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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版】剧本-大明宫词

_3 郑重 王要(现代)
  戏演不下去了,李治把手中的皮影交给了旁边的太监,抓住了贺兰氏的手,贺兰氏激动而又羞怯地听从着摆布。他们朝后面的小门走去。   台上的皮影消失了,太平惊奇地站起来。
  太平:怎么了?人怎么都摔倒了?父皇呢?
  说着朝后面跑去。
  后面,太监细声细气地继续着下面的戏文。李治和贺兰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太平:父皇,你们去哪儿?贺兰姐姐,你们去哪儿?
  8.韩国夫人寝宫 白天 内景
  韩国夫人病倒了。她满面憔悴,斜倚在床上。李治坐在她的身边,桌上放着一只药盅,他们相对无言。
  韩国夫人凝视李治,眼眶里渐渐有了泪水。
  韩国夫人:(酸楚地)贺兰昨夜伺候得还好吗?
  李治稍许显得慌张,他望着韩国夫人,知道秘密已经不在了。   李治:还好…
  韩国夫人:能得到皇上的宠幸,也算是贺兰修来的福分。她年纪还小,不谙世事,还请皇上别怪罪。
  李治欲言又止。
  韩国夫人:自从正德二年入宫,算来已经有十年了。十年来。承蒙皇上体恤爱护,臣妾自是感激不尽。现在看来,我陪伴您左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治:别胡思乱想,你只不过是偶染风寒,静养几天,应无大碍。   韩国夫人:我自己的病,心里最清楚,您就别再宽慰我了。今后皇上一定要多保重。您的头疼病最忌思虑过度,现在朝中的事已经够多了,千万别再徒增烦恼。
  李治:(动情地)后宫粉黛三千,知我心意的只有你一人。
  李治拿过药盅,轻吹了几下,递给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抿了一口,放下药盅)我十八岁嫁人,二十七岁改嫁,前两个丈夫都是薄情寡义之徒,而皇上您儒雅温柔,让我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快慰。十年了,知道您心中有我,就从未有过其他非分之想。现在,希望皇上一定要答应我惟一的请求。
  李治:你说吧!
  韩国夫人:我死后,务必命贺兰扶我灵柩回并州老家。我知道皇上您喜欢她,您要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把她留在身边。
  李治面露疑惑与不悦之色。
  韩国夫人:父亲早逝,我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她的性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现在时日不多,有些话不得不说了。媚娘自幼争强好胜,又城府极深。记得小时候,父亲送了我一瓶玫瑰香精。妹妹知道以后,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我把香精送给她。她说姐姐的心爱之物妹妹不能要。我们相持不下,最后她说既然姐姐也不肯收回,那么就都别要了。她竟然把香精打得粉碎……
  韩国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治低下头。
  韩国夫人:(缓和一些)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又缺少几分心机。这些年来,我一直蒙皇上宠幸,妹妹不是不知道。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切都在她的眼中,我想她对皇上是一片忠心,对我也是非常忍让的。她为皇上日理万机,不论后宫朝堂,事事都为皇上分忧解难,满朝上下无人不服。说来也很不容易了。就她的性格,是不会容忍我们的。媚娘的心思有时候真让人猜不透。真不敢设想,我一旦不在,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皇上,您要是真的喜欢贺兰,就千万不要让萧淑妃的惨剧降临在她的身上。
  李治:你太多虑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贺兰的。
  韩国夫人还想说什么,但满腔忧思,却被剧烈的干咳打断了。
  9.议事殿 白天 内景
  上官仪及几位老臣一见李治,都齐齐跪下,且皆面色凝重,神情庄重得令李治略显诧异。
  李治:上官大人,出什么事了?
  上官仪:臣有一密折相奏!
  李治:(不解地笑)奏折?明天呈不行吗?干吗这么急急火火的?   上官仪:二圣临朝,堂上不是事事都能讲的,且此事事关大唐江山杜稷,如皇上不当机立断,则后患无穷,悔之晚矣!
  李治:这么严重?
  上官仪:臣主张立即废后,事不宜迟,以防江山旁落。
  李治听罢一愣,心中立刻翻滚起来。
  上官仪:臣已连夜联络了几位老臣,拟好废后诏书,就等皇上的御玺了!
  李治惊异地看着眼前跪拜的重臣们,一时不知何以回答。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身旁只站着王伏胜及一位年轻的太监。
  李治:伏胜,这儿用不着你们了,下去吧!
  王伏胜及年轻太监转身下。但到门口,王伏胜却突然站住,看着小太监走出寝宫。
  李治:伏胜,怎么回事,我让你下去!
  王伏胜转身,跪在重臣旁边。
  王伏胜:皇上,废后诏书我也参与了。
  李治:(惊讶)怎么?你们…开什么玩笑!
  上官仪:臣等绝无心情开玩笑!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又恰逢韩国夫人病重,内忧外患,眼睛就疏忽了,对许多事也没了戒心;而臣等却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殚精竭虑,为社稷安稳寝食不安!
  李治:你们看见什么?
  上官仪:"病龙不长久,朝堂飞凤凰。日月当空照,终究是明月!"皇上恐怕是第一次听此歪诗,这已经成了最近京城市井脍炙人口的歌谣了!
  10.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武则天与道士都行真面对面相坐,周围墙上挂着八卦图,四处飘着画有道符的黑色长纱。
  武则天:(看着眼前的郭行真,笑)没想到那个二十年前并州清平观的小孤儿,眉清目秀的。如今也得道成仙了!
  郭行真:得道成仙不敢讲,但二十年潜心读经,耳听目染,的确长大了不少,粗略明了些事理!
  武则天:我是喝仙业河水长大的,血里蕴藏的是并州的禀性,记得那年就是全真道长送我入的官。宫中几十年风雨,出门有人抬,入门有人侍,耳边尽是"千岁,万岁"的呼声,鸟声就被冲淡了,和家乡一起渐渐没了踪影,梦一样,只是被人像仙一样供着,心里总有些不安,很想做点什么,不知道这二十年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道长的一番语重心长!是否对得起大唐子民的心思指望?!
  武则天的语气逐渐深沉,心事就沉重地流了出来。
  郭行真:皇后,臣一路行来,眼见天下太平,人民安康;家家夜不闭户,人人路不拾遗;啸聚山林的响马盗贼尽被剿灭。一路赏心悦目,无所用心,只做了一场清梦,等一睁眼,就到了长安。不过,臣做的这场大梦却颇为有趣。臣梦见百鸟竟会人言,争相对我诉说他们的离惜别绪、喜怒哀乐。我问这些鸟儿,跟我说些什么?它们说:望真人在凤凰面前为我们美言。可见大唐国运昌盛,皇后功不可没。连鸟兽都知道您的美意,渴望在您的翅膀下得到庇护。
  武则天:(笑)你的梦做得果真漂亮伶俐。但愿现实真如此,也就没亏待我几十年的精气神儿……
  武则天抬眼,看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神情慌张似有话说。   武则天:你进来吧。
  小太监(与王伏胜同在李治处的),轻步上前,在武则天耳边耳语,武则天脸色陡变,半天没出声。
  武则天:……知道了,你下去吧!
  11.议事殿 白天 外景
  李治明显比刚才烦躁不安,来回踱步。
  李治:就这么几句狗屁不通的顺口溜,能把朝廷搅到哪儿去?上官大人过虑了吧!   上官仪:那就请皇上微服出宫,当下满街流行《病龙歌》,公开叫嚣皇后篡位,连孩子都朗朗上口。
  李治:胡闹!传我的旨,凡唱此歌传此谣者,杀无赦!
  上官仪:皇上,屠杀百姓无济于事,这不是个办法!
  这时,老臣裴贞进言。
  裴贞:臣有一重要物证呈皇上过目。
  李治接过绢帕。
  裴贞:皇上请看此绢帕纹理细腻,经纬呈米字交叉,是内务府专供后宫的上等羽纱,而所谓《病龙歌》文字粗浅,华靡不实,颇似宫内下流小调的曲风韵脚!
  李治:这么说歌谣是由后宫炮制,然后传入市井的?
  裴贞:皇上明察!您还记得贞观末,有太白星昼现,当时众星官皆云是'女主昌"的征兆,民间又有妖书《秘记》流传,称唐三世之后,异姓女王主有天下,当时,长安城术士云集,人人皆设坛作法,妖言惑众。
  李治:记得,不都给杀了吗?当时城里一时血雨腥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裴贞:您记得当时的太史令李淳风进言说,这妖主已进入太宗皇帝的内宫,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就没有追查下去。
  李治:先帝认为那些低微的才人宫娥没有翻天动地的能量。
  上官仪:可是今非昔比,时势造人啊!如今城里又出现了一批妖言惑众的魇胜术士,又抬起贞观末年的老调子!
  李治用手抚颜,看出他的头疼痛又犯了。
  李治:她的性格家赋,所作所为我都很清楚。可是,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患难与共……
  裴贞:现在城中术士再次云集,无风不起浪…
  上官仪:这些妖言必有主使,否则成不了这样的声势!
  李治:亲情与社稷,孰轻轨重,我还是能够分清的。
  李治心中充满矛盾,他对武则天的心情是复杂的,因此他难以决断。
  王伏胜:圣上,最近皇后那来了个道人,神神秘秘的,连贴身宫女太监都近不了身,您看……
  李治:(轻声嘟囔)媚娘……媚娘…你们要我怎么样?!
  王伏胜:(小心地)您看是察,还是……
  李治终于爆发了。
  李治:(大喊)去察呀!给我察!
  他的声音陷入绝望,随即更用力地揉着双额。
  李治:我的头疼病最忌思虑,这么多年的血亲相残,让我实在……你们应该体谅我的心思,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上官仪:皇上还是痛下决断的好,否则臣下们更加为难。
  王伏胜拉了拉上官仪的衣袖。
  王伏胜:皇上的意思我们都领会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14.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武则天当堂正襟危坐,盘腿于蒲团上,双目微合,全身素白,不施脂粉,头发披散。
  道士郭行真手持一个装满花叶的竹编值箩,手杨撒着篮中败叶。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武则天头上肩上都歇着零星的花叶,宛如处于静立于腐花秋叶之中,很美。
  小太监疾步而入,话说得断断续续。
  小太监:皇后,……皇后,上官大人他们来了!一伙子人,正急急地往您这走呢!
  武则天:(镇定)还有谁?
  小太监:还有……皇上!皇上也来了,带着王伏胜,王师傅!
  武则天:知道了……你下去吧…行真,继续。
  15.后宫甬道 白天 外景
  李治身后跟着王伏胜,上官仪及几位心腹大臣,走得气势汹汹,个个峨冠博带,神色威严,全然不理两侧纷纷跪拜的宫内侍从。
  16.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武则天:行真,兴许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回并州了。回去以后,我就买几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住在观里,粗茶淡饭,潜心读经。   郭行真:皇后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您的命与淡泊相冲,我倒是看见您眉间紫气冲天,预示着您的命数才刚刚开始!
  武则天:你怕吗?行真。
  行真:皇后忘了吗?臣是道行中人,得知世事纷杂凶险,是为常情。应付世界,贵有一定之规,以不变应万变,如湍流中的一片孤叶,几经沉浮,终能化险为夷。况且贫道是并州人,生下来就已经成了恐怖的敌人…
  17。后宫甬道 白天 外景
  李治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下来了,后面的人也跟着压下脚步,面面相觑渐露焦急,李治轻抚额头,干脆停下了脚步。
  王伏胜:皇上头又疼了?
  李治:有点儿……现在是什么年?
  王伏胜:麟德元年
  李治:麟德元年,十九年,算来媚娘与我有十九年了。伏胜,你肯,肯定皇后……
  王伏胜:臣肯定。
  上官仪:当断不断,遗患无穷,皇上,去晚了恐怕那道士就要溜了。
  李治:(打断)走吧!
  一行人纷沓而行,很急的样子。
  18.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太监:皇后,皇上已经过了牡丹园,中途停了一会儿,好像头疼病又犯了!皇后,您赶快拿个主意,最好让郭道上避一避,免得给人口实。
  武则天:你先下去,就在院子里等着,别动!
  武则天深呼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脸上突然有了游戏的神情。
  武则天:行真,还记得家乡的《花儿》吗?唱一首给我听听,就唱《彩云飞》吧!
  郭行真先是一愣,然后清了清喉咙。
  行真:(唱)……左边的黄河右边的崖,山头口里(哈)有一朵朵彩云。   武则天陶醉地听,不自觉地和着唱起来。
  武则天:(唱)云彩搭桥你过来,心上的花儿(哈)清慢慢来……   李治一行此时已进院子,听到歌声,略迟疑了一下,李治皱紧了眉头。
  武则天和郭行真看见了满脸怒容的李治,连忙收敛了歌声。   武则天:(笑容宜人)皇上……
  行真:贫道郭行真叩见圣上!
  李治不容分说,劈头盖脸一通责难。
  李治:魇--胜--之--术!贞观末年,长安城内妖气纵横,术主集结,借祈福占卜的名义大行不义,纷纷设坛作法,搅民心恍惚,民智钝结。先皇调此术颠倒天地正气,张扬魔界渊薮,遂下旨明令禁止魇胜繁衍,并列入唐律,持续至今。法典清明,难道皇后认为大唐法律只对平民,对您就可以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吗?!
  武则天收了笑容,神情异常庄重,慢慢起身。
  武则天:皇上想废我,随手就可以拈来种种理由,干吗非得捏造罪名?!皇上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清平观,那个叫郭行真的孤儿吗?就是他,今天已经长大成人了。
  武则天回敬的一番话让李治摸不着头脑,如同干柴掺水,点不着火星。
  武则天:我最近噩梦缠身,心智烦乱,就从老家寻来一个道士,一为祛魔,二来为了听听久违的乡音,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难道家里来个道士,还远非术上,就成了大搞魇胜之术,就罪大恶极,如贞观末年的妖术之灾了?!
  李治一时语塞,他转脸望着上官仪。
  武则天:其实我知道皇上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还带着这么多人。您贵为天子,立后废后,理当易如反掌,如拂去袖上的微尘,何必劳驾众多老臣陪驾。其实,我早已备好了行囊,就准备明天一早同都道士在锦还乡,安稳地过我的并州小女子的清贫日子。
  沉默。怒气由于没有遇到抵抗而显得无的放矢,沉重地僵在那儿,压得每一个人说不出话来。只有上官仪干咳了两声。
  武则天:上官大人,您一向慈眉善目,今天怎么也竖起了眉头?真是奇怪了,难道这宫里果真如郭道士说的,有股子邪气?
  上官仪振作精神,开始陈述。
  上官仪:立后废后不像皇后说的那么简单。虽为皇上家事,但关系着社稷利益,皇后可否知道近日流行于长安市井的…
  武则天:(掏出一绢帕)大人指的可是这首(龙眼)吗?如果大人非要把废后扯为国事,要为我出宫找个理由,那我就不得不理论,省得出了宫还留个骂名!王伏胜…
  王伏胜:(心头一惊)臣在。
  武则天:我平日待你如何?
  王伏胜:皇后向来待我不薄,这是有目共睹的。
  武则天:那你为何以冤相报,以仇相答?
  王伏胜:我不懂皇后的意思!
  武则天:不懂?得利,你进来。
  小太监入,不敢看王伏胜的眼睛。王伏胜汗如雨下。
  武则天:得利,你把实话说给皇上和上官大人听。小太监:(跪下)皇上,这诗是师傅差人写的,后来流传出宫,满世界都是了,写诗的人也是太监,师傅把他送走了,再也没见过他。
  李治怒视王伏胜。
  李治:王伏胜,这可是真的?
  王伏胜低头不语,李治和众人都感到受了愚弄,面面相觑。气氛顿然紧张而尴尬。
  裴贞:这不可能……
  上官仪:王伏胜,你……
  王伏胜:(爬至李治脚下)皇上恕罪!饶命!王伏胜…
  李治把所有的恼怒、窘迫和受人摆弄的怨气发泄在王伏胜身上。   李治把他给我拉下去。
  王伏胜叫嚷着被拖走了,所有人没了声音。局面急转直下,武则天占了上风。
  武则天:皇上,我同意上官大人的观点,立后废后虽为家事,亦为国事。皇上毕竟天子之身,婚丧嫁娶也就不能儿戏相对。我这个皇后是否称职,自己无权断言,标准在皇上那儿!但是,我唯一敢断言的是自己毕竟正在为做一个称职的皇后而努力。如果我与皇上有时意见相左、甚至相冲,那是因为我除了作为皇妻,也是朝中之臣,论纲议政是我的责任,也是一个称职皇后的责任。如果是上借此希望我从此对朝政缄口不言,那我实在做不到,也不符合我的本性。请皇上现在就废了我!
  李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竟向身后退了一步,看着跪下的武则天。   武则天:算来我服侍皇上已经十九年,就这么走了,于心不甘…
  武则天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强笑,李治心软了,上前扶起武刚天。   李治:媚娘,都是误会,你这么…
  武则天起身,她开始发起进攻。她转身对上官仪微笑。
  武则天:上官大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上官仪:……没什么,新近作的一篇文章而已,不足挂齿。
  武则天重又恢复了和善。犹如在欣赏一出表演。
  李治对窗背手而立,似乎没勇气转过身来。
  武则天:早听说上官大人学富五车,思如泉涌,是当朝少有的儒雅才子。太平也经常在我面前夸赞您讲课博古通今,妙趣横生。早就想见识您的飞扬文采,今天可算有了机会。上官大人能不能赏我个面子,让我也领略拜读一下您新作的文章?
  说着,把手伸向了上官仪。
  上官仪最后瞟了一眼李治,看到的依旧是一个背影。他无奈地苦笑了,然后,反而镇定了。
  上官仪:皇后,我入宫时为贞观二十三年,当时任河北道宣慰安抚特使,七品,芝麻大的小官儿。那年,太宗驾崩,高宗即位登基,我有幸荣临登基大典,空前盛景至今不敢忘,一切皆历历在目。我清晰地记得当时山呼万岁的心情,觉得能生于如此辉煌的时代,如此昌裕威宏的国度,实属三生有幸。这点心绪至今未改,整整陪了我十五年。我出生旺族名门,自幼自视清高,自然就也得罪过不少官场对手。然而我有幸十五年来宦海只浮不沉,仕途畅通,除如皇后所言,得益于学富五车、思如泉涌,也幸亏我大唐政体康健,识得真英雄!我始终认为这天下无数俊杰才子,能与我相匹者凤毛辍角。因此,钦佩是从来不属于我的感情。而今天,我不得不破了我几十年的规矩,说一句话:皇后,我佩服您。尽管我始终坚持认为您是天下显成熟阴险的野心家,李姓王朝最危险的敌人。这不是您的过失,您生就如此……(递过诏书)您拿去看吧!
  太平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站在人后,目睹所发生的一切。
  武则天:上官大人果真出口成章,这最后一句还欠斟酌。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自打入宫就被人这么说,都大同小异,但您是第一位当面说的。我佩服您的胆量,也算回报您对我的钦佩……太平,来,别那么傻站着,过来,今天我考考你的学问。这是你老师新作的文章,念给我听听!
  谁也没有料到武则天这一手,连李治都不禁转过身去。
  太平傻傻地接过诏书……
  太平:可…我好多字还没学过呢!
  武则天:没关系,不识的字就空过去,好文章不在于一两处晦涩费解的字词。太平,念吧!
  太平:诏……曰,皇后武则天,出身微寒低…贱,本是商家之女,全无淑什么风范,深受商人见利忘……义,薄信…寡义之恶习什么染……野心勃然昭彰,施淫威于内宫,搅……国政于朝野,致使朝纲混乱,人心思变……
  上官仪知道一切都完了。太平稚嫩的声音,冗长的陈词如一把利剑,本是为武则天准备的却刺向了自己,一切都显得悲壮而无奈。上官仪仰天长叹。
  李治:(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别再念了!
  武则天:(平静地)念,太平!念下去!
  太平:(害怕地)伪临朝武氏,性非温顺,地实寒微。掩袖工什么,什么媚惑主……妈妈,我不认识。
  武则天:(强压怒火)平儿,就念最后一句吧!
  太平:神人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朕谓此书,痛定思痛;忍痛割爱,废后悦天……啊!妈妈,父皇真的要废你?
  武则天没有回答,接过诏书,反复看着。
  武则天:文章果真写得好,不愧是一代文豪!辛辣刺骨,意犹未尽。上官大人看来是有点儿恨我了,皇上!
  武则天看着李治,眼中有了泪水。
  武则天:皇上,您是明天上朝宣旨,还是现在就算宣了?
  李治无地自容,他愤怒地看着上官仪、裴贞,痛恨他们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李治甩袖而去。
  武则天笑对上官仪等。
  武则天:上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武则天话音刚落,一队武装的侍卫已冲了进来……
  19.大明宫勤政殿 白天 内景
  李治与武则天一左一右正襟危坐,太平坐在武则天身后。她透过帘子向下看着,目光-一扫过群臣。
  今天的朝堂气氛森严,无人说话。寂静的大殿,如同静默的反抗。   突然,太平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太平:上官仪?父皇,上官老师怎么今天没来?
  李治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群臣们都心头一紧,无人敢正视此时的李治。
  太平:(轻声)母后,上官老师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武则天流露了一丝微笑,马上严肃起来。
  武则天:(声音沉静,铁一般坚决)上官仪被你父皇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太平:为什么?
  武则天:因为他不听话,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朝廷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许说话。比如说现在,你要是再这样不守规矩,有一天也会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去。
  太平被武则天言语中的寒意震慑,不敢出声,似懂非懂地看着面色威严的母亲。
  群臣依旧站在那儿,望着李治。
  李治:(烦躁)你们如果没有什么要议,就散朝!
  旁白:多少年后,我的敌人仍把上官仪的流放算做我的罪过,都是因为那一纸废后诏书。想起来好笑,我当时连字都认不全。母亲终没被废掉,从那以后,父亲也就再也没动过那样的心思。据你奶奶后来讲,她一生由衷钦佩两个文人,一个是上官仪,另一个就是后来的骆宾王。只可惜两人都决意与她作对。王伏胜自杀了,那年秋天,韩国夫人也病死了,父亲就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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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旁白:你从未见过弘,我的哥哥,……很久没有见他了,即使在梦里。他是那样一个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并且时刻都在动员一切热情来呈现一个帝国太子所应有的骄傲与风采。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似乎永远在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因为我分明感到那隐蔽在他优雅眼神深处的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与尴尬。弘是悲伤的,他内心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独,这观感源自一个女人天生的直觉。弘当了太子,终日履行着新的身份所规定的繁忙。我们很少再见面,但我想他……
  1.弘的寝宫 白天 内景
  弘庄重地端坐于妆台前,身后是娈童合欢。镜子很大,可以全面地看见身后的情景,包括正后方半掩着的门。
  弘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合着眼睛,静谧得仿佛仍在熟睡。合欢正在一侧静静地为他梳头,口中含着发卡,他目光明亮清澈,专注地看着自己长长的手指鱼一样俏皮地出没于手中的乌发。他不时地瞟一眼镜中的弘,风情在光滑的镜面上蔓延。弘睁开眼睛,望着镜中合欢热辣的眼神,目光有一丝迟疑。
  弘:合欢,帮我修修鬓角吧!
  合欢:(抚摸着弘的鬓角,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镜子)前天才剪过,今天就这么长了,而且长得没什么规矩,荒草一样。
  弘:(笑)长得确实欠规矩,但也不至于像荒草,我还没那么老!
  2.弘的寝宫 白天 外景
  太平和韦氏捂着嘴,强忍着笑从半掩的门口向里窥视。
  韦氏:(小声地)看他们俩的样子,像小夫妻一样。
  太平:(学合欢)长得没什么规矩,荒草一样!
  韦氏:嘘!小心他们听见。
  3.弘的寝宫 白天 内景
  合欢仔细地为弘修剪鬓角,弘依然闭着眼睛。合欢将头俯向弘的脸,试图吹去粘在弘面颊上的发梢。弘感觉着合欢浓郁的鼻息沉重地迫近……
  4.弘的寝宫 白天 外景
  太平和韦氏的眼睛睁得奇大,困惑惊异地看着俯在弘身旁的合欢的背影。于是忘记了半掩的门……
  5.弘的寝宫 白天 内景
  弘听见轻微的门响,警觉地睁开眼。
  弘:谁?谁在那儿?
  合欢触电般站直了身体,惊慌地盯着镜中的门口。
  弘:太平,是你吗?出来,我看见你了!
  太平和韦氏不情愿地从门口闪出了身,推开门站在门口。
  太平:弘哥哥,是我……我,我好久没见你了,在后宫待得又没意思,我想,我想在你这儿住两天!
  太平的语气又恢复了顽皮和任性。
  弘站起身,转过来盯着太平,眼中渐渐浮出怜爱之意。
  弘:你呀你,净出怪点子!来看我就看我吧,还偷偷摸摸地的,像个小鬼儿。母后知道吗?
  太平:知道,她说不让我给你捣乱。说你现在是监国了,伟任在身,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由着性子玩了。
  弘:行了,又耍贫嘴了……合欢,就把渔阳殿收拾出来,腾给太平和韦妹妹住。…我要走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做监国,父皇和母后还等着我述政呢!
  弘边说边在合欢的伺候下穿朝服。弘走至门口,停下。
  弘:太平,我马上就见母后,如果她不知道你来,看我怎么治你!   说完出门,扬长而去。韦氏望着太平,像讨主意。
  太平:(用眼睛示意韦氏,小声)快去呀!快点儿!
  韦氏尾随出门,屋中只剩下太平及合欢。太平定定地看着低眉垂眼的合欢,笑得很亲密。
  太平:你叫什么?
  6。甬道 白天 外景
  弘在前面急急地走,韦氏从后面追上来。
  韦氏:弘……弘哥哥,等一会儿。
  弘:有什么事吗?
  韦氏:也没什么,……有,我就想和你说,嗯,嗯。我和太平来东宫,皇后其实不知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和太平说是我告诉你的,反正你要见皇后,早晚会知道……
  弘:(站住)这孩子!我就知道母亲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和母亲讲的,你们来小住几天,躲躲后宫的无聊日子,母亲想必不会怪罪的。不过,你告诉太平,别指望我有时间陪你们玩儿。我现在是监国,政务繁忙!谢谢你告诉我,韦妹妹!……还有事吗?
  韦氏:没,没有了……这个给你!作为你当监国的礼物!
  韦氏递给弘一个香囊,之后含羞转身欲跑。
  弘:韦妹妹!……这是显的吧?……这可不兴随便送人,我三弟喜欢你,这香囊可是他送你的信物,哪有随便送人的道理?不仅不应送人,你还应精心地保存好,这样才对得起显对你的一片心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别让显伤心!
  弘微笑着把香囊塞给韦氏。韦氏怔怔地望着他走远……
  7.弘的寝宫 白天 内景
  太平坐在梳妆台前,合欢为她梳头。太平挑逗般含笑盯着镜子里专心梳头的合欢,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太平:帮我修修鬓角吧,合欢!
  合欢:公主别拿我开玩笑了,女孩子家哪儿有鬓角儿。
  太平:那你呢?你是男孩子,怎么也没有鬓角儿?……给我看看那把梳子,……哎!奇怪,这梳子怎么一半儿,另一半儿呢?
  合欢:这叫鸳鸯梳,公主,要只当梳子,就只能一半儿着用,要是对上了另一半儿,就不再是梳子了。
  合欢说得挺动感情。
  太平:那对齐了,会是什么?
  合欢刚要说话,韦氏气势汹汹地进来,重重地甩上门,两眼死死地盯着合欢的背影。太平和合欢同时望着镜子中盛怒的韦氏。
  太平:怎么啦?弘哥哥没要吧!我猜就是,我不是说了吗,你把显的礼物送给弘,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你正跟显好呢吗!
  韦氏全然不理会太平的挪揄,把怒气一气儿撒在合欢身上。
  韦氏: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合欢:我……当然是男的了!
  韦氏:那你为什么女人女气的,还给人梳头。男的哪有给人梳头的?除非你是太监,你是太监吗?
  合欢:我也不是太监。我给人梳头是因为我喜欢,谁规定男人就不可以为人梳头了呢?男人就应该整天舞枪弄棒,说话粗声粗气吗?
  韦氏:你?反正我看你不顺眼,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
  太平窃笑。
  太平:别理她……合欢,她……是因为弘不要她的东西,……气不过,……才把气撒在你身上……
  8.议事殿 白天 内景
  议事殿里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近内阁老臣,还有武则天和李治。惟弘游离于众人之外,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好像很紧张。
  弘:父皇、母后在上,儿臣自被立太子位以来,深感作为皇储,掌管普天下万民命运的候选人,上苍悲怜关爱的继承者,资质尚嫌鲁钝,离上苍对一国之君当获万民仰慕的期许相去甚远,所以不敢有丝毫疏懒倦怠……
  李治大概犯了头疼,左手二指按着双额,他的反应让急于表现、于是就很敏感的弘有些慌张,语气中少了昂扬,多了几分犹豫,他望着武则天,遂这被其微笑鼓励的神色振奋了勇气,话又慢慢有了力量。
  弘:臣最近通读《春秋》,痛感此书危害极深,通篇尽是君臣猜忌、友朋争斗、兄弟相残的血腥故事,不仅授民尚武之风,且教唆阴谋诡计废礼忘爱,堪称厚黑之模本典范,臣请求父皇母后诏命天下,立即废止武庙,毁禁《春秋》,防民风败坏于蔚然,扬凛然正气于即刻。
  弘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母亲依然笑眯眯的,一脸慈祥。父亲的目光则有些晦疑莫测,似乎在洞察自己的内心。没有人讲话,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笑得很勉强,手习惯性地、有些神经质地抚弄着手中的一把梳子。
  武则天:完了?
  弘:完了。
  武则天:说得不错!你看呢,皇上?
  李治始终忧虑地看着弘。
  李治:你手里拿的什么?
  弘:噢,一把梳子!
  李治:呈上来我看看。
  弘略显迟疑,但还是呈了上去。李治眼睛不好,把梳子拿得离眼睛很近,然后,定定地看着弘,眼神依然晦疑莫测,似有弦外之音。弘被看得很不舒服,躲闪着,不敢与父亲对视。
  李治:怎么只一半,另一半呢?
  弘:另一半地,在…东宫里。
  李治:在东宫里?这梳子总一半儿着用,有什么讲头吗?
  弘眼睛有些紧张,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及投射在自己背上的众人芒刺般的目光。他的头于是垂得更低,脸上也见了汗。
  弘:没……没什么讲头儿,只是一半儿着用惯了,居然忘了还有另一半儿!
  李治:弘儿今年多大了?
  弘:到九月满十八!
  李治:十八,……十八,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为人贤惠,人又长得漂亮……
  弘:儿臣刚被立为太子,没心情考虑儿女情长。请父皇体谅儿臣心境,暂将婚娶的事往后推延!
  李治:这谈不上儿女情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生的规律。我十八岁时都已做了父亲。我已下诏宴请裴将军父女,争取能早日结了这门亲事。也了了我们一桩挂念。
  弘:儿臣诚恐不能从命,父亲的要求实在让我恐慌不安,自古有多少才高志远的伟人被男女私情缚住手脚,终落得才情远逝,宏愿落空。儿实不想重蹈其覆辙,此为一。其二,儿近日读孔子,深悟贤贤易色的道理,自古圣贤,皆洁身自好…
  李治:不错,自古圣贤,皆洁身自好!弘儿,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弘:这要看怎么说,圣贤有异,对此准则也有所不同。
  弘回答得很艰难。
  李治:那就依你的标准,你做到了吗?
  弘:我想…我做到了!
  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可以听清。
  李治:…你宫里是否有叫合欢的书童?
  弘:…是有这个人!
  李治:我听说他带和你同行同宿?
  弘的胜立刻绯红,无地自容。
  武则天:(急急处打断李治的话,似乎为了缓解弘在众臣面前明显的窘境)皇上,弘长大了,有些事就让他自己拿主意把!李义甫--
  李义甫:臣在!
  武则天: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洞明世事,不要被世俗琐见所左右,弘已经是太子监国了,你们以后多向他请示,多听他的意见,只要太子能做主时,就不要事事向我们请示了。我看弘对圣人的教诲领悟颇深,对治国的道理也有自己的见地,一个孩子,能有如此的眼光,在历朝历代的太子中,都算是难得的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臣陆续下,屋中很快就只剩下一家三口。弘依然低着头,但他知道父亲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李治:弘儿,你是我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因此你的一言一行都让我很惦念。最近,我听到一些令我很不愉快的流言。我希望那只是流言。都是有关你和那个叫什么合欢的,……我很失望。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弘:我……不知道父亲都听到了些什么,合欢跟随我多年,对我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因此照顾得格外细致周到。另外,他为人喜善单纯,虽为男儿,心思却精细得不让任何女子,我生活中确实不能没有他。我倒希望父皇能……
  李治:好了好了……你只管记住,你是皇子,现在又是太子,时刻提醒自己的一言一行要符合一个高尚尊贵之人的规范。至于同合欢的关系,他……毕竟是个男人……
  李治起身,对弘欲言又止,拂袖而去。
  弘看着鬓发已经斑白的父亲,有些激动,似乎冲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无言以对地望着父亲走出门。
  殿中现在就只剩下望着空落的门发呆的弘和对面似乎永远洞察一切的武则天。
  弘丢了魂似的望着武则天。
  弘:母亲,您也认为我现在真的需要一门婚事?婚姻于我就那么重要吗?
  武则天:弘儿,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你,一个太子,未来的皇帝,你个人需要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需要?我们是谁?我们是你的父皇母后,是你的朝中大臣,乃至你的国家、百姓及脚下的山河。我们目前需要你的婚姻,那它就必须成为你个人的需要。因为我们想看到的太子是一个男人。一个稳重、踏实,有责任感的男人。这就是你现在身份的实质。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放心,才会心甘情愿地任你牵引着步入前途。而婚姻则是一个男人成人的仪式,是他真正成熟的标志。
  弘:我…懂了!然而对于那些被我们忽视,可却真正需要婚姻的人,母亲以为我们是否应该成全她们呢?
  武则天:当然应该!一个真正需要婚姻的人实际上追求的是幸福,而福祉是永远被成全的。
  弘:那我恳请母后将禁苑中的红、白莲公主嫁出去!她们才是真正需要婚姻的人!
  武则天一怔,表情明显地阴暗下去。
  武则天:我以为她们已得到了幸福!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她们待在那里吗?她们在为大唐抚育红、白莲花,替李唐王室代万民祈求佛国的福祉。
  弘:是的,但同时她们也在为自己母亲的错误接受惩罚。宫里每个人都知道她们是萧淑妃、王皇后的女儿。上辈的恩怨纠葛不应该再延续到她们身上。她们已经年近三十了,无辜的青春被毒液般的孤寂与绝望销蚀,美丽的面庞正被条条早衰的皱纹嘶咬。母亲,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的敌人早在地下为她们的罪过遭受吞噬与腐烂。这已是最严厉的惩罚,请您放过我的两位姐姐把!活人为死人承担罪责是有违上天仁爱本性的。作为一国之母,万民仰慕的神明皇后,您更应该不计前嫌,赐予她们女人应得的归宿,弘恳求母亲深思。
  武则天看着激动而面孔绯红的弘,压抑住怒气,严厉的目光缓慢地转向平静。
  武则天:人的归宿都是上天法定的,身为大后皇室的女儿,她们从未被我们忽视,而她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婚姻,却恰恰是她们正在履行的责任!
  弘:如果她们的需要就是牺牲青春为大后的国运祈求佛国降临,那身为皇子,负担着万民的重托,更应该奉献一切。我愿意代替她们抚育佛花,这也许更符合我的心境和……才能。
  两人对视着,弘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已被压抑的激情,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轻微地痉挛着。
  9.猎场 白天 外景
  贤和高丽王子威立于马上,隔着一段距离。两侧分别站着侍从,手中提着被射落的鹌鹑。只是高丽王子的战利品要明显多于贤。贤一侧的侍从只孤零零地提着一只猎物。
  树林中几个小卫士打开鸟笼,于是树林上空腾地升起一片飞鸟,张着羽翼惊慌地往云里躲。贤的目光敏锐地捕到一只,搭箭的手加了劲儿,追寻着它飞行的轨迹。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他出手,然而鸟却越飞越高,渐渐地几乎没了影子。贤懊恼地扔了弓。
  在一旁的高丽王子哈哈大笑。
  高丽王子:我看今天你是输定了,你压根儿就没有赢的心情!
  贤:  心情?我现在哪里还谈得上心情!……我就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弘?
  高丽王子:问题恰恰出在这儿,你哪里都比得上弘!
  贤:  那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在这里打猎,在这里消磨时光?   高丽王子:雍王应该明白,自古集大权者绝非强者,心计才是取胜的关键!你哪里都同你母亲如出一辙,惟心计上还略欠一筹!
  贤:  母亲,母亲,怎么什么都是母亲,这是谁的天下?难道母亲真成了主宰一切的神不成?
  高丽王子:你母亲自然不是神,但她是一位非凡的人。她虽谈不上主宰一切,但却着实掌握着太子的命运,弘的境况正在验证着这一点。
  贤:  我听说大哥在宫里的情况不是很好。
  高丽王子:的确,弘最近接连发布政命,大施仁政,朝野上下已渐露非议。他召先朝老臣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侯主编《丛台玉览》,重修历史,为一些已经定义了的逝臣正名。初衷自然无所非议,但却恰恰重了仁义而轻了利害。而当今朝廷人事何为利害,恰恰是您母亲!
  贤:  这正是令我寝食难安的症结。难道大唐乏人,只有皇后才能成全它的命运吗?
  高丽王子:您母亲早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皇后了。时下她的好恶取向决定着人事沉浮,已是朝内不争的事实。木已成舟,可悲与否,暂且不论。君子先识利害而后行大义,弘却不懂这道理,一意孤行,太急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却不知自己的地位犹如砂器,一触即倒,而这正是您应吸取的教训。
  贤默默策马前行,若有所思。迎面一匹马疾行而来,转眼到了跟前。
  报官宣:二皇子贤人后宫听旨,钦此。皇后手谕!
  贤与二皇子相视而笑。
  高丽王子:恭喜二皇子!您机会来了!
  10.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武则天和贤坐在上首,中间是垂手侍立、低头不语的李义甫。
  武则天:李大人,呈子已转到我手里了!我不明白,您干得好好的,也算得上是政绩斐然,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辞官回家了呢?
  李义甫: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又突然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跟不上别人的思路,与其如此,还不如告老还乡,也算保了个晚节!
  武则天:您觉得近日跟不上谁的思路了?
  李义甫:我……哎呀,皇后还是准了我的呈子,放我回家种田算了!
  贤:母亲,我看我还是先走的好,李大人怕是有难言之隐。
  武则天:不,留下。贤儿。我叫你来恰恰为了这事儿,一会儿还想听听你的意见。李大人,你是我信任的人,知道我的脾气,我最讨厌文人的那一套虚与委蛇,你有话就尽管直说,别再绕圈子了!
  李义甫从袖间取出一沓文书,呈放在武则天面前。
  李义甫:(展开第一份文书)皇后请想,假设有这样一个君主,他把自己的口粮赐予伙食不佳的士卒。(又展开第二份文书)半年之后,三次大赦两都狱中关押的罪犯。(又展开第三份文书)当他刚刚开始执政,就想为先帝钦定的逆臣平反、昭雪、修墓冢。他除了在表现自己的仁爱,还在干什么呢?他在默默谴责将领们玩忽职守、薄待为朝廷效忠的忠勇战士,使他们在士卒眼中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他在无声地告诉天下人朝廷属臣、郡府官员的昏庸、无能,在时时制造冤假错案;他在否认先帝的英明决断,使他在天之灵愤怒,无法安息。而一个宰相,身为群臣之首,总处在政治风云动荡的中心,必然首当其冲地承受着天怒人怨,又因为无法保护身后的属臣,而招致同僚们的埋怨,如果再不引咎辞职,那就只能是引颈待屠了。
  武则天看着面前的三份文书,不抬眼睑。
  武则天:李义甫,看来我要是不准奏,就是在害你了!
  李义甫:皇后不公害我。我担心将来有一天,太子的仁义会害了我。
  武则天(转向多)你说呢,贤,这辞呈我是收还是不收?
  贤:这么重要的事儿,儿臣不敢妄言。儿臣没有对宫里事物指手画脚的名分。
  武则天:贤儿,你不必顾虑。
  贤:如果母亲真想听听我的意见,儿臣以为收与不收并无所谓。在我看来,李大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辞官的意思,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唤起您对一些事情的警惕。
  武则天:哦?那你说说目前有什么事值得警惕呢?
  贤:什么是一个帝王的首要美德!
  武则天:那你认为什么是帝王的首要美德?
  贤:帝王为天子下凡,万民表帅,任何美德对他来说都是首要的,只不过因时而异罢了。当战祸纷起时,骁勇善战是他的首要美德;当内忧外困、政务繁忙时,从善如流、任用贤明为其重要;当法纪松弛、人心思变,就应该雷厉风行、威严有加了。管理这么一个庞大、纷乱、繁杂的帝国,需要的是恩威并施,法律严明。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政策随具体情况而定。而如果一味地食古不化,死守唯一虚泛的理念,不仅误臣,也会误主,更会误国。
  李义甫:二皇子思路清晰,头脑敏捷,将来必担大任。
  武则天面露微笑,颇有欣慰之色。
  武则天:道理是不错,只还不知面临实际情况,你会怎么样应对。李大人正好有几件棘手政务,我也颇感为难,正想听听你的意见。第一吗,是关中大旱,兵上的食粮中多掺杂榆皮蓬实。我想让群臣效仿弘的样子,把自己的口粮拿出来与他们分食,你觉得怎么样?
  贤:群臣的口粮能救济几个士卒呢?那谁又拿出口粮与群臣分食呢?我想治病治本,才是当务之急。
  武则天:现在是清平盛世,人心安定,这都应感谢神明对万民的照拂,我想大赦天下,以体现上天的浩生之德。你认为这符合天意民心吗?
  贤:天意民心就是太平安定,太平安定靠的是法制严明。母亲,恕儿臣直言,这随意大赦天下,只是满足妇人之仁;干涉法治,恰恰有违天意民心。
  武则天:好,那我再问你,现在你大哥想宽恕长孙无忌的后代,已经把他的孙子长孙侯召进东宫纂修《丛台玉览》,你觉得母亲应该怎么办呢?
  贤:(犹豫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
  武则天:大胆回答,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贤:大哥可能是受人蒙蔽,一时糊涂,我去劝他把长孙侯逐出京城。
  武则天:一个长孙侯能掀起什么风波,我是问你怎么看待弘要为逆臣平反这件事?
  贤:(顿了一下,直视武则天)大哥一向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总习惯于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别人也拥有同他自己相同的优秀品质上。这就如同赌博,运气好了,长孙侯能够以善相报,尽弃前嫌,成为一代忠良;运气不好,也许就引蛇出洞,培养了一个社稷隐患。
  武则天:那如果我不愿意冒这个险呢?
  贤:那就请母亲下诏,强行胁迫长孙侯出局。
  武则天:这不是有损监国的威信,又动摇皇储的根基,给别有用心之徒可乘之机吗?
  贤:母亲,责罚子女是为了教育子女。责之越切,爱之越深。我想大哥明白这样的道理。而天下人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无从谈起有损威信,动摇根基。只要母亲一心爱护大哥,任何别有用心之徒都难寻可乘之机。
  李义甫:二皇子分析事理头头是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11.魏国夫人寝宫 夜晚 内景
  李治看上去很疲惫,苍白的脸上凝固着一种含义不明的颓丧表情。他半倚在贺兰氏精致的木榻上,本来就已模糊的视线被贺兰氏如蝴蝶般翩跹的妙曼舞影播弄得更加恍惚迷离。
  魏国夫人的寝宫是她年轻而热烈的内心生活在空间上的表情。房间原本通俗易懂的格局被巧置于房中的许多面镜子演绎得仿佛一座晶莹剔透的迷宫,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在第一次轻易地坠入爱情时,都喜好用情调将明白无误的幸福支解得伤感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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