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一松,众人都笑了起来,明兰更加担心:“要不我也别去了?”
盛紘看着明兰白净漂亮小脸,心里喜欢,道:“去!趁这个机会你也
见见家里亲戚,再去祖庙上注香,你哥哥姐姐有什么贺礼要送去,你就给
捎上带去。”
话说完,盛紘便站了起来,两边众儿女也都跟着站起来,王氏站过去
帮他整了整身上紫色云鹤花锦绶,盛紘走过明兰身边时,又叮嘱道:“明
兰,赶紧收拾了,莫要让老太太为你操心,去外头要规矩守礼,等回了京
城刚好过年,爹爹带你上街去看年灯。
明兰立刻点头如捣蒜,盛紘笑着摸了摸明兰头,转身朝长柏招了招手,
然后大步出门去,长柏随后跟上,长枫若有所失看着他们父子俩背影。
“爹爹叫大哥哥去,也不知什么事?”墨兰看出长枫心事,便故作不
在意随口问道。
如兰不屑瞄了她一眼:“想知道,去问爹爹呗。”然后甩着帕子,随
王氏进里屋去了,明兰最怕这个,忙不迭溜出门去了。
一进里屋,如兰就被王氏劈头一阵数落:“你真是越大越回去了,即
便学不了四丫头心机,也学学六丫头乖巧讨喜,这几年你爹爹多喜欢她呀,
在我跟前没少夸她温雅柔善,心地淳厚,还常对我叨叨着,日常一应嚼用
决不能委屈了她!”
如兰冷哼一声:“不过会做几双鞋子几个荷包讨好罢了!”
王氏更怒:“鞋子虽是小事,却是一片孝心,便是我穿着她送来鞋子,
也觉着她是用了心,你怎么不做?就知道一味和四丫头斗气胡闹!你爹这
回叫明兰去祖庙祠堂进香,便是招呼老家叔伯亲戚们知道,这孩子就要记
到我名下了!”
如兰大惊失色:“真的?那四姐姐呢,她早年也是去过祖庙的,难道
她也……?”
“不知道,见招拆招吧。”王氏疲惫坐倒在炕上。
这边母女俩头痛不已,那边,乱发招的盛紘正沿着花园子,和长柏说
话:“那几箱子贺礼我已叫来福规制了,走前你母亲会再点一点;我写了
封信给你柳世叔,若无意外,他这回大理寺任满后将调任户部侍郎,你也
写封信给梧哥儿,与他说些柳大人喜好为人和家眷底细,让他早早备好了,
回京后好上门拜访。”
长柏点头,过了会儿,忽道:“大伯父很有本事。”
短短七个字,盛紘猛转头看儿子,目光中大是赞赏:“你能想到这点
便很好,这世上即使是亲戚,也是人经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说起来你大伯
父最像你曾祖父,不过凭着我些许助力,便一双空手打拼下偌大家业。一
双儿子,大的承袭家业,小便入了仕途,将来他家必然败不了;柏儿,我
只盼着将来你和枫儿能在官场上互相有个照应,栋儿瞧着没有书性,倒还
算机灵周全,等大些了便让他经商置产,这样你们兄弟三人便富贵俱全了!”
长柏看着父亲意气风发侧脸,轻轻咳了咳:“老太太这次去宥阳,怕
是又要遇上三老太爷了,大老太太……也很了得。”
盛紘有些幽怨看着一脸正经大儿子,若是长枫在,必然会对他刚才规
划大声喝彩积极响应,没准还会拍上两掌,可长柏却这般全无情趣,不过
偏偏他最倚重也是这个长子,想着便叹气道:“三老太爷家近年愈发败落
了,见天儿去你大伯父家打秋风,他见松哥儿夫妇无子,还撺掇着族老要
把自己的孙子过继过去,这回见梧哥儿成亲,他定然又要闹腾。大老太太
碍着族人面子,总不好太过,只有你祖母,位份高脾气大,压住这位三老
太爷!”
盛紘说着连连苦笑,长柏挑了挑眉,不再接话。
……
明兰箱笼早收拾差不多了,想着得给平日要好闺蜜道别,旁人传个信
也就罢了,那洪青玉比自己还小两岁,最是淘气调皮,是她坚定的钓友,
便特特写了封信去说明,再请示过老太太后要去给嫣然亲自道别,老太太
知道明兰晕车,便吩咐房妈妈去备下自己用的青呢四抬帷轿,亲去给嫣然
道个别。
刚到余府五十米处,明兰便觉着不对劲儿了,稍稍掀开轿帘一缝,只
见余府大门紧闭,门口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明兰依稀听见几句‘…陈
世美…抛妻弃子…仗势欺人……’什么,明兰立刻吩咐外头侍立的崔妈妈,
叫车轿绕到后门进去。
余府看门婆子对盛家车轿是早熟了,可今日却一脸尴尬神色,不知是
不是该放明兰进去,正僵持着,嫣然身边奶母急急赶来,把明兰迎了进去,
一路颤声在明兰耳边轻声道:“…明姑娘待咱们姑娘比亲姊妹还亲,老婆
子就不瞒着您了,今日一早便有个女子,也不知叫什么?她带着一双儿女
跪在我们家大门口磕头,说要见姑娘和老太爷老夫人,若不让见便一头撞
死在门上!…喔唷,这可怎生是好?咱们姑娘怎这般命苦……”
明兰听她说没头没脑,心里略一思索,便有些明了,迟疑道:“那女
子…是宁远侯顾二公子…?”
奶母急眼泪都快下来了,掩着帕子道:“真真作孽!……这与我家姑
娘有甚相干?那女子口口声声要给姑娘敬茶,说求姑娘可怜她们母子三人
给个名分,不然便跪着不起来,那两个孩子哭号满府都听见了,老太爷被
气吐了一口血晕厥过去,老夫人也撑不住了,偏二老爷一家去了济南,这,
这,这跟前也没个能主事人!我们姑娘性子柔弱,只会哭,全无办法……
哎哟,佛祖在上,这是造什么孽呀!”
明兰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走到后院,刚过了半月门,便见一群丫鬟婆
子围在那里窃窃私语,或说或笑或议论,明兰转头便对奶母吩咐:“去把
你家二太太身边管事妈妈请来,这般围着看,算怎么回事?!”
奶母心里一惊,陡然发觉过来,连忙跑着离开,明兰熟识余宅,便带
着小桃丹橘径直往里头走去,穿进庭院,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跪在当中,旁
边搂着一儿一女,母子三人不住啼哭,明兰放慢脚步径自绕过她,直直朝
屋里走去。
一进屋便看见余老夫人微弱喘着气躺在软踏上,嫣然虚弱坐在榻边,
面色惨白神色恍惚,一看见明兰,便上来紧紧握住她手,颤着唇瓣喃喃道:
“叫妹妹笑话了……”随即又强打精神,朝那女子大声道:“你还不快起
来,我不会受你的茶!你快走!”
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容貌娟秀,形容可怜,头上斑斑血迹,想是
磕头磕出来,两眼泛红着泪水:“以后姑娘便是我主母,若姑娘不肯容我,
天大地大我们母子如何容身,今日姑娘若不应了我,我们母子三人不如死
在这里罢!难倒姑娘忍心看着我们死么?!”
嫣然素来面薄心软,被她这么一说,更是说不出话来,在明兰目光下
愈加无地自容,虚弱喊了一句:“你先起来吧,我,我不会让你死……”
明兰听直翻白眼,余阁老严于律己,一辈子没有纳妾,余老夫人顺顺
当当活到现在,儿媳又不敢忤逆自己,嫣然在祖父母呵护下长大,祖孙俩
估计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抗打击性自然弱了些,这要是换了王氏或如兰
墨兰在这里,呵呵……明兰忽然十分怀念那三个女人旺盛的战斗力。看着
余老夫人进气少出气多样子,明兰咬了咬牙,便凑到老夫人耳边道:“老
夫人见谅,明兰要逾越了。”
余老夫人睁开一线眼睛,见是明兰,心里明白,却提不起力气,只艰
难喘着气道:“你便如我自己孙女一般,去……去给我那没本事丫头撑个
腰!”
明兰站到门口,看着台阶下那女子,清脆声音响起:“下跪何人?要
我姐姐喝你的茶,总得报个名字吧!”
那女子轻轻抬起头来,见周围仆妇对明兰甚是恭敬,便以为这是余家
二房小姐,收住哭声道:“我,我叫曼娘,这是我一双苦命孩子!”
明兰表情温和,笑道:“纳妾不是主母喝杯茶的事,所谓家宅不宁祸
起萧墙,便是寻常人家讨个妾室也要问清来历,何况宁远侯是名门望族帝
都贵胄,若是我姐姐连你来历过往都不清楚,便随随便便喝了你这杯茶,
岂不叫人笑话余家没体统?!”
语音清楚,条理明白,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曼娘神色一怔,有些意
外看着明兰,这时丫鬟为明兰端来一个软墩子,明兰温文尔雅坐下,微笑
着问:“现在我替祖母和姐姐问你一二,问清楚了姐姐才好喝你的茶呀!
不知你是想跪着回话,还是站着回话呢?”
见明兰这般派头,四周仆妇已经渐渐止住议论声,看着这母子三人笑
话般,曼娘咬了咬牙,便站了起来,低声道:“但凭姑娘问话。”
一个丫鬟为明兰端来一个托盘,明兰好整以暇端起茶碗喝了口,和气
问:“不知你是否顾府中人?”曼娘低着头,闷闷道:“…不是。”
明兰心里暗笑,又问:“哦,那便是外头人家了,不知你家父母兄弟
如何?做何营生?”
曼娘苍白脸陡然间发青了一般,抖着嘴唇,断断续续道:“……我,
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兄长,他自己做些小生意……”
“什么生意?”明兰紧紧追问,四周仆妇睁大了眼睛等着。
“在…漕运码头。”曼娘声音几乎轻听不见了。
明兰正要说,码头搬运工倒也是个正当职业,忽然老夫人身边一个嬷
嬷俯身过来说了一句,明兰皱眉道:“那你与六喜班有什么干系?”
曼娘声如蚊啼:“我哥哥原先在那里打过杂。”
明兰恍然大悟,她就知道,顾二那种纨绔子弟能认识外头女子不是青
楼便是戏楼,便为难道:“这可难办了!这我姐姐恐怕做不了主了,你不
如自去求顾家?”
曼娘砰一声又跪下了,泪水滚滚而下,连连磕头:“那顾家嫌弃我出
身低,不肯接纳,我没有法子……只有求姑娘可怜可怜了,眼看着我这一
双孩子大了,总得给他们入籍呀!”
明兰看着那两个孩子才三两岁,懵懂无知,心中微微怜悯,便试探道:
“顾家纵算不认你,可这孩子还是会要吧!只是怕得委屈你了。”
曼娘大是惊慌,叫道:“难道要拆散我们母子?瞧姑娘玉人一般品貌,
真是好狠心肠!若离了我孩儿,我,我还不如死了……”
说着重重把头磕在地上,旁边仆妇急忙去拉着。
明兰心里开始冷笑了,口气渐渐转硬:“姑娘真是好算计,知道顾家
人不容你,便要我姐姐来做个不孝儿媳妇,这还没进门呢,便要先忤逆长
辈了!”
曼娘目光闪烁,转而低头凄切道:“姑娘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母子三人性命就握在姑娘手中呀!将来我与
姑娘姐姐共侍一夫,定会恭敬顺从,唯令姐之命是从,我这双孩儿就是令
姐孩儿……”
她话还没说完,里屋传来嫣然隐隐哭声,余老夫人竭力喘着:“赶出
去,赶出去!退亲!退亲!……”声音很低,外头听不见,只站在门口明
兰知觉了,便一下站起来,大声喝道:“住嘴!”
女孩子声音尖细,音量很高,蓦然让庭中众人呆了一呆,明兰一下站
起来,走到台阶口,居高临下看着曼娘,冷声道:“什么共侍一夫?无媒
无聘,我姐姐和顾家有什么相干,你再嘴里不干净,当心我掌你嘴!”
曼娘呆住了,她想不到这个花朵般漂亮小女孩暴怒起来这般骇人,前
一刻还和气温文,后一刻就立刻翻脸不认人,心里有些怯了,随即看着周
围这许多人,又鼓起勇气,高声道:“姑娘不叫我活,我们便都不活了!”
说着便抱起儿女往墙边冲去要碰头,立刻被周围仆妇拦着,然后她嚎
啕大哭不止,一双孩儿也被骇住了,连连尖叫啼哭,一时‘娘呀儿呀’叫
声一片,混乱不堪。
这时奶母拉着管事妈妈终于到了,看着这般场景,立刻叫人退散,然
后指挥两个粗壮婆子把曼娘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曼娘惊慌着不敢再哭,明
兰轻轻挥手,冷冷看着她们,声音清亮缓慢:“你出身虽低却也并无大过,
安安分分嫁个平头百姓也能平淡一生;可你明知自己出身难以被豪门望族
接纳,明知顾府不容你,又为何要做人家外室,既做了这外室,便何必来
这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难不成当初你是被逼无奈而至如此境地?……哼
哼,你叫我姐姐接纳你这不为顾府所容之人,陷我姐姐于不孝;你惊余府
上下鸡飞狗跳惹人指点,陷我姐姐于不义;你开口闭口主母妾室,我姐姐
清白金玉一般人儿,却无端被你坏了名声!——你与我姐姐非亲非故,你
这么没头没脑摸上门来,就让我姐姐不孝不义,还败坏清誉,我今日便是
一顿巴掌把你打出去也不为过!”
明兰骂头头是道,便是适才对曼娘心存怜悯仆妇也都面露不屑,曼娘
看情势倒转,又要开口争辩,明兰抢先开口:“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
你自己好好出去,余府家人送你上回京路,一条,你被堵住嘴巴绑住手脚,
从后门抬着出去,丢上回京车船!你自己选一样吧!”那管事妈妈甚为机
灵,一听这话,立刻叫人去那绳索绑带。
曼娘一张俏生生脸转了好几个颜色,咬着下唇,婉转柔弱,可怜兮兮
看着明兰,又待说上两句:“姑娘,我……”
明兰再度打断她,睥睨着她,冷冷道:“你只需说好或不好!妈妈,
绳索可备好了?”
后一句是对着管事妈妈说,那妈妈立刻应声道:“早备好了!只能姑
娘发话!”旁边几个粗壮婆子也蓄势待发,只能令下,便要动手。
曼娘眼睁睁看着明兰,明兰毫不惧怕看回去,长年目睹王氏母女与林
姨娘母女切磋技艺,同台竞技,今日这点场面还真吓不住她。
两人目光对上良久,曼娘颓然无力,自己拉着两个孩子站起身,让仆
妇拉了出去。
第39回
明兰趴在车沿上吐出最后一口黄水,然后翻身倒在软软卧垫上,老太
太爱惜抚着她小脸,不过几天功夫,明兰身上万年不消婴儿肥迅速崩溃,
对于白胖小孙女会窈窕下来这一点盛老太太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惜她猜到
了结局,没有猜到过程.
小明兰晕车天翻地覆,看东西都是重影,对着房妈妈叫祖母,对着驾
车老张说崔妈妈你怎么长胡子了,老太太很是心疼,一路上都把明兰搂着
让她睡在自己膝上。
那日余府大闹后,明兰一回府就被盛老太太禁了足,外加禁足和罚抄
佛经,盛老太太问她知道错了吗?明兰很老实点点头:知道,太过张扬。
这一抄就一直抄到起程,明兰始终没机会再见嫣然一面,余府上下被
守密不透风,什么消息都出不来,外头只知道嫣然生了‘重病’,与顾府
婚事暂缓。
看祖母脸黑如锅底,明兰一直不敢辩解,直到上了路后看老太太心疼
她晕车,态度缓和了许多,才一边吐一边结结巴巴为自己辩护一下:“…
祖母您想想,孙女哪有那么二?”
当年她顶头上次法官老太总结多年把人丢进黑窑经验,得出一句很玄
妙结论:有些事看着很安全,其实很危险,有些事看着很险,其实很安全。
首先,她做好事不留名。只要余家仆妇不出去嚷嚷,曼娘被骂了半天
也不知道骂她人是谁,何况这件事对余府来说并不光彩,他们必然把事情
捂严实,别说明兰发挥,就是曼娘表演也不会让下人漏出去;而且盛家立
刻要全家搬走,而余阁老家却是要在登州养老,等到了京城或者随盛紘转
调外地,那就更加没关系了。
盛老太太神色不变道:“你又何必强出头?说到底,那也是余家自己
事!”
这句话正中靶心,明兰消瘦稚嫩面庞忽然沉默起来,半响,小大人般
幽幽叹了口气:“生为女儿身,这一辈子都得谨言慎行,不可落一点口角
与人,可是……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趣儿呢?走一步路是规矩,说一句
话也是规矩,从睁开眼睛到躺下睡觉,时时刻刻都要思量着厉害关系;孙
女真不喜欢这样过,不过是木头人一般熬日子罢了,孙女想偶尔……偶尔
那么一次,也能做自己想做,说自己想说……祖母,明兰知错了。”
明兰伏在祖母怀里,心情十分低落,与其说她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
不如说是物伤其类,同病相怜。像嫣然这样祖父尚健在,老爹就会为了荣
华富贵置女儿幸福于不顾,那自己呢。如果有朝一日自家老爹需要牺牲女
儿婚事来换取利益,那盛老太太是否能为自己做主呢?在这世上,女孩家
命运真如浮萍一般,可是,为了衣食无忧尊荣生活,是否非得牺牲一切性
格和原则而去忍让奉承乃至虚伪狠毒呢?
盛老太太也默然了,抚着明兰细柔如鸦羽松散鬟髻。其实余老夫人后
来曾亲过府道谢,直夸明兰急人所急,乃性情中人,颇有侠义之风,还说
嫣然这辈子有这么个姐妹也算有福;她也知道此事并无大碍,只是想磨一
磨明兰性子,免得将来太锐利了容易自伤。
既然明兰已经认罪受罚,且改造态度良好,盛老太太便解除了消息封
锁政策:
嫣然婚事千回百转.余阁老素有痰症,那日大闹后吐出一口夹杂浓痰淤
血,倒因祸得福舒开了经络,康复后余阁老迅速投入工作,以迅雷不及掩
耳之势为嫣然订了一门新亲事,是他旧年故交之家,婚事说好不好(和华
兰比),说坏不坏(和嫁给顾二比)。
亲家远在云南大理,当地名门段氏不知第几个嫡孙,比嫣然大了许多
岁,据说人品很好,至今未能说上合心意亲事是因为有腿疾(小时候摔断
过腿),因此不能入仕。
这次余阁老是铁了心了,下手狠准快,直接叫儿子送银子过来置办嫁
妆,再有啰嗦半句他就开宗祠把儿子逐出家门,明兰起程出发那一天,余
家刚刚和段家过了定礼。
“…也好。”明兰努力往好处想,“就算不能出仕,也能行医经商置
产,许多事能做呢!对嫣然姐姐好才是最要紧。”想着嫣然总算逃离陷阱,
明兰又高兴起来,拍着手道:“这下子宁远侯又得四处寻亲家了,京城媒
婆生意不错呀!”
“不用寻了。”盛老太太沉沉道,“余大人将嫣然妹子许过去了,等
及了笄便过门。”
明兰呆住了,直觉万分愤慨,恨不能握着拳头到外头去跑两圈,或狠
狠咒两句老天,过了半响,她一阵眩晕恶心,遂转过头,抱过一个空盂盆
子继续呕吐。
一路往南,车辘滚滚,八月末北方空气温爽,蓝天高阔,明兰晕车十
分顽固,始终相伴相随,为了给明兰解闷,又或许是出了门后大家都心情
放松了,房妈妈开始给明兰讲古:“姑娘呀,你也别怪老太太罚你,她是
为了你好,女人这一辈子要活好,门道可大了。”
趁老太太在另一辆马车歇息,房妈妈坐在车里照看明兰,一边给明兰
捋平毯子,拍软枕垫,一边絮絮叨叨。
房妈妈理论能力欠佳,但胜在几十年来耳闻目睹实例案件充沛,按她
经验,女人这一辈子好坏,不过是一命二运三本事,三者只要占其二,便
可一生顺遂。
拿余老夫人来说,她早年出生于山东大儒之家,父母温厚,家规严谨,
这命是很好;后来许夫婿余阁老是父亲得意门生,余阁老于贫寒之时受恩
师赏识且嫁女给他,便十分感激,与余老夫人一生恩爱,便是后来仕途顺
遂青云直上之后,也不改夫妻情义,与妻子一心一意同至白头,余老夫人
这运也是极好。
如此,余老夫人便是搏斗能力为零也无所谓了;可以说,余老夫人一
辈子都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需要耍心机使手腕,温室花朵般幸运儿。
呃,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压不住嫣然她后妈,有时候还需要余阁老亲自出
马教训儿媳。
“哎……没本事又如何?架不住人家生好嫁更好呀!”房妈妈十分嗟
叹。
明兰听入神了,这比说书还好听。
“看来投胎很要紧呀!若是爹妈好,便事成了一大半了!”明兰由衷
感慨,余老夫人爹妈挑女婿本事着实不错。谁知房妈妈不甚赞同:“那也
不见得,嫣然姑娘生下没多久就没了娘,爹又是个狠心,可她有余阁老和
老夫人护着,但凡自己有些本事,将来也能立起家业来,就怕……她随了
余老夫人呀!”
“是吗?”明兰拒绝苍白无力理论,要求事实说明。
房妈妈很爽快把自己捧出来说,说起来还不无得意。
她生在一个贫苦潦倒农户,父亲重病缠身,七岁之前没吃过一顿饱饭,
母亲无奈之下把她卖给了人伢子,后卖进勇毅侯府,她命实在不怎么样。
但是她进侯府之后,勤快老实,很快被选到侯府小姐身边做丫鬟,然
后凭着自己好学不倦,写字算账绣花理家等本事一一精通,一心一意伺候
主子绝无二心,最后荣升为徐大小姐身边一等大丫鬟。后来跟着陪嫁入盛
府后,被老太太做主嫁给了一个管事,夫妻双双脱籍自去谋生,后来儿孙
满堂,家业殷实,一个儿子考了秀才开了个私塾,一个儿子开了好几家店
铺,还有一个置办田产当起了小地主。
“妈妈运气不错呀!果然是好人有好报。”明兰越听越精神。
房妈妈微笑着摆摆手:“光是好人可不顶用。当初我知道自己必是要
被卖时,便日夜做活攒下几个大钱给了那人伢子,苦苦哀求他把我卖进个
好人家,也是运气好,遇上个厚道人伢子,这才有机缘遇上老太太;是我
在侯府里肯吃亏肯多干活,才入了老侯爷夫人眼;末了,也是我促着我男
人出门闯荡,才有儿孙好日子。我如今服侍老太太,也是当一天算一天,
陪着老太太说个话解个闷,什么时候老婆子做不动了,便回乡抱孙子去!”
她中年丧夫之后,见儿女都已成家,又舍不得盛老太太一人孤零,便
又入了盛府当差,说要全了主仆情义,她儿孙颇为孝顺,逢年过节回回都
来求她回去享清福,房妈妈只是不肯。
明兰咋舌不已,真是活生生成功奋斗典范呀!看着房妈妈目光不由得
带上几分崇拜,她虽出生不幸,但运气+本事=成功人生。
房妈妈其实并不饶舌,平时说话极有分寸,这次这么连着几天叨叨,
明兰知道是说给自己听,她就是生时命不好,爹爹不疼生母早逝,还是个
庶女,不过运气不错,受到了祖母疼爱,但这是不够,还需要自己争气。
听众热烈捧场给了房妈妈莫大鼓励,她天天讲一些,把自己知道旧事
轶闻当连载故事般讲给明兰听,讲故事时车门外教丹橘把门,闲人免进,
有些地方讲详细,间或发表议论,有些地方隐晦,得靠明兰自己领会。
在明兰连连追问下,房妈妈终于叹气道:“……都说咱们老太太厉害,
拦着夫婿不许纳妾,整日要打要杀闹腾,可是……唉,姑娘爹不是好端端
么?老太太吃亏就吃在这里,空担了个厉害名声,其实心肠再好不过了!
她心地光明磊落,只会一味与老太爷争执,却不防着小人贱婢下作手段,
夭折了自己哥儿……这才伤透了心。”
说起往事,房妈妈一阵唏嘘,眼泪都出来了,又扯着明兰道:“老太
太气你在余家出头,也是一片苦心,要知道,女儿家得厉害在心里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