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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作者:薛玉明

_7 薛玉明(当代)
  “是,你和天雨不是亲哥俩……”徐三叔说。
  “三叔,谢谢您老了……”天雷听到此话,如释重负,他抑制着泪水,他觉得谜底终于揭开了。可是接下去,徐三叔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你,是我大哥大嫂的亲骨肉。你哥不是!他姓孙。”
  徐三叔的话使天雷大吃一惊,天雷怔怔地看着徐三叔。
  “天雨他爹是我们的工友,叫孙老五,生你前三天,孙老五病死了。他娘就疯了。”
  天雷听着徐三叔讲述十多前年的那个故事,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你那天夜里,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天雨他疯娘投了井,你爹就把天雨抱回了家……生你的时候,你娘难产,眼看着你娘人不中了。大夫一个劲儿催问,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你娘一直喊着要儿子……折腾了一晚上,才生了你,是我把你抱回家的……你爹你娘,总怕外人说偏向你,所以一直都宠着你哥哥……”徐三叔已经泣不成声了,“混蛋,你要还不信,这是你爹留下的矿工帽,有他给你写的话……”
  徐三叔把矿工帽递给天雷,天雷慢慢接过来,看到帽子上面有粉笔写的字,那字迹天雷太熟悉了,那是父亲写的字:“天雷我儿,爹对不住你。你要和娘一起把你哥培养成人!”
  天雷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他叫了一声爹,扑通跪倒在父亲的遗体前,失声痛哭起来……
  徐三叔拦住了玉龙玉凤,没有让他们劝天雷。天雷就一直这么哭着,哭够了,就默默给父亲烧纸。烧完纸,接着又哭。
  兄弟天雷得知了我的身世,他的内心便再也不能平静。自那一刻起,天雷默默地担当起了父亲的责任。
  早上,晨光撒满院子,我吃着早饭,问母亲天雷干什么去了。母亲默默给我剥着煮鸡蛋,说天雷给玉龙辅导去了。正说着,院子门开了,天雷进来了。
  天雷看了看母亲,然后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我赶紧给天雷盛面汤,催促他赶紧吃饭。母亲默默给天雷剥了一个煮鸡蛋,递给天雷。天雷摇摇头:“我不饿。不吃了。”
  “那不中!”母亲把鸡蛋塞给天雷,说,“小时候你就馋鸡蛋。那时候没条件都吃,今天管你吃个够……”
  天雷埋头吃着鸡蛋,我看到他眼里有泪光在闪……
  在母亲的陪伴下,我和兄弟参加了高考。在这三天里,母亲、兄弟和乡亲们,以惊人的默契为我封锁着噩耗。直到今天,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曙光中,我和天雷背着书包在前面走,母亲提着布包抱着暖壶跟在后面。沿街的门前,有的站着老人,有的站着妇女,有的站着孩子,他们微笑着与我们招手,默默为我们送行……
  三天的考试,兄弟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母亲一直站在校园外陪伴着我。直到考试结束,母亲才把父亲遇难的消息告诉我。
  母亲和天雷陪着我来到徐三叔家。徐三轻轻掀开白床单,父亲穿戴整齐的遗体露了出来:“忠实大哥,天雨看你来了……”
  看到父亲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身体被掏空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扑倒在父亲的遗体上。
  “爹啊——爹啊——”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像一个傻子呆子,我的眼前,我的心里全部被父亲的身影覆盖,我的躯体只不过是一个空壳了。
  桔黄的灯光下,父亲的遗像显得庄重而落莫。
  我、天雷、马薇薇围坐在母亲的身边,听母亲讲话。母亲明显的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拉着我们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给我们的还是一个顽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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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八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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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说话了:“人死不能复生。爹已经走了,就别哭天抹泪了。你们都是大小伙子,娘以后就指望你们顶门立户了。从明天起,你们该干啥干啥。薇薇你也不用陪我,明天就回去。听见没?”
  马薇薇点头答应。
  母亲又对天雷说:“天雷,今天当着你哥你姐的面儿,我要跟你说几句话。从小,你哥长的单薄,还总有病。我是有点偏向他。所以呢,活儿你比他干的多,挨打挨的也多。你嫉恨娘也好,误会也好,娘都不生气。但从娘心里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娘都一样的心疼。这回,我不偏不向,你们谁考上大学,我就供谁。你们都考上,我都供!听见了没?”
  天雷忍住泪,把脸扭向别处。
  “您老咋供?”我问母亲。母亲一直没有工作,父亲的工资是全家唯一的收入。父亲如今不在了,母亲拿什么供两个大学生?
  “那不用你操心。”母亲坚定地说。
  “娘,我妈说了,只要我哥他俩考上大学,她来负责。”马薇薇说。
  “薇薇,你回去告诉你娘,不用惦记我。只要把你培养出来,我就高兴。薇薇,你娘生你养你了,这辈子不容易,你以后要多陪她,没事不用总往我这儿跑,听见没?”
  薇薇抹把泪,点了点头。
  “我今天说的就这么多,你们不是都说以后要孝顺我么?啥叫孝顺呢?听话就是孝顺。”母亲用她的坚强,教育着我们,影响着我们。
  在以后的岁月里,母亲经历了更大的痛苦和艰难,但她始终没有倒下。始终陪伴着我们走过生活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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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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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突然罹难,我似乎长大了许多。我暗自决定去工作,供兄弟上大学。转眼,到了高考填报志愿的日子,我假装头疼,躺在床上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母亲摸了摸我的脑袋,怀疑地说:“你早不疼晚不疼,咋就报志愿的时候头疼哦?赶紧起来!跟你兄弟去报志愿!”
  我天生不会撒谎,被母亲说的一阵心虚,我嘟囔着:“我报志愿也考不上。”
  “分数没下来你咋就知道考不上?”母亲有点生气了。“赶紧给我去!”
  “娘,我哥也许真头疼。不去就不去吧,志愿我替他报。”天雷说完,匆匆出门。
  填报志愿是高考中一件关键的事情。如果对分数估算不准确,填报志愿失败,就不能被自己的理想大学录取。甚至落榜。
  兄弟天雷给我们俩都报的是天津的南开大学,马薇薇本来准备报军医大学,见天雷报了天津,她临时改了主意,报了天津医学院。
  “你怎么改主意了?”天雷看着薇薇的志愿表问道。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马薇薇直言不讳。
  二人交了志愿表。薇薇要天雷去他家坐坐,天雷婉言谢绝了。薇薇觉得天雷今天很奇怪,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今天怎么了?”薇薇问道。
  “姐,我咋了?”天雷装傻充愣。
  “你今天的嘴可真甜!什么姐啊,我才比你大三个月!”薇薇显得有点不高兴。
  “娘说了,大一天也是大。”
  “不让你叫,你就不许叫!”薇薇从书包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送你的!”
  天雷打开笔记本,里面是一张一寸的薇薇照片,他抬头,薇薇已经跑走了。
  情窦初开的薇薇第一次向我的兄弟表达爱情。天雷望着薇薇的背影,并没有激动,而是难掩的忧伤。
  在等待高考分数的日子里,我瞒着天雷和母亲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当我穿着一套新的厨师工作服站在万师傅面前的时候,万师傅上下打量我说:“就你这身子骨还当厨师?”
  我说:“师傅,我行。”
  “哼!两天就累跑了。”万师傅笑笑。
  “不会。”我再累,也会咬牙坚持的。
  万师傅手提菜刀:“厨师是勤行,知道什么叫勤行么?”
  “不知道。”
  “想知道不?”
  “想。”
  “去,搬一筐土豆。”万师傅吩咐我说。于是,我搬过一筐土豆,放在万师傅面前。万师傅把菜刀往菜墩儿上一剁:“洗了,削皮儿,然后切丝儿。都切完了,我再跟你讲啥叫勤行。”
  我将一筐土豆搬到水龙头下,按万师傅的要求,洗土豆,然后切丝。一天下来,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几天下来,我终于知道当厨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我仍然咬牙坚持着。
  这天上午,我照例切着土豆丝,万师傅则在一旁抱着半导体收音机入迷地听刘兰芳的评书。评书讲到关键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万师傅一拍腿,遗憾地站起来:“你过来!”
  我放下刀,走到万师傅面前:“师傅……”
  万师傅拿出烟:“这几天,咋样?”
  “还行。”
  “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我的手全是血泡。
  “我现在告诉你,这就叫勤行,勤行就是累!累身还累心!一句话,我们勤行就是勤勤肯肯地、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明白了。”
  “接着切,再加一筐。不切完今天别回家!”
  我默默切着土豆丝,万师傅则闭着眼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从教育局获悉,高考阅卷工作于近日结束,高考分数今天将陆续通知到广大考生,唐山市第五中学陈天雨以总分五百八十一分的成绩荣登榜首,成为我市的文科高考状元,理科状元是……”
  我竟然考了全市第一名!我扔下菜刀,拔腿就往家里跑。万师傅指点着我的背影,对其他厨师说:“我说怎么样?累跑了吧?”
  我一口气跑回家,抱过父亲的遗像,我流着泪,反复念叨着:“爹!爹!我考上大学了,我考了第一,爹,你听见了吗?爹……”
  父亲当然无法用言语来回答我,但那慈祥的熟悉的笑容,仿佛在对我说,儿子,好样的!我慈爱的父亲啊,我终于可以说,儿子没有让你失望。你在天堂为儿子自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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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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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天雷拿到了我的考试成绩通知单。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一家工厂向母亲报告喜讯。母亲不顾我们的劝阻,在一家工厂找了份传达室的工作。天雷来到门口,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炎炎烈日下,母亲正挥动着扫帚,埋头清扫着厂区。扫一会儿,她就直起腰,用衣角擦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再埋头清扫……
  天雷看着母亲的身影,心头一阵发酸。他走到母亲面前,夺过扫帚,默默扫起来。
  母亲看到儿子出现在面前,有些难为情:“我要说扫地,你俩保准不让我干,所以我才说在传达室上班儿……”
  天雷不说话,只是挥动着扫帚。直到把厂区清扫一遍,这才把扫帚一扔,对一直跟在身后的母亲说:“咱不干了!走吧!”
  “我好不容易找的。”母亲有些舍不得。
  “大状元的娘给人扫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天雷说。
  “你说啥呢?”母亲怔了一下。
  “分数下来了,我哥考了全唐山第一名,中状元了!”
  “真的?”母亲张大眼睛,又惊又喜。
  “你看!”天雷拿出成绩单给母亲看。
  母亲看着成绩单,手不住的颤抖,渐渐地眼里有了泪水。
  天雷拉着母亲快步走出工厂,母亲关切地向天雷询问马薇薇的分数,天雷说马薇薇也考上了。
  “你也考上了吧?”母亲接着问天雷。天雷却不答话。这让母亲起了疑心,母亲更加问的紧:“你到底考多少分哦?”
  “先别问我!回家再说。”
  母亲一路追问,直到进了院子,也没有问出天雷的高考分数。
  看到母亲和兄弟回来了,我跑出去,与兄弟拥抱。我们紧紧抱着,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母亲催促,我才问兄弟的分数。
  天雷松开手,对母亲和我说“娘,哥,我、我对不住你们,我考糊了。”
  “糊了?糊了是多少分?”我追问道。
  “我问半天了,他就不说!”母亲插话道。
  我跟天雷要成绩单:“你成绩单儿呢?”
  “我没有成绩单儿。”
  我才不相信天雷的话。趁天雷不注意,我从天雷衣兜里掏出了成绩单。天雷不想让我看,跟我抢着。我看着成绩单一下子给愣住了。天雷的成绩单上总分竟是一百二十多分!母亲看我表情不对,从我手里拿过成绩单,看罢,母亲的手哆嗦起来。
  我突然明白了!以天雷平时的成绩,他绝不可能只考这么点儿分数的!天雷肯定是故意考砸的!他是想让我去上大学!我气急了,抄起扫帚疙瘩指着天雷:“说!这怎么回事儿?”
  “你还想打人咋着?”天雷躲闪着。
  我一扫帚打在天雷身上:“我打你怎么了?”
  天雷后退着招架着:“你上你的大学,管我干啥?”
  “今天我就管你!”我追着、打着天雷,天雷满院子东躲西窜。此时的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仿佛只有痛打天雷一顿才能抒发我的情感。母亲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只是伤心地流泪。
  天雷跑到堂屋,我追到堂屋。我挥起扫帚,兄弟这回竟没有躲闪,反而一把抓住我的手拧到身后。我满手的血泡暴露出来,天雷问我这血泡是咋弄的。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委屈:“我好不容易到胜利饭店找个工作,想供你上大学。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太让我伤心了!”我竟然哭起来。
  天雷看到我孩子一样哭了,给我抹眼泪:“哥,爹没了,咱俩总得牺牲一个,你看你考得那么好,还是你去上大学吧。”
  “娘,兄弟在高考前就知道爹的事儿了,对吗?你们当时一起瞒着我对吗?”我问母亲。母亲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伤心地说:“……老天爷让谁干啥早都安排好了。就这样吧!”
  “不,这不公平!”我叫喊着出了家门。
  我一口气跑到铁道边。一列火车从我的眼前呼啸经过。我停住脚步,看着飞转的车轮,我伤心极了。这时,天雷追上来。拉住我的手。
  “兄弟,你做的太绝了!你这让我怎么去上学?”我埋怨着兄弟,也责怪着兄弟。
  “反正你现在要不去上,对不起娘,对不起爹。”天雷耍起了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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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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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我就欠你的,现在我更欠你的了……”
  “咱哥俩谁跟谁啊?你把我当外人么?”
  “你更要说娘偏向我了……”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
  “……哥,这回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看着天雷真诚的目光,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夜深了,母亲坐在炕上,抚摸着父亲的矿工帽,没有一点睡意。得知天雷自己放弃高考那一刻,母亲的痛苦也到了极点。天雷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天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呢?接着,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多年来对天雷的种种不公平像皮鞭一样,无情地鞭笞着母亲的心。天下那么多的母亲,为什么她做母亲这么痛苦,这么难啊?
  天雷悄悄走进母亲的房间。母亲抬起头。
  “你哥呢?”母亲问。
  “睡了。”天雷许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注视母亲了。母亲的额头、眼角增添了许多皱纹,头上竟然出现了几根白发,哦,母亲真的是苍老了。天雷看着看着,眼里不由自主地噙满泪水。
  母亲看着天雷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内疚地说道,“考试前,千不该万不该告诉你爹的事儿,娘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娘对不住你……”
  “那天晚上,我去找徐三叔了,他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了。”天雷说着,叫了一声娘。
  “娘!”
  自从那年天雷出走回来,这是母亲第一次听到天雷叫娘。母亲像被电击一样,身子不禁一颤。
  “娘!”天雷又叫了一声,“是我错怪你了,我让你生气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叫过你一声娘!我混蛋,我不是个东西!”天雷说着,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儿子,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娘。过去,委屈你了……”
  天雷扑通跪在地上,抱住母亲的双腿:“娘!你别说了……娘!”
  “儿子!我的儿子……”
  母亲和天雷呜咽着拥抱在一起。天雷有生以来似乎从来没有和母亲贴的这样近,在他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在母亲的怀抱里哭泣,母亲的怀抱竟然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他依恋,他的心顿时起了微秒的变化,他想撒娇,他想耍赖,他想在母亲的怀里这么永久地躺下去。可是不行。父亲不在了,他要支撑起这个家。他要让母亲放心。天雷在母亲的怀里喃喃地说:“娘,你就在家呆着,有我呢。我去饭店工作,我供我哥上大学,我要替你和爹把我哥培养成人!”
  “好儿子,娘听你的……”母亲把天雷搂得更紧了。
  一大早里,薇薇就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西瓜,一进院就喊:“娘!”
  母亲迎了出来:“哎呀,我闺女来了。还买西瓜干啥?多沉呢。”
  “娘,我哥中了状元,您老高兴吧?”
  “高兴,听天雷说你也考上了,娘都为你们高兴。”
  “天雷考了多少分儿啊?”这是薇薇最关切的问题。
  “他没跟你说?”
  “我问他,他没说。我不放心,来问问。”
  “他落榜了。”母亲有些难过地说。
  “……什么?不会吧?”薇薇惊讶地看着母亲。
  “闺女,都怨我,考试前,我把你爹遇难的事儿告诉他了。他没考好……”
  薇薇更加吃惊了:“娘,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这样也好,他工作,供天雨上大学。”
  “娘,你太偏心了!天雷要是考得好,也许是咱全省的状元呢!”薇薇情绪激动。
  “你别说了……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也只能这样了。”母亲说。
  “娘,天雷他太可惜了!”薇薇急得跺着脚哭着。
  薇薇说这话时,天雷刚好走进院子。天雷看着薇薇着急惋惜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薇薇看见了天雷。哭着跑出院子。天雷默默跟在薇薇后面。
  薇薇跑到铁道边。天雷就跟到了铁道边。
  “高考前,娘把爹出事的消息告诉你了,是吗?”薇薇抽泣着。
  “没有,我就是没考好。”天雷随口撒谎。
  “看着我!你是故意落榜,对吗?”薇薇突然转身看着天雷。
  “没有。”天雷目光游移,心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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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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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骗别人骗不了我!你打算好了,就是想放弃,供哥上大学。”薇薇喊起来。
  “你别闹。已经成事实了。你和哥哥好好上学,我去工作。”
  “你,一点儿也没想过我……”薇薇一甩辫子,走了。
  天雷痛苦地望着薇薇的背影。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南开大学新闻系录取。薇薇被天津医学院录取。天雷和玉龙在胜利饭店当了厨师。
  上学的前一天,徐三叔来到我家,掏出个红包给母亲:“嫂子,天雨上大学,我也知不道该给孩子买点啥,你就看着给买吧。”
  “咋还给钱呢?不中!”母亲说啥也不要,“你还有俩孩子呢。”
  “玉龙没考上,我留这钱也没用。”
  “还有玉凤呢……”
  “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打咕了。”徐三叔叔执意要给,“嫂子,天雨是您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你高兴,我们也高兴,对不?你就收下吧!”
  母亲听了这话,这才收下红包:“那我先替天雨谢谢三叔了!”
  接下来,徐三叔在饭馆请客,庆贺我考上大学。
  我们家和徐三叔家六口围桌而坐,饭菜上齐后,徐三叔举杯说道:“今儿个我请客,听我说啊,咱们两大家子人,欢送天雨上大学,是吧?这第一杯酒,应该敬你们的娘,我的嫂子!”
  “我不说了么,我不喝酒。”母亲推辞道。
  “那这杯您得喝。嫂子,陈家,还有我们徐家,有今天,多亏了有你,嫂子,我先干为敬……”徐三叔说着干了。
  母亲想了想,说:“兄弟高兴,那我就喝一杯……”母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三叔又满了一杯酒:“这第二杯酒敬我们的状元大学生!”
  天雷站起来,忙说:“不中不中!这第二杯酒,应该是我和我哥敬三叔。”
  我站起来:“天雷说的对,应该我们哥俩敬您老,来。”
  我和天雷与徐三叔干杯。天雷给徐三叔倒酒:“三叔,该我这厨师敬您老一杯了吧?”
  “不跟你喝!”徐三叔已经有些醉意,“你这坏蛋,办事儿太绝!”
  “我咋了?”天雷笑着故意装糊涂。
  “还咋了呢?为啥学那个张铁生交白卷哦?你考上还怕没人供你?你小子学习那么好,多可惜了的?”徐三叔替天雷惋惜。
  “我哥上,跟我上一样。来,喝酒!”天雷又给徐三叔满了一杯。
  徐三叔端起杯,玉凤拦住道:“爹,别喝了,你都醉了。”
  “醉了怕啥?又没有外人。天雷,咱爷俩起了!”徐三叔喝下一杯酒,吃了一口菜,说:“今天特殊。玉龙,你把大伙的酒杯都满上,我有话说!”
  玉龙给每人满了酒后,徐三叔端起酒杯,动情地说:“……忠实大哥,天雨上大学了,天雷工作了。你的俩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我今天替你跟孩子们喝一杯,你就放心吧!”
  大家干了杯,我想和天雷说点儿什么,我默默给天雷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兄弟,我……”
  “别说了,你啥也别说啊,喝酒。”天雷似乎知道我想要说些什么,那一刻我们仿佛是心有灵犀。我和天雷碰了杯,一饮而尽。
  “嫂子,你看这哥俩,比亲兄弟还亲……”徐三叔看着我们,通红的脸上露出笑容。
  玉龙在桌子底下踹了徐三叔一脚:“本来就是亲兄弟么。”
  我听了一愣,看着母亲和天雷。天雷指着徐三叔笑着:“我三叔醉了……”
  我要离开家了。母亲带着我和天雷来墓地祭奠父亲。
  母亲在父亲的坟前摆了供果,兄弟点燃了烧纸。母亲对着坟地说话,仿佛父亲就坐在她的对面:“他爹,天雨明天要到天津上学去了,天雷也有了工作,在胜利饭店当厨师。你没白疼俩儿子,他们都有出息。他爹,俩儿子给你磕头了,你就放心吧!”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父亲。我匍匐在父亲的坟前。抽泣起来。
  母亲安慰着我:“天雨,听娘的话,别哭,哭坏了身子咋去上学哦?”
  “哥,你考上学爹就高兴。”天雷拉着我站起来。
  “爹要是活着,多好啊……”我看着远方,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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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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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你和哥先走,我陪你爹呆会儿。”母亲对我们说,我理解母亲的心思,和天雷默默走开了。
  天雷提议:“哥,你想不想再逮一回蝈蝈?”
  “想啊。”
  “走!逮蝈蝈去!”天雷喊一声,我俩如孩童般奔向田野……
  坟地前只有母亲孤独的身影。母亲拿了瓜果点心和烧纸,默默地来到另一个坟前,那是我亲生父母孙老五夫妇的坟地。
  母亲在坟前摆好瓜果,烧了纸,话语同样是那样亲切:“老五兄弟,弟妹,从打你们走了,我一直没来看你们,生我的气了吧?今儿个,你们的儿子天雨考上大学了,明天要上天津了。我带着他来,本应该让他给你们磕个头,可是,我怕孩子受不了。嫂子在这儿替天雨给你们磕头了!”
  母亲说着,跪下,冲坟头磕头。她抬头的时候,已经满脸泪水:“这些年,天雨跟着我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我已经尽力了,有啥到不到的,你们就多担待……”
  我站在田野里,忽然心头一颤,也许是心灵感应吧,我不由回过头去,远远地,我看见母亲的身影在坟地间起伏。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身世。许多年以后,我回忆起母亲的每一个细节,仍然忍不住潸然泪下。
  晚上,天雷一个人在屋里收拾着高中书籍和复习资料,他不时拿起一本本笔记看着,当他拿起薇薇送他的笔记本,慢慢打开,看着照片上薇薇甜甜的微笑,眼里充满着痛苦和无奈……
  玉龙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问天雷在干什么,天雷合上笔记本,说,他收拾好那些笔记送给玉凤。玉龙一直为天雷放弃上大学而惋惜。看见母亲进来,不免忿忿不平起来。母亲让天雷去找我。玉龙见天雷出门去,开始跟母亲“发难”:“干娘!有个事儿我不明白。”
  “啥事儿不明白?”母亲看着气呼呼的玉龙。
  “干娘,那天雨也不是你亲生的,你那么偏向他干啥?”
  玉龙这句话让母亲大吃一惊:“你这是听谁说的?”
  “干娘,就别瞒我了。我爹都告诉我了。”玉龙说,中午徐三叔喝醉酒,把天雨的身世全告诉他和玉凤了。母亲不禁大惊失色:“玉龙,你想干啥?”
  “我、我就是替天雷抱委屈,你为啥对你亲生儿子那么狠呢?”
  “这事儿你告诉天雨了?”
  “纸包住火了?早晚得知道。”
  “我问你告诉天雨了没有?”
  “没有……”
  母亲一把抓住玉龙:“玉龙我告诉你!这事儿你们俩给我烂在肚子里,听见没?听见没有?”
  玉龙见母亲严厉的表情,吓得赶紧点头。母亲仍然抓住不放:“……玉龙,你要是说出去,天雨这儿子我就没了!那你还让干娘活么?”
  玉龙慌了:“干娘,我不说还不中么?”
  “玉龙,我可告诉你,你要说出去,我立马死你眼前儿!”
  玉龙发誓道:“我要是说了,我、我是您老孙子!”
  “这混蛋!”母亲被玉龙说得哭笑不得。
  晚上,我如约来到街头的槐树下。发现玉凤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忽然发现,玉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刁蛮霸道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玉凤见我来了,磨磨蹭蹭拿出一个笔记本:“哥,这是我给你的……”
  我接过笔记本:“你花这钱干啥?”
  “留个纪念呗。”玉凤的表情有些羞涩。但我没有多想,来而不往非礼也,玉凤送了我东西,我也得表示点什么。我想了想,从上衣口袋拿下钢笔:“玉凤,我也知不道送你啥,我用过的这管金星钢笔给你吧。这是我爹给我买的,都没给天雷。我用这笔考上大学了,让你接着我的仙气儿,也考上大学。”
  玉凤接过钢笔,使劲点头。
  我打开笔记本,玉凤拦住我的手说:“不许看!”说完,她就跑走了。
  我打开笔记本,原来是一张玉凤的照片,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妹妹啊……
  天雷把我叫回家,母亲正在为我准备衣物:“娘,你还没睡?”
  母亲说:“我再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落下没有。你上哪去了?”
  我拿出笔记本,告诉母亲,是玉凤送给我的笔记本。我又拿起笔记本里面玉凤的照片给母亲,母亲看了照片,笑了:“这闺女,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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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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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你,你还有啥嘱咐的没?”我问母亲。
  “离开娘了,以后要知道自己疼自己,我就担心你的身体。上学累,别舍不得吃。家里有你兄弟,你别惦记我,”母亲一边继续整理包裹一边说,“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我回了屋,和天雷并肩躺在炕上。可是我睡不着,睁大眼睛看着窗户外的月光。
  “……哥,还没睡?”天雷翻了个身。
  “睡不着。”
  “数数儿,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伸出手,慢慢握住天雷的手。兄弟的手很厚重很温暖,我想,明天我就要走了,再也不能握着兄弟的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天雷玉龙玉凤送我到唐山火车站。老远,我就见到薇薇提着行李站在那里。
  “刘姨没送你啊?”天雷关切地问。
  “把我送来,她就回去开会了。”薇薇说。
  “姐,哥,你们都在天津,互相多照顾。”天雷叮嘱我和薇薇。
  “天雷,娘岁数大了,你多照顾娘。这个家全靠你了。”薇薇又叮嘱天雷。天雷点点头:“你放心吧。哥,在学校千万别舍不得吃……”
  “你在家也别太累……”我还没说完,火车进站了。
  “车来了,上车!”玉龙帮我们拎起行李上车。
  “天雷,哥心里有数,你为了我,受……”我又想表达点儿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完,天雷就打断我:“啥也别说了,上车。”
  我上了车,从车窗看到站台上的天雷正拿出一个笔记本往薇薇的书包里塞:“姐,你也上车。”
  薇薇从书包里又拿出笔记本,看着天雷:“你不要,我就扔了它!”
  天雷只好拿过笔记本,薇薇这才上车。
  一声汽笛,火车缓缓启动了。我和马薇薇向天雷、玉龙玉凤挥手道别。
  “哥,姐,到了天津给家来信……”天雷大声地冲我喊,火车越来越快,我看见天雷一直站在站台上,他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开始了异乡求学的生涯。我唯有刻苦读书,才不负弟弟为我放弃一个人生重大转折的机会。当夜深人静我在灯下苦读时,兄弟天雷也正用薇薇送他的笔记本写日记,用特有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思念和情感:“姐,你和哥哥上学去了。我看不见你了。我就在这里跟你说话吧。从明天开始,你们是祖国的娇子了,我是一个做饭的厨子。但是,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七十二行行出状元,既然我哥能当高考状元,我就能拿厨师状元……”
  天雷写着写着,眼泪便模糊了眼睛……
  转眼,三年时间过去了,天雷学满出师,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当上厨师状元,在全省烹饪大赛上拿了金牌。此时,我也是一名大三的学生了。
  天雷得奖后第一时间写信给我,我收到信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夕阳西下,我一个人坐在湖边,一边啃着馒头咸菜一边看天雷的来信。
  我正看得入神,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学习那么累,你吃这个怎么行?”
  我一回头,原来是薇薇。三年来,我和薇薇你来我往,互相关心。同学们都羡慕我们这对兄妹呢。我惊喜地站了起来:“哦,薇薇,你怎么来了?”
  “我来突击检查!”薇薇调皮地说。
  “呵呵,前两天买了几本书,所以就只能忆苦思甜了。”我解释着吃馒头咸菜的原因。
  “天雷来信了?”马薇薇看着我手里的信。
  我告诉薇薇,天雷出师了,拿了全省专业烹饪大赛的金牌。
  薇薇高兴极了,接过信看着:“我给他去信,他一个字儿都不回……”
  我说也许是兄弟太忙了。薇薇说,那怎么有时间给你写信呢?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薇薇已经深爱着天雷。也没有多想:“走,今天咱俩下饭馆,庆祝天雷获奖!”
  “你怎么又有钱了?”马薇薇奇怪道。
  “嘿嘿,还行。”我知道我一高兴说漏嘴了。薇薇看着我:“什么还行?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在薇薇眼前晃着:“手怎么了?”
  马薇薇抓住我的手,仔细看着我粗糙的双手:“坦白交代,是不是勤工俭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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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九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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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我一撒谎就脸红。马薇薇问:“……你脸红什么?”
  “……哦,精神焕发!”我急中生智。
  马薇薇温怒道:“去去,别跟我嬉皮笑脸,你们班的同学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说!”
  “我、我就在学校里勤工俭学,一点儿也不累。”
  “哼!不打自招了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啊?你诈我啊?”
  薇薇拿出十块钱:“你要拿着,我不告诉天雷;你要不要,自己考虑后果。”
  我只好接过钱,薇薇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这就对了。去,给我卖份好菜!”
  “你想吃什么?”我知道我在薇薇手里有短了。我必须讨好薇薇。
  “就肉包子吧!”马薇薇想了想说。
  我拿着饭盒跑向食堂。当我买了包子,端着饭盒跑回来的时候,薇薇已经不见了。薇薇在我的书包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哥哥,你自己吃,保重身体!”
  我抬头四处张望,薇薇的身影正消失在校门口。我不禁怦然心动。
  天雷拿了金牌,他们在饭馆搞庆贺。席间,天雷举杯向万师傅敬酒:“一晃儿三年了。师傅,今天是我们徒弟俩出师的日子,除了这杯酒,这都是您手把手教我们做过的菜。来,我和玉龙敬您一杯。”
  “来,祝贺你拿金牌!”万师傅为徒弟感到高兴。
  玉龙说:“没有师傅,哪有我们的金牌哦。”
  三人干了杯,万师傅指点着拔丝葡萄说:“天雷,猫教老虎还留一手呢,我把这拿手的拔丝葡萄教给你们,为啥?”
  “您稀罕我们呗。”玉龙笑眯眯的。
  “师徒如父子,以后我们忘不了师傅。”天雷知道万师傅对他们好。
  “有一句话,叫一招鲜,吃遍天,还有一句话叫艺无止境,你们记住这两句话,以后啊,把三尺灶头的手艺学好。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天雷给师傅倒酒,双手捧给万师傅。万师傅感慨地喝下天雷的敬酒:“……哎呀,最后了,我再教你们俩一个菜。过去教你们的菜,都是给别人吃的,这最后一个菜是孝敬自己爹娘的。”
  “师傅,啥菜?”
  “这道菜叫‘孝子磕头’!”
  天雷赶在晚饭前,捧着热呼呼的饭盒跑回家。看到饭桌前,玉凤正在给母亲念我写的信。
  “……我这里一切都好,请您不用挂念。还有一年我就毕业了。毕业后大部分都要当编辑和记者,记者是无……无冕之王,娘,您一定为我高兴吧?”
  “高兴高兴。玉凤,啥叫无冕之王啊?”母亲问。
  “……干娘,你等会儿,我查查字典……”玉凤去找字典。
  天雷说:“这还用查字典?冕就是皇上的帽子。无冕之王就是不戴帽子的皇上。”
  “哎呀,那天雨的官儿可当大了……”母亲笑着。
  天雷把饭盒往饭桌上一放,打开了,让母亲趁热吃他做的菜。
  “这是……”
  “这是万师傅教我的最后一个菜,叫‘孝子磕头’。专门儿给您老的。”
  “那我可要尝尝。”见天雷如此孝顺,母亲眉开眼笑。
  母亲看着那饭盒菜,笑容瞬间又没有了。她想了想,拿了一副空碗筷摆上桌。然后又拿了酒壶,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对着酒杯说:“他爹,儿子出师了,这是他炒的菜,叫孝子磕头,专门孝敬咱俩的……”母亲说着,往空碗里夹菜……
  “娘,你别难受哦……”天雷怕母亲情绪不好。
  “我不难受,我是替你爹为你高兴……”
  “干娘,您尝尝啊。”玉凤往母亲碗里夹菜。
  母亲吃了一口:“……嗯,好吃,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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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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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三年,为了减轻兄弟的负担,我一直瞒着家里在勤工俭学。我负责的是我们教学楼楼道和厕所的整个卫生。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我写信告诉母亲,我的生活费足够,每月还能剩五块钱。我一礼拜吃两顿肉,体重都一百二十多斤了……  我天生就不会撒谎,我夸大的谎言终于引起了母亲怀疑,母亲越发的对我不放心了。她和天雷商量,要天雷有机会到天津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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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亲兄弟第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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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三年,为了减轻兄弟的负担,我一直瞒着家里在勤工俭学。我负责的是我们教学楼楼道和厕所的整个卫生。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我写信告诉母亲,我的生活费足够,每月还能剩五块钱。我一礼拜吃两顿肉,体重都一百二十多斤了……
  我天生就不会撒谎,我夸大的谎言终于引起了母亲怀疑,母亲越发的对我不放心了。她和天雷商量,要天雷有机会到天津看看我。
  星期日,玉龙陪着天雷来到南开大学。天雷和玉龙第一次走进大学的校园。球场上,同学们在踢足球,湖边,同学们在静静地看书。天雷一边走一边看,不免触景生情起来。
  楼道里,我穿着工作服,挥动墩布拖地。几个男女生走过,眼镜女生不小心滑倒了,幸亏被身边男生扶住。
  “我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呢?啊?”一个眼镜男生不满地对我喊道。
  “我怎么了?”我知道他们瞧不起我。
  “还怎么了?你把地弄这么湿干吗?”眼镜男生气势汹汹地冲我过来。
  我也不示弱:“不湿能擦干净吗?”
  “算了算了。”眼镜女生拉着眼睛男生。可是眼镜男生越发蛮横了:“你差点摔了人,你还有理啦?我今天就不信这个……”眼镜男生说着向我凑来,粗暴地指着我说:“你会擦地吗?上得起学你就上,上不起你就做清洁工,在这儿混什么呀!”
  我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我的脸突地涨红起来。
  “哎哥们儿,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一看,竟然是天雷!他站在眼镜男生对面,姿态居高临下地问。
  “他把楼道弄的满地都是水,差点摔着我们。”眼镜男生说。
  我正要说话,玉龙拉住了我。
  “你咋不小心点啊!”天雷埋怨道。
  “咳,这不是没看见吗?”眼镜男生说。
  天雷眼一瞪,吼道:“我说你眼瞎啊?”
  “你……”眼镜开始以为天雷为他说话,现在被天雷一吼,蒙了。
  “清洁工怎么了?你会说人话么?”天雷目光直视眼镜男生。
  眼镜女生赶紧向天雷道歉,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大概是眼镜男生不想在眼镜女生面前没面子,还硬着口气问天雷:“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呢?跑这儿欺负人来了!”天雷吼道。
  其他同学怕再这样说下去吵起架来,把眼镜男生拉走了。
  “兄弟……”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勤工俭学的事情已经让兄弟看到了。
  “走,外边说去!”天雷生气地拉我下楼,来到校园的一个角落。
  “谁让你干这个了,啊?”天雷停住脚步。
  “你小点儿声儿。”我看了看四周说。
  “干这个还用上这儿干来?在家天天可以干。”玉龙帮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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