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深处运元功,睡醒茅芦日已红。翻身跳出尘埃境,肯把功名付转篷。受用些明月清风。人世间,逃名士;云水中,自在翁;跨青鸾游遍山峰。”
陆压歌罢。白天君曰:“尔是何人?”陆压曰:“你既设此阵,阵内必有玄妙处。我贫道乃是陆压,特来会你。”天君大怒,仗剑来取。陆压用剑相还。未及数合,白天君望阵内便走。陆压不听钟声,随即赶来,白天君下鹿,上台,将三首红旛招展。陆压进阵,见空中火、地下火、三昧火,三火将陆压围裹居中。他不知陆压乃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三火攒遶,共在一家,焉能坏得此人。陆压被三火烧有两个时辰,在火内作歌,歌曰:
“燧人曾炼火中阴,三昧攒来用意深。烈焰空烧吾秘授,何劳白礼费其心?”
白天君听得此言,着心看火内,见陆压精神百倍,手中托着一个葫芦。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两道白光反罩将下来,钉住了白天君泥丸宫。白天君不觉昏迷,莫知左右。陆压在火内一躬:“请宝贝转身!”那宝物在白光头上一转,白礼首级早已落下尘埃。──一道灵魂往封神台上去了。陆压收了葫芦,破了“烈焰阵”,方出阵时,只见后面大呼曰:“陆压休走!吾来也!”“落魂阵”主姚天君跨鹿持鐧,面如黄金,海下红髯,巨口獠牙,声如霹雳,如飞电而至。燃灯命子牙曰:“你去唤方相破‘落魂阵’走一遭。”子牙急令方相:“你去破‘落魂阵’,其功不小。”方相应声而出,提方天画戟,飞步出阵曰:“那道人,吾奉将令,特来破你‘落魂阵”!”更不答语,一戟就刺。方相身长力大。姚天君招架不住,掩一鐧,望阵内便走。方相耳闻鼓声,随后追来。赶进“落魂阵”内,见姚天君已上板台,把黑砂一把洒将下来。可怜方相那知其中奥妙,大叫一声,顷刻而绝。──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姚天君复上鹿出阵。大叫曰:“燃灯道人,你乃名士,为何把一俗子凡夫枉受杀戮?你们可着道德清高之士来会吾此阵。”燃灯命赤精子:“你当去矣。”赤精子领命,提宝剑作歌而来。歌曰:
“何幸今为物外人,都因夙世脱凡尘。了知生死无差别,开了天门妙莫论。
事事事通非事事,神神神彻不神神。目前总是常生理,海角天涯都是春。”
赤精子歌罢,曰:“姚斌,你前番将姜子牙魂魄拜来,吾二次进你阵中,虽然救出子牙魂魄,今日你又伤方相,殊为可恨。”姚天君曰:“太极图玄妙也只如此,未免落在吾囊中之物。你玉虚门下神通总高不妙。”赤精子曰:“此是天意,该是如此。你今逢绝地,性命难逃,悔之无及。”姚天君大怒,执鐧就打。赤精子口称:“善哉!”招架闪躲,未及数合,姚斌便进“落魂阵”去了。赤精子闻后面钟声,随进阵中,这一次乃三次了,岂不知阵中利害,赤精子将顶上用庆云一朵现出,先护其身;将八卦紫寿仙衣明现其身;光华显耀,使黑砂不粘其身,自然安妥。姚天君上台,见赤精子进阵,忙将一斗黑砂往下一泼。赤精子上有庆云,下有仙衣,黑砂不能侵犯。姚天君大怒,见此术不应,随欲下台,复来战争。不妨赤精子暗将阴阳镜望姚斌劈面一愰。姚天君便撞下台来。赤精子对东昆仑打稽首曰:“弟子开了杀戒!”提剑取了首级。──姚斌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赤精子破了“落魂阵”,取回太极图,送还玄都洞。
且言闻太师因赵公明如此,心下不乐,懒理军情,不知二阵主又失了机。太师闻报,破了两阵,只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顿足叹曰:“不期今日吾累诸友遭此灾厄!”忙请二阵主张、王两位天君。太师泣而言曰:“不幸奉命征讨,累诸位道兄受此无辜之灾。吾受国恩,理当如此;众道友却是为何遭此惨毒,使闻仲心中如何得安!”又见赵公明昏乱,不知军务,只是睡卧,尝闻鼻息之声。古云‘神仙不寝’,乃是清净六根,如何今日六七日只是昏睡!且不说汤营乱纷纷计议不一。且说子牙拜掉了赵公明元神散而不归,──但神仙以元神为主,游八极,任逍遥,今一旦被子牙拜去,不觉昏沉,只是要睡。闻太师心下甚是着忙,自思:“赵道兄为何只是睡而不醒,必有凶兆!”闻太师愈觉郁郁不乐。且说子牙在岐山拜了半月,赵公明越觉昏沉,睡而不醒人事。太师入内帐,见公明鼻息如雷,用手推而问曰:“道兄,你乃仙体,为何只是酣睡?”公明答曰:“我并不曾睡。”二阵主见公明颠倒,谓太师曰:“闻兄,据我等观赵道兄光景,不是好事,想有人暗算他的,取金钱一卦,便知何故。”闻太师曰:“此言有理。”便忙排香案,亲自拈香,搜求八卦。闻太师大惊曰:“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在西岐山要射杀赵道兄,这事如何处?”王天君曰:“既是陆压如此,吾辈须往西岐山,抢了他的书来,方能解得此厄。”太师曰:“不可。他既有此意,必有准备,只可暗行,不可明取。若是明取,反为不利。”闻太师入后营,见赵公明,曰:“道兄,你有何说?”公明曰:“闻兄,你有何说?”太师曰:“原来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射你。”公明闻得此言,大惊曰:“道兄,我为你下山,你当如何解救我?”闻太师这一会神魂飘荡,心乱如麻,一时间走头无路。张天君曰:“不必闻兄着急,今晚命陈九公、姚少司二人借土遁暗往岐山,抢了此书来,大事方才可定。”太师大喜。正是:
天意已归真命主,何劳太师暗安排。
话说陈九公二位徒弟去抢箭书。不表。
且说燃灯与众门人静坐,各运元神。陆压忽然心血来潮,道人不语,搯指一算,早解其意。陆压曰:“众位道兄,闻仲已察出原由,今着他二门人去岐山,抢此箭书。箭书抢去,吾等无生。快遣能士报知子牙,须加防备,方保无虞。”燃灯随遣杨戬、哪咤二人:“速往岐山去报子牙。”哪咤登风火轮先行;杨戬在后。风火轮去而且快,杨戬的马慢便迟。且说闻太师着赵公明二位徒弟陈九公、姚少司去岐山,抢钉头七箭书。二人领命,速往岐山来。时已是二更,二人驾着土遁,在空中果见子牙披发仗剑,步罡踏斗于台前,书符念咒而发遣,正一拜下去,早被二人往下一坐,抓了箭书,似风云而去。子牙听见响,急抬头看时,案上早不见了箭书。子牙不知何故,自己沉吟,正忧虑之间,忽见哪咤来至。南宫适报入中军。子牙急令进来。问其原故。哪咤曰:“奉陆压道者命,说有闻太师遣人来抢箭书,此书若是抢去,一概无生。今着弟子来报,令师叔预先防御。”子牙听罢,大惊曰:“方才吾正行法术,只见一声响,便不见了箭书,原来如此。你快去抢回来!”哪咤领命,出得营来,登风火轮便起,来赶此书。不表。且说杨戬马徐徐行至,未及数里,只见一阵风来,甚是古怪。怎见得好风:
嗗??如同虎吼,滑喇喇猛兽咆号。扬尘播土逞英豪,搅海翻江华岳倒。
损林木如同劈砍,响时节花草齐凋。催云卷雾岂相饶,无影无形真个巧。
杨戬见其风来得异怪,想必是抢了箭书来。杨戬下马,忙将土草抓一把,望空中一洒,喝一声:“疾!”坐在一边。──正是先天秘术,道妙无穷,保真命之主,而随时响应。且说陈九公、姚少司二人抢了书来大喜,见前面是老营,落下土遁来。见邓忠巡外营,忙然报入。二人进营,见闻太师在中军帐坐定。二人上前回话,太师问曰:“你等抢书一事如何?”二人回曰:“奉命去抢书,姜子牙正行法术,等他拜下去,被弟子坐遁,将书抢回。”太师大喜,问二人:“将书拿上来。”二人将书献上。太师接书一看,放于袖内,便曰:“你们后边去回复你师父。”二人转身往后营正走,只听得脑后一声雷响,急回头不见大营,二人站在空地之上。二人如痴如醉。正疑之间,见一人白马长枪,大呼曰:“还吾书来!”陈九公、姚少司大怒,四口剑来取。杨戬枪大蟒一般。夤夜交兵,只杀得天惨地昏,枪剑之声,不能断绝。正战之际,只见空中风火轮响,哪咤听得兵器交加,落下轮来,摇枪来战。陈九公、姚少司那里是杨戬敌手,况又有接战之人。哪咤奋勇,一枪把姚少司刺死;杨戬把陈九公胁下一枪,──二人灵魂俱往封神台去了。杨戬问哪咤曰:“岐山一事如何?”哪咤曰:“师叔已被抢了书去,着吾来赶。”杨戬曰:“方才见二人驾土遁,风声古怪,吾想必是抢了书来;吾随设一谋,仗武王洪福,把书诓设过来;又得道兄协助,可喜二人俱死。”杨戬与哪咤复往岐山,来见子牙。二人行至岐山,天色已明。有武吉报入营中。子牙正纳闷时,只见来报:“杨戬、哪咤来见。”子牙命入中军,间其抢书一节,杨戬把诓设一事,说与子牙。子牙奖谕杨戬曰:“智勇双全,奇功万古!”又谕哪咤:“协助英雄,赤心辅国。”榻戬将书献与子牙,二人回芦篷。不表。且说子牙日夜用意堤防,惊心提胆,又恐来抢。
且说闻太师等抢书回来报喜,等得第二日巳时,不见二人回来;又令辛环去打听消息。少时辛环来报:“启太师:陈九公、姚少司不知何故,死在中途。”太师拍案大叫曰:“二人已死,其书必不能返!”搥胸跌足,大哭于中军。只见二阵主进营,来见太师,见如此悲痛,忙问其故。太师把前事说了一遍,二天君不语,同进后营,来见赵公明。公明鼻息之声如雷。三位来至榻前,太师垂泪叫曰:“赵道兄!”公明睁目见闻太师来至,就问抢书一事。太师实对公明说曰:“陈九公、姚少司俱死。”赵公明将身坐起,二目圆睁,大呼曰:“罢了!悔吾早不听吾妹之言,果有丧身之祸!”闻太师只吓得浑身汗出,无计可施。公明叹曰:“想吾在天皇时得道,修成玉肌仙体,岂知今日遭殃,反被陆压而死。真是可怜!闻兄,料吾不能再生,今追悔无及!但我死之后,你将金蛟剪连吾袍服包住,用丝绦缚定,我死,必定云霄诸妹看吾之尸骸。你把金蛟剪连袍服递与他。吾三位妹妹见吾袍服,如见亲兄。”道罢,泪流满面,猛然一声大叫曰:“云霄妹子!悔不用你之言,致有今日之祸!”言罢,不觉哽咽,不能言语。闻太师见赵公明这等苦切,心如刀绞,只气得怒发冲冠,钢牙剉碎。当有“红水阵”主王变见如此伤心,忙出老营,将“红水阵”排开,径至篷下,大呼曰:“玉虚门下谁来会吾‘红水阵也’也?”哪咤、杨戬才在篷上,回燃灯、陆压的话,又听得“红水阵”开了,燃灯只得领班下篷,众弟子分开左右。只见王天君乘鹿而来。好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一字青纱头上盖,腹内玄机无比赛。“红水阵”内显其能,修炼惹下诛身债。
话说燃灯命:“曹道友,你去破阵走一遭。”曹宝曰:“既为真命之主,安得推辞。”忙提宝剑出阵,大叫:“王变慢来!”王天君认得是曹宝散人,王变曰:“曹兄,你乃闲人,此处与你无干,为何也来受此杀戮?”曹宝曰:“察情断事,你们扶假灭真,不知天意有在,何必执拗。想赵公明不顺天时,今一旦自讨其死。十阵之间,已破八九,可见天心有数。”王天君大怒,仗剑来取。曹宝剑架忙迎。步鹿相交,未及数合,王变往阵中就走。曹宝随后跟来,赶入阵中。王天君上台,将一葫芦水往下一摔。葫芦振破,红水平地拥来。一点粘身,四肢化为血水。曹宝被水粘身,可怜!只剩道服丝绦在,四肢皮肉化为津。──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王天君复乘鹿出阵,大呼曰:“燃灯甚无道理!无辜断送闲人!玉虚门下高明者甚多,谁敢来会吾此阵?”燃灯命道德真君:“你去破此阵。”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武王失陷红沙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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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一煞真元万事休,无为无作更无忧。心中白璧人难会,世上黄金我不求。
石畔溪声谈梵语,涧边山色咽寒流。有时七里滩头坐,新月垂江作钓钩。
话说道德真君领燃灯命,作罢歌,提剑而来。真君曰:“王变!你等不谙天时,指望扭转乾坤,逆天行事,只待丧身,噬脐何及。今尔等十阵已破八九,尚不悔悟,犹然恃强狂逞!”王天君听得道德真君如此之语,大怒,仗剑来取。道德真君剑架忙还。来往数合,王变进本阵去了。道德真君闻金钟击响,随后赶进阵中。王变上台,也将葫芦如前一样打将下来,只见红水满地。真君把袖一抖,落下一瓣莲花;道德真君双脚踏在莲花瓣上。任凭红水上下翻腾,道德真君只是不理。王天君又拿一葫芦打下来。真君顶上现出庆云,遮盖上面,无水粘身;下面红水不能粘其步履,如一叶莲舟相似。正是:
一叶莲舟能解厄,方知阐教有高人。
道德真君脚踏莲舟,有一个时辰,王变情知此阵不能成功,方欲抽身逃走;道德真君忙取五火七禽扇一搧。──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合成此宝;扇有凤凰翅、有青鸾翅、有大鹏翅、有孔雀翅、有白鹤翅、有鸿鹄翅、有枭鸟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诀。后人有诗单道此扇好处,有诗为证:
五火奇珍号七翎,授人初出乘离荧。逢山怪石成灰烬,遇海煎干少露泠。
克木克金为第一,焚梁焚栋暂无停。王变纵有神仙体,遇扇搧时即灭形。
道德真君把七禽扇照王变一搧。王变大叫一声,化一阵红灰,径进封神台去了。道德真君破了“红水阵”。燃灯回芦篷静坐。且说张天君报入中军:“启太师:‘红水阵’又被西岐破了。”闻太师因赵公明有钉头七箭书事,郁郁不乐,纳闷心头,不曾理论军情;又听得破了一阵,更添愁闷。
且说子牙在岐山拜了二十日,七篇书已拜完;明日二十一日,要绝公明,心下甚欢喜。再说赵公明卧于后营,闻太师坐于榻前看守。公明曰:“闻兄,我与你止会今日。明日午时,吾命已休!”太师听罢,泣而言曰:“吾累道兄遭此不测之殃,使我心如刀割!”张天君进营来看赵公明,正是有力无处使,只恨钉头七箭书。把一个大罗神仙只拜得如俗子病夫一般,可怜讲甚么五行遁术,说不起倒海移山,只落得一场虚话!大家相看流泪。且说子牙至二十一日巳牌时分,武吉来报:“陆压老爷来了。”子牙出营迎接,入帐行礼。序坐毕,陆压曰:“恭喜!恭喜!赵公明定绝今日!且又破了‘红水阵’,可谓十分之喜!”子牙深谢陆压:“若非道兄法力无边,焉得公明绝命。”陆压笑吟吟揭开花篮,取出小小一张桑枝弓、三只桃枝箭,递与子牙:“今日午时初刻,用此箭射之。”子牙曰:“领命。”二人在帐中等至午时,不觉阴阳官来报:“午时牌!”子牙净手,拈弓,搭箭。陆压曰:“先中左目。”子牙依命,先中左目。──这西岐山发箭射草人,成汤营里赵公明大叫一声,把左眼闭了。闻太师心如刀割,一把抱住公明,泪流满面,哭声甚惨。──子牙在岐山,二箭射右目,三箭劈心一箭,三箭射了草人。──公明死于成汤营里。有诗为证:
悟道原须灭去尘,尘心不了怎成真。至今空却罗浮洞,封受金龙如意神。
闻太师见公明死于非命,放声大哭;用棺椁盛殓,停于后营。邓、辛、张、陶四将心惊胆战:“周营有这样高人,如何与他对敌!”营内只因死了公明,彼此惊乱,行伍不整。且言子牙同陆压回篷,与众道友相见,俱说:“若不是陆压兄之术,焉能使公明如此命绝!”燃灯甚是称羡。
且说张天君开了“红沙阵”,里面连催钟响,燃灯听见,谓子牙曰:“此‘红沙阵’乃一大恶阵,必须要一福人方保无虞。若无福人去破此阵,必须大损。”子牙曰:“老师用谁为福人?”燃灯曰:“若破‘红沙阵”,须是当今圣主方可。若是别人,凶多吉少。”子牙曰:“当今天子体先王仁德,不善武事,怎破得此阵?”燃灯曰:“事不宜迟,速请武王,吾自有处。”子牙着武吉请武王。少时,武王至篷下。子牙迎迓上篷。武王见众道人下拜。众道人答礼相还。武王曰:“列位老师相招,有何吩咐?”燃灯曰:“方今十阵已破九阵,止得一‘红沙阵’,须得至尊亲破,方保无虞。但不知贤王可肯去否?”武王曰:“列位道长此来,俱为西土祸乱不安,而发此恻隐。今日用孤,安敢不去。”燃灯大喜:“请王解带,宽袍。”武王依其言,摘带,脱袍。燃灯用中指在武王前后胸中用符印一道,完毕,请武王穿袍,又将一符印塞在武王蟠龙冠内。燃灯又命哪咤、雷震子,保武王下篷。只见“红沙阵”内有位道人,戴鱼尾冠,面如冻绿,颔下赤髯,提两口剑,作歌而来。歌曰:
“截教传来悟者稀,玄中大妙有天机:先成炉内黄金粉,后炼无穷白玉霏。
红沙数片人心落,黑雾弥漫胆骨飞。今朝若会龙虎地,便是神仙绝魄归。”
红沙阵主张绍大呼曰:“玉虚门下谁来会吾此阵?”只见风火轮上哪咤提火尖枪而来。又见雷震子保有一人,戴蟠龙冠,身穿黄服。张绍曰:“来者是谁?”哪咤答曰:“此吾之真主武王是也。”武王见张天君狰狞恶状,凶暴猖獗,諕得战惊惊,坐不住马鞍鞽上。张天君纵开梅花鹿,仗剑来取。哪咤登开风火轮,摇枪赴面交还。未及数合,张天君往本阵便走。哪咤、雷震子保定武王径入“红沙阵”中。张天君见三人赶来,忙上台,抓一片红沙往下劈面打来。武王被红沙打中前胸,连人带马撞下坑去。哪咤踏住风火轮就升起空中。张绍又发三片沙打将下来,也把哪咤连轮打下坑内。雷震子见事不好,欲起风雷翅,又被红沙数片打翻下坑。故此“红沙阵”困住了武王三人。且说燃灯同子牙见“红沙阵”内,一股黑气往上冲来,燃灯曰:“武王虽是有厄,然百日可解。”子牙问其详细:“武王怎不见出阵来?”燃灯曰:“武王、雷震子、哪咤三人俱该受困此阵。”子牙慌问:“老师,几时出来?”燃灯曰:“百日方能出得此厄。”子牙听罢,顿足叹曰:“武王乃仁德之君,如何受得百日之苦,那时若有差讹,奈何?”燃灯曰:“不妨。天命有在,周主洪福,自保无事。子牙何必着忙。暂且回篷,自有道理。”子牙进城,报入宫中。太姬、太姙二后忙令众兄弟进相府来问。子牙曰:“当今不妨,只有百日灾难,自保无虞。”子牙出城,复上篷见众道友,闲谈道法。不题。话表张天君进营对闻太师曰:“武王、雷震子、哪咤俱陷‘红沙阵’内。”闻太师口虽庆喜,心中只是不乐。──止为公明混闷而死。──张天君在阵内,每日常把红沙洒在武王身上,如同刀刃一般。多亏前后符印护持其体,──真命福人,焉能得绝。
且不说张绍困住武王,只说申公豹跨虎往三仙岛来报信与云霄娘娘姐妹三人。及至洞门,光景与别处大不相同。怎见得:
烟霞袅袅,松柏森森。烟霞袅袅瑞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苔。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香浮,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别是洞天景,胜似蓬莱阆苑佳。
话说申公豹行至洞中下虎,问:“里面有人否?”少时,一女童出来,认得申公豹,便问:“老师往那里来?”公豹曰:“报你师父,说我来访。”童儿进洞:“启娘娘:申老爷来访。”娘娘道:“请来。”申公豹入内相见,稽首坐下。云霄娘娘问曰:“道兄何来?”公豹道:“特为令兄的事来。”云霄娘娘曰:“吾兄有甚么事敢烦道兄?”申公豹笑曰:“赵道兄被姜尚钉头七箭书射死岐山,你们还不知道?”只见琼霄、碧霄听罢,顿足曰:“不料吾兄死于姜尚之手,实为痛心!”放声大哭。申公豹在旁又曰:“令兄把你金蛟剪借下山,一功未成,反被他人所害。临危对闻太师说:‘我死以后,吾妹必定来取金蛟剪。你多拜上三位妹子:吾悔不听云霄之言,反入罗网之厄。见吾道服,丝绦,如见我亲身一般!’言之痛心,说之酸鼻!可怜千年勤劳修炼一场,岂知死于无赖之手!真是切骨之仇!”云霄娘娘曰:“吾师有言:‘截教门中不许下山;如下山者:“封神榜”上定是有名。’故此天数已定。吾兄不听师言,故此难脱此厄。”琼霄曰:“姐姐,你实是无情!不为吾兄出力,故有此言。我姊妹三人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也罢,吾定去看吾兄骸骨,不负同胞。”琼霄、碧霄娘娘怒气冲冲,不由分说,琼霄忙乘鸿鹄,碧霄乘花翎鸟出洞。云霄娘娘暗思:“吾妹妹此去,必定用混元金斗乱拿玉虚门人,反为不美。惹出事来,怎生是好!吾当亲去执掌,还可在我。”娘娘吩咐女童:“好生看守洞府,我去就来。”娘娘跨青鸾,也出洞府;见碧霄、琼霄飘飘跨异鸟而来。云霄娘娘大叫曰:“妹妹慢行!吾也来了!”二位娘娘道:“姐姐,你往那里去?”云霄曰:“我见你们不谙事体,恐怕多事,同你去,见机而作,不可造次。”三人同行,只见后面有人呼曰:“三位娘娘慢行!吾也来了!”云霄回头看时──“原来是菡芝仙妹子。”问道:“你从那里来?”菡芝仙曰:“同你往西岐去。”娘娘大喜。才待前行,又有人来叫曰:“少待!吾来也!”及看时,乃彩云仙子,打稽首曰:“四位姐姐往西岐去;方才遇着申公豹约我同行,正要往闻道兄那里去,恰好过着大家同行。”五位女仙往西岐来,顷刻,驾遁光实时而至。正是:
群仙顶上天门闭,九曲黄河大难来。
话说五位仙姑来至营门,命旗门官通报。旗门官报入中军。闻太师出营迎请至帐内,打稽首坐下。云霄曰:“前日吾兄被太师请下罗浮洞来,不料被姜尚射死。我姊妹特来收吾兄骸骨。如今却在那里?烦太师指示。”闻太师悲咽泣诉,泪雨如珠,曰:“道兄赵公明不幸遭萧升、曹宝收了定海珠去。他往道友洞府借了金蛟剪来,就会燃灯;交战时便祭此剪。燃灯逃遁,其坐下一鹿闸为两段。次日有一野人陆压会令兄,又祭此剪。陆压化作长虹而走。然后两下不曾会战。数日来,西岐山姜尚立坛行术,咒诅令兄,被吾算出。彼时令兄有二门人──陈九公、姚少司,令他去抢钉头七箭书,又被哪咤杀死。令兄对吾说:‘悔不听吾妹云霄之言,果有今日之苦。’他将金蛟剪用道服包定,留与三位道友,见服如见公明。”闻太师道罢,放声掩面大哭。五位道姑齐动悲声。太师起身,忙取袍服所包金蛟剪放于案上。三位娘娘展开,睹物伤情,泪不能干。琼霄切齿,碧霄面发通红,动了无明三昧。碧霄曰:“吾兄棺椁在那里。”太师曰:“在后营。”琼霄曰:“吾去看来。”云霄娘娘止曰:“吾兄既死,何必又看?”碧霄曰:“既来了,看看何妨?”二位娘娘就走,云霄只得同行。来到后营,三位娘娘见了棺木,揭开一看,见公明二目血水流津,心窝里流血,不得不怒。琼霄大叫一声,几乎气倒。碧霄含怒曰:“姐姐不必着急,我们拿住他,也射他三箭,报此仇恨!”云霄曰:“不管姜尚事,是野人陆压,弄这样邪术!一则也是吾兄数尽,二则邪术倾生,吾等只拿陆压,也射他三箭,就完此恨。”又见“红沙阵”主张天君进营,与五位仙姑相见。太师设席与众位共饮数杯。次日,五位道姑出营。闻太师掠阵;又命邓、辛、张、陶护卫前后。云霄乘鸾来至篷下,大呼曰:“传与陆压,早来会吾!”左右忙报上篷来:“有五位道姑欲请陆老爷答话。”陆压起身曰:“贫道一往。”提剑在手,迎风大袖飘飘而来。云霄娘娘观,看陆压虽是野人,真有些仙风道骨,怎见得:
双抓髻,云分瑞彩;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气逍遥,腹内无穷玄妙。四海野人陆压,五岳到处名高。学成异术广,懒去赴蟠桃。
云霄对二妹曰:“此人名为闲士,腹内必有胸襟。看他到了面前怎样言语,便知他学识浅深。”陆压徐徐而至,念几句歌词而来:
“白云深处诵‘黄庭’,洞口清风足下生。无为世界清虚境,脱尘缘万事轻。叹无极天地也无名。袍袖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只在一粒丹成。”
陆压歌罢,见云霄把个稽首。琼霄曰:“你是散人陆压否?”陆压答曰:“然也。”琼霄曰:“你为何射死吾兄赵公明?”陆压答曰:“三位道友肯容吾一言,吾便当说;不容吾言,任你所为。”云霄曰:“你且道来!”陆压曰:“修道之士,皆从理悟;岂仗逆行。故正者成仙,邪者堕落。吾自从天皇悟道,见过了多少逆顺。历代以来,从善归宗,自成正果。岂意赵公明不守顺,专行逆,助灭纲败纪之君,杀戮无辜百姓,天怒民怨。且仗自己道术,不顾别人修持。此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从古来逆天者亡,吾今即是天差杀此逆士,又何怨于我!吾劝道友,此地居不久,此处乃兵山火海,怎立其身?若久居之,恐失长生之路。吾不知忌讳,冒昧上陈。”云霄沉吟,良久不语。琼霄大喝曰:“好孽障!焉敢将此虚谬之言,簧惑众听!射死吾兄,反将利口强辩!料你毫末之道,有何能处。”琼霄娘娘怒冲霄汉,仗剑来取。陆压剑架忙迎。未及数合,碧霄将混元金斗望空祭起。陆压怎逃此斗之厄!有诗为证:
此斗开天长出来,内藏天地按三才。碧游宫里亲传授,阐教门人尽受灾。
碧霄娘娘把混元金斗祭于空中,陆压看见,却待逃走;其如此宝利害,只听得一声响,将陆压拿去,望成汤老营一摔。陆压总有玄妙之功,也摔得昏昏默默。碧霄娘娘亲自动手,绑缚起来;把陆压泥丸宫用符印镇住,缚在旛杆上;与闻太师曰:“他会射吾兄,今番我也射他!”传长箭手,令五百名军来射。箭发如雨,那箭射在陆压身上;一会儿,那箭连箭杆与箭头都成灰末。众军卒大惊。闻太师观之,无不骇异。云霄娘娘看见如此,碧霄曰:“这妖道将何异术来惑我等!”忙祭金蛟剪。陆压看见,叫声:“吾去也!”化道长虹,径自走了;来到篷下,见众位道友。燃灯问曰:“混元金斗把道友拿去,如何得返?”陆压曰:“他将箭来射我,欲与其兄报仇。他不知我根脚;那箭射在我身上,箭咫使成为灰末。复放金蛟剪时,吾自来矣。”燃灯曰:“公道术精奇,真个可羡!”陆压曰:“贫道今日暂别,不日再会。”不表。
且说次日,云霄共五位道姑齐出来会子牙。子牙随带领诸门人,乘了四不相,众弟子分左右。子牙定睛看云霄跨青鸾而至。怎见得:
云髻双蟠道德清,红袍白鹤顶朱缨,丝绦束定乾坤结,足下麻鞋瑞彩生。
劈地开天成道行,三仙岛内炼真形。六气三尸俱抛尽,咫尺青鸾离玉京。
话说子牙乘骑向前,打稽首曰:“五位道友请了!”云霄曰:“姜子牙,吾居三仙岛,是清闲之士,不管人间是非;只因你将吾兄赵公明用钉头七箭书射死。他有何罪,你下此绝情,实为可恶!你虽是陆压所使,但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我等不得不问罪与你。况你乃毫末道行,何足为论。就是燃灯道人知吾姊妹三人,他也不敢欺忤我。”子牙曰:“道友此言差矣!非是我等寻事作非,乃是令兄自取惹事。此是天数如此,终不可逃。既逢绝地,怎免灾殃!令兄师命不遵,要往西岐,是自取死。”琼霄大怒曰:“既杀吾亲兄,还借言天数,吾与你杀兄之仇,如何以巧言遮饰!不要走,吃吾一剑!”把鸿鹄鸟催开双翅,将宝剑飞来直取。子牙手中剑急架相还。只见黄天化纵玉麒麟,使两柄银锤冲杀过来。杨戬走马摇枪,飞来截杀。这壁厢碧霄怒发如雷:“气杀我也!”把花翎鸟二翅飞腾。云霄把青鸾飞开,也来助战。彩云仙子把葫芦中戳目珠抓在手中,要打黄天化下麒麟。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三姑计摆黄河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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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黄河恶阵按三才,此劫神仙尽受灾。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
谩言阆苑修真客,谁道灵台结圣胎。遇此总教重换骨,方知左道不堪媒。
话说彩云仙子把戳目珠望黄天化劈面打来,──此珠专伤人目。──黄天化不及堤防,被打伤二目,翻下玉麒麟。有金咤速救回去。子牙把打神鞭祭起,正中云霄,吊下青鸾。有碧霄急来救时,杨戬又放起哮天犬,把碧霄肩膀上一口,连皮带服扯了一块下来。且言菡芝仙见势不好,把风袋打开,好风!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能吹天地暗,善刮宇宙昏。裂石崩山倒,人逢命不存。
菡芝仙放出黑风。子牙急睁眼看时,又被彩云仙子一戳目珠打伤眼目,几乎落骑。琼霄发剑冲杀,幸得杨戬前后救护,方保无虞。子牙走回芦篷,闭目不睁。燃灯下篷看时,乃知戳目珠伤了;忙取丹药疗治,一时而愈。子牙与黄天化眼目好了,黄天化切齿咬牙,终是怀恨,欲报此珠之雠。
且说云霄被打神鞭打重了;碧霄被哮天犬咬了。三位娘娘曰:“吾到不肯伤你,你今番坏吾!罢,罢,罢!妹子,莫言他玉虚门下人,你就是我师伯,也顾不得了!”正是:
不施奥妙无穷术,那显仙传秘授功。
话说云霄服了丹药,谓闻太师曰:“把你营中大汉子选六百名来与吾,有用处。”太师令吉立去,实时选了六百大汉前来听用。云霄三位娘娘同二位道姑往后营,用白土画成图式:何处起,何处止。内藏先天秘密,生死机关;外按九宫八卦,出入门户,连环进退,井井有条。人虽不过六百,其中玄妙不啻百万之师。纵是神仙入此,则神消魄散。其阵,众人也演习半月有期,方才走熟。那一日,云霄进营来见闻太师,曰:“今日吾阵已成,请道兄看吾会玉虚门下弟子。”太师问曰:“不识此阵有何玄妙?”云霄曰:“此阵内按三才,包藏天地之妙;中有惑仙丹、闭仙诀,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损仙之气、丧神仙之原本、损神仙之肢体。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九曲曲中无直,曲尽造化之奇,抉尽神仙之秘。任他三教圣人,遭此亦难逃脱。”太师闻说大喜,传令:“左右,起兵出营! ”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四将分于左右。五位道姑齐至篷前,大呼曰:“左右探事的!传与姜子牙,看他亲自出来答话。”探事的报上篷来:“汤营有众女将讨战。”子牙传令,命众门人排班出来。云霄曰:“姜子牙,若论二教门下,俱会五行之术。倒海移山,你我俱会。今我有一阵,请你看。你若破得此阵,我等尽归西岐,不敢与你拒敌。你若破不得此阵,吾定为吾兄报仇。”杨戬曰:“道兄,我等同师叔看阵,你不可乘机暗放奇宝暗器伤我等。”云霄曰:“你是何人?”杨戬答曰:“我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碧霄曰:“我闻得你有八九元功,变化莫测。我只看你今日也用变化来破此阵,我断不像你等暗用哮天犬而伤人也。快去看了阵来,再赌胜负!”杨戬等各忍怒气,保着子牙来看阵图。及至到了一阵,门上悬有小小一牌,上书:“九曲黄河阵”,士卒不多,只有五六百名,旗旛五色。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阵排天地,势摆黄河。阴风飒飒气侵人,黑雾弥漫迷日月。悠悠荡荡,杳杳冥冥。惨气冲霄,阴霾彻地。消魂灭魄,任你千载修持成画饼;损神丧气,虽逃万劫艰辛俱失脚。正所谓:神仙难到,尽削去顶上三花;那怕你佛祖厄来,也消了胸中五气。逢此阵劫数难逃;遇他时真人怎躲?
话言姜子牙看罢此阵,回见云霄。云霄曰:“子牙,你识此阵么?”子牙曰:“道友,明明书写在上,何必又言识与不识也。”碧霄大喝杨戬曰:“你今日再放哮天犬来?”杨戬倚了胸襟,仗了道术,催马摇枪来取。琼霄在鸿鹄鸟上执剑来迎。未及数合,云霄娘娘祭起混元金斗,杨戬不知此斗利害,只见一道金光,把杨戬吸在里面,往“黄河阵”里一摔。不怕你:
七十二变俱无用,怎脱“黄河阵”内灾!
却说金咤见拿了杨戬,大喝曰:“将何左道拿吾道兄!”仗剑来取。琼霄持宝剑来迎。金咤祭起捆龙桩。云霄笑曰:“此小物也!”托金斗在手,用中指一指,捆龙桩落在斗中。二起金斗,把金咤拿去,摔入“黄河阵”中。正是此斗:
装尽乾坤并四海,任他宝物尽收藏。
话说木咤见拿了兄长去,大呼曰:“那妖妇将何妖术敢欺吾兄!”这道童狼行虎跳,仗剑且凶,望云霄一剑劈来。云霄急架忙迎。未及三合,木咤把肩膀一摇,吴钩剑起在空中。云霄一见,笑曰:“莫道吴钩不是宝,吴钩是宝也难伤吾!”云霄用手一招,宝剑落在斗中。琼霄再祭金斗,木咤躲不及,一道金光,装将去了,也摔在“黄河阵”中。云霄大怒,把青鸾一纵二翅飞来,直取子牙。子牙见拿了三位门人去,心下惊恐,急架云霄剑时,未及数合,云霄把混元金斗祭起来拿子牙。子牙忙将杏黄旗招展。旗现金花,把金斗敌住在空中,只是乱翻,不得落将下来。子牙败回芦篷,来见燃灯等。燃灯曰:“此宝乃是混元金斗。这一番方是众位道友逢此一场劫数。你们神仙之体有些不祥。入此阵内,根深者不妨,根浅者只怕有些失利。”
且说云霄娘娘回进中营。闻太师见一日擒了三人入阵,太师问云霄曰:“此阵内拿去的玉虚门人怎生发落?”云霄曰:“等我会了燃灯之面,自有道理。”闻太师营中设席款待。张天君“红沙阵”困着三人,又见云霄这等异阵成功,闻太师爽怀乐意。正是:
屡胜西岐重重喜,只怕苍天不顺情。
且说闻太师欢饮而散。次日,五位道姑齐至篷前,坐名请燃灯答话。燃灯同众道人排班而出。云霄见燃灯坐鹿而出。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双抓髻,乾坤二色;皂道服,白鹤飞云。仙丰并道骨,霞彩现当身。顶上灵光千丈远,包罗万象胸襟。九返金丹全不讲,修成圣体彻灵明。灵鹫山上客,元觉道燃灯。
且说燃灯见云霄,打稽首,曰:“道友请了!”云霄曰:“燃灯道人,今日你我会战,决定是非。吾摆此阵,请你来看阵。只因你教下门人将吾道污蔑太甚,吾故此才有念头。如今月缺难图。你门下有甚高明之士,谁来会吾此阵?”燃灯笑曰:“道友此言差矣!佥押‘封神榜’,你亲自在宫中,岂不知循环之理,从来造化,复始周流。赵公明定就如此,本无仙体之缘,该有如此之劫。”琼霄曰:“姐姐既设此阵,又何必与他讲甚么道德。待吾拿他,看他有何术相抵!”琼霄娘娘在鸿鹄鸟上仗剑飞来。这壁厢恼了众门下。内有一道人作歌曰:
“高卧白云山下,明月清风无价。壶中玄奥,静里乾坤大。夕阳看破霞,树头数晚鸦。花阴柳下,笑笑逢人话;剩水残山,行行到处家。凭咱茅屋任生涯,从他金阶玉露滑。”
赤精子歌罢,大呼曰:“少出大言!琼霄道友,你今日到此,也免不得‘封神榜’上有名。”轻移道步,执剑而来。琼霄听说,脸上变了两朵桃花,仗剑直取。步鸟飞腾,未及数合,云霄把混元金斗望上祭起,一道金光,如电射目,将赤精子拿住,望“黄河阵”内一摔,跌在里面,如醉如痴,实时把顶上泥丸宫闭塞了。──可怜千年功行,坐中辛苦,只因一千五百年逢此大劫,乃遇此斗,装入阵中,总是神仙也没用了。广成子见琼霄如此逞凶,大叫:“云霄休小看吾辈,有辱阐道之仙,自恃碧游宫左道!”云霄见广成子来,忙催青鸾,上前问曰:“广成子,莫说你是玉虚宫头一位击金钟首仙,若逢吾宝,也难脱厄。”广成子笑曰:“吾已犯戒,怎说脱厄?定就前因,怎违天命。今临杀戒,虽悔何及!”仗剑来取。云霄执剑相迎。碧霄又祭金斗。只见金斗显耀,目观不明,也将广成子拿入“黄河阵”内。──如赤精子一样相同,不必烦叙。此混元金斗,正应玉虚门下徒众该削顶上三花;天数如此,自然随时而至,总把玉虚门人俱拿入“黄河阵”,闭了天门,失了道果。只等子牙封过神,再修正果,返本还元。此是天数。话说云霄将混元金斗拿文殊广法天尊,拿普贤真人,拿慈航道人、道德真君,拿清微教主太乙真人,拿灵宝太法师,拿惧留孙,拿黄龙真人:把十二弟子俱拿入阵中;止剩的燃灯与子牙。且说云霄娘娘又倚金斗之功,无穷妙法,大呼曰:“月缺今已难圆,作恶到底!燃灯道人,今番你也难逃!”又祭混元金斗来擒燃灯,燃灯见事不好,借土遁化清风而去。三位娘娘见燃灯走了,暂归老营。闻太师见“黄河阵”内拿了玉虚许多门人,十分喜悦,设席贺功。云霄娘娘虽是饮酒而散,默坐自思:“事已做成,怎把玉虚门下许多门人困于阵中,……此事不好处,使吾今日进退两难。”
且说燃灯逃回篷上,只见子牙上篷相见,坐下。子牙曰:“不料众道兄俱被因于“黄河阵”中,吉凶不知如何?”燃灯曰:“虽是不妨,可惜了一场功夫虚用了。如今我贫道只得往玉虚宫走一遭。子牙,你在此好生看守,料众道友不得损身。”燃灯彼时离了西岐,驾土遁而行,霎时来至昆仑山麒麟崖;落下遁光,行至宫前,又见白鹤童儿看守九龙沉香辇。燃灯向前问童儿曰:“掌教师尊往那里去?”白鹤童儿口称:“老师,老爷驾往西岐,你速回去焚香静室,迎鸾接驾。”燃灯听罢,火速忙回至篷前,见子牙独坐,燃灯曰:“子牙公,快焚香结彩,老爷驾临!”子牙忙净洁其身,秉香道傍,迎迓鸾舆。只见霭霭香烟,氤氲遍地。怎见得,有歌为证,歌曰:
混沌从来道德奇,全凭玄理立玄机。太极两仪并四象,天开于子任为之。
地丑人寅吾掌教:“黄庭”两卷度群迷。玉京金阙传徒众,火种金莲是我为。
六根清静除烦恼,玄中妙法少人知。二指降龙能伏虎,目运祥光天地移。
顶上庆云三万丈,遍身霞遶彩云飞。闲骑逍遥四不相,默坐沉檀九龙车。
飞来异兽为扶手,喜托三宝玉如意。白鹤青鸾前引道,后随丹凤舞仙衣。
羽扇分开云雾隐,左右仙童玉笛吹。黄巾力士听敕命,香烟滚滚众仙随。
阐道法扬真教主,元始天尊离玉池。
话说燃灯、子牙听见半空中仙乐,一派嘹喨之音,燃灯秉香,轵道伏地曰:“弟子不知大驾来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元始天尊落了沉香辇,南极仙翁执羽扇随后而行。燃灯、子牙请天尊上芦篷,倒身下拜。天尊开言曰:“尔等平身。”子牙复俯伏启曰:“三仙岛摆“黄河阵”,众弟子俱有陷身之厄,求老师大发慈悲,普行救拔。”元始曰:“天数已定,自莫能解,何必你言。”元始默言静坐。燃灯、子牙侍于左右。至子时分,天尊顶上现庆云,有一亩田大;上放五色毫光,金灯万盏,点点落下,如檐前滴水不断。且说云霄在阵中,猛见庆云现出,云霄谓二妹子曰:“师伯至矣!妹子,我当初不肯下山,你二人坚执不从。我一时动了无明,偶设此阵,把玉虚门人俱陷在里面,使我又不好放他,又不好坏他。今番师伯又来,怎好相见,真为掣肘。”琼霄曰:“姐姐此言差矣!他又不是吾师,尊他为上,不过看吾师之面。我不是他教下门人,任凭我为,如何怕他?”碧霄曰:“我们见他,尊他。他无声色,以礼相待;如他有自尊之念,我们那认他甚么师伯!既为敌国,如何逊礼。今此阵既已摆了,说不得了,如何怕得许多!”话说元始天尊次日清晨命南极仙翁:“将沉香辇收拾,吾既来此,须进‘黄河阵’走一遭。”燃灯引道,子牙随后,下篷行至阵前。白鹤童儿大呼曰:“三仙岛云霄快来接驾!”只见云霄等三人出阵,道傍欠身,口称:“师伯,弟子甚是无礼,望乞恕罪!”元始曰:“三位设此阵,乃我门下该当如此。只是一件,你师尚不敢妄为,尔等何苦不守清规,逆天行事,自取违教之律!尔等且进阵去,我自进来。”三位娘娘先自进阵,上了八卦台,看元始进来如何。且说天尊拍着飞来椅,径进阵来;沉香辇下四脚离地二尺许高,祥云托定,瑞彩飞腾。天尊进得阵来,慧眼垂光,见十二弟子横睡直躺,闭目不睁。天尊叹曰:“只因三尸不斩,六气未吞,空用功夫千载。”天尊道心慈悲,看罢方欲出阵。八卦台上彩云仙子见天尊回身,抓一把戳目珠打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奇珠出手焰光生,灿烂飞腾太没情。只说暗伤元始祖。谁知此宝一时倾。
话说元始天尊看罢“黄河阵”方欲出阵,彩云仙子将戳目珠从后面打来。那珠未到天尊跟前,已化作灰尘飞去。云霄见而失色。且说元始出阵,上篷坐下。燃灯曰:“老师进阵内,众道友如何?”元始曰:“三花削去,闭了天门,已成俗体,即是凡夫。”燃灯又曰:“方才老师入阵,为何不破此阵,将众道友提援出来,大发慈悲。”元始笑曰:“此教虽是贫道掌,尚有师长,必当请问过道兄,方才可行。”言未毕,听空中鹿鸣之声,元始曰:“八景宫道兄来矣。”忙下篷迎迓。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鸿蒙剖破玄黄景,又在人间治五行。度得轩辕升白昼,函关施法道常明。
话说老子乘牛从空而降,元始远迓,大笑曰:“为周家八百年事业,有劳道兄驾临!”老子曰:“不得不来。”燃灯明香引道上篷,玄都大法师随后。燃灯参拜,子牙叩首毕,二位天尊坐下。老子曰:“三仙童子设一“黄河阵”,吾教下门人俱厄于此,你可曾去看?”元始曰:“贫道先进去看过,正应垂象,故候道兄。”老子曰:“你就破了罢,又何必等我?”二位天尊默坐不言。且说三位娘娘在阵,又见老子顶上现一座玲珑塔于空中,毫光五色,隐现于上。云霄谓二妹曰:“玄都大老爷也来了,怎生是好?”碧霄娘娘道:“姐姐,各教各授,那里管他?今日他再来,吾不是昨日那样待他,那里怕他?”云霄摇头:“此事不好。”琼霄曰:“但他进此阵,就放金蛟剪,再祭混元金斗,何必惧他?”且说次日,老子谓元始曰:“今日破了“黄河阵”早回,红尘不可久居。”元始曰:“道兄之言是也。”命南极仙翁收拾香辇;老子上了板角青牛,燃灯引道,遍地氤氲,异香馥道,满散红霞。行至“黄河阵”前,玄都大法师大呼曰:“三仙姑快来接驾!”里面一声钟响,三位娘娘出阵,立而不拜。老子曰:“你等不守清规,敢行忤慢!尔师见吾且躬身稽首,你焉敢无状!”碧霄曰:“吾拜截教主,不知有玄都。上不尊,下不敬,礼之常耳。”玄都大法师大喝曰:“这畜生好胆大,出言触犯天颜!快进阵!”三位娘娘转身入阵。老子把牛领进阵来,元始沉香辇也进了阵。白鹤童儿在后,齐进“黄河阵”来。不知三位娘娘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子牙劫营破闻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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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昔日行兵夸首相,今逢时数念应差。风雷阵设如奔浪,龙虎营排似落花。
纵有“黄河”成个事,其如苍赤更堪嗟。劝君莫待临龙地,同向灵台玩物华。
话说二位天尊进阵。老子见众门人似醉而未醒,沉沉酣睡,呼吸有鼻息之声。又见八卦台上有四五个五体不全之人,老子叹曰:“可惜千载功行,一旦俱成画饼!”且说琼霄见老子进阵来观望,便放起金蛟剪去,那剪在空中挺折如剪,头交头,尾交尾,落将下来。老子在牛背上看见金蛟剪落下来,把袖口望上一迎,那剪子如芥子落于大海之中,毫无动静。碧霄又把混元金斗祭起;老子把风火蒲团往空中一丢,唤黄巾力士:“将此斗带上玉虚宫去!”三位娘娘大呼曰:“罢了!收吾之宝,岂肯干休!”三位齐下台来,仗剑飞来直取。──难道天尊与他动手,──老子将乾坤图抖开,命黄巾力士:“将云霄裹去了,压在麒麟崖下!”力士得旨,将图裹去。不题。且言琼霄仗剑而来。元始命白鹤童子把三宝玉如意祭在空中,正中琼霄顶上,打开天灵。──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碧霄大呼曰:“道德千年,一旦被你等所伤,诚为枉修功行!”用一口飞剑来取元始天尊,被白鹤童子一如意,把飞剑打落尘埃。元始袖中取一盒,揭开盖,丢起空中,把碧霄连人带鸟装在盒内;不一会化为血水。──一道灵魂也往封神台去了。有诗为证:
修道千年岛内成,殷懃日夜炼无明。无端排下“黄河阵”,气化清风损七情。
话说三位娘娘已绝。菡芝仙同彩云仙子还在八卦台上,看二位天尊。元始既破“黄河阵”,众弟子都睡在地上。老子用中指一指,地下雷鸣一声,众弟子猛然惊醒;连杨戬、金、木二咤齐齐跃起,拜伏在地。老子乘牛转出,回至篷上。众门人拜毕。元始天尊曰:“今日诸弟子削了顶上三花,消了胸中五气,遭逢劫数,自是难逃。况今姜尚有四九之惊,尔等要往来相佐;再赐尔等纵地金光法,可日行数千里。”又问:“尔等镇洞之宝?”“俱装在混元金斗内。”命:“取来还你等。如今留南极仙翁破‘红沙阵’,我同道兄暂回玉虚宫。白鹤童子,陪你师父同回。”遂命:“返驾!”众门人排班送二位天尊回驾。
且说彩云仙子怒气不息。菡芝仙见破了“黄河阵”,退老营来见闻太师,太师已知阵破,玉虚门人都救回去了,心下十分不安,忙具表遣官往朝歌求救;又发火牌,调三山关总兵官邓九公往麾下听用。
且说燃灯在篷上与众道者默坐。南极仙翁打点破“红沙阵”。子牙到九十九日上,来见燃灯,口称:“老师,明日正该破阵。”次日,众仙步行排班,南极仙翁同白鹤童儿至阵前,大呼曰:“吾师来会‘红沙阵’主!”张天君从阵里出来,甚是凶恶,跨鹿提剑,杀奔前来。抬头见是南极仙翁,张绍曰:“道兄,你是为善最乐之士,亦非破阵之流,此阵只怕你:
可惜修就神仙体,若遇红沙顷刻休!”
话说南极仙翁曰:“张绍,你不必多言。此阵今日该是我破。料你也不能久立于阳世。”张天君大怒,纵鹿冲来,把剑往仙翁顶上就劈。傍有白鹤童子将三宝玉如意赴面交还。来往未及数合,张天君掩一剑,望阵中就走。白鹤童子随后跟来。南极仙翁同入阵内。张绍下鹿,上台,把红沙抓了数片,望仙翁打来。南极仙翁将五火七翎扇把红沙一搧,红沙一去,影迹无踪。张天君掇起一斗红沙望下一泼。仙翁把扇子连搧数搧,其沙去无影向。南极仙翁曰:“张绍今日离逃此厄!”张绍欲待逃遁,早被白鹤童子祭起玉如意,正中张绍后心,打翻跌下台来。白鹤童子手起一剑,实时血染衣襟。正是:
未曾破阵先数定,怎脱封神台下来。
且说南极仙翁破了“红沙阵”,白鹤童子见三穴内有人。南极仙翁发一雷,惊动哪咤、雷震子,俱将身一跃,睁开眼看见南极仙翁,知是昆仑山师尊来救护。哪咤急来扶武王,武王已是死了。坐下逍遥马,百日都坏了。燃灯在外面见破了“红沙阵”,子牙催骑入阵,来看武王时,已是死了。子牙哭声不止。燃灯曰:“不妨,前日入阵时,有三道符印护其前后心体;武王该有百日之灾,吾自有处治。”命雷震子背负武王尸骸,放在篷下,用水沐浴。燃灯将一粒丹药用水研化,灌入武王口内。有两个时辰,武王睁眼观看,方知回生;见子牙众门人立于左右,王曰:“孤今日又见相父也!”子牙差左右听用官,送武王回宫。
且说燃灯与众道者曰:“列位道友,贫道今破十阵,与子牙代劳已完,众位各归府。只留广成子,你去桃花岭阻闻仲,不许他进佳梦关;又留赤精子,你去燕山阻闻仲,不许他进五关。二位速去!又留慈航道人在此,以下请回。”众道人方才出篷欲去,忽云中子至。──燃灯请上篷,──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请了!”众道者曰:“云中子乃福德之仙也,今不犯‘黄河阵’,真乃大福之士。”云中子曰:“奉敕炼通天神火柱,绝龙岭等候闻太师。”燃灯曰:“你速去,不可迟。”云中子去了。燃灯把印剑交与子牙。燃灯曰:“我贫道也往绝龙岭,助云中子一臂之力。吾今去也!”止留慈航同子牙在篷上。子牙传令:“把麾下众将调来。”南宫适等齐至篷前,见姜子牙行礼毕,立于两傍。子牙传:“明日开队,与闻太师共决雌雌。”众将得令。不题。
且说闻太师见十绝阵俱破,只等朝歌救兵;又望三山关邓九公来助;与彩云仙子、菡芝仙共议。二仙曰:“不料三仙遭厄,两位师伯下山,故有今日之挫。把吾截教不如灰草。”闻太师长吁一声。忽听得周营炮响,喊声大震,来报曰:“姜子牙请太师答话。”闻太师大怒曰:“吾不速拿姜尚报雠,誓不俱生!”遂遣邓、辛、张、陶,分于左右;二女仙齐出辕门。太师跨墨麒麟,如烟火而来。子牙曰:“闻太师,你征战三年有余,雌雄未见。你如今再摆十绝阵否?”传令:“把吊着的赵江斩了!”武吉把赵江斩在阵前。闻太师大叫一声,提鞭冲杀过来。有黄天化催开玉麒麟,用两柄银锤挡住闻太师。菡芝仙在辕门,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纵步举宝剑,来助闻太师。这壁厢杨戬纵马摇枪,前来敌住了菡芝仙。彩云仙子见杨戬敌住了菡芝仙,仗剑冲杀过来。哪咤大喝一声:“休冲吾阵!”脚登风火轮,战住了彩云仙子。邓、辛、张、陶四将齐出。这壁厢武成王黄飞虎、南宫适、武吉、辛甲四将来迎。两家这场大战:
两阵咚咚擂战鼓,五色旛摇飞霞舞,长弓硬弩护辕门,铁壁铜墙齐队伍。太师九云冠上火焰生;黄天化金锁甲上霞光吐。女仙是大海波中戏水龙;杨戬似万仞山前争食虎。搜搜刀举,好似金睛怪兽吐征云;幌幌长枪,一似巨角龙蛟龙争戏水。鞭来锤架,银花响喨迸寒光;枪去剑迎,玉焰生风飘瑞雪。刀劈甲,甲中刀,如同山前猛虎斗狻猊;枪刺盔,盔中枪,一个深潭玉龙降水兽。使斧的天边皓月皎光辉;使鐧的万道长虹飞紫电。使枪的紫气照长空,使刀的庆云离顶上。有诗为证:
大战一场力不加,亡人死者乱如麻。只为君王安社稷,不辨贤愚血染沙。
且说子牙大战闻太师。菡芝仙把风袋抖开,一阵黑风卷起。不知慈航道人有定风珠,随取珠将风定住,风不能出。子牙忙祭起打神鞭,正中菡芝仙顶护,打得脑浆迸出,死于非命。──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彩云仙子听得阵后有响声,回头看时,早被哪咤一枪,刺中肩甲,倒翻在地;后加一枪,结果了性命。──也往封神台去了。武成王大战张节,黄飞虎枪法如神,大吼一声,把张节一枪刺于马下。──一灵也往封神台去了。闻太师力战黄天化,又见折了三人,无心恋战,掩一鞭,暂回老营。止有邓忠、辛环、陶荣三将;见今日又损了张节,四将中少了一人,十分不悦。
且言子牙全胜回兵,慈航作辞回山。子牙进城,升银安殿,传令:“众将用过午饭,上殿听点。”众将领令。子牙进内室,写柬帖,只至午末未初,银安殿上打聚将鼓响,众将上殿,参谒听令。子牙令黄天化领柬帖、令箭;又命哪咤领柬帖、令箭;雷震子也领柬帖、令箭:“你们三路行,只须……如此如此。”子牙令:“黄飞虎等领兵五千冲左哨;南宫适等领兵五千冲右哨。”又令:“金咤、木咤、龙须虎冲辕门;四贤、八俊随于后队接应。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领三千人马,大呼曰:‘归顺西岐有德之君,坐享安康;扶助成汤无道之主,灭伦绝纪。早归周地,不致身亡!’先散开成汤人马,以孤其势。大功只在今晚可成。”又令:“杨戬领三千人马,先烧彼之粮草。彼军不战自乱。你如烧了粮草,截战后,再往绝龙岭助雷震子成功。”杨戬领令去讫。正是:
挖下战坑擒虎豹,满天张网等蛟龙。
不表子牙前来劫营,且言闻太师损兵折将,在帐中独坐无言。猛然当中神目看见,西岐一股杀气直冲中军,太师笑曰:“姜尚今日得胜,乘机劫吾大寨。”急令:“邓忠、陶荣在左哨;辛环在右哨;吉立、余庆领长箭手守后营粮草。吾在中军,看谁进辕门!”太师准备夜战。当时天晚,日落西山。将近一鼓时分,子牙把众将调出,四面攻营。人马暗暗到了成汤大辕门,左右有灯笼为号,一声信炮,三军吶喊,鼓声大振,杀声齐起。怎见得这场夜战:
征云笼四野,杀气锁长空。天昏地暗交兵,雾惨云愁厮杀。初时战斗,灯笼火把相迎;次后交攻,剑戟枪刀乱刺。离宫不朗,左右军卒乱奔;坎地无光,前后将兵不正。昏昏沉沉,月朦胧,不辨谁家宇宙;渺渺漫漫,灯惨淡,难分那个乾坤。征云紧护,拚命士卒往来相持;战鼓忙敲,舍死将军纷纷对敌。东西混战,剑戟交加;南北相持,旌旗掩映。狼烟火炮,似雷声霹雳惊天;虎节龙旗,如闪电翻腾上下。摇旗小校,夤夜里战战兢兢;擂鼓儿郎,如履冰俱难措手。周兵勇猛,纣卒奔逃。只见:滔滔流血坑渠满,迭迭横尸数里平。有诗为证:
劫营功业妙无穷,三路冲营建大功。只为武王洪福广,名垂青史羡姜公。
话说子牙督前军,冲开了七层围子,吶一声喊,杀进大辕门。闻太师忙上了墨麒麟,提鞭冲来,大呼曰:“姜尚,今番与你定个雌雄!”提鞭来取。子牙仗剑交还。金咤在左,木咤在右,龙须虎发手放出石头打将来,如飞蝗骤雨。成汤军卒如何招架得开,多是着伤。闻太师酣战在中军。黄飞虎杀进左营,有邓忠、陶荣大喝曰:“黄飞虎慢来!”黄家父子兵把二将困在左营。邓忠抖精神,使开板斧,陶荣显本事,双鐧忙轮,二将大战在左营。南宫适冲进右营,只见辛环大叫:“南宫适休走!”把肉翅飞来。西岐数将战住辛环。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黄昏厮杀,黑夜交兵,惨惨阴风,咚咚战鼓。闻太师正征战之间,子牙祭起打神鞭。闻太师当中神目看见,疾忙躲时,早中左肩臂。龙须虎发石乱打,三军驻札不定;大队一乱,周兵吶喊,四面围裹上来。闻太师如何抵挡得住。黄飞虎有四子黄天祥等,年少勇猛,势不可当,展枪如龙摆尾,转换似蟒翻身。陶荣躲不及,早被一枪刺于马下。邓忠挡不住,只得败走。辛环见周兵势甚大,不敢恋战,知锋锐已挫,料不能取胜;又见后营火起,杨戬烧了粮草,军兵一乱,势不可解。只见火焰冲天,金蛇乱舞,周军锣鸣鼓响,只杀得鬼哭神号。闻太师大兵已败,又听得周兵四处大叫曰:“西岐圣主,天命维新。纣王无道,陷害万民。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为独夫,自取灭亡!”成汤军士在西岐日久,又见八百诸侯归周者甚众,兵乱不由主将,吶一声喊,走了一半。闻太师有力也无处使,有法也无处用。只见归降者漫散而去,不降者且战且走。且说周兵赶杀成汤败卒,怎见得:
赶上将连衣剥甲,逞着势顺手夺枪。鐧敲鼻凹,锤打当胸。鐧敲鼻凹,打的眉眼张开;锤打当胸,洞见心肝肺腑。连肩拽背着刀伤,肚腹分崩遭斧剁。锤打的利害,枪刺的无情。着箭的穿袍透铠,遇弹子鼻凹流红。逢叉俱丧魄,遇鞭碎天灵。愁云惨惨黯天关,急急逃兵寻活路。
闻太师兵败,且战且走。辛环飞在空中,保让太师,邓忠催住后队。一夜败有七十余里,至岐山脚下。子牙呜金收队。正是:
三军踊跃声悦,姜相成功奏凯还。
话说闻太师败至岐山,收住败残人马,点视,止三万有余。太师又见折了陶荣,心中闷闷不语。邓忠曰:“太师,如今兵回那里?”闻太师问:“此处往那里去?”辛环曰:“此处往佳梦关去。”太师道:“就往佳梦关去。”催动人马前进,可怜兵败将亡,其威甚挫,着实没兴。一路上人人叹息,个个吁嗟。人马正行间,只见桃花岭上一首黄旛,旛下有一道人,乃是广成子。闻太师向前问曰:“广成子,你在此有甚么事?”广成子答曰:“特为你,在此等候多时。你今违天逆命,助恶灭仁,致损生灵,害陷忠良,是你自取。我今在此,也不与你为雠,只不许你过桃花岭。任凭你往别处去便罢。”闻太师大怒曰:“吾今不幸,兵败将亡;敢欺吾太甚!”催开墨麒麟,提鞭就打。广成子撒步向前,用宝剑急架相还。未及三五合,广成子取番天印祭于空中。太师一见,知印利害,拨转麒麟望西便走。邓忠跟着太师退回。辛环曰:“太师方才怎的怕他,便自退兵?”太师曰:“广成子番天印,吾等招架不住。若中此印,倘或无生,如何是好!且自避他。只如今不得过此岭,却往那里去?”邓忠曰:“不若进五关往燕山去。”太师只得调转人马,往燕山大路而来。
太师晓行夜住,不一日,人马行至燕山。猛然抬头,见太华山上竖一首黄旛,赤精子立于旛下。太师催麒麟至前。赤精子曰:“来者乃闻太师。你不必往此燕山去。此处非汝行之地。吾奉燃灯命,在此阻你,不许你进五关。原是那里来,还是那里去。”太师只气得三尸魂暴躁,七窍内生烟,大呼曰:“赤精子,吾乃截教门人,总是一道,何得欺吾太甚!我虽兵败,拚得一死,定与你做一场,岂肯擅自干休!”将麒麟一夹,四蹄登开,使开金鞭,神光灿烂。赤精子抖动麻鞋,挥开宝剑,鞭剑相交。未及五七合,赤精子取阴阳镜出来。不知闻太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绝龙岭闻仲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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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几回奏捷建奇功,纣主荒淫幸女红。入国已无封谏表,到山应有泪江枫。
岂知魂梦烽烟绝,且听哀猿夜月空。纵有丹心成往事,年年杜宇泣东风。
话说闻太师见赤精子拿出阴阳镜,把麒麟一磕,跳出圈子外,往燕山下退去。赤精子也不来赶。太师气得面黄气喘,默默无言。辛环曰:“太师,两条路既不容行,不若还往黄花山,进青龙关去罢。”太师沉吟良久,曰:“吾非不能遁回朝歌见天子,再整大兵,以图恢复。只人马累赘,岂可舍此身行。”只得把人马调回,往青龙关大路而行。未及半日,见前边一支人马驻札咽喉之处。闻太师传令:“安营,不意前有伏兵。”营不曾安定,只听得一声炮响,两杆红旗展动,哪咤脚踏风火轮,捻火尖枪,大呼曰:“闻太师休想回去!此处乃是你归天之地!”太师大怒,急得三只眼中射出金光,骂曰:“姜尚欺吾太甚!此处埋伏着不堪小辈,欺藐天朝大臣!”提鞭,纵麒麟飞来直取。哪咤火尖枪急架相还。鞭枪并举,一场大战。只见:
阴霾迷四野,冷气逼三阳。这壁厢旌旗耀彩,反令日月无光;那壁厢戈戟腾辉,致使儿郎丧胆。金鞭叱咤闪威风;神枪出没施妙用。闻太师忠心;三太子赤胆。只杀得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飞沙走石乾坤黑,播土扬尘宇宙昏。
话说闻太师与邓忠、辛环、吉立、余庆把哪咤裹在垓心。哪咤那里惧他,使开一条枪,怎见得利害,有赞为证,赞曰:
枪是邠州铁,炼成一段钢,落在能工手,造成丈八长。刺虎穿胸连树倒,降魔锋利似秋霜,大将逢之翻下马,冲营屣陈士俱亡。展放光芒天地暗,吐吞寒雾日无光。
哪咤抖擞神威,酣战五将,大叫一声,把吉立刺于马下;忙把风火轮注销阵来,取乾坤圈祭在空中,正中邓忠肩甲,翻下鞍鞽,被哪咤复一枪,结果了性命,──二道灵魂俱往封神台去了。闻太师见又折了邓忠、吉立二将,十分懊恼,不觉失措,无心恋战,夺路而走。哪咤大杀一阵,截断后面一半人马:“愿降者免死!”众兵齐告曰:“愿归明主。”哪咤得获全胜,回西岐报功。不表。且说闻太师兵败前行,至晚点札残兵,不足一万余人。太师升帐坐下,愧赧无地。自思曰:“吾自征伐,未尝挫锐。今日西征,致有片甲无存之辱。”辛环在侧曰:“太师且请宽慰,‘胜负乃兵家之常’,何必挂心。俟回朝再整大队人马,以复此仇未迟。太师还当自己保重。”次日,起人马望黄花山进发。行至巳牌时候,猛见前面红旗招展,号炮喧天,见一将金甲红袍,坐玉麒麟上,使两柄银锤,刺斜而来,大呼曰:“奉姜丞相令,等候多时!今兵败将亡,眼见独力难支,天命已定。此处不降,更待何时!”闻太师见黄天化阻住去路,大怒,骂曰:“好反叛逆贼,敢出此言欺吾!”催开墨麒麟,单骑力战。黄天化鞭锤相架,战在山前。但见:
两阵鸣锣击鼓,三军吶喊摇旗。红旛招展振天雷,画戟轻翻豹尾。这一个舍命冲锋扶社稷;那一个拚生惯战定华夷。不是你生我死不相离,只杀得日月无光天地迷。
话说二人交锋,约有二三十合,有辛环气冲牛斗,余庆怒发冲冠,二将来助太师。黄天化见二将来助战,把玉麒麟跳出阵外就走。余庆不知好歹,随后追来。黄天化挂下双锤,取火龙标回首一标,打下落马而死。──一魂进封神台去了。辛环见余庆落马,大叫一声:“吾来了!”肉翅飞来,锤钻往顶上打来。辛环是上三路,黄天化锤是短兵器,招架上三路不好挡抵,把玉麒麟跳出圈子就走。──这玉麒麟乃是道德真君坐骑,足有风云,速如飞电。──辛环不见机,赶来。被黄天化将攒心钉发出,正中肉翅。辛环在空中吊将下来。闻太师见辛环失利,忙催动残兵,望东南败走。黄天化连胜二阵,也不追赶,领兵回西岐报功去了。且言闻太师见后无袭兵,领人马徐徐而行;又见折了余庆,辛环带伤,太师十分不乐,一路上思前想后。人马行至晚间,有一座高山在前,但见山景凄凉,太师坐下,不觉兜底上心,自己吟诗嗟叹。诗曰:
“回首青山两泪垂,三军凄惨更堪悲。当时只道旋师返,今日方知败
卒疲。可恨天时难预料,堪嗟人事竟何之!眼前颠倒浑如梦,为国丹心总不移。”
话说闻太师作罢诗,神思不宁。三军造饭,辛环整理,次日回兵。将至二更,只听得山顶上响声大振,炮发如雷。闻太师出帐观看,见山上是姜子牙同武王在马上饮酒,左右诸将用手指曰:“山下闻太师败兵在此。”太师听说,性如烈火,上了墨麒麟,提鞭杀上山来。只见一声雷响,一人也不见了。闻太师乃是神目,左右观看,又不见影迹。太师咬牙深恨,立骑寻思。忽然山下一声炮响,人马势如云集,围困山下,只叫“休走了闻太师!”太师大怒,催骑杀下山来;及自至山下,一军一卒俱无。太师喘息不定,方欲算卜,又见山顶上大炮响,子牙与武王拍手大笑而言曰:“闻太师今日之败,把数年英雄尽丧于此,有何面目再返朝歌!”闻太师厉声大骂:“姬发匹夫,焉敢如此!”纵骑复杀上山来。将至半山凹里,猛然飞起雷震子。好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两翅飞腾起怪风,发红脸靛势如熊。终南秘授神仙术,辅佐姬周立大功。
闻太师只顾山上,未防山凹里飞起雷震子,一棍照闻太师打来。太师措手不及,叫声“不好!”将身一闪,让个空。不防那金棍正中墨麒麟后胯上,打得此兽竟为两段。太师跌下地来,随借土遁去了。辛环大呼曰:“雷震子不要走!吾来了!”肉翅飞起,来战雷震子。不防杨戬暗祭起哮天犬,一口把辛环的腿咬住了。雷震子一棍,正打着辛环顶门,死于非命。──也往封神台去了。雷震子获功回西岐去了。且说闻太师失了坐骑,自思:“不好归国。想吾三十万人马西征,大战三年有余,不料失机,止存败残人马数千,致有片甲无存之诮。连吾坐骑俱死,门人、副将俱绝……”又见辛环已死,只影单形。太师落下土遁,默坐沉吟;半晌,仰天叹曰:“天绝成汤!当今失政,致天心不顺,民怨日生。臣空有赤胆忠心,无能回其万一。此岂臣下征伐不用心之罪也!”太师坐到天明,复起身招集败残士卒,迤逦而行。又无粮草,士卒疲敝乏甚,俱有饥色。猛然见一村舍,有簇人家。太师沉吟,饥不可行,乃命士卒:“向前去借他一顿饭,你等充饥。”众人向前观看,果然好个所在。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傍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夕照西沉,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灶,条条道径转牛羊。正是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话说军士来至庄前,问:“里面有人么?”忽然走出一位老叟,见是些残败军卒,忙问:“众位至小庄有何公干?”士卒曰:“吾等非是别人,乃是跟成汤闻太师老爷,因奉敕伐周,与姜尚交兵,失机而回;借你一饭充饥,后必有补。”那老人听罢,忙道:“快请太师老爷来。”众军士回去,禀太师曰:“前有一老人,专请老爷。”太师只得缓步行至庄前。老人忙倒身下拜,口称:“太师,小民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太师亦以礼相答。老人忙躬身迎请太师里面坐。太师进里面坐下。老人急收拾饭,摆将出来。闻太师用了一餐,方收拾饭与众士卒吃了。歇宿一宵。次日,太师辞老叟,问曰:“你们姓甚么?昨日搅扰你家,久后好来谢你。”老人曰:“小民姓李,名吉。”闻太师吩咐左右记了。离了此间,同些士卒望青龙关大路而来,不觉迷踪失径。太师命军士站住,观看东、南、西、北。忽听林中伐木之声,见一樵人。太师忙令士卒,向前问那樵子。士卒向前问曰:“樵子,借问你一声。”樵子弃斧在地,上前躬身,口称:“列位有何事呼唤?”士卒曰:“我等是奉敕征西的;如今要往青龙关去。借问那条路近些?”樵子用手一指:“往西南上不过十五里,过白鹤墩,乃是青龙关大路。”士卒谢了樵子,来报与闻太师。太师命众人往西行,迤逦望前而走。──不知道这樵子乃是杨戬变化的,指闻太师往绝龙岭而来。
且说闻太师行过有二十里,看看至绝龙岭来。好险峻!但见:
巍巍峻岭,崒嵂峰峦。溪深涧陡,石梁桥天生险恶;壁峭崖悬,虎头石长就雄威。奇松怪柏若龙蟠;碧落丹枫如翠盖。云迷雾障,山巅直透九重霄;瀑布奔流,潺湲一泻千百里。真个是鸦雀难飞,漫道是人行避迹。烟岚障目,采药仙童怕险;荆榛塞野,打柴樵子难行。胡羊野马似穿梭,狡兔山牛如布阵。正是:草迷四野有精灵,奇险惊人多恶兽。
话说闻太师行至绝龙岭,方欲进岭,见山势险峻,心下甚是疑惑。猛抬头,见一道人穿水合道服,认的是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闻太师慌忙上前问曰:“道兄在此何干?”云中子曰:“贫道奉燃灯命,在此候兄多时。此处是绝龙岭,你逢绝地,何不归降?”闻太师大笑曰:“云中子,你把我闻仲当作稚子婴儿。怎言吾逢绝地,以此欺吾。你我莫非五行之术,在道通知。你今如此戏我,看你有何法治我!”云中子曰:“你敢到这个所在来?”太师就行。云中子用手发雷,平地下长出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余,长圆有丈余,按八卦方位:干、坎、艮、震、巽、离、坤、兑。闻太师站立当中,大呼曰:“你有何术,用此柱困我?”云中子发手雷鸣,将此柱震开,每一根柱内现出四十九条火龙,烈焰飞腾。闻太师大笑曰:“离地之精,人人会遁;火中之术,个个皆能。此术焉敢欺吾!”搯定避火诀,太师站于里面。怎见得好火,有火赞为证,赞曰:
此火非同凡体,三家会合成功。英雄独占离地,浑同九转旋风。炼成通中火柱,内藏数条神龙,口内喷烟吐焰,爪牙动处通红。苦海煮干到底,逢山烧得石空,遇木即成灰烬,逢金化作长虹。燧人初出定位,木里生来无踪。石中电火稀奇宝,三昧金光透九重。在天为日通明帝,在地生烟活编氓,在人五脏为心主,火内玄功大不同。饶君就是神仙体,遇我难逃眼下倾。
话说闻太师搯定避火诀,站于中间,在火内大呼曰:“云中子!你的道术也只如此!吾不久居,我去也!”往上一升,驾遁光欲走。不知云中子预将燃灯道人紫金钵盂磕住,浑如一盖盖定。闻太师那里得知,往上一冲,把九霄烈焰冠撞落尘埃,青丝发俱披下。太师大叫一声,跌将下来。云中子在外面发雷,四处有霹雳之声,火势凶猛。可怜成汤首相,为国捐躯!──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有清福神祇用百灵旛来引太师。──太师忠心不灭,一点真灵借风径至朝歌,来见纣王,申诉其情。此时纣王正在鹿台与妲己饮酒,不觉一阵昏沉,伏几而卧。忽见太师立于傍边,谏曰:“老臣奉敕西征,屡战失利,枉劳无功,今已绝于西土。愿陛下勤修仁政,求贤辅国;毋肆荒淫,浊乱朝政,毋以祖宗社稷为不足重,人言不足信,天命不足畏,企反前愆,庶可挽回。老臣欲再诉深情,恐难进封神台耳。臣去也!”径往封神台来。──柏鉴引进其魂,安于台内。且说纣王猛然惊醒曰:“怪哉!异哉!”妲己曰:“陛下有何惊异?”纣王把梦中事说了一遍。妲己曰:“梦由心作。贱妾常闻陛下忧虑闻太师西征,故此有这个惊兆。料闻太师岂是失机之士。”纣王曰:“御妻之言是矣。”随时就放下心怀。且说子牙收兵,众门人都来报功。云中子收了神火柱,与燃灯二人回山去。不表。
再讲申公豹知闻太师绝龙岭身亡,深恨子牙;往五岳三山,寻访仙客伐西岐,为闻太师报雠。一日游至夹龙山飞龙洞,跨虎飞来,忽见山崖上一小童儿跳耍。申公豹下虎来看,此童儿却是一个矮子:身不过四尺,面如土色。申公豹曰:“那童儿,你是那家的?”土行孙见一道人叫他,上前施礼曰:“老师那里来?”申公豹曰:“我往海岛来。”土行孙曰:“老师是截教,是阐教?”申公豹曰:“是阐教。”土行孙曰:“是吾师叔。”申公豹问曰:“你师是谁?你叫甚名字?”土行孙答曰:“我师父是惧留孙。弟子叫做土行孙。”申公豹又问曰:“你学艺多少年了?”土行孙答曰:“学艺百载。”申公豹摇头曰:“我看你不能了道成仙,只好修个人间富贵。”土行孙问曰:“怎样是人间富贵?”申公豹曰:“据我看,你只好披蟒腰玉,受享君王富贵。”土行孙曰:“怎得能够?”申公豹曰:“你肯下山,我修书荐你,咫尺成功。”土行孙曰:“老师指我往那里去?”申公豹曰:“荐你往三山关邓九公处去,大事可成。”土行孙谢曰:“若得寸进,感恩非浅。”申公豹曰:“你胸中有何本事?”土行孙曰:“弟子善能地行千里。”申公豹曰:“你用个我瞧。”土行孙把身子一扭,实时不见。道人大喜。忽见土行孙往土里钻上来。公豹又曰:“你师父有捆仙绳,你要去带下两根去,也成的功。”土行孙曰:“吾知道了。”土行孙盗了师父惧留孙的捆仙绳、五壶丹药,径往三山关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邓九公奉敕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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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渭水滔滔日夜流,西岐征战几时休。漫言虎豹才离穴,又见貔貅树敌楼。修德每愁糜白
骨,荒淫反自咏金瓯。岂知天意多颠倒,取次干戈不断头。
话说申公豹说反了土行孙下山,他又往各处去了。
且说当日绝龙岭逃回军士进汜水关,报与韩荣,说知闻太师死于绝龙岭,随修表报进朝歌。有微子看报,忙进偏殿,见纣王行礼称臣。王曰:“朕无旨,皇伯有何奏章?”微子把闻太师的事奏启一遍,纣王大惊:“孤数日前,恍惚之中明明见闻太师在鹿台奏朕,言在绝龙岭失利;今日果然如此!”纣王着实伤感。王问左右文武曰:“太师新亡,点那一员官,定要把姜尚拿解朝歌,与太师报雠。”众官共议未决;有上大夫金胜出班奏曰:“三山关总兵官邓九公,前日大破南伯侯鄂顺,屡建大功;若破西岐,非此人不克成功。”纣王传旨:“速发自旄、黄钺,得专征伐。差官即往,星夜不许停留。”使命官王贞,持诏往三山关来,一路上马行如箭,心去如飞,秋光正好,和暖堪行。怎见得:
千山水落芦花碎,几树风扬红叶醉。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芬菲山色丽,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苹红蓼满江干,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惊人寐。
话说天使所过府、州、县、司,不止一日。其日到了三山关,驿内安歇。次日,到邓九公帅府前。邓九公同诸将等焚香接旨,开读。诏曰:
“天子征伐,原为诛逆救民。大将专阃外之寄,正代天行拯溺之权。兹尔元戎邓九公,累功三山关,严出入之防,边烽无警;退鄂顺之反叛,奏捷甚速;懋绩大焉。今姬发不道,纳亡招叛,大肆猖獗。朕累勤问罪之师,彼反抗军而树敌;致王师累辱,大损国威,深为不法,朕之恶心。特敕尔前去,用心料理,相机进剿;务擒首恶,解阙献俘,以正国典。朕决不惜茅土,以酧有功。尔其钦哉,毋负朕托重至意。故兹尔诏。”
邓九公读毕,待天使,等交代。王贞曰:“新总兵孔宣就到。”不一日,孔宣已到。邓九公交代完毕,点将祭旗,次日起兵。忽报:“有一矮子来下书。”邓九公令进帅府。见来人身不过四尺长,至滴水檐前行礼,将书呈上。邓九公拆书,观看来书,知申公豹所荐,乃是“土行孙效劳麾下”。邓九公见土行孙人物不好:“欲待不留,恐申道友见怪;若要用他,不成规矩。……”沈吟良久:“……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邓九公曰:“土行孙,既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命太鸾为正印先行;子邓秀为副印先行;赵升、孙焰红为救应使;随带女孩儿邓婵玉,随军征伐。邓元帅调人马离了三山关,往西进发。一路上旗旛荡荡,杀气腾腾。怎见得:
三军踊跃,将士熊罴。征云并杀气相浮,剑戟共旗旛耀日。人雄如猛虎,马骤似飞龙。弓弯银汉月,箭穿虎狼牙。袍铠鲜明如绣簇,喊声大振若山崩。鞭梢施号令,浑如开放三月桃花;马摆闪銮铃,恍似摇锭九秋金菊。威风凛凛,人人咬碎口中牙;杀气腾腾,个个睁园眉下眼。真如猛虎出山林,恰似大王离北阙。
话说邓九公人马在路,也行有个月。一日来到西岐。哨探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前面乃西岐东门,请令定夺。”邓九公传令:“安营。”怎见得:
营安八卦,旛列五方。左右摆攒簇簇军兵;前后排密密层层将佐。拐子马紧挨鹿角;连珠炮密护中军。正是:刀枪白映三冬雪,炮响声高二月雷。
邓九公安了行营,放炮吶喊。
且说西岐子牙自从破了闻太师,天下诸侯响应。忽探马报入相府:三山关邓九公人马驻札东门。”子牙闻报,谓诸将曰:“邓九公其人如何?”黄飞虎在侧,启曰:“邓九公,将才也。”子牙笑曰:“将才好破,左道难破。”且言邓九公次日传令:“那员战将先往西岐见头阵走遭?”帐下先行官太鸾应声:“愿往。”调本部人马出营,排开阵势,立马横刀,大呼搦战。探事马报入相府:“有将请战。”子牙问左右:“谁见头阵?”有南宫适领令,提刀上马,吶喊摇旗,冲出城来;见对阵一将,面如活蟹,海下黄须,坐乌骓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顶上金冠飞双凤,连环宝甲三锁控。腰缠玉带如团花,手执钢刀寒光迸。锦囊暗带七星锤,鞍鞽又把龙泉纵。大将逢时命即倾,旗开拱手诸侯重。三山关内大先行,四海闻名心胆痛。
话说南宫适大呼曰:“来者何人?”太鸾答曰:“吾乃三山关总兵邓麾下,正印先行太鸾是也;今奉敕西征讨贼。尔等不守臣节,招纳叛亡,无故造反,恃强肆暴,坏朝廷之大臣,藐天朝之使命,殊为可恨。特命六师,剿除叛恶。尔等可下马受缚,解往朝歌,尽成汤之大法,免生民之倒悬。如再执迷,悔之无及。”南宫适笑曰:“太鸾,你知闻太师、魔家四将、张桂芳等只落得焚身,斩首,片甲不归。料尔等米粒之珠,吐光不大;蝇翅飞腾,去而不远。速速早回,免遭屠戮。”太鸾大怒,催开紫骅骝,手中刀飞来直取。南宫适纵骑,合扇刀急架相还。两马相交,一场大战。来往冲突,擂破花腔战鼓,摇碎锦绣旗旛。来来往往,有三十回合。南宫适马上逞英雄,展开刀势,抖擞精神,倍加气力。太鸾怒发,环眼双睁,把合扇刀卖一个破锭,叫声:“着!”一刀劈将下来。南宫适因小觑了太鸾,不曾在意,见一刀落将下来,南宫适着忙,叫声“不好!”将身急闪过,那刀把护肩甲吞头削去半边,绒绳割断了数肘,把南宫适諕得魂飞天外,大败进城。太鸾赶杀周兵,得胜回营,见邓九公,曰:“今逢南宫适大战,被末将刀劈护肩甲吞头,不能枭首,请令定夺。”邓九公曰:“首功居上;虽不能斩南宫适之首,已挫周将之锐。”且说南宫适进城,至相府,回见子牙,且言失利,几乎丧师辱命。子牙曰:“‘胜败军家之常’,为将务要见机,进则可以成功,退则可以保守无虞,此乃为将之急务也。”次日邓九公传令,调五方队伍,大壮军威,炮声如雷,三军踊跃,喊杀振天,来至城下,请姜子牙答话。探子马报入相府。子牙吩咐辛甲:“先调大队人马出城,吾亲会邓九公。”西岐连珠炮响,两扇门开,一簇人马踊出。邓九公定睛观看,只见两杆大红旗,飘飘而出,引一队人马,分为前队;有穿红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雄伟,有诗为证,诗曰:
旗分离位列前锋,朱雀迎头百事凶。铁骑横排冲阵将,果然人马似蛟龙。
二声号炮,又见两杆青旗,飞扬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左队;有穿青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鹰扬,有诗为证,诗曰:
青龙旗展震宫旋,短剑长矛次第先。更有冲锋窝里炮,追风须用火攻前。
三声炮响,只见两杆白旗,飘扬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右队;有穿白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勇猛,有诗为证,诗曰:
旗分兑位虎为头,戈戟森森列敌楼。硬弩强弓遮战士,中藏遁甲鬼神愁。
邓九公对诸将曰:“姜尚用兵,真个纪律严明,甚得形势之分,果有将才。”再看时,又见两杆皂旗,飞舞而出,引一队人马,立于后队;有穿黑周将压住阵脚。怎见得人马齐整,有诗为证,诗曰:
坎宫玄武黑旗旛,鞭鐧抓锤衬铁轈。左右救应为第一,鸣金击鼓任频敲。
又见中央摆列杏黄旗在前,引着一大队人马,攒簇五方八卦旗旛,众门人一对对排雁翅而出;有二十四员战将,俱是金盔、金甲、红袍、画戟,左右分十二骑;中间四不相上,端坐子牙,甚是气概轩昂,兵威严肃。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中央戊己号中军,宝纛旗开五色云。十二牙门排将士,元戎大帅此中分。
话说邓九公看子牙兵按五方而出,左右顾盻,进退舒徐,纪律严肃,井井有条,兵威甚整,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觉点首嗟叹:“果然话不虚传!无怪先来将士损兵折将,真劲敌也!”乃纵马向前言曰:“姜子牙请了!”子牙欠身答曰:“邓元帅,卑职少礼。”邓九公曰:“姬发不道,大肆猖獗。你乃是昆仑山明士,为何不知人臣之礼,恃强叛国,大败纲常,招亡结党,法纪安在!及至天子震怒,兴师问罪,尚敢逆天拒敌,尔必有大败之愆;不守国规,自有戮身之苦。今天兵到日,急早下马受缚,以免满城生灵涂炭。如抗吾言,那时城破被擒,玉石碎焚,悔之晚矣。”子牙笑曰:“邓将军,你这篇言词,真如痴人说梦。今天下归周,人心效顺,即数次主帅,俱兵亡将掳,片甲无回。今将军将不过十员,兵不足二十万,真如群羊斗虎,以卵击石,未有不败者也。依吾愚见,不若速回兵马,转达天听,言姬周并未有不臣之心,各安边境,真是美事。若是执迷不悟,恐蹈闻太师之辙,那时噬脐何及!”邓九公大怒,谓诸将曰:“似此卖面编小人,敢触犯天朝元宰,不杀此村夫,怎消此恨!”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子牙左有武成王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大呼:“邓九公不得无礼!”邓九公见黄飞虎,大骂曰:“好反贼!敢来见吾!”二骑交加,刀枪并举。黄飞虎枪法如龙;邓九公刀法似虎。二将相交,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
二将恃强无比赛,各守名利夸能会:一个赤铜刀举荡人魂;一个银蟒枪飞惊鬼怪。一个冲营斩将势无伦;一个捉虎擒龙谁敢对。生来一对恶凶神,大战西岐争世界。
话说邓九公战住黄飞虎。左哨哪咤见黄飞虎战邓九公不下,忍不得登开风火轮,摇枪助战。成汤营中邓九公长子邓秀纵马冲来;这壁厢黄天化催开玉麒麟截战。太鸾舞刀冲来;武吉摇枪抵住。赵升使方天戟杀来;这里太颠挡住。成汤营孙焰红冲杀过来;有黄天禄接住。两家混战,好杀!只杀得天昏地暗,旭日无光,嗗??战鼓忙敲,咭叮当两家兵器。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二家混战,士卒奔腾。冲开队伍势如龙,砍倒旗旛雄似虎。兵对兵,将对将,各分头目使深机;枪迎枪,箭迎箭,两下交逢乘不意。你往我来,遭着兵刃命随倾;顾后瞻前,错了心神身不保。只杀得征云黯淡,两家将佐眼难明;那里知怪雾弥漫,报效儿郎寻队伍。正是:英雄恶战不寻常,棋逢敌手难分解。
话说两家大战西岐城下。哪咤使开火尖枪,助黄飞虎协战邓九公。九公原是战将,抖擞神威,展开大刀,精神加倍。哪咤见邓九公勇猛,暗取乾坤圈打来,正中九公左臂上,打了个带断皮开,几乎坠马。周兵哪咤得胜,吶了一声喊,杀奔过来。太颠不防赵升把口一张,喷出数尺火来,烧得焦头烂额,险些儿落马。两家混战一场,各自收兵。且说九公败进大营,声唤不止,痛疼难禁,昼夜不安。且言子牙进城,回至相府,见太颠带伤,命去调养。不表。
且言邓九公在营,昼夜不安,有女婵玉见父着伤,心下十分懊恼。次日,问过父安,禀:“爹爹且自调理,待女孩儿为父亲报雠。”邓九公曰:“吾儿须要仔细。”小姐随点本部人马,至城下请战。子牙坐在银安殿,正与众将议事,忽报:“成汤营有一女将讨战。”子牙听报,沉吟半晌。傍有武成王言曰:“丞相千场大战未尝忧惧;今闻一女将,为何沉吟不决?”子牙曰:“用兵有三忌:道人、头陀、妇女。此三等人非是左道,定有邪术。彼仗邪术,恐将士不提防,误被所伤,深为利害。”哪咤应声出曰:“弟子愿往。”子牙吩咐:“小心!”哪咤领命,上了风火轮,出得城来,果见一女将滚马而至。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一瓣红蕖挑宝镫,更现得金莲窄窄;两湾翠黛拂秋波,越觉得玉溜沉沉。娇姿袅娜,慵拈针指好轮刀;玉手菁葱,懒傍妆台骑劣马。桃脸通红,羞答答通名问姓;玉粳微狠,娇怯怯夺利争名。漫道佳人多猛烈,只因父子出营来。有诗为证,诗曰:
甲冑无双貌出奇,娇羞袅娜更多姿。只因误落凡尘里,至使先行得结褵。
哪咤大呼曰:“女将慢来!”邓婵玉问曰:“来将是谁?”哪咤答曰:“吾乃是姜丞相麾下哪咤是也。你乃五体不全妇女,焉敢阵前使勇!况你系深闺弱质,不守家教,露面抛头,不识羞愧。料你总会兵机,也难逃吾之手;还不回营,另换有名上将出来。”婵玉大怒:“你就是伤吾父亲雠人,今日受吾一刀!”切齿面红,纵马使双刀来取。哪咤火尖枪急架相还。二将往来,战未数合,邓婵玉想:“吾先下手为强。”把马一拨,掩一刀就走:“吾不及你!”哪咤点头叹曰:“果然是个女子,不耐大战。”竟往下赶来。赶未及三五射之地,邓婵玉扭颈回头,见哪咤赶来,挂下刀,取五光石掌在手中,回手一下,正中哪咤脸上。正是:
发手五光出掌内,纵是仙凡也皱眉。
话说邓婵玉回手一石,正打中哪咤面上,只打得传粉脸青紫,鼻眼皆平,败回相府。子牙看见哪咤面上着伤,乃问其故。哪咤曰:“弟子与女将邓婵玉战未数合,那贱人就走;弟子赶去,要拿他成功;不防他回首一道光华,却是一个石头,正中脸上,打得如此狼狈。”子牙曰:“追赶必要小心。”傍有黄天化言曰:“为将之道:身临战场,务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难道你一块石头也不会招架,被他打伤;今恐土星打断,就破了相,一生俱是不好。”把哪咤气得怒冲牛斗,今日失机着伤,又被黄天化一场取笑。
且说邓婵玉进营,见父亲回话,说打伤哪咤一事。邓九公闻言虽是观喜,其如疼痛难禁。次日,婵玉复来搦战。探马报入相府。子牙问:“谁去走一遭?”黄天化曰:“弟子愿往。”子牙曰:“须要仔细。”天化领令,上了玉麒麟,出城列阵。邓婵玉马走如飞,上前问曰:“来将何名?”黄天化曰:“吾乃开国武成王长男黄天化是也。你这贱人,可是昨日将石打伤吾道兄哪咤?是你么?不要走!”举锤就打。女将双刀劈面来迎。二人锤刀交架,未及数合,拨马就走。婵玉高声叫曰:“黄天化,你敢来赶我?。”天化在坐骑上思想:吾若不赶他,恐哪咤笑话我。”只得催开坐骑,往前赶来。邓婵玉闻脑后有声,挂下双刀,回手一石。黄天化急待闪时,已打在脸上,比哪咤分外打得狠,掩面遽回,进相府来回令。子牙见黄天化脸着重伤,仍问其故:“你如何不提防?”天化曰:“那贱人回马就是一石,故此未及防备。”子牙曰:“且养伤痕。”哪咤在后,听得黄天化失机,从后走出言曰:“为将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你连一女将如何也失手与他,被他打断山根,一百年还是晦气!”黄天化大怒曰:“你为何还我此言!我出于无心,你为何记其小忿!”哪咤亦怒:“你如何昨日辱我!”彼此争论,被子牙一声喝:“你两个为国,何必如此!”二人各自负愧,退入后寨。不题。
且说邓婵玉得胜回营,见父亲,言:“打了黄天化,败进城去了。”邓九公虽见连日得胜,但臂膊疼痛,度日如年。次日,邓婵玉又来城下请战。探马报入相府曰:有婵玉在城下搦战。”子牙曰:“谁去走遭?”杨戬在傍,对龙须虎曰:“此女用石打人,师兄可往;吾当掠阵。”龙须虎曰:“弟子愿往;榻戬压阵。”子牙许之。二人出城。邓婵玉一见城里跳出一个东西来,自不曾见的。怎见得,有诗为证:
发石如飞实可夸,龙生一种产灵芽。运成云水归周主,炼出奇形助子牙。手似鹰隼足似虎,身如鱼滑如虾。“封神榜”上无名姓,徒建奇功与帝家。
话说邓婵玉见城内跳出个古怪东西来,諕得魂不附体,问曰:“来的甚么东西?”龙须虎大怒:“好贱人!吾乃姜丞相门徒龙须虎便是。”婵玉又问:“你来做甚么?”龙须虎曰:“今奉吾师之命,特来擒你。”邓婵玉不知龙须虎发手有石,只见龙须虎把手一放,照着邓婵玉打来,有磨盘大小的石头;两只手齐放,便如飞蝗一般,只打得遍地灰土迸起,甚如霹雳之声。婵玉马上自思:“此石来得利害!若不仔细,便打了马也是不好。”拨回马就走。龙须虎赶来。婵玉回头一看,见龙须虎赶来,婵玉回手一石打来。龙须虎见石光打来,把头往下一躲,颈子长,弯将过来,正中颈子窝儿骨,把龙须虎打的扭着颈子跑。婵玉复又一石,龙须虎独足难立,打了一交。邓婵玉勒转马来,要取龙须虎首级。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土行孙立功显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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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征西将士有奇才,缩地能令浊土开。劫寨偷营如掣电,飞书走檄若轰雷。贪趋相府几亡命,恐失佳期被所媒。缡是君明天自爱,英谋奇略尽成灰。
话说杨戬见邓婵玉回马飞来要杀龙须虎。杨戬大呼曰:“少待伤吾师兄!”马走如飞,摇枪来刺。婵玉只得架枪。两马相交,未及数合,婵玉便走。杨戬随后赶来。婵玉又发一石,正中杨戬,打得脸上火星迸出,往下愈赶得紧了。他不知杨戬有无限腾挪变化。婵玉见马势赶得甚急,忙发一石,又中杨戬脸上;只当不知。婵玉正是着忙,杨戬祭起哮天犬,把邓婵玉颈子上一口,连皮带肉咬去了一块。婵玉负痛难忍,几乎落马,大败进营,叫痛不止。邓九公又见女儿着伤,心下十分不爽,纳闷在帐,切齿深恨哪咤。且说杨戬救了龙须虎,回见子牙。子牙见龙须虎又着石伤,虽然杨戬哮天犬伤了邓婵玉,子牙心上也自不悦。
当日邓九公父子着伤,日夜煎熬。四将在营商议:“今主帅带伤,不能取胜西岐,奈何?”正议论间,报:“有督粮官土行孙等令。”内帐传出:“令来。”土行孙上帐,不见主帅,间其原故,太鸾备言其事。土行孙进帐来,见邓九公问安。九公说:“被哪咤打伤肩臂,筋断骨折,不能痊愈;今奉旨来征西岐,谁知如此!”土行孙曰:“主将之伤不难,末将有药。”忙取葫芦里一粒金丹,用水研开,将鸟翎搽上,真如甘露沁心,立时止痛。土行孙又听得帐后有妇女娇怯悲惨之声,土行孙问曰:“里面是何人呻吟?”九公曰:“是吾女婵玉,也被着伤。”土行孙又取出一粒金丹,如前取水研开,扶出小姐,用药敷上,立时止痛,邓九公大喜;至晚,帐内摆酒待土行孙,众将共饮。土行孙请问邓九公:“与姜子牙见了几阵?”九公曰:“屡战不能取胜。”土行孙笑曰:“当时主将肯用吾征时,如今平服西岐多时了。”九公暗想:“此人必定有些本事。他无有道术,申公豹决不荐他。也罢,不若把他改作正印先行。”彼时酒散。次早升帐,九公谓太鸾曰:“将军今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使他早能成功,回师奏凯,共享皇家天禄,无使迁延日月,何如?”太鸾曰:“主帅将令,末将怎敢有违?况土行孙早能建功,岂不是美事。情愿让位。”忙将正印交代。土行孙当时挂印施威,领本部人马,杀奔西岐城下,厉声大呼曰:“只叫哪咤出来答话!”子牙正与诸将商议,忽报:“汤营有将搦战,坐名要哪咤答话。”子牙命哪咤出城。哪咤登风火轮来至阵前,只管瞧,不见将官,只管望营里看。──土行孙其身止高四尺有余,哪咤不曾往下看。土行孙叫曰:“来者何人?”哪咤方往下一看,原来是个矮子,身不过四尺,拖一根宾铁棍。哪咤问曰:“你是甚么人,敢来大张声势?”土行孙曰:“吾乃邓元帅麾下先行官土行孙是也。”哪咤曰:“你来作何事?”土行孙曰:“奉令特来擒你。”哪咤大笑不止,把枪往下一戳,土行孙把棍往上迎来。哪咤登风火轮,使开枪,展不开手。土行孙矮,只是前后跳,把哪咤杀出一身汗来。土行孙战了一回,跳出圈子,大叫曰:“哪咤!你长我矮,你不好发手,我不好用功。你下轮来,见个输赢。”哪咤想一想:“这矮匹夫自来取死。”哪咤从其言,忙下轮来,把枪来挑。土行孙身子矮小,钻将过去,把哪咤腿上打了一棍。哪咤急待转身,土行孙又往后面,又把哪咤胯子上又打两棍。哪咤急了,才要用乾坤圈打他,不防土行孙祭起捆仙绳,一声响,把哪咤平空拿了去,望辕门下一掷,把哪咤缚定,怎能得脱此厄,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