媚俏丽的瓜子脸脂粉薄施,明兰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
“县主和郡主倒有几分相似。”
连姐儿拍着明兰的肩膀,轻呼知己:“你说的太好了,我也这么觉着,
只老也说不出来!”
嘉成县主约莫十五六岁,正是含苞欲放的迤逦年华,被七八个贵女围
着说话,便如众星拱月一般,一忽儿娇笑一忽儿戏谑,长袖善舞的模样,
竟与平宁郡主有六七分相似。
再看平宁郡主,她如今把一腔热情都用在六王妃身上,热络的几乎跟
亲姐妹一般,其余人便不怎么搭理了,如兰阴沉的瞪着,忽低低道:“马
屁精!”
明兰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四周,好在人声嘈杂,也没人听见;明兰连
忙把如兰再拉开人群中心一些,到墙角找了个杌子坐,连姐儿也跟着过去。
明兰挑了话头,扯着如兰一道说泉州时的南方风光,连姐儿还没离开
过京城,十分好奇,明兰那会儿病得一脑门子浆糊,自也不知道,两个女
孩连连追问之下,如兰终也起了兴致,端着架子细细说起来,三个女孩嘻
嘻哈哈哈,倒也投缘。
堪堪讲到泉州著名小吃,萝卜丝菜包子,如兰讲的津津有味,几乎把
连姐儿的口水都引出来,这时忽听平宁郡主高声道:“……戏台子的点景
都搭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郡主首先挽着六王妃的胳膊,带头出去了,后头一干太太小姐们都说
着笑的鱼贯跟出去,留下丫鬟婆子慢慢收拾桌椅茶碟。
连姐儿轻快的跳起来,一手去拉一个兰,笑道:“走,咱们看戏去,
这回姑姑请的是最红的双喜班,他们的《玄女拜寿》和《醉打金枝》两出
戏在京城可唱火了!”
明兰听着也颇感兴趣,刚要从杌子上起来,一只手放下茶碗的时候,
忽然旁边一个正收拾的小丫头手一歪,将一盅没剩多少的蜜枣泥倒在了明
兰手背上。
明兰轻轻啊了一声,连姐儿忍不住骂道:“笨丫头!你怎么弄的?!”
那小丫头才十一二岁,见闯了祸,立刻赔礼下跪,连声道不是,明兰
无奈道:“算了,还好只是手上,若是衣服上就麻烦了。”说着甩甩手,
只觉得手指缝黏糊糊的,有些温热。
那小丫头十分乖觉,连忙道:“请姑娘去后头净下手吧,洗了手便好
了。”
如兰皱眉道:“那戏怎么办?晚了可要开锣了。”连姐儿是戏迷,也
是心急难耐,她仰慕双喜班已久,明兰见她们的模样,便笑道:“你们先
去,我净过手再来寻你们。”
连姐儿大喜,又叮嘱了那丫头几句,然后拉着如兰先走了。
明兰一边暗叫倒霉,一边跟着那小丫头从后头出去,到一间里屋坐下,
那小丫头很快捧出一盆温水,帮明兰卷起袖子,卸下指环手镯,细细洗净
了,然后用干净布帕给明兰抹干手,再帮明兰戴好首饰;一忽儿功夫便全
好了。
明兰但看她如此动作利落,有些意外,一边给自己捋平袖子,一边打
趣道:“瞧你手脚利落的,倒似常给人洗手,莫非你常把枣泥倒人手上?”
那小丫头十分伶俐,甜笑道:“瞧姑娘说的,奴婢哪有那个胆子。”
说着,她还不住的偷眼打量明兰,还赞了一句:“姑娘真好看,人也和气,
跟个仙女似的。”
明兰暗叹:到底是侯府,瞧着丫头的素质,手上嘴上都来的!
然后这小丫头便自告奋勇给明兰带路,“姑娘走好,扶您罢,这路上
滑,从这儿走去戏台子更近。”
明兰是路痴,只有老实跟着的份儿,穿出了垂花门,只见丫鬟婆子穿
梭来往,明兰忽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今日出来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外
罩着统一的青蓝色束腰比甲,怎么这个小丫头没穿?不过人家府里的事儿,
她不好多问。
小丫头扶着明兰迅速的走着,东一拐西一绕,越走越偏僻,明兰心里
开始打鼓了,连连质问,每回那小丫头都说:快到了。
明兰越看这小丫头越像人贩子,奈何自己不识路,只好再忍一忍;直
把两整段的抄手游廊都走完了,还要往前走,来到一处冷僻的花厅园子后,
明兰终于忍不住一把甩开小丫头,瞪眼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小丫头往前方一处指去,轻声道:“姑娘您瞧,咱们到了。”明兰微
怒,厉声道:“到什么到?你家戏台子搭在半个人都没有的地方?”
忽听一声轻笑,有人道:“难道我不是人吗?”明兰吓了一大跳,赶
紧抬头去瞧,只见一个锦衣金冠的翩翩美少年,扶廊而笑,不是齐衡又是
谁?
小丫头见任务完成,冲齐衡福了福,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明兰都来
不及叫住,不由得气急:你丫的练过神行百步呀。
齐衡嘴角含笑,走到明兰身边,装模作样的拱手道:“六妹妹,许久
不见了。”
明兰心里生气,又怕被人瞧见,不去理他,转头就要走,齐衡急了,
连忙拦在明兰身前,道:“这儿僻静的很,不会有人来的,且春儿是我的
丫头,妹妹大可放心。”
明兰一听,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暧昧,于是冷着脸道:“齐公子自重。”
齐衡立刻乐了,伸手便要去拍明兰的头:“小丫头又和我掉书袋,前
几日我去你家,大家都在,偏你不出来,怎么回事?”
明兰急急的甩开脑袋,尽力严肃道:“旅途劳顿,偶感不适,卧床歇
息。”
齐衡板着脸骂道:“你个小骗子,从小就爱骗我。我早问过你三哥了,
他说你好的很,我来前两时辰还活泛着呢。”说着要去揪明兰的耳朵。
一天之内被那两兄妹各出卖了一次,明兰也火了,用力推开齐衡的胳
膊,叫道:“你是天王老子不成,你一来,我们全家都得出来接驾!少我
一个,你就不痛快了?”
明兰用了些力气,急的小脸儿红扑扑的,瓷白的肌肤嫩的几乎可以掐
出水来了,齐衡顿时心中一荡,一把拉住明兰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
“我只想见你,你知道的。”
语气温柔,心意缠绵。
明兰几乎吐血,从小到大,她明明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好话都没
说过几句,可他偏偏就爱来闹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自己补出这么一段来,
眼看着齐衡抓着自己的胳膊,越靠越近几乎可闻的男子气息,明兰急了,
心一横,低头看准,抬脚用足力气,就是一下。
齐衡疼的连连后退,蹲下去摸自己的脚,明兰这才松了口气,正色道:
“你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齐衡瞧着明兰孩子气的跺着脚,她撅起来的小嘴精致嫣红,齐衡不免
有些痴迷,理直气壮道:“若你肯与我好好说话,我何必出此下策。”
明兰冷笑道:“齐公子果然长进了,若是将这份心思用到读书上,没
准能捞个状元榜眼的。”
齐衡脸色刷的变了,慢慢站起来,向明兰走近几步,又站住,低声道:
“你不必如此刺我,我知道你生气了;大半年未见你,我不过想瞧瞧你如
何了。”
明兰听出他话中的委屈之意,心里软了下,知道不可意气用事,就算
要和他保持距离,也不能得罪人,便缓和了声音,道:“我就在这里,你
瞧吧。”
齐衡细细上下看了看明兰,不过几个月没见,明兰浑似变了一圈,面
如水映韶光,目如月皎清辉,齐衡微微有些失神,笑道:“你长高了,也
……好看了。”
明兰想了想,走到齐衡跟前,认真道:“元若哥哥,你见过嘉成郡主
吗?”
齐衡呆了呆,道:“见过。怎么?”
明兰重重叹了口气,决定索性把话说开了:“元若哥哥是聪明人,难
道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你会不知道?郡主的心意,你做儿子的早该领会
了。”
齐衡蠕动了下嘴唇,脸色变了几刹,然后神色从慌乱渐渐转成决心,
忽抬头道:“可我不愿意,她,她……我不喜欢。”
明兰深深无力,柔声劝道:“喜不喜欢她另说,可你却不该再来寻我
了。我知道你从小就与我家兄妹好,可如今我们渐渐大了,你如何能不避
忌着些?若有个三言两语,我家姊妹的清誉便全毁了。”
齐衡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居然展眉而笑,笑的丽色如花,带了几分天
真,温柔道:“我不是那孟浪之人,定不会如此了。我也知道好歹,只是
你大哥进了翰林院,我以后怕不好来你家了。”说着放低声音,轻轻道,
“只是想见一见你,想的厉害。”
纵使明兰在法庭里已经百炼成钢,这等缠绵悱恻的情话往自己身上招
呼,她也忍不住红了红脸,但是铁一样的现实摆在面前,明兰努力硬起心
肠:“齐公子,请有分寸些,我人微家薄,当不起你的厚意。”
齐衡神色迷茫,呆呆道:“……我只是喜欢妹妹。”她又古怪,又挑
剔,人前乖巧老实,人后懒散小气,待他也不好,还骗他躲他,可他偏偏
喜欢她。
明兰心头微微酸苦,强逼着自己去直视他的眼睛,恳切道:“算我求
求你,人前人后莫要提起我半句,但有半丝闲话,别说郡主,便是六王爷,
我家哪个又惹得起?即便不是嘉成县主,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庶女,齐公
子你自小眼见耳闻,难道会不知道?”
齐衡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脸色灰败,神色委顿下来。
明兰狠狠心,再添一把火:“以后不要再来寻我,便是碰上了也不许
与我说话,非得说话也请以礼相待!这世上,女儿家活得何等艰难,若有
个风言风语,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你可得记住了!”明兰直直的着看齐衡,
用目光强烈的恳求着他,齐衡木木的点点头。
明兰无奈的叹了口气,低着头,转身离去,齐衡只呆呆瞧着明兰的背
影,渐渐的那长廊尽头处不见了。
第54回
蜿蜿蜒蜒曲径回廊一段接着一段似永远也走完,明兰心里闷得难受,
索性跨出回廊沿着零星散雪石子路大步迈开却始终甩不掉心里郁气。
快到中午了,日头渐高。晴雪初好,或近或远种了许多树,花淡如浮
烟,香气伴着冰雪缓缓沁入明兰鼻端。明兰深吸了一口气,冰凉清香溢满
胸腔,觉得心里畅快了些才慢慢放缓脚步。
明兰低着头走路,忽闻一阵脚步然后头顶响起一个极低沉男声:“盛
…六小姐。”
明兰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粗老花树后转过一个男子,身着
暗红色流云蝙蝠暗纹,直褂边角以两指宽暗金色锦绒滚边外头罩着一件酱
色缎貂皮袍,他朝着明兰走前几步,高大颀长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阴影,
明兰生生被罩在里头。
明兰侧开几步,终于看清他面孔。他约二十来岁,挺直的鼻翼在白皙
脸颊遮出一小块暗影,眼睛眯成一线,线条格外秀长却透着几分耐阴戾。
明兰心头一动,她终于想起来了,试探道:“二……表叔?”盛家姊
妹方才行礼时是按着平宁郡主那一边来叫的。
那男子点点头,沉声道:“你与余阁老家大小姐相熟?”表情带着几
分愤懑,目光犹如钉子般,这句话语尾虽扬却是问句。
明兰心脏跳得厉害,强自按捺下心慌,恭敬地福了福道:“余老夫人
与我祖母常一同礼佛,余大小姐也常来我家。”她可什么都没说。
男子短促冷笑两声:“余阁老好大架子,既与大理段氏有婚约,在先
前何不去信询问?非得等人家找上门来才‘记起’这桩婚事。”语气中充
满了压抑难平的愤怒。
明兰低着头飞快思考,她知道与嫣然说亲的是宁远侯二公子顾廷烨。
他虽声名狼藉在外,但在求娶嫣然时倒实实在在的规矩了一阵子,还登门
诚恳表态过,结果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娶成嫡长女,只给了个继室所出次
女。
他本不是个好性子,一口气活活憋到现在,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刚
有些松了一口气了,一觉睡醒人家就变卦了,还以迅雷之势嫁去了云南。
“看来余阁老果然是个重信之人!只是为何不早些说明?要知道顾某
人也是非她可!”顾廷烨语带讽刺,一拳捶在花树上,粗壮的老枝干纷摇
下一地花瓣。
明兰后退几步,感受到他强自隐忍却将将勃发的怒气,心惊胆战看着
他青筋暴起的拳头,很无厘头的忽然想起中学课本里面《鲁提辖拳打郑关
西》里情景。小心肝儿颤了颤,心里盘算了下,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用糊
弄连姐儿那些话是过不了关。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简短道:“今年九月初一,有一女子名
为曼娘的携一双稚龄儿女去过余家,余阁老吐血病倒,随后传出来与大理
段氏婚约。”
其实没那么严重,余阁老吐出淤血后更活泛了。余家把这件事捂十分
严实,但后来余大人执意要结这门亲事,才把次女许过去。先前余阁老是
去过信,但余大人置之不理,显然也没有抖出去平白丢人现眼。
顾廷烨面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阶:“当真?!”
明兰点点头,又忍不住退了几步。这哥们儿气势委实有些吓人,想着
他肯定会回去问。要是曼娘嘴皮子功夫了得,没准也能挽回,便又添两句:
“听说那位段家公子似有腿疾,若是……余阁老也不会如此。”阿米豆腐,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希望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在曼娘面前发威过一把。那
顾廷烨低着头,脸色阴郁,似是陷入沉思。明兰一看他如此,赶紧福了福
身,恭敬道:“二表叔,我这就过去了。您……慢慢赏花罢。”
说完,不待那人开口,明兰拔腿就走。又不敢跑步,只能轻提着裙子
尽量高频率地迈动自己的小短腿。刚才连姐儿怎么说来着,戏台子搭在侯
府西边。明兰看了看日头,虽然她是路痴,但是方向不痴,赶紧往西边过
去了。
大约惊险下人类的潜力就出来了。明兰一路上居然没被弯弯绕绕的林
木回廊给迷惑,只一路往西,然后看见人群渐多。她抓着一个丫鬟问了路,
便被安安全全带去了戏台。
只听胡琴嗯呀,旦角儿婉转吟唱,显然戏已开场了,明兰立刻往戏棚
子里走去。
说是戏棚子,其实便如一个大开着门窗的大堂。里头人头攒动,珠光
宝气盈满一室。女客们已入座,正中自然是平宁郡主、六王妃,然后两边
开去一排排往下,摆放着许多长凳高椅,十几张海棠雕漆如意方桌。在其
中有七八个着青蓝色锦纹褙子的丫鬟,穿插着给女客们续茶或添瓜果点心。
明兰目光往人群中一转,只见王氏坐在右边第四桌,和一个着粉紫色
妆花宽袖褙子的妇人挨着说话。墨兰与一群女孩子坐在一块儿;往回看,
看见连姐儿和如兰坐在左边第一排的角落,那里最靠近戏台,却最远离正
座中心。两个女孩一个捧着茶碗,一个捏着一把瓜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戏台,一边看一边还说几句。
明兰轻手轻脚地挪过去坐到她们俩旁边,故作无恙道:“哎呀……还
是来迟了。这都开锣好一会儿了罢?”
连姐儿正看得入神,头也不回道:“无妨无妨。才刚刚唱了个头,正
角儿还没出来呢。”
如兰回头皱眉道:“洗个手怎么这般久?你洗到哪里去了。”
明兰勉强笑道:“若我自己洗洗就好了。侯府规矩大,小丫头端水,
拿香胰子,找干帕子,来回折腾个没完才耽搁了。”
如兰冷哼了下低声道:“就你事儿多。现在开始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免得丢人……”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响亮长长的娇笑,越过整个大堂传过来。铁杆
戏迷连姐儿被打断了,不悦地回头道:“谁笑这么大声?扈老板最后一句
我都没听清!”
大家纷纷转头,只见正座那里平宁郡主紧挨着嘉成县主亲亲热热说着
话,好似一对母女,嘉成县主高高抬着下巴,顾盼间神色骄傲如一只五彩
凤凰,说笑无忌。
连姐儿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看戏。如兰撅撅嘴,凑到明兰耳边道:
“我瞧这县主也忒没规矩了,若是孔嬷嬷在定是一番教训。这还皇家呢…
…。听说六王妃是外戚家族,除了原本她家是屠户……”
明兰心里微笑,本朝明令外戚子弟不得领实差。若入朝堂,则不能超
过四品。而尚公主驸马则只能封爵赏虚衔,所以一般公主都嫁入功勋爵家
或者世袭武将,反正这些人家子弟也不紧着考科举。而真正的清流官重臣
则刚好相反,他们对公主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于宣告
他们政治生涯结束。
听盛老太太说,五十年前有两位公主,一个瞧上了那科榜眼,一个瞧
了当朝首辅之子,那两个后生不但风度翩翩,而且都家世清贵,连太后都
动心了。可那两家人听到风声,不约而同地迅速动手,一家立刻冒出一个
‘指腹为婚’的亲家,一家立刻传出儿子八字克妻。这婚事只得作罢,可
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可见公主是一种华而不实的高级消费品。如同施华洛
世奇高档水晶,摆设看着漂亮,其实没什么用。皇家亲情淡薄,有几个皇
帝会顾念自家姐妹?若不是同一母妃的话,搞不好连面都没怎么见过。那
些勋贵家娶了公主,不过是锦上添花。驸马不能纳妾,睡个通房也要战战
兢兢,家中翁婆、妯娌、姑嫂还得看着脸色客气,端着是累煞人也。
这位嘉成县主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作为六王爷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
顺遂的话,她弟弟小宗入籍大宗后,她不必承担公主种种忌讳,但却可以
受到公主所有实在好处。她丈夫依然可以为官做宰,大权在握,即便是言
官、御史也没法子从礼法上明目张胆地攻击。
难怪平宁郡主这般热情了。
“啊!”如兰忽然轻呼道,拉着明兰指向平宁郡主那里,“元…齐家
哥哥来了!”
明兰看了眼连姐儿,见她没有注意,自顾着看戏,便向如兰做了个噤
声的动作,然后才看过去。只见齐衡正在给六王妃见礼,六王妃十分亲热
地拉着齐衡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满脸堆笑着向平宁郡主说了几句话。
明兰几乎可以给她们配音了,必然是在夸齐衡多么俊秀出挑。
平宁郡主生性要强,因没有亲兄弟撑腰,便在妯娌叔伯间总要争个高
低。从小将齐衡管教的极严,似他这般王孙公子,都是走马观花,斗鸡养
鸟,可齐衡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斋里,无论京城还是登州,一日来回去读
书,冬夏不改。
齐衡自小俊秀白净,秉性老实孝顺,各家走动时不免有女眷探问平宁
郡主。怕儿子迷花了眼,寻常时连亲戚家女孩子都不让他多接触,尤其谆
谆教导儿子要谨防那些献殷勤的姑娘。于是对房里的丫鬟郡主更是跟防贼
一般,但凡有半分轻狂,轻则打罚一顿,重则撵卖出去,甚还有出了人命。
在登州时,齐衡就半玩笑道:“六妹妹怕是与我说过话最多女孩儿了。”
如兰看着那边,轻轻咬着牙讽刺道:“你瞧嘉成县主可真够热络的。
咱们家那个倒是一般。咦?不过齐家哥哥怎么……似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