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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七种武器

_46 古龙(现代)
  这人长着三角眼,一张三角脸虽已气得发白,却还是努力要装出一副气派很大、很能沉得住气的样子。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来历。”
  小马道:“嗯?”
  这人道:“你是从东北边上的乱石山岗下来的?”
  小马道:“是又怎么样?”
  这人道:“听说你的拳头很硬,一举就把彭老虎打得直到现在还爬不起来。”
  小马道:“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这人冷笑道:“现在乱石山岗虽然已跨了,算起来我们总还是道上的同源,所以我才对你特别客气。”
  小马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太客气。”
  这人板着脸道:“我叫铁三角。”
  看着他的三角眼和三角脸,小马笑了道:“这名字倒总算没起错。”
  铁三角道:“你的名字要却叫错了。”
  小马道:“哦?”
  铁三角道:“其实你本来应该叫笨蛋才对,因为你实在笨得要命。”
  他用手里的旱烟管四下点了点,道:“你数数我们这次来了几把刀?”
  小马用不着再数。
  一下子忽然看见这么多把鬼头刀,无论谁都会偷偷数一遍的。
  他也早就数过了。
  铁三角道:“你再看看这十八把刀现在搁在什么地方?”
  小马用不着再看,他早就看得很清楚。
  常无意、香香、曾珍、曾珠、老皮,再加上四个轿夫,每个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刀。
  剩下的九把刀,四把架在轿子上,五把守住了岩石的四周。
  他们这次的行动显然很有计划,先用躺在岩石下面的那八个人分散对方注意,再出其不意从另一面掩上岩石偷袭。
  唯一让小马不懂的是,常无意既不瞎、也不聋,怎么会让刀架在脖子上的。
  他看得出这其中一定别有用意,所以他就尽量跟铁三角泡着。
  张聋子却有点沉不住气了,香香的样子已越来越可怜。
  铁三角道:“有十八把大刀架在你朋友的脖子上,你还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胡说八道,你说你是不是笨得要命?”
  小马居然承认:“是,我是笨得要命。”
  他又笑了笑:“要别人的命。”
  铁三角也笑了,大笑。
  他当然也是故意笑的,笑得比张聋子还难听:“这话倒不假。你确实笨得可以要别人的命。”
  笑声忽然停顿,三角脸又板了起来,冷冷道:“现在你就可以先要一个人的命,我甚至可以让你随便选一个人。”
  他用旱烟管指了指香香,道:“你看她这条命怎么样?”
  小马道:“很好。”
  张聋子立刻急了:“很好是什么意思?”
  小马叹道:“很好的意思就是说,她这条命很好,不能让别人要走。”
  张聋子松了口气,铁三角却在冷笑。
  小马叹道:“只可惜人家的刀现在就架在她的脖子上,人家是要她的命,还是不要她的命?我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铣三角道:“你总算是个聪明人。”
  小马道:“有件事我却很不明白。”
  铁三角道:“你可以问。”
  小马道:“你们的刀都很象蛮快的。”
  铁三角道:“快得很。”
  小马道:“象这样的快刀,要砍下别人的脑袋,好象并不难。”
  铁三角道:“一点都不难。”
  小马道:“你们为什么还不砍?”
  铁三角道:“你猜呢?”
  小马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你们吃得太饱没事做,想要拿他们来消遣消遣?”
  铁三角道:“这种消遣的法子并不好玩。”
  小马道:“难道你们想用他们来要胁我,要我去替你们做件什么事?”
  铁三角道:“这次你总算问对了。”
  小马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铁三角道:“我只想要你这双拳头。”
  小马看着自己一双拳头,道:“我这双拳头只会揍人,你要来干什么?”
  铁三角道:“要你不能再揍人。”
  小马道:“你们有十八把大刀,难道还怕我这双拳头?”
  铁三角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小马道:“你是想我把这双拳切下来送给你,免得我找你们麻烦?”
  铁三角道:“你说得并不完全对,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小马笑了:“好,送给你就送给你!”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冲了过去,拳头已到了铁三角的鼻子上。
  铁三角并不是没有看见这一拳打过来。他看得很清楚。可是他就偏偏躲不过。
  拳头打在鼻子上的声音并不大,鼻骨碎裂时更几乎连声音都没有。
  可是这种滋味可不太好受。
  钦三角只觉得脸上一阵酸楚,满眼都是金星,他一个筋斗跌了下去,大吼一声:“杀!”
  这个“杀”说出来,架在脖子上的九把刀立刻往下砍。
  张聋子也冲了过去,准备先托住对付香香那个人的臂,再给他一拳。
  可是他根本就用不着出手。
  他还没有冲过去,拿着鬼头刀的大汉已惨叫一声,痛得弯下了腰。
  一弯下腰,就倒了下去,一倒下去,就开始满地乱滚。
  那个看起来又害怕、又可怜的香香,却还好好的站着,看着他,好象显得很同情,柔声道:“对不起,我本不该踢你这个地方的,可是你也用不着太难受,这地方被踢断了,也少了许多麻烦。”
  张聋子吃惊地看着她,已看呆了。
  这个又温柔、又柔弱的女人,出手简直比他还快。
  等他再去看别人时,来的十九匹战狼已倒下去十七个。一个人满脸鲜血淋淋,整个一张脸上的皮都已几乎被剥了下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才要宰常剥皮的人。
  死得最快的两个,是刚才站在蓝兰轿子外的两个。
  他们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点儿伤痕。
  只有眉心间有—滴血。
  没有死的两个,还站在病人那轿子的外面,可是手中的刀再也砍不下去。
  常无意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的腿在发抖,有一个连裤档都已湿透。
  常无意道:“回去告诉卜战,他若想动,最好自己出手。”
  听见了“回去”这两个字,两个人简直比听见中了状元还高兴,撒腿就跑。
  常无意道:“回来。”
  听见了“回来”这两个字,另外一个人的裤裆也湿了。
  常无意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两个人同时摇头。
  常无意道:“我就是常剥皮。”
  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用脚尖从地上挑起了一把鬼头刀。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脸上已都少了一块皮。小马在叹气。
  常无意道:“你叹什么气?”
  小马道:“我本来以为是他们想拿你来消遣,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是想拿他们来消遣。难道你认为我们跟你一样,吃饱了没事做?”常无意冷笑。
  小马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常无意道:“因为我不想笨得要别人的命。”
  小马道:“要谁的命?”
  常无意道:“说不定就是你的。”
  小马也在冷笑。
  常无意道:“你若能晚点出手,现在我们一定太平得多。
  小马道:“现在我们不太平?”
  常无意闭上了嘴,刀锋般的目光,却在瞄着右边的一处山峡。
  夕阳已消逝,夜色已渐临。
  山块后慢慢地走出七个人来,走得很斯文,态度也很斯文。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儒衣高冠,手里轻摇着一把折扇。
  折扇上可隐约看出八个字:“淳淳君子,温文如玉。”
(二)
  夜色还未深。这个人斯斯文文地走过来,走到岩石前,收起折扇,一揖到地。
  后面的六个人也跟着一揖到地。
  礼多人不怪,人家向你打恭作揖,你总不好意思给他一拳头的。
  老皮第一个抢到前面去,赔笑道:“大家素未谋面,阁下何必如此多礼?”
  白衣高冠的儒者微笑道:“萍水相逢,总算有缘,只恨无酒款待贵客,不能尽我地主之谊。”
  老皮道:“不客气,不客气。”
  白衣高冠的儒者道:“在下温良玉。”
  老皮道:“在下姓皮。”
  温良玉道:“皮大侠在下闻名已久,常先生、马公子和张老先生的大名,在下更早就仰慕得很,只很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实在是快慰平生。”
  他只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的来历底细,他居然好象清楚得很。
  小马的心在往下沉,因为他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温良玉道:“据闻蓝姑娘的令弟抱病在身,在下听了也很着急。”
  小马忍不住道:“看来你的消息实在灵通得很。”
  温良玉笑了笑,道:“只可惜此山并非善地,我辈中更少善人,各位要想平安渡过此山,只怕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小马道:“那也是我们的事,跟你好象并没有什么关系。”
  温良玉道:“也许在下可以稍尽绵力,助各位平安过山。”
  老皮立刻抢着道:“我一眼就看出阁下是位君子,一定值得为善最乐这句话的。”
  温良玉长长叹息,道:“在下虽然有心为善,怎奈力有不逮。”
  小马道:“要怎么样你的能力才能达?”
  温良玉道:“此间困难重重,要想过山,总得先打通一条路才是。”
  小马道:“这条路要怎么样才能打得通?”
  温良玉又笑了笑,道:“说起来那倒也并非难事,只要……”
  小马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温良玉淡淡道:“只不过十万两黄金,一双拳头,一只手而已。”
  小马笑了:“只要是金子都差不多,拳头和手就不同了。”
  温良玉道:“的确大有不同。”
  小马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拳头,什么样的手?”
  温良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千万不能伤损,所以…”
  小马道:“所以你想要会揍人的拳头,会剥皮的手?”
  温良玉并不否认,微笑道:“只要各位肯答应在下这几点,在下保证蓝妨娘的令弟在三日内就可以平安过山,否则……”
  他又叹了口气:“否则在下就爱莫能助了。”
  小马大笑。
  他并不是故意大笑,他是真的笑。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这些伪君子们不但可恨,而且可笑。
  无论在什么地方的伪君子都一样。
  温良玉却面不改容,道:“这条件各位不妨考虑,在下明日清晨再来静候佳音。”
  小马故意作出很正经的样子,道:“你一定要来。”
  温良玉道:“夜色已深,前途多凶险,各位若是想一夜平安无事,还是留在此地的好。”
  他又长长一揖,展开折扇,慢慢地走了。
  后面的六个人也跟着长揖而去。走的还是很斯文,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小马的火气却已大得要命,恨恨道:“他为什么不出手?”
  常无意道:“他若出手了,你又能怎么样?”
  小马道:“只要他出手,我保证他的鼻子现在已经不象个鼻子。”
  常无意冷冷道:“那时你的人也很可能不象是个人。”
  张聋子抢着道:“这些人就是君子狼?”
  常无意道:“那个人就是君子狼。”
  张聋子道:“你早就看见他们了?”
  常无意道:“那时你们正在后面急着救命,救你们自己的命。”
  张聋子道:“你故意跟卜战的手下泡着,就因为你知道有战狼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来。”
  常无意道:“这是狼山上的规矩。”
  张聋子叹了口气:“看来他们的确比那几把鬼头刀容易对付得多。”
  他忍不住又问:“可是现在卜战的手下已经走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常无意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张聋子道:“现在已经到了晚上。”
  常无意道:“君子狼从不在夜间出手。”
  张聋子道:“这也是狼山上的规短?”
  常无意道:“是的。”
  老皮远远地站着,忽然叹了口气,道:“幸好他要的不是我的拳头,也不是我的手。”
  他站得很远,可是这句话说完,常无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老皮的脸色立刻变了,想勉强笑一笑,一张脸都已完全变硬了。
  看见了常无意,他简直比看见了个活鬼还害怕。
  常无意瞥着他,冷冷道:“他们不要你的拳头,也不要你的手,可是我要。”老皮道:“你……你……”
  常无意道:“我不但要你的手,我还要剥你的皮。”
  老皮本来很高,忽然间就矮了一半。
  常无意淡淡的接着道:“只可惜你的手人家不要,你的皮也没有人要。”
  他转过身,蓝兰已下了轿,他连看都没有看老皮一眼。
  老皮居然还不敢站起来。
  蓝兰却过来亲手扶起了他,柔声道:“谢谢你,刚才那两把鬼头刀几乎已砍在我身上,若不是你的夺命针,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老皮揉揉鼻子,又揉揉眼睛,道:“这种事你又何必再提,我本来不愿让他们知道的。”
  蓝兰道:“我知道你深藏不露,可是救命之恩,我也不能不说。”
  她用一只纤纤玉手往鬓脚摘下一朵珠花;“这是一点小意思,你—定要收下。”
  珠花是用三十八粒晶莹圆润的珍珠串成的,每—粒都同样大小。
  老皮本来想推的,看了一眼,本来要去推的那只手,已将这朵珠花握在手心了。
  他是识货的人,他已看出这朵珠花至少够他大吃大喝三个月。
  小马却显得很吃惊一并不是因为他收下了这朵珠花,而是因为蓝兰说的话。
  吃惊的并不只小马一个人。
  张聋子看看他,再看看地上那两具尸身,眉心间的—滴血:“你几时学会这种武器的?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用过?”
  老皮干咳了两声,昂起了头,道:“这是致命的暗器,在朋友面前我怎么会使出来?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使出来。”
  蓝兰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好朋友。”
  她有意无意之间瞄了常无意一限,常无意脸上却全无表情。
  蓝兰道:“十万两黄金,我是可以拿得出来的,可是那位温君子的条件,我绝不考虑。”
  这次她转过头去正视常无意,道:“现在天已黑了,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往前走?”常无意点点头。
  小马道:“谁在前头开路?”常无意道:“你。”小马道:“你在后?”常无意道:“是。”
  小马道:“张聋子呢?”
  常无意道:“他陪你。”
  老皮抢着道:“我也陪小马。”
  常无意冷冷道:“你既然有这么好一手暗器功夫,就该居中策应。”
  老皮道:“反正我总不会到后面去的。”常无意冷笑。
  小马道:“一有警兆,大家就应该抢先去保护两顶轿子。”
  常无意冷笑道:“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
  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两条人影从地上飞扑而起。铁三角并没有死。
  另外一个被小马打碎了鼻子的也没有死,鼻子并不足致命的要害。
  小马并不喜欢杀人。
  轿子里的病人又在咳了。
  两条人影一掠起,就扑向这顶轿子,只要能胁制轿子里的这个病人,别的人也同样被胁制。
  铁三角虽然没有躲开小马那一拳,功夫却很不错,不但身法很快,看得也准。
  现在小马、张聋子、常无意都距离这顶轿子很远,一行人中,只有他们三个最可怕。
  铁三角看准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手里的旱烟管是精钢打成的,烟斗大如拳头,无论是打在人的脑袋上,还是打在穴道上,一击就可致命。
  他的同伴已悄悄抓起了一把鬼头刀。
  刀光一闪,直劈轿顶。
  三十七斤重的鬼头刀,凌空—刀劈下,轿顶最好的木头,也要被劈开。
  轿子里的病人咳得更厉害,看来绝对避不开他们这一击。
  小马和常无意的出手虽快,现在出手也是万万来不及的了。
  铁三角这时出手,当然已有了一击必中的把握。可是算错了。
  就在这时,轿下的黑影中,竟忽然有两道剑光闪电般飞起。
  一柄剑顺着鬼头刀的锋斜削过去,就听见一声惨叫。
  鲜血飞溅,拿刀的人四根手指己被削落,剑光再一闪,就已穿胸而过。
  这一剑不但使得干净利落、迅速准确,而且凶狠毒辣无比。
  那道火星四激,“叮叮叮”三声响,旱烟管已接住三剑。
  铁三角毕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脚尖找到了轿杆,借力凌空翻身。
  强敌环伺,他怎么敢恋战?他想走。
  谁知这时剑光已到了他胯下,剑光再—闪,竟刺入了他的裤挡。
  这一剑更狠、更准、更毒辣。
  铁三角狼叫般惨呼,至死也不信使出这招的,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三)
  剑尖还在滴血。
  两个小姑娘并肩站着,脸上蒙着的黑纱在晚风中轻轻地飘动。
  她们拿着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她们居然还在吃吃地笑。
  对她们来说,杀人竟好像只不过是种很有趣、很好玩的游戏。
  这也许只因为她们年纪还太小,还不能了解生命的价值。
  她们的笑声好听极了,笑的样子更娇美。
  常无意冷冷地看着她们,忽然道:“好剑法。”
  曾珍娇笑着道:“不敢当。”
  曾珠却噘起嘴道:“只可惜我们还是打不过那小马,我的脸都被他打肿了。”
  看她们的神情,听她们说话,只不过还是两个小孩子。小孩子怎么会使出如此毒辣老练的剑法?
  常无意道:“你们的剑法是谁传授的?”
  曾珠道:“我偏不告诉你。”
  曾珍吃吃地笑着道:“听说你比小马还有本事,你怎么会看不出我们剑法的来历?”
  常无意冷笑,忽然就到了她们面前,出手如电,去夺她们的剑。他用的是空手入白刃,还带着七十二路小擒拿法。
  这种功夫他就算练得还未登蜂造极,江湖中能比得上他的人却已不多。
  两个小姑娘吃吃一笑,挺起了胸,两柄剑已藏到背后。小姑娘虽然是小姑娘,胸前的两点已如花蕾般挺起。
  常无意虽然无意,一双手也不能抓到小姑娘的胸部上去。
  曾珍娇笑道:“这是我们的剑,你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剑?”
  曾珠道:“一个大男人要来抢小孩子的东西,你羞不羞?”
  曾珍道:“羞羞羞,羞死人了。”
  常无意脸色发青,竟说不出话来。
  谁知两个小姑娘身形一转,剑光乍分,竟毒蛇般刺向他左右两肋。常无意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虽厉害,可是骤出不意,竟不敢去夺她们这—剑。
  幸好他总算避开了。
  两个小姑娘却偏偏得理不饶人,一左—右,联手抢攻,眨眼间攻出三剑,这三剑不但迅速毒辣,配合得更好,最后一剑如惊虹交错,眼看着就要在常无意的胸前上对穿而过。
  准知常无意的身子突然一偏,两柄剑竟都被他挟了入肋。
  这—着用的真绝,也真险。两个小姑娘用尽力气也设法子将自己的剑从他肋下拔出来。
  曾珍呶起了嘴,好像已经快哭出来的样子。曾珠却已真的流下泪来了。可是她们还在拼命用力;想不到常无意的两肋突然又松开。两个小姑娘身子立刻往后倒,一起跌在地上,索性不站起来了。
  曾珠流着泪道:“大人欺负小孩子,不要脸,不要脸。”
  曾珍本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现在却放声大哭起来。
  轿子里的咳声已停了,一个人喘息着道:“住嘴。”
  他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好像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更剧烈。
  这两个字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好像神奇的魔咒一样,简直比魔咒还灵验。两个小姑娘立刻不哭了,立刻擦干了眼泪,乖乖地站在一边,
  常无意还站在那里,看着那顶轿,好像已看得入了神。只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
  轿子上的帘拉得密密的,连一条缝都没有,轿子里的人又在不停地咳着。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得了种什么样的病?常无意没有问。他终于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声,小马和张聋子正在等着他。
  小马道:“你看出了她们的剑法没有?”
  常无意闭着嘴。
  小马道:“我也看不出。”
  他在苦笑:“这样的剑法我非但看不出,我简直连看都未看过。”
  张聋子道:“那不是武当剑法。”
  小马道:“当然不是。”
  张聋子道:“也不是点苍、昆仑、南海、黄山的。”
  小马道:“废话。”
  这的确是废话。武林中七大剑派的剑法,他们绝对一眼就看得出来。
  张聋子却道:“这不是废话。”
  小马道:“哦?”
  张聋子道:“连我们都没有看见过的剑法,别人大概都未曾看过。”
  小马道:“嗯。”
  张聋子道:“所以这种剑法也许根本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小马在听,常无意也在听。
  张聋子又道:“可是看这种剑法的辛辣老到,必定已存在了很久。”
  小马道:“有理。”
  张聋子道:“传授她们这种剑法的人,当然也是位绝顶的高手。”
  小马道:“一定是。”
  张聋子道:“从未出现过江湖的绝顶高手有几个?”
  小马道:“不多。”
  张聋子道:“所以我们若是仔细想想,一定能想得出来的。”
  蓝兰又进了轿子,老皮、香香和那两个小姑娘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告近他们。可是他们的声音还是很低。
  张聋子的声音压得更低,道:“那柄夺命针也绝不是老皮发出来的。”
  小马同意。
  张聋子道:“你那位蓝姑娘故意说是他,只因为她知道老皮一定会顺水推舟,承认下来?”
  小马笑道:“这种好事他当然不会拒绝,否则就算真是他干的,他也会死不认帐。”
  张聋子道:“暗器若不是老皮发的,那么是谁呢?”
  小马故意不开口,等他自己说下去。
  张聋子道:“蓝始娘为什么要把这事一定推到他身上,而且还送他一朵至少要值好几百两银子的珠花?”
  小马道:“不止几百两,至少二、三千。”
  张聋子道:“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不是她眼睛有毛病?看错了人?”
  小马道:“我保证她的眼睛连半点毛病都没有。”
  张聋子吐出口气,道:“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小马道:“你说。”
  张聋子道:“暗器根本就是她自己发出的,可是她不愿别人知道她是位高手,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藏,就只有把这笔帐推在老皮身上。”
  小马道:“有理。”
  张聋子道:“传授那姐妹两人剑法的,很可能也是她。”
  小马道:“很可能。”
  张聋子道:“她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行藏?会武功又不是丢人犯法的事。”
  小马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悠然道:“我也想问一件事。”
  张聋子在看着他的嘴。
  小马道:“她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聋子—句话都没有说,掉头就头,小马却回头看着常无意。
  常无意脸上全没表情,只说了一个字:“走!”
(四)
  夜色已深。
  山路也渐渐崎岖,驴子已走不上来。
  香香和曾珍姐妹始终跟着病人的轿子走,老皮总是在她们的前后左右打转,好象很想找机会愿她们搭讪搭讪。其实老皮并不能算是个色中的恶鬼,他最多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色鬼而已。
  小马并不是没有想到蓝兰。蓝兰做的事虽然跟张聋子没关系,跟他却多多少少总有点关系。
  ——蓝兰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武功?
  一一她弟弟究竟得了什么样的怪病?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能医?
  ——她弟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一直都不肯露面?
  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忽然看见三个人从前面的路上走过来。
  夜色虽已深,可是月已将圆了,在月色下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三个人是二女一男。男的是赤足穿着双草鞋,头发乱得象鸡窝,远远就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汗臭气。据小马判断,这个人至少已有十来天没洗过澡。
  可是两个女的却紧紧挽住他的臂,好象生怕他跑了。
  她们还都很年轻。不但年轻,而且很美。
  她们穿得也很随便,一个穿着两边开叉的长裙,每走一步,都会露出大腿来。
  她的腿雪白、修长、结实,甚至连小马很少看见这样诱人的腿。
  另一个虽然没有露出腿,衣襟却是散开的,坚挺的乳房隐约可见。
  三个人的举动都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好象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这里是狼山。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却好象在自己家里的花园中散步。
  小马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小马。尤其是那个有双美腿的女孩子,一双眼睛简直就象是钉子盯在小马的脸上。
  小马居然转过脸。他并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是君子,只不过他并没有忘记那老婆婆的话:
  ——山上有群年青人,叫嬉狼、又叫迷狼。
  ——他们有时杀人,有时教人,只要你不惹他们,他们通常也不会来惹你。
  小马并不想惹事,他们果然也没有惹小马,对别的人更都没有看一眼。
  三个人手挽着手,施施然走进山路旁的一片树林里。
  老皮还在盯着那双玉腿,男的忽然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就好象有有把快刀,看得老皮竟忍不住震了一震。
  那位有双美腿的女孩子,却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又笑得他连骨头都酥了。
  就在他们消失在树林中时,山路两旁忽然出现三十多个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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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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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狼来了。
  只有在黑暗中才会出现的,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比较神秘可怕些。
  只有在黑暗中才会出现的人,多少总有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们黑衣、黑鞋、黑巾蒙面,每个人都有双狼一般的眼,每个人行动都很矫健。
  最后走出来的一个却是个跛子。
  他的行动看来最迟钝,走得最慢,可是他一出来,就象是利刀出鞘,自然带着种杀气。
  小马带头、常无意殿后的一行人,圈子已在渐渐缩小。
  珍珠姐妹已握住了她们的剑。
  老皮的一双眼珠溜溜乱转,好象已在准备夺路而逃。
  跛足的男衣人慢慢地走出来,轻轻地咳嗽两声,大家本来以为他正准备开口、
  谁知他的咳嗽声一起,各式各样的兵刃和暗器,就暴雨般向小马这一行人打了过来。有刀,有剑,有枪,有长棍,有饺子镖,有连珠箭,甚至有迷香。
  江湖上五门、下五门的兵刃暗器,在这一瞬间几乎全都出现了。
  每一样的兵刃和暗器,打的都是对方不死也得残废的要害。幸好这些人之中的高手并不多。
  珍珠姐妹挥剑急攻,香香的—双纤纤玉手杖腰里—带,竟抽出条一丈七八尺长的软刀。
  用迷香的那两个人,小马抢先冲过去,两拳就打碎了两个鼻子。
  常剥皮身形飘忽如鬼魅,只要遇上他的人,立刻就倒下去。
  可是各式各样的兵刃和暗器,还是浪潮般一次又一次卷上来。
  剑锋上溅出的鲜血,在月光下看来就象会发光的。
  但他们究竟是女孩子,手已经渐渐软了,已经开始在喘息。
  老皮更是不断的在惊呼怪叫,也不知是不是已受了伤。
  小马和张聋子已冲过来挡在病人和蓝兰的轿子前面。
  始轿的那大汉手挥铁棒,虽然打碎了好几个人头,自己也挂了彩。
  张聋子道:“擒贼先擒王!”
  他用的奇形之刀,真的和鞋匠削皮时用的差不多。
  一刀斜斜挥出,一条手臂断落。
  小马道:“你要我先对付那个跛子?”张聋子点点头。
  跛足的黑衣人一旁袖手旁观,忽然又咳两声,道:“退。”
  这一个字说出口,所有没有倒下的黑衣人立刻退入黑暗中。
  跛足的黑衣人早已不看见。
  刚才还血肉横飞的战场,忽然间就变得和平面安静。
  若不是地上的那些伤者和死人,就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香香和珍珠姐妹已坐了下去,就坐在血泊中,不断地喘息。
  老皮更好象整个人都软了,索性躺了下去。
  只听蓝兰在轿子里问:“他们走了?”
  小马道:“是。”
  蓝兰道:“我们伤了几个人?”
  常无意道:“三个。”
  受伤的是两轿夫和曾珍,老皮虽然叫得最凶,身上却连一点儿伤都没有。
  蓝兰道:“我这里有刀伤药,拿去给他们。”
  她从帘子里伸出手,手里有个玉瓶。
  她的手比白玉更润滑。
  小马伸手去接,她的手忽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纵有千言万语,也比不上她这轻轻一握。
  他心里竟不由自主起了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一切的艰辛和危险,仿佛都有了代价。
  她仿佛也明白他的感觉。
  她只轻轻说了句:“替我谢谢你的朋友。”
  她并没有谢他。
  她不过要他替她谢谢朋友。
  因为他是不必谢的,因为他们就等于一个人。小马接过玉瓶,心里忽然充满挚爱。
  ———一个没有根的浪子,只要得到别人的一点点真情,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二)
  可是天地间却是充满了悲伤和凄凉。
  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还高挂在天上,冷清清的月光,照着这满地血泊的战场。
  香香长长吐出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把他们打退了。”
  张聋子道:“只怕未必。”,
  香香变色道:“未必?难道他们还会来?”
  张聋子没有回答。
  他希望他们已真的退走,可惜他知道夜狼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击退的。常无意神情也很沉重,道:“扎好伤势,就立刻向前闯。”
  曾珍道:“我们总该先休息一阵子。”
  常无意道:“你着想死,尽管一个人留下来。”
  曾珍这才闭上了口。
  轿夫正在互相包扎伤势,其中一人道:“老牛伤得很重,就算还能向前走,也没法子抬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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