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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

_3 莎士比亚(英)
  那很好,我们希望看见他们分裂,不希望看见他们勾结;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傻子就会叫他们彼此不和,那么他们的友谊也实在太巩固了。
  俄底修斯
  智慧连络不起来的好感,愚蠢一下子就会把它打破。帕特洛克罗斯来了。
  帕特洛克罗斯重上。
  涅斯托
  阿喀琉斯没有跟他来。
  俄底修斯
  巨象的腿是为步行用的,不是为屈膝用的。
  帕特洛克罗斯
  阿喀琉斯叫我回复元帅,要是元帅的大驾光临敝寨,除了游玩以外还有其他的目的,那么他真是抱歉万分;他希望您不过是因为要在饭后活活筋骨,助助消化,所以才出来散散步的。
  阿伽门农
  听着,帕特洛克罗斯,他这种语含讥讽的推托,我们早就听厌了。他这个人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可是因为自恃己长的缘故,他的优点已经开始在我们的眼中失去光彩,正像一枚很好的鲜果,因为放在龌龊的盆子里,没有人要去吃它,只好听任它腐烂。你去对他说,我们要来找他说话;你尽管大胆告诉他,说我们认为他太骄傲,也不够爽气,自以为了不起,其实说不上什么明智;他故意摆出一股威风,装模作样,目中无人,反而自鸣得意;他横行霸道,喜怒无常,好像天下大事都要由他摆布。你去把这些话告诉他,要是他把自己估价得这么高,那么我们也用不着他这么一个人,只好让他像一架无法拖曳的重炮一样,搁在武器库里生锈;对他说,我们宁愿重用一个活跃的侏儒,不要一个贪睡的巨人。
  帕特洛克罗斯
  是,我就去这样对他说,把他的回音立刻带出来。(下。)
  阿伽门农
  我们是来找他说话的,一定要听到他亲口的答复。俄底修斯,你进去。(俄底修斯下。)
  埃阿斯
  他有什么胜过别人的地方?
  阿伽门农
  他不过自以为比别人了不起罢了。
  埃阿斯
  他竟这样了不起吗?您想他是不是以为他比我强?
  阿伽门农
  那是没有问题的。
  埃阿斯
  您也跟他有同样的见解,认为他比我强吗?
  阿伽门农
  不,尊贵的埃阿斯,你跟他一样强,一样勇敢,一样聪明,一样高贵,可是你比他脾气好得多,也比他更听号令。
  埃阿斯
  一个人为什么要骄傲?骄傲的心理是怎么起来的?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骄傲。
  阿伽门农
  埃阿斯,你的头脑比他明白,你的人格也比他高尚。一个骄傲的人,结果总是在骄傲里毁灭了自己。他一味对镜自赏,自吹自擂,遇事只顾浮夸失实,到头来只是事事落空而已。
  埃阿斯
  我讨厌一个骄傲的人,就像讨厌一窠癞蛤蟆一样。
  涅斯托
  (旁白)可是他却不讨厌他自己;这不是很奇怪吗?
  俄底修斯重上。
  俄底修斯
  阿喀琉斯明天不愿上阵。
  阿伽门农
  他有什么理由?
  俄底修斯
  他也不讲什么理由,只逞着自己的性子,一味执拗,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阿伽门农
  我们再三请他,为什么他总不出来?
  俄底修斯
  正因为我们前来移樽就教,他便妄自尊大起来,把草纸当文书;他好比着了迷似的,甚至连自己嘴里出一口气都不得平静。我们这位阿喀琉斯是如此自命不凡,连他的思想与行动也互相仇视,自相残杀,使他不能自主。我该怎么说呢?他的骄傲确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阿伽门农
  让埃阿斯去叫他出来。将军,你到他帐里去看看他;听说他对你的感情不错,也许你去请他,他会却不过你的情面。
  俄底修斯
  啊,阿伽门农!不要这样。我们应当让埃阿斯离开阿喀琉斯越远越好。这个骄悍的将军用傲慢塞住了自己的心窍,眼睛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难道我们反要叫一个更被我们敬重的人去向他礼拜吗?不,我们不能让这位比他尊贵三倍的、勇武超群的将军污损了他的血战得来的光荣;他的才能并不在阿喀琉斯之下,为什么要叫他贬低身分去向阿喀琉斯央求呢?那不过格外助长他的骄傲的气焰罢了。叫这位将军去看他!不,天神不容许这样的事,天神会用雷鸣一样的声音怒吼着说,“叫阿喀琉斯出来见他!”
  涅斯托
  (旁白)啊!这样很好,说到他的心窝里去了。
  狄俄墨得斯
  (旁白)瞧他一声不响地听得多么出神!
  埃阿斯
  要是我去看他,我要一拳打歪他的脸。
  阿伽门农
  啊,不!你不要去。
  埃阿斯
  要是他对我神气活现,我可老实不客气要教训他一下。让我去看他。
  俄底修斯
  不,用不着惊动你去。
  埃阿斯
  下贱的、放肆的家伙!
  涅斯托
  (旁白)他把自己形容得一点不错!
  埃阿斯
  他不能客气一点吗?
  俄底修斯
  (旁白)乌鸦也会骂别人太黑!
  埃阿斯
  我要叫他的傲气变成鲜血。
  阿伽门农
  (旁白)他自己原是病人,倒去当起医生来了。
  埃阿斯
  要是大家的思想都跟我一样——
  俄底修斯
  (旁白)那么世上没有聪明人了。
  埃阿斯
  ——一定不让他放肆到这个地步;他要是装腔作势,就叫他吞下他的刀子。
  涅斯托
  (旁白)果真如此,你也得同他平分秋色呢。
  俄底修斯
  (旁白)半斤八两。
  埃阿斯
  尽管他是个铁铮铮的硬汉,我也要把他揉做面团。
  涅斯托
  (旁白)他的热度还不是顶高;再恭维他几句,把他的野心煽起来。
  俄底修斯
  (向阿伽门农)元帅,你太容忍他了。
  涅斯托
  尊贵的元帅,不要这样做。
  狄俄墨得斯
  你必须准备不靠阿喀琉斯的力量去和特洛亚人作战。
  俄底修斯
  就是因为人家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所以养成了他的骄傲。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可是他就在我们眼前,我还是不说了吧。
  涅斯托
  你为什么不说呢?他又不像阿喀琉斯一样争强好胜。
  俄底修斯
  整个世界都知道他是跟阿喀琉斯一样勇敢的。
  埃阿斯
  婊子养的畜生!在我们面前摆他的臭架子!但愿他是个特洛亚人!
  涅斯托
  要是埃阿斯现在也像他一样古怪——
  俄底修斯
  像他一样傲慢——
  狄俄墨得斯
  像他一样的喜欢人家奉承——
  俄底修斯
  像他一样的坏脾气——
  狄俄墨得斯
  像他一样的目中无人、妄自尊大——
  俄底修斯
  感谢上天,将军,你的天性是这样仁厚;那生下你的令尊、乳哺你的令堂,真是应该赞美;教你念书的那位先生,愿他名垂万世;你那非博学所能几及的天赋聪明,更可与日月争光;至于传授你武艺的那位师傅,那么他是应该和战神马斯并享千秋的;讲到你的神勇,那么力举全牛的迈罗③,也不得不向强壮的埃阿斯甘拜下风。我用不着称赞你的智慧,那是像一道围墙、一堵堤岸,包围着你的广大丰富的才能。咱们这位涅斯托老将军眼睛里见过的多,自然智慧超人一等;可是对不起,涅斯托老爹,要是您也像埃阿斯一样年轻,您的教育也不过像他一样,那么您的智慧也决不会超过他的。
  埃阿斯
  我拜您做干爹吧。
  俄底修斯
  好,我的好儿子。
  狄俄墨得斯
  你要听他的话啊,埃阿斯将军。
  俄底修斯
  咱们不要在这儿多耽搁了;阿喀琉斯这野兔子在丛林里躲着呢。请元帅立刻传令全军,召集所有人马;新的君王们到特洛亚来了,明天我们一定要用全力保持我们的声威。这儿有一位大将,让从东方到西方来的骑士们各自争取他们的光荣吧,最大的胜利将是属于埃阿斯的。
  阿伽门农
  我们就去召开会议。让阿喀琉斯睡吧;正是轻舟虽捷,怎及巨舶容深。(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 特洛亚。普里阿摩斯宫中
  潘达洛斯及一仆人上。
  潘达洛斯
  喂,朋友!对不起,请问一声,你是跟随帕里斯王子的吗?
  仆人
  是的,老爷,他走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就跟在他后面。
  潘达洛斯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靠他吃饭的吗?
  仆人
  老爷,我是靠天吃饭的。
  潘达洛斯
  你依靠着一位贵人,我必须赞美他。
  仆人
  愿赞美归于上帝!
  潘达洛斯
  你认识我吗?
  仆人
  说老实话,老爷,我不过在外表上认识您。
  潘达洛斯
  朋友,我们大家应当熟悉一点。我是潘达洛斯老爷。
  仆人
  我希望以后跟您老爷熟悉一点。
  潘达洛斯
  那很好。
  仆人
  您是一位殿下吗?
  潘达洛斯
  殿下!不,朋友,你只可以叫我老爷或是大人。(内乐声)这是什么音乐?
  仆人
  我不大知道,老爷,我想那是数部合奏的音乐。
  潘达洛斯
  你认识那些奏乐的人吗?
  仆人
  我全都认识,老爷。
  潘达洛斯
  他们奏乐给谁听?
  仆人
  他们奏给听音乐的人听,老爷。
  潘达洛斯
  是谁想听这音乐,朋友?
  仆人
  我想听,还有爱音乐的人也想听。
  潘达洛斯
  朋友,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太客气,你又太调皮。我是说什么人叫他们奏的。
  仆人
  呃,老爷,是我的主人帕里斯叫他们奏的,他就在里面;那位人间的维纳斯,美的心血,爱的微妙的灵魂,也陪着他在一起。
  潘达洛斯
  谁,我的甥女克瑞西达吗?
  仆人
  不,老爷,是海伦;您听了我形容她的话还不知道吗?
  潘达洛斯
  朋友,看来你还没有见过克瑞西达小姐。我是奉特洛伊罗斯王子之命来见帕里斯的;我的事情急得像热锅里的沸水,来不及等你进去通报了。
  仆人
  好个热锅上的蚂蚁!呀,一句陈词滥调罢了!
  帕里斯及海伦率侍从上。
  潘达洛斯
  您好,我的好殿下,这些好朋友们都好!愿美好的欲望好好地领导他们!您好,我的好娘娘!愿美好的思想做您的美好的枕头!
  海伦
  好大人,您满嘴都是好话。
  潘达洛斯
  谢谢您的谬奖,好娘娘。好殿下,刚才的音乐很好,很好的杂色合奏呢。
  帕里斯
  是被你搀杂的,贤卿;现在要你加进来,奏得和谐起来。耐儿④,他是很懂得和声的呢。
  潘达洛斯
  真的,娘娘,没有这回事。
  海伦
  啊,大人!
  潘达洛斯
  粗俗得很,真的,粗俗不堪。
  帕里斯
  说得好,我的大人!你真说得好听。
  潘达洛斯
  好娘娘,我有事情要来对殿下说。殿下,您允许我跟您说句话吗?
  海伦
  不,您不能这样赖过去。我们一定要听您唱歌。
  潘达洛斯
  哎,好娘娘,您在跟我开玩笑啦。可是,殿下,您的令弟特洛伊罗斯殿下——
  海伦
  潘达洛斯大人,甜甜蜜蜜的大人——
  潘达洛斯
  算了,好娘娘,算了。——叫我向您致意问候。
  海伦
  您不能赖掉我们的歌;要是您不唱,我可要生气了。
  潘达洛斯
  好娘娘,好娘娘!真是位好娘娘。
  海伦
  叫一位好娘娘生气是一件大大的罪过。
  潘达洛斯
  不,不,不,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哈哈!殿下,他要我对您说,晚餐的时候王上要是问起他,请您替他推托一下。
  海伦
  潘达洛斯大人?——
  潘达洛斯
  我的好娘娘,我的顶好的好娘娘怎么说?
  帕里斯
  他有些什么要公?今晚他在什么地方吃饭?
  海伦
  可是,大人——
  潘达洛斯
  我的好娘娘怎么说?——我那位殿下要生你的气了。我不能让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吃饭。
  帕里斯
  我可以拿我的生命打赌,他一定是到那位富有风趣的克瑞西达那儿去啦。
  潘达洛斯
  不,不,哪有这样的事;您真是说笑话了。那位富有风趣的婢子在害病呢。
  帕里斯
  好,我就替他捏造一个托辞。
  潘达洛斯
  是,我的好殿下。您为什么要说克瑞西达呢?不,这个婢子在害病呢。
  帕里斯
  我早就看出来了。
  潘达洛斯
  您看出来了!您看出什么来啦?来,给我一件乐器。好娘娘,请听吧。
  海伦
  呵,这样才对。
  潘达洛斯
  我这位外甥女一心只想着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好娘娘,您倒是有了。
  海伦
  我的大人,只要她所想要的不是我的丈夫帕里斯,什么都可以给她。
  潘达洛斯
  哈!她不会要他;他两人只是彼此彼此。
  海伦
  生过了气,和好如初,“彼此”两人就要变成三人了。
  潘达洛斯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我来唱一支歌给您听吧。
  海伦
  好,好,请你快唱吧。好大人,你的额角长得很好看哩。
  潘达洛斯
  啊,谬奖谬奖。
  海伦
  你要给我唱一支爱情的歌;这个爱情要把我们一起葬送了。啊,丘匹德,丘匹德,丘匹德!
  潘达洛斯
  爱情!啊,很好,很好。
  帕里斯
  对了,爱情,爱情,只有爱情是一切!
  潘达洛斯
  这支歌正是这样开始的:(唱)
  爱情,爱情,只有爱情是一切!
  爱情的宝弓,射雌也射雄;
  爱情的箭锋,射中了心胸,
  不会伤人,只叫人心头火热,
  那受伤的恋人痛哭哀号,
  啊!啊!啊!这一回性命难逃!
  等会儿他就要放声大笑,
  哈!哈!哈!爱情的味道真好!
  暂时的痛苦呻吟,啊!啊!啊!
  变成了一片笑声,哈!哈!啥!
  咳呵!
  海伦
  嗳哟,他的鼻尖儿都在恋爱哩。
  帕里斯
  爱人,他除了鸽子以外什么东西都不吃;一个人多吃了鸽子,他的血液里会添加热力,血液里添加热力便会激动情欲,情欲激动了便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玩女人闹恋爱。
  潘达洛斯
  这就是恋爱的产生经过吗?而这些经过不就是《圣经》里所说的毒蛇吗?好殿下,今天是什么人上阵?
  帕里斯
  赫克托、得伊福玻斯、赫勒诺斯、安忒诺以及所有特洛亚的英雄们都去了;我本来也想去的,可是我的耐儿不放我走。我的兄弟特洛伊罗斯为什么不去?
  海伦
  他噘起了嘴唇,好像有些什么心事似的。潘达洛斯大人,您一定什么都知道。
  潘达洛斯
  哪儿的话,甜甜蜜蜜的娘娘。我很想听听他们今天打得怎样。您会记得替令弟设辞推托吗?
  帕里斯
  我记得就是了。
  潘达洛斯
  再会,好娘娘。
  海伦
  替我问候您的甥女。
  潘达洛斯
  是,好娘娘。(下;归营号声。)
  帕里斯
  他们从战场上回来了,我们到普里阿摩斯的大厅上去迎接这一群战士吧。亲爱的海伦,我必须请求你帮助我们的赫克托卸下他的甲胄;他的坚强的带扣,利剑的锋刃和希腊人的武力都不能把它打开,却不能抵抗你的纤指的魔力;你的力量胜过希腊诸岛所有的国王。替伟大的赫克托卸除他的甲胄吧。
  海伦
  帕里斯,我能够做他的仆人是莫大的荣幸;为他服役的光荣,比我们天生的美貌更值得夸耀。
  帕里斯
  亲爱的,我爱你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同下。)
  第二场 同前。潘达洛斯的花园
  潘达洛斯及特洛伊罗斯的侍童自相对方向上。
  潘达洛斯
  啊!你的主人呢?在我的甥女克瑞西达家里吗?
  侍童
  不,老爷;他等着您带他去呢。
  特洛伊罗斯上。
  潘达洛斯
  啊!他来了。怎么!怎么!
  特洛伊罗斯
  孩子,走开。(侍童下。)
  潘达洛斯
  您见过我的甥女吗?
  特洛伊罗斯
  不,潘达洛斯;我在她的门口踯躅,像一个站在冥河边岸的游魂,等待着渡船的接引。啊!请你做我的船夫卡戎⑤,赶快把我载到得救者的乐土中去,让我徜徉在百合花的中央!好潘达洛斯啊!请你从丘匹德的肩背上拔下他的彩翼来,陪着我飞到克瑞西达身边去吧!
  潘达洛斯
  您在这园子里随便玩玩。我立刻就去带她来。(下。)
  特洛伊罗斯
  我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期望使我的头脑打着回旋。想像中的美味是这样甘芳,它迷醉了我的神经。要是我的生津的齿颊果然尝到了经过三次提炼的爱情的旨酒,那该怎样呢?我怕我会死去,昏昏沉沉地倒下去不再醒来;我怕那种太微妙渊深的快乐,调和在太芳冽的甘美里,不是我的粗俗的感官所能禁受;我怕,我更怕在无边的幸福之中,我会失去一切的知觉,正像大军冲锋、敌人披靡的时候,每个人忘记了自己一样。
  潘达洛斯重上。
  潘达洛斯
  她正在打扮;她就要来了;您说话可要机灵点儿。她怕难为情怕得了不得,慌张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像给一个鬼附上了身似的。我就去带她来。她真是个顶可爱的坏东西;就像一头刚给人捉住的麻雀似的慌张得喘不过气来。(下。)
  特洛伊罗斯
  我自己的心里也感到了这样一种情绪;我的心跳得比一个害热病的人的脉搏还快;我的一切感官都失去了作用,正像臣仆在无意中瞥见了君王威严的眼光一样。
  潘达洛斯偕克瑞西达重上。
  潘达洛斯
  来,来,有什么害羞呢?小孩子才怕难为情。他就在这儿呢。把您向我发过的誓当着她的面再发一遍吧。怎么!你又要回去了吗?你在没有给人家驯服以前,一定要有人看守着吗?来吧,来吧,要是你再退回去,我们可要把你像一匹马似的套在辕木里了。您为什么不对她说话呢?来,打开这一块面纱,好给我们看看你的美容。呵,你何必这样不肯得罪一下日光呀!天黑了,你更要马上遮掩起来呢。好了,好了,赶快趁此将上一军吧。这才对了!一吻就定了终身!经营起来;多么甜美呵。让你们两颗心去扭成一团吧,莫等我把你们扯开了就迟了。真是英雄美人,好一双天配良缘;真不错,真不错。
  特洛伊罗斯
  姑娘,您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潘达洛斯
  相思债是不能用说话去还清的,你还是给她一些行动吧,不要又是一动也不动的。怎么!又在亲嘴了吗?好,“良缘永缔,互结同心,”——进来吧,进来吧;我先去拿个火来。(下。)
  克瑞西达
  请进去吧,殿下。
  特洛伊罗斯
  啊,克瑞西达!我好容易盼望到这一天!
  克瑞西达
  盼望,殿下!但愿——啊,殿下!
  特洛伊罗斯
  但愿什么?为什么,您又不说下去了?我的亲爱的姑娘在我们爱的灵泉里发现什么渣滓了?
  克瑞西达
  要是我的恐惧是生眼睛的,那么我看见的渣滓比泉水还多。
  特洛伊罗斯
  恐惧可以使天使变成魔鬼,它所看到的永远不是真实。
  克瑞西达
  盲目的恐惧有明眼的理智领导,比之凭着盲目的理智毫无恐惧地横冲直撞,更容易找到一个安全的立足点;倘能时时忧虑着最大的不幸,那么在较小的不幸来临的时候往往可以安之若素。
  特洛伊罗斯
  啊!让我的爱人不要怀着丝毫恐惧;在爱神导演的戏剧里是没有恶魔的。
  克瑞西达
  也没有可怕的巨人吗?
  特洛伊罗斯
  没有,只有我们自己才是可怕的巨人,因为我们会发誓泪流成海,入火吞山,驯伏猛虎,凡是我们的爱人所想得到的事,我们都可以做到。姑娘,这就是恋爱的可怕的地方,意志是无限的,实行起来就有许多不可能;欲望是无穷的,行为却必须受制于种种束缚。
  克瑞西达
  人家说恋人们发誓要做的事情,总是超过他们的能力,可是他们却保留着一种永不实行的能力;他们发誓做十件以上的事,实际做到的还不满一件事的十分之一。这种声音像狮子、行动像兔子一样的家伙,可不是怪物吗?
  特洛伊罗斯
  果然有这样的怪物吗?我可不是这样。请您考验了我以后,再来估计我的价值吧;当我没有用行为证明我的爱情以前,我是不愿戴上胜利的荣冠的。一个人要继承产业,在没有到手之前不必得意:出世以前,谁也无从断定一个人的功绩,并且,一旦出世,他的名位也不会太高。为了真心的爱,让我简单讲一两句话。特洛伊罗斯将会向克瑞西达证明,一切出于恶意猜嫉的诽谤,都不足以诬蔑他的忠心;真理所能宣说的最真实的言语,也不会比特洛伊罗斯的爱情更真实。
  克瑞西达
  请进去吧,殿下。
  潘达洛斯重上。
  潘达洛斯
  怎么!还有点不好意思吗?你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吗?
  克瑞西达
  好,舅舅,要是我干下了什么错事,那都是您不好。
  潘达洛斯
  那么要是你给殿下生下了一位小殿下,你就把他抱来给我好了。你对殿下要忠心;他要是变了心,你尽管骂我。
  特洛伊罗斯
  令舅的话,和我的不变的忠诚,都可以给您做保证。
  潘达洛斯
  我也可以替她向您保证:我们家里的人都是不轻易许诺的,可是一旦许身于人,便永远不会变心,就像芒刺一样,碰上了身,再也掉不下来。
  克瑞西达
  我现在已经有了勇气:特洛伊罗斯王子,我朝思暮想,已经苦苦地爱着您几个月了。
  特洛伊罗斯
  那么我的克瑞西达为什么这样不容易征服呢?
  克瑞西达
  似乎不容易征服,可是,殿下,当您第一眼看着我的时候,我早就给您征服了——恕我不再说下去,要是我招认得太多,您会看轻我的。我现在爱着您;可是直到现在为止,我还能够控制我自己的感情;不,说老实话,我说了谎了;我的思想就像一群顽劣的孩子,倔强得不受他们母亲的管束。瞧,我们真是些傻瓜!为什么就要唠唠叨叨说这些话呢?要是我们不能替自己保守秘密,谁还会对我们忠实呢?可是我虽然这样爱您,却没有向您求爱;然而说老实话,我却希望我自己是个男子,或者我们女子也像男子一样有先启口的权利。亲爱的,快叫我止住我的舌头吧;因为我这样得意忘形,一定会说出使我后悔的话来。瞧,瞧!您这么狡猾地一声不响,已经使我从我的脆弱当中流露出我的内心来了。封住我的嘴吧。
  特洛伊罗斯
  好,虽然甜蜜的音乐从您嘴里发出,我愿意用一吻封住它。
  潘达洛斯
  妙得很,妙得很。
  克瑞西达
  殿下,请您原谅我;我并不是有意要求您吻我;真是怪羞人的!天哪!我做了什么事啦?现在我真的要告辞了,殿下。
  特洛伊罗斯
  告辞了,亲爱的克瑞西达?
  潘达洛斯
  告辞!你就是告辞到明天早晨,还会跟他在一起的。
  克瑞西达
  请您不要多说。
  特洛伊罗斯
  姑娘,什么事情使您生气了?
  克瑞西达
  我讨厌我自己。
  特洛伊罗斯
  您可不能逃避您自己。
  克瑞西达
  让我试一试。我有另外一个自己跟您在一起,可是它是无情的,宁愿离开它自己,去受别人的愚弄。我真的要走了;我的智慧掉在什么地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特洛伊罗斯
  说着这样聪明话的人,是不会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的。
  克瑞西达
  殿下,也许您会以为我所吐露的不是真情,我不过在耍着手段,故意用这种不害羞的招认,来试探您的意思,可是您是个聪明人,否则您也许不在恋爱,因为智慧和爱情只有在天神的心里才会同时存在,人们是不能兼而有之的。
  特洛伊罗斯
  啊!要是我能够相信一个女人会永远点亮她的爱情的不灭的明灯,保持她的不变的忠心和不老的青春,她那永远美好的灵魂不会随着美丽的外表同归衰谢;只要我能够相信我对您的一片至诚和忠心,会换到您的同样纯洁的爱情,那时我将要怎样地欢欣鼓舞呢!可是唉!我的忠心是这样单纯,比赤子之心还要简单而纯朴。
  克瑞西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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