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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华《半暖时光》(出书版完结) (1)

_2 桐华(现代)
  这句话里面有个宿舍典故,英国的William王子大婚时,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刘欣晖对吴倩倩感慨:“对所有的灰姑娘而言,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真正的王子!”魏彤不屑地说:“秃头的王子,送给我也不要!”
  今昔对比,刘欣晖夸张地抱住魏彤,擦擦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悲痛地说:“老大,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居然对残酷的现实低下了你高贵的头颅!”四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终于轻松了。
  颜晓晨问:“我打算这周去买面试穿的衣服,有人一起去吗?”刘欣晖惊诧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去买?我暑假的时候,妈妈就陪我买好了,你妈没帮你买吗?”
  吴倩倩说:“十一正好有打折,我去逛商场时,已经顺便买了。”
  魏彤说:“我表姐送了我两套她穿不下的正装,暂时就不用买了。”
  “哦,那我自己去吧!”大学三年,颜晓晨花了太多时间在打工上,每一块钱都要算计着花,但凡花钱的活动都尽量找借口不参加,可同学间只要出去玩,哪里能不花钱?刚开始,还有人时不时叫她,时间长了,同学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即使有什么活动,也不会有人想着找她。颜晓晨变成了班级里的隐身人,大家对她印象模糊,她对大家也不熟悉,唯一熟悉点的就是同宿舍住了三年多的舍友,但也都保持着距离,逛街吃饭这种活动绝不会找她。
  在上海这个大都市生活了三年多,可颜晓晨还从没有去过大商场买衣服,又是人生中第一次买正装,她想在预算之内尽量买一件质量好的,却完全没有头绪该去哪里。
  正在网上查找哪个商场好,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沈侯的短信,“在干吗呢?”
  “机房,你呢?”
  “我的经济法作业没时间做了,你帮我做一份?”
  “好。”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颜晓晨想了想,“能提别的要求吗?”
  “说!”
  “我想去买一套面试的衣服,你能陪我去吗?”
  “好啊!什么时候?别周末去,周末人多。”
  “明天咱俩都没课,明天可以吗?”
  “可以。”
  “我的预算最多是五百,要便宜点的地方。”
  “你整天忙着赚钱,钱都到哪里去了?”
  颜晓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迟迟没有回复沈侯。
  一会儿后,又一条沈侯的短信,“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颜晓晨立即回复:“没有。”
  “算了,我不问了。明天十点我来找你。”
  早上,九点四十五分时,颜晓晨给沈侯发短信,“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侯直接给她打了电话,“我在路上,有点堵车。”
  “你没在学校?”
  “我这几天住在外面。再过半小时,你到南门外等我。”
  颜晓晨又做了一会儿作业,看时间差不多时,离开了宿舍。
  到了南门外,四处扫了一圈,没见到沈侯。正在给他发短信,一辆车停到了颜晓晨面前,车窗滑下,沈侯坐在驾驶座上,对她招手,“上车。”颜晓晨呆看着他。
  他探身过来,把太阳镜拉下来一点,睇着颜晓晨,“怎么?还要我下车,提供开车门的绅士服务?”
  “不是。”颜晓晨慌慌张张地上了车,“我以为坐公车,你哪里来的车?”她和沈侯是一个省的老乡,都不是本地人,不可能开的是家里的车。
  沈侯一边打方向盘倒车,一边说:“和朋友借的。”
  颜晓晨看着车窗外的人,轻声说:“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同学说颜晓晨傍大款。”
  沈侯嗤笑,“管他们说什么呢!”
  他的态度,突然让颜晓晨有了勇气,问出一句早就想问的话,“那些话,你都没当真吧?”
  “同学背后议论你的话?”
  “嗯。”
  “我自己长了眼睛,干吗要信别人的话?”
  “你的意思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好学生呗!”
  颜晓晨有些失望,可又不知道自己期望听到什么。
  沈侯问:“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
  “我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你还说爱我?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爱?”
  颜晓晨一下子又羞又窘,只觉脸滚烫。虽然她已向他表白过,可那是通过短信,面对的是屏幕,不是真人!
  沈侯看了颜晓晨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们这个年纪,还有人能羞到连耳朵都发红,而且这个人还是几乎像机器人一样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颜晓晨,
  他愣了一下,咧着嘴,畅快地笑起来,十分开心地继续追问,“你爱我什么?”
  颜晓晨简直想找个面袋子把自己罩起来,“你能不能别一直提那句话?”
  “不能!赶紧回答我!你爱我什么?”
  颜晓晨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好,你说话做事,都很好!”
  沈侯有点脸热心跳,姿态却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口气也依旧痞痞的,“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什么时候觉得我很好的?”
  颜晓晨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她紧抿着唇,扭过头,默默地看着窗外。
  沈侯察觉到颜晓晨的变化,笑容也消失了,尖锐地问:“你口中的爱,除了你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很好’,还有什么?”
  颜晓晨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慢慢地说:“我不知道,我只能在我能力范围内,对你尽量好。”
  剩下的路程里,沈侯没有再和颜晓晨说话,一直默默地开着车。到了商场,沈侯直接领着颜晓晨去女装部看职业套装,颜晓晨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有些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
  沈侯问:“你有偏好的牌子吗?没有的话,我就帮你选了。”
  听到他帮她做了决定,颜晓晨如释重负,“没有,你帮我定吧!”
  因为是上班日的早上,商场里的人很少,两人逛进一家店,两个营业员立即热情地迎上来问好,招呼他们随便看。
  沈侯挑了一套衣服,让颜晓晨去试。颜晓晨装着看款式,瞄了一眼价格牌,¥999,她悄悄对沈侯说:“不行,价格严重超支!”
  营业员走过来,笑容可掬地说:“如果喜欢,就试试,我们全场五折,部分过季商品还打特价,最低折扣二折。”
  颜晓晨一听,立即放心了,客气地说:“我想试一下这套。”
  营业员帮她配了一件白衬衣,领着她去试衣间。
  颜晓晨穿好后,走了出去,很标准的职业小西服,不透不露,可面对着沈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羞涩,都不敢直视沈侯的眼睛,直接走到了镜子面前。
  营业员走过来帮她整理衣服,夸赞说:“很好看,裤长也合适。”
  小西服的腰部收得很好,显得整个人很精神,颜晓晨自己也觉得挺好,
  问沈侯:“你觉得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置可否,又递给她两套衣服,“去试试这两套。”
  颜晓晨正在试衣服,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长发女子走了进来,看了她几眼,拿了一套颜晓晨试穿的衣服,翻看价格牌。一个营业员在接电话,另一个营业员正低着头帮颜晓晨整理裤脚,都没顾上招呼她,颜晓晨笑着说:“全场五折。”
  长发女子一下子笑了,“真的?”
  颜晓晨指指营业员,营业员站了起来,好像有些头晕,一时间没说话,表情呆滞,傻傻地站着。
  沈侯咳嗽了一声,营业员忙说:“对,全场五折。”
  长发女子立即去挑衣服,一边拿衣服,一边拿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
  “你上次看中的衣服打折了!全场五折,你快点来……什么?怎么不可能打折?我就在店里……就现在,在店里!对了!对了!你赶紧发个群短信,通知大家一声,让她们都赶紧来!”
  营业员的脸色很难看,颜晓晨问:“你没事吧?”
  营业员勉强地笑着,“没事,有点低血糖,头有点晕。小姐喜欢哪套?”总共试穿了四套,颜晓晨最喜欢第三套,而且正好是特价品,打四折,
  她对沈侯说:“就这套吧?”
  沈侯说:“可以。”
  结账时,颜晓晨把衬衣还给她们,“衬衣不要。”
  营业员刚把衬衣放到后台,她挂在胸前的手机响了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笑着回过头,对颜晓晨说:“这件衬衣你穿着很好看,真的不要吗?是特价品,打两折哦!”她打计算器,“打完折39块钱。”
  颜晓晨有些纠结,超支三十块,可今天借沈侯的光,省下了乘公车地
  铁的钱,颜晓晨问沈侯,“你觉得呢?我要吗?”
  沈侯低着头在玩手机,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你的衣柜!你自己看着办!”
  营业员游说颜晓晨,“这件衬衣单穿也很好看,价格很划算,小姐买了吧!”
  颜晓晨一想,也对啊,忙说:“我要了!”
  长发女子抱着一堆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兴高采烈地对颜晓晨说:“这么实惠的价格,你怎么不多买几套?”
  颜晓晨说:“目前只需要一套。”
  付完账后,营业员把包好的衣服递给颜晓晨,颜晓晨提着纸袋,和沈侯出门时,长发女子的三个朋友匆匆赶来,营业员说着“欢迎光临”,可颜晓晨总觉得营业员的表情很古怪,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侯问颜晓晨:“你还要逛一下吗?”
  “不用了。”
  他取了车,送颜晓晨回学校。
  颜晓晨说:“今天真谢谢你!”
  沈侯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可手机不停地响着,他接了电话,却不说话,一直“嗯,嗯”地听着,到后来,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不管亏了多少钱,都算在我头上!”
  沈侯挂了电话,对颜晓晨说:“两个哥们儿闹经济纠纷,我也被拖进去了。”
  “严重吗?”
  沈侯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让外人占了点便宜而已!”
  颜晓晨看他表情很轻松,就没再多问。
  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食堂只剩残羹冷炙。
  宿舍正好没有人,只要找个借口跟阿姨说一声,男生可以在白天来女生宿舍。
  颜晓晨领着沈侯进了宿舍,“我给你煮面吃吧!”
  “好。”
  魏彤有个小电磁炉,平时宿舍的人经常用它下方便面,现在天气凉,阳台上还剩几个鸡蛋,一把青菜。
  颜晓晨下了包方便面,打了一个荷包蛋,再放一些青菜,一碗有荤有素的汤面就热乎乎地出炉了。
  沈侯尝了一口,“不错!你们女生可真能折腾,我们男生就用开水泡一泡。”因为锅很小,一次只够煮一包面,颜晓晨开始给自己下面,沈侯一直等着。颜晓晨说:“你怎么不吃?方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你一块儿吃。”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颜晓晨却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手失了准头,鸡蛋敲了几下都没敲破。
  沈侯嘿嘿地笑,“你又脸红了!做了三年同学,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很容易脸红。”
  颜晓晨自嘲,“我自己也是今天刚发现!”
  两人坐在凳子上,盯着小电磁锅,等着面熟。空气中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竟然有一种家的温馨感。颜晓晨有些恍惚,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仔细算去,不过三年多,可也许痛苦时,时间会变得格外慢,她竟然觉得已经很久,像是上辈子的事。
  “面熟了。”沈侯提醒颜晓晨。
  颜晓晨忙关了电源,笑着说:“好了!开动!”
  吃完面,颜晓晨去洗刷锅碗,沈侯站在她桌子前,浏览她的书架。颜晓晨切了点苹果和香蕉,放在饭盒盖子里,端给他。
  沈侯随手翻看着弗里兹?李曼的《直面内心的恐惧》,“你还看心理学的书?”
  “随便看着玩。”
  他把书塞回书架,“这书真能教会人直面恐惧?”
  “不能。”
  沈侯吃了几块香蕉,突然问:“你的恐惧是什么?”
  颜晓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问题其实给她设了个套,如果自己没有恐惧,又怎么可能知道书籍并不能解决问题?
  颜晓晨笑着说:“得!经济法的教授如果有机会和你谈判商业合同,肯定给你90分!”
  沈侯看她回避了问题,也没再逼问,笑着说:“可惜他不是你,不能慧眼识英才!”
  颜晓晨问:“听说你要考雅思?打算出国?”
  “怎么?你不舍得我走?”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
  沈侯盯着她,“你认真的?我出国不出国,你都没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即使沈侯不出国,颜晓晨也没有奢望他会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要是他选择的路,她都会衷心祝福。
  沈侯低下头,吃了几块水果,淡淡地说:“我妈心气高,非要逼得我给她挣面子,我懒得看她哭哭啼啼,就先报个名,哄哄她。”沈侯回头看了一眼,见宿舍门锁着,笑着说:“你很清楚,我对学习没有太多热情,这四年大学我可是靠着你读完的。”
  那是大一,颜晓晨刚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做家教挣点生活费,后来急需一笔钱,她都去卖了一次血,可依旧差三千多块。那时候,沈侯正沉迷魔兽世界,懒得做作业、写论文。一个急需人帮忙,一个急需钱,机缘巧合下,颜晓晨和沈侯谈成了交易,她帮他做作业、写论文,一个学期四千块钱。
  沈侯知道颜晓晨要价偏高,要求预付三千五也很离谱,但他看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同学,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不但答应,还主动预付了四千。沈侯对颜晓晨吊儿郎当地说:“反正要预付,不差那五百,省得我惦记。”他数了四千块钱给她,她却脸涨得通红,没有伸手接。他装没看见,把钱塞到她手里,故意调侃地说:“你叫颜晓晨,是吧?金融系的第一名,我算赚了!”
  颜晓晨和沈侯虽然在一个学院,可是专业不同,颜晓晨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沈侯也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两人完全无交集,就算有学院必修课,可全院两百多人,混到大学毕业,仍会有很多人叫不出名字。本来,他们的生活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可就是因为代写作业和论文,颜晓晨进入了沈侯的视线。从那之后,沈侯不想做的作业,要完成的论文,期末考试前复印笔记、勾重点……沈侯都会找颜晓晨,颜晓晨从来不拒绝,但只第一次收了他四千块钱,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要钱。因为颜晓晨不肯要钱,沈侯也不好意思总找她代写,只能变得勤快点,借了作业来抄,一来二去,有意无意地,变成了颜晓晨帮他辅导功课,沈侯也渐渐地不再玩游戏。
  沈侯瞅着颜晓晨,“你那次可是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不少钱!你说,当年我要和你这么熟,你会不会免费啊?”
  颜晓晨淡笑着摇摇头,那笔钱真的是急需的救命钱。
  他拿起书敲了一下颜晓晨的头,“你这人真没劲!连点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颜晓晨揉了揉并未被打疼的头,不解地问:“你妈妈那么希望你能出国读书,为什么不索性高中一毕业就送你出去读本科呢?”
  沈侯没有避讳地说:“两个原因。我妈就我一个孩子,她生我时是高龄产妇,吃了不少苦,对我很紧张,舍不得把刚满十九岁的我放出去。还有个重要原因,我高三时喜欢上玩游戏,有点过度沉迷,新闻上总报道孩子太小送出国就学坏,我妈怕我性子未定,也学坏了,不敢把我送出去。”
  沈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后说:“我要走了。”
  颜晓晨送着他到楼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行了!你这话说了几遍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拿着他刚才用过的叉子,觉得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在心间,可下一瞬,想到他如果出国了,她就没有了这种偶尔得来的甜蜜,再想到毕业后,他会渐渐走出她的世界,再无交集,丝丝缕缕的甜蜜都变成了苦涩。
  颜晓晨轻叹了口气,理智虽然都明白,情绪却是另外一种不可控制的东西。
Chapter 3 年轻的心
  我们的心憧憬着未来,现实总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普希金
  随着参加过一次又一次招聘会,投递出一份又一份简历,有的同学得到了面试机会,有的同学没有得到。
  找工作不像学习,学习的付出和收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赢者是努力勤奋所得、理所应当;输者是不够勤奋,不能怨天尤人。找工作却让人看不清楚,明明成绩很好的同学竟然会第一轮笔试就失败,明明成绩一般的同学却在面试中大放光彩。
  同一个专业,找工作的方向完全相同,每一次投递简历都是一轮竞争。刚开始,大家还没什么感觉,没有顾忌地交流着如何制作简历,如何回答面试问题。可随着一次次的输和赢,大家逐渐意识到他们不仅仅是同学,还是竞争者,不知不觉中,每个宿舍的气氛都变得有一点古怪。大家依旧会嘻嘻哈哈地抱怨找工作很烦,却都开始回避谈论具体的细节,比如面试时究竟问了哪些问题,他们的回答是什么。
  颜晓晨在两个外企的第一轮面试中失败了,她自己分析原因,和英语有很大关系,因为表达上的不自信,导致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经过几轮面试,积累了一些经验,她开始明白其实面试的问题都有套路,尤其第一轮,可以有针对性地准备。
  颜晓晨和她帮助辅导功课的留学生商量好,不再泛泛地练习口语,而是做一些面试练习,本来留学生已经答应了,可又突然反悔了,甚至取消了他们互相辅导功课的约定。刚开始,颜晓晨以为她哪里做得不好,找他沟通,他却言语含糊,后来才发现,他被院里的另一个女生抢走了,两人说话时,肢体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颜晓晨知道,事情已经无关能力,她学习成绩再好也抢不过,只能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谢谢他这一个多月的帮助,祝他在中国学习愉快。
  学校的留学生不少,可从英美这些英语国家来的留学生并不多,现在学期已经快结束,颜晓晨不可能再找到留学生帮忙,只能自己练习,效果差了很多,她鼓励自己,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为了找工作,颜晓晨不得不把去蓝月酒吧打工的时间改成了三天。酒吧里来往的老外不少,但这些老外大部分是附近学校的外教老师,人家靠教英语赚钱,指望和他们练习口语不可能,而且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讲一点中文,点单时,还会特意说中文,练习口语。但颜晓晨不管了,逮到一个机会是一个,反正碰到老外就说英文,即使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酒水名字,好歹可以练习一下语感。
  程致远来酒吧时,颜晓晨刚招呼完一桌老外客人,下午又练习了一下午口语,脑子里转来转去还都是英语,对着他也用了英文,“Sir,whatcanIdoforyou?”
  他笑着也回了英文,“Sure,Ijustwanttohavesomedrink.”
  颜晓晨才反应过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晕头了。”
  程致远问:“你最近是在练习口语吗?”
  颜晓晨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很多年前,我刚去美国读书时,也曾这样过,抓住每个机会,和外国人说英语。”
  颜晓晨笑起来,“我是为了找工作。真讨厌,明明在中国的土地上,面试官也是中国人,却要用英文面试!”
  程致远仔细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怎么?找工作不顺利?”他每周都来酒吧,有时一个人,有时和朋友一起,每次都是颜晓晨招呼,他一直温文有礼,从没有逾矩的言行,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颜晓晨和他虽然不能说很熟,可也算能聊几句的朋友。
  “我拿到了几个大公司的面试,不能算不顺利,但也不能算顺利,听说最后一轮面试会见到一些老外高管,我口语不好,怕因为这个原因最后被拒。”这段时间,宿舍的气氛很微妙,很多话都不能说。说不行,会觉得你在装,说行,会觉得你炫耀。程致远离颜晓晨的生活很远,反倒可以放心诉一下苦。
  程致远说:“我这段时间不忙,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颜晓晨不解地看着程致远。
  “我在国外学习工作了很多年,英文还算过得去,何况我的公司招聘过人,我也算有经验的面试官。”他笑看着颜晓晨,“有没有兴趣接受一下挑战?”
  颜晓晨突然想起,好像是Apple还是Yoyo说过他从事金融工作,和颜晓晨算是同行,一个“有”字已经到了嘴边,颜晓晨克制住了,“我先去帮你拿酒。”
  给他拿了酒,颜晓晨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没时间再继续这个话题。颜晓晨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心里纠结。程致远的提议非常诱人,他作为金融圈的前辈,而且看得出来,事业做得很成功,有机会接近他,和他交流,本身就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提高口语不过是附带的好处了。可是无功不受禄,她拿什么去回报他呢?
  挣扎了好一会儿,颜晓晨忍痛做了决定,还是靠自己吧!
  她拿着水壶,走过去给他加柠檬水,想告诉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麻烦了”,给水杯里加满水,她笑了笑,刚要开口,程致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一下。
  第一句“你好”,程致远用的是普通话,但之后的对话,程致远用的是家乡方言,在外人耳朵里,完全是不知所云的鸟语,可颜晓晨只觉亲切悦耳,惊喜地想,难怪她和程致远有眼缘呢,原来是老乡!
  程致远挂了电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你想说……”
  颜晓晨忘记了本来想说的话,忍不住用家乡话说:“原来我们是老乡呀!”
  程致远满面惊讶,指指颜晓晨,笑起来,“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老乡!”两人不约而同地问:“你家在哪里?”问完,又都笑起来。
  就像对暗号一样,他们用家乡话迅速地交换着信息,发现两人同市不同县,程致远知道颜晓晨的初中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初中时父母搬家了,他也会进那所初中,颜晓晨知道他的小学学校,她高一时的同桌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因为别桌的客人招手叫侍者,颜晓晨顾不上再和程致远聊天,匆匆走了。可因为偶然发现的这件事,让颜晓晨觉得,她和程致远的距离一下子真正拉近了。几分钟之前,程致远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是这个大都市的浮萍,漂在上海的霓虹灯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几分钟之后,他的身后蔓延出了根系,变成了一株很实在的树,而且这株树的根系是她熟悉了解的,她小学时还去过他的学校参加风筝比赛,教过他的班主任老师已经是校长,在风筝比赛后致辞颁奖。
  像往常一样,程致远在酒吧坐了一个小时左右。
  离开时,他打趣地问颜晓晨:“小老乡,想好了吗?我之前的提议。”也许因为他的称呼和笑容,颜晓晨竟然很难说出拒绝的话,犹豫着没有回答。
  程致远问:“我的提议让你很难决定吗?”
  颜晓晨老实地说:“机会很好,但是,感觉太麻烦你了!”
  程致远用家乡话说:“朋友之间互相帮点小忙很平常,何况我们不只是朋友,还是同在异乡的老乡。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给我电话,我们可以先试一次,你觉得有收获,我们再继续。”说完,他就离开了。颜晓晨纠结到下班时,做了决定。
  怕时间太晚,她没好意思给程致远打电话,先发了条短信,“休息了吗?”
  没一会儿,颜晓晨的手机响了。
  “颜晓晨?”隔着手机,他的声音都似乎带着笑意,让人一听到就放松下来。
  “是我。”
  “做了决定吗?”
  “嗯,要麻烦你了!”
  “真的不麻烦,你一般什么时间方便?”
  “时间你定吧,我是学生,时间比你自由。”
  “明天是周日,你应该没课,可以吗?”
  颜晓晨立即答应了,“明天可以。”
  “现在天气冷,室外不适合。我们是有针对性地练习面试英语,在公众场合你肯定放不开,不如来我办公室,可以吗?”
  “好。”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见。”
  “再见!”
  挂了电话,颜晓晨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想起他曾给过她一张名片,急忙去找,可当时被她随手装到了书包里,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颜晓晨郁闷得直拍自己的脑袋,不得不厚着脸皮给他发短信,“麻烦你给我一下你办公室的地址,谢谢了!”心里祈求他已经忘记给过她一张名片。
  电话又响了,颜晓晨忙接起,很是心虚地说:“不好意思。”
  程致远笑着说:“是我疏忽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颜晓晨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去,你给我个地址就行了。”
  程致远也没再客气,“那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过了一会儿,短信到了,很具体的公司地址。
  颜晓晨到网上查好如何坐车,准备好各种资料,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颜晓晨坐车赶去程致远的公司。
  一般金融公司都在浦东金融区,可程致远的公司却不在金融区,距离颜晓晨的学校不远,换一次公车就到了。
  下车后,颜晓晨一边问路,一边找,走了十来分钟,找到了程致远的公司,一栋四层高的小楼,建筑风格有点欧式,楼顶还有个小花园。程致远的短信上没有楼层和房间号,颜晓晨摸不准该怎么办,给程致远打电话。
  “我到了,就在楼下,你在几层?”
  “我马上下来。”
  一小会儿后,他出来了。天气已经挺冷,但大概赶着下来,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衣,颜晓晨怕他冻着,赶紧跑了过去。
  他领着颜晓晨进了门,一层没有开灯,空旷的大厅显得有些阴暗,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们的足音,感觉整栋大楼就他们两个人,颜晓晨突然有点紧张。
  进了电梯,程致远笑问:“孤身一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怕不怕我是坏人呢?”
  被他点破了心事,颜晓晨的紧张反倒淡了几分,“你不是坏人。”在酒吧工作了两年多,也算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程致远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坏人。颜晓晨对自己说: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程致远看着她说:“是不是坏人,表面上看不出来。”
  颜晓晨觉得他眼睛里似别有情绪,正想探究,电梯门开了。
  四楼的大厅十分明亮,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叫了声“程总”。
  程致远说:“这是我的秘书辛俐。”
  辛俐对着颜晓晨笑了笑,颜晓晨仅剩的紧张一下子全消散了。
  程致远领着她走进一个小会议室,窗户外面是一段不错的河景,没有楼房遮挡,很是开阔。
  程致远请颜晓晨坐,辛俐送了两杯茶进来,看颜晓晨正在脱大衣,体贴地问:“我帮你挂外套?”
  颜晓晨忙说:“不用,我放椅子上就可以了。”
  辛俐礼貌地笑笑,安静地离开了。
  程致远坐到了会议桌的另一边,“我们开始吗?”
  颜晓晨把简历、各种证书复印件递给他。
  他低着头把简历仔细看了一遍,抬起头说:“Hi,youmustbeXiaochen,I’mZhiyuanCheng.Nicetomeetyou!”
  看上去,他和刚才一样,坐姿没变,也依旧在微笑,可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同了,一瞬间,颜晓晨就觉得他变得很锋利,带着礼貌的疏远,审视挑剔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
  颜晓晨不自禁地把腰挺得笔直,“Hi,Mr.Cheng,nicetomeetyoutoo!”
  他指指颜晓晨的成绩单,“Wow!IamquiteimpressedbyyourGPAasIknowit’sverytoughtogettopscoresinyouruniversity.Iwaswonderinghowyoudidit.Youmustworkreallyhardoryouareextremelysmart,maybeboth?”
  颜晓晨的面试经验还很少,可她就是知道程致远很厉害,他看似在赞美她,可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为什么成绩这么好?你认为自己聪明吗?为什么喜欢学习,却没有考虑继续读硕士?既然不喜欢做学术,打算毕业后就找工作,为什么没有多参加一些社团实践活动?为什么想到我们公司?为什么对这个职位感兴趣?我们公司最吸引你的是什么……一个又一个问题,看似都是常见的面试问题,可当他巧妙地穿插在聊天中,精心准备好的回答竟然都用不上,如果说了假话,肯定会露马脚。
  三十多分钟后,当他放下她的资料,表示面试结束时,颜晓晨一下子松了口气。
  程致远笑问:“感觉如何?”
  颜晓晨喝了口水,说:“感觉很糟糕!”
  他笑着说:“看得出来,你为了面试精心准备过。面试是需要准备,但记住,尽量真实地面对自己!面试官虽然职位比你高、社会经验比你丰富,可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人。他们没指望你们这些还没踏出校门的人有多能干,他们更看中你们的性格和潜力是否和公司文化符合。”颜晓晨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举例说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会更喜欢勤奋踏实的人,投行会更喜欢聪明有野心的人,咨询公司会希望你性格活跃、喜欢出差,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会希望你性格温和、谨慎懂事……一个性格适合去投行的人却不幸进了国有商业银行,对他自己而言,是悲剧,对公司而言,也是一次资源浪费,反过来,也是如此。”
  颜晓晨若有所悟,边听边思索。
  程致远说:“其实,面试官拒绝一个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而是因为面试官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出他不适合这个公司。有时候,即使通过提前准备的答案,骗过了面试官,可生活最终会证明,人永远无法骗过自己!”
  颜晓晨很郁闷!刚觉得自己找到了成功的门道,结果他却说即使成功了,最终也会失败。程致远说:“你们刚要踏出校门,缺乏自信,很着急,总想着抓到一份工作是一份,可等你们有朝一日也成为面试官,去面试别人时,你就知道这是多么错误的做法。职业是人一辈子要做的事,在现实允许的情况下,应该尽可能忠实于自己,选一个和自己性格、爱好契合的方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尤其重要。如果选错了,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去纠正。”
  颜晓晨叹气,“道理肯定是你对,不过,目前我们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想能找到份工作,养活自己。”
  程致远温和地说:“我明白,大家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角度多说几句,希望能帮到你。”
  颜晓晨用力点头,“很有帮助,我觉得你比之前面试我的面试官都厉害!多被你折磨几次,我肯定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他们。”
  程致远笑,“看来我通过你的面试了。我们可以定个时间,每周见一次,练习英语。”
  颜晓晨迟疑着说:“太麻烦你了吧?”
  程致远说:“我五月份刚回国,还没什么机会结交新朋友,空闲的时间很多,一周也就抽出一两个小时,只是举手之劳,估计也不会太长时间,等你找到工作再好好报答我!”
  “那我不客气了,就每周这个时间,可以吗?”
  “没问题!”程致远把颜晓晨的资料还给她,开玩笑地说:“我们公司明年也会招聘一些新人,到时你如果还没签约,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颜晓晨也开玩笑地说:“到时候,拜托你帮我美言几句。”
  程致远笑看了下表,“快十二点了,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回学校。”颜晓晨开始收拾东西。
  程致远走到窗前,说:“正在下雨,不如等等再走。”
  颜晓晨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阴沉,玻璃窗上有点点雨珠。
  程致远公司距离公车站要走十来分钟,颜晓晨问:“你有伞吗?能借我用一下吗?”
  “公司已经订好盒饭,你随便吃一点,也许等饭吃完,雨就停了。”辛俐拿着两份盒饭进来,帮他们换了热茶,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颜晓晨只能说:“谢谢!”
  颜晓晨和程致远边吃饭边聊天,吃完盒饭,又在他的邀请下,喝了一点工夫茶。
  程致远见多识广,又是做金融的,和颜晓晨同方向,听他说话,只觉得新鲜有趣,增长见识,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窗外的雨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得窗户噼噼啪啪直响。
  颜晓晨发愁地想,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伞,也要全身湿透。
  程致远说:“我住的地方距离你的学校不远,正好我也打算回去了,不如你等一下我,坐我的车回去,反正顺路。”
  颜晓晨只能说:“好!”
  程致远从书架上随手抽了几本英文的商业杂志,递给她,“你看一下杂志,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好。”
  “没有关系,反正我回到学校,也是看书做功课,你慢慢来。”
  二十来分钟后,程致远敲敲玻璃门,笑说:“可以走了。”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袭烟灰色的羊绒大衣,薄薄的黑皮鞋,看上去十分儒雅。以前,颜晓晨总觉得儒雅是个很古代的词语,只能用来形容那些古代的文人雅士,程致远却让她觉得只有这个词才能准确地形容他。
  颜晓晨赶忙穿上外套,背好书包,跑出了会议室。
  到公司楼下时,颜晓晨刚想问程致远,他的车停在哪里,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打着一把大黑伞下了车,小步跑着过来打开了车门。
  程致远抬抬手,说:“女士优先。”
  司机护送着颜晓晨先上了车,才又护送着程致远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哗哗大雨中,车开得很平稳,颜晓晨忍不住瞎琢磨起来。
  奔驰车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价格有两三百万的,也有几十万的,颜晓晨看不出好坏,可据她并不丰富的社会经验所知,公司一般只会给高管配司机。虽然程致远的公司看上去不大,可程致远不过三十出头,这个年龄,在金融圈能做到基金经理就算做得很成功了。
  程致远问:“你在想什么?”
  颜晓晨笑做了个鬼脸,“我在想你究竟有多成功,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某个金融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
  程致远微笑着说:“成功是个含义很复杂的词语,我只是有点钱而已。”
  他眉梢眼角有着难言的沧桑沉郁,颜晓晨虽然年纪小,却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赚钱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想要幸福开心,却非常难!这世上有些东西,不管有再多的钱都买不到!她沉默地看着窗外,大雨中的世界一片迷蒙,没有一点色彩,就如她深藏起来的内心。
  手机突然响了,诺基亚的老手机,在安静的车内,铃声显得很是刺耳。
  颜晓晨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竟然是沈侯的电话。
  “喂?”
  沈侯说:“雨下得好大!”
  颜晓晨看向车窗外,“是啊!”
  “淋到雨了吗?”
  “没有。”
  “你晚上还要去打工?”
  “嗯,要去。”
  “这么大雨都不请假?”
  “请假了就没钱了。”
  他嗤笑,“你个财迷!你打算怎么过去?”
  如果一直下这么大雨,肯定骑不了自行车,颜晓晨说:“希望到时候雨停了吧,实在不行就走路过去。”
  “我正好在学校,开车送你过去,你在自习室,还是宿舍?我来接你。”
  颜晓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致远,“不用了,我在外面,待会儿才能回学校。”
  “小财迷!可千万别坐公车了!这么冷的天,淋湿了你不怕生病啊?看医生可是也要花钱的!你在哪里?我立即过去。”
  “我没坐公车,一个朋友正好住咱们学校附近,他有车,顺路送我。”
  “你的哪位朋友?”
  说了程致远的名字,沈侯也不会知道,颜晓晨说:“你不认识,我回头再和你说。”
  “他现在就在你旁边?”
  当着程致远的面议论他,颜晓晨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压得很低,“嗯。”
  “男的?”
  “嗯。”
  “好,我知道了!”沈侯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颜晓晨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他,“谢谢你!下雨天,开车小心一点!”
  程致远笑问:“你的小男朋友?”
  颜晓晨立即纠正:“不是,前男友。”
  “你们怎么还没和好?”
  颜晓晨十分郁闷,“都和你说了,我们不是闹别扭,是正式分手。”
  程致远右手放在下巴上,摆出思索的姿势,故作严肃地说:“嗯,我知道你们是正式分手,但是,正式分手也可以和好,我问错了吗?”
  颜晓晨无奈地解释:“我们是一个院的同学,就算分手了也要见面,所以分手的时候,说好了继续做朋友。”
  程致远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个年纪的人爱恨分明,分手后,很难真正做朋友,如果真的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做朋友,根本没有必要分手,除非双方还余情未了。”
  颜晓晨懒得和这位“老人家”争论,“反正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
  程致远不置可否地笑,一副等着看你们这些小朋友的小把戏的样子。到学校时,雨小了很多。虽然依旧淅淅沥沥地飘着,可打把伞走路已经没有问题。
  学校不允许私家车进入学校,颜晓晨麻烦司机把车停在距离宿舍最近的校门。司机匆匆下了车,打着伞,为颜晓晨拉开了车门。
  程致远让司机把伞给颜晓晨,他说:“车上还有多余的伞,这把伞你先拿去用。”
  颜晓晨笑着说:“谢谢!下个周末我还你……”话还没说完,另外一把伞霸道地挤了过来,把司机的伞挤到一边,遮到了她头顶上。颜晓晨回头,看是沈侯,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侯没好气地说:“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他的目光越过颜晓晨,打量着车里的程致远,程致远礼貌地笑笑,颔首致意,沈侯却毫不客气,无声地切一声,冲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颜晓晨没看到沈侯的小动作,想起程致远之前“余情未了”的话,有些尴尬地对程致远说:“我和同学一起走,就不借你的伞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程致远微笑着说:“顺路而已,千万别客气。”
  司机发动了车子,黑色的奔驰车转了个弯,很快就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颜晓晨和沈侯肩并肩地走在雨中,沈侯说:“那人看着面熟,是上次和你一起在食堂吃饭的家伙吗?”
  “是他!”
  “他不会是想泡你吧?”
  “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切!男人对女人好从来不会是只为了做普通朋友!”
  颜晓晨郁闷,“你看他的样子像是没女人追吗?需要煞费心计地泡我吗?”
  沈侯不屑,“斯文败类!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我打工的酒吧。”
  沈侯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颜晓晨,你有没有搞错?酒吧认识的陌生人你就敢坐他的车?”
  颜晓晨好性子地解释:“不算是陌生人,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而且他和我是老乡。”
  “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光咱们院可就有好几个老乡!”
  “我和他是正儿八经的老乡,一个市的,讲的话都一样。”颜晓晨和沈侯也是老乡,可他们是一个省的不同城市,十里不同音,何况他们还距离蛮远,只能彼此勉强听懂,所以两人之间从不说方言。
  沈侯冷冷地说:“我警告你还是小心点,现在的中年男人心思都很龌龊!”
  颜晓晨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吗?这么紧张不会是吃醋了吧?”
  “切!我吃醋?你慢慢做梦吧!我是看在你好歹做过我女朋友的分儿上,提醒你一声。”
  颜晓晨说:“谢谢提醒!你怎么正好在校门口?”
  沈侯说:“没事干,想去自习室复习功课,可一个人看书看不进去,想找你一起。”
  颜晓晨本来没打算去上自习,可难得沈大爷想看书,她忙说:“好啊,我们直接去自习室。”
  到了自习室,两人一起温习功课。
  沈侯看了会儿书就昏昏欲睡,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起来。
  颜晓晨由着他睡了二十分钟后,推他起来,沈侯嘟囔:“不想看书。”
  颜晓晨说:“你已经当掉四门功课了,再当掉一门可就拿不到学位证书了。以前当掉功课,可以第二年补考,但我们明年这个时候早毕业了,你去哪里补考?快点起来看书!”
  沈侯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指指自己的唇,无赖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看书。”
  颜晓晨有点生气,“你把我当什么?你都和我分手了,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沈侯说:“就是分手了才后悔啊!我都还没亲过你,想着你的初吻有可能便宜了别的男人,我可真是亏大了!不如我们现在补上?”
  颜晓晨盯了沈侯一瞬,一言不发地埋下头,默写英语单词。
  沈侯推推她,“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你生气了?”
  颜晓晨不理他,继续默写单词。
  沈侯叫:“颜晓晨!颜晓晨!晓晨!晓晨!”
  颜晓晨权当没听见,沈侯猛地抢走了她的笔,得意扬扬地睨着她,一副“看你还敢不理我”的样子。
  颜晓晨低头去翻书包,又拿出一支笔用,沈侯有点傻眼,默默看了一会儿,居然又抢走了。
  颜晓晨盯着沈侯,沈侯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一副“你再拿我就再抢”的无赖样子。
  颜晓晨一共只带了两支笔,想从沈侯手里夺回,几次都没成功,不得不说:“还给我!”
  沈侯笑眯眯地说:“你告诉我一句话,我就不但把笔还给你,还立即好好看书。”
  “什么话?”
  沈侯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点,颜晓晨俯过身子,侧耳倾听,沈侯凑在她耳畔,轻声说:“告诉我,你爱我!”
  他的唇几乎就要吻到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朵上,就好像有电流从耳朵传入了身体,颜晓晨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她僵硬地坐着,迟迟不能回答。
  沈侯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笑容刹那消失,猛地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收拾着课本,想要离开。颜晓晨赶忙抓住他的手,自习室里的同学听到响动都转头盯着他们,沈侯不客气地看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啊?”
  上自习的同学全都扭回了头,耳朵却支棱着,静听下文。
  沈侯手里还握着他刚抢走的笔,颜晓晨握着沈侯的手,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地慢慢写字。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渐渐出现在笔记本上:我爱你。等三个字全部写完,沈侯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静静坐下,哧的一声,把整页纸都撕了下来,仔细叠好后,对颜晓晨晃晃,放进了钱包,“这些都是证据,等哪天你变心了,我会拿着它们来提醒你!”
  沈侯盯着颜晓晨的眼睛,很霸道地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变心!懂吗?”
  颜晓晨无语,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只能点了点头。她是实在搞不懂沈侯在想什么,提出分手的是他,不许她变心喜欢别人的也是他。不过,那并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好了。
  十二月中下旬时,学院里开始有人拿到工作offer,最牛的牛人一个人手里拿了三个offer,让还没有offer的人流了一地口水。
  魏彤虽然也时不时去参加一下招聘会,关注着找工作的动态,可她目标很明确,汲取前人教训,一心扑在考研上,坚决不分心去找工作。最让人意外的是刘欣晖,她居然成了颜晓晨宿舍第一个拿到工作offer的人。之前,连刘欣晖自己都认定第一个拿到offer的人不是成绩优异的颜晓晨,就应该是精明强势的吴倩倩,可没想到竟然是各方面表现平平的自己。
  刘欣晖拿到offer那天,一边高兴,一边唉声叹气。因为她肯定是要回家乡的,在上海找工作不过是应景,历练一下。她拿着电话,娇声娇气地和男朋友说:“哎呀!工资很不错的,比咱们家那边高很多,还解决上海户口,想着户口和钱都到手边了,我竟然要拒绝,真是太痛苦了!还不如压根儿没有得到……”
  魏彤把耳机戴上,继续和考研模拟试卷搏斗;颜晓晨靠躺在床上,默背单词;吴倩倩在桌子前整理简历资料。
  刘欣晖刚才看到信时太激动,顺手就把洗脸的盆子放在了吴倩倩桌子脚边,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可吴倩倩拉椅子起身时,看到盆子挡了路,一脚就把盆子踢了出去,用力过猛,盆子嗖一下直接飞到门上,砰一声大响,落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止。
  全宿舍一下子安静了,魏彤摘下了耳机,颜晓晨坐直了身子,吴倩倩也没想到自己一脚居然用了那么大力,她尴尬懊恼地站着。刘欣晖啪一声挂了电话,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魏彤不愧是做了几年宿舍老大,立即冲过去把盆子捡起来,放到刘欣晖桌下,人挡到吴倩倩和刘欣晖中间,笑着说:“倩倩,你练佛山无影脚啊?”刘欣晖刚要张口,颜晓晨也笑着说:“快要新年了,过完新年,这个学期也就基本结束了,欣晖,你回去的机票订了吗?”
  被打了两次岔,刘欣晖的气消了大半,想到马上要毕业了,犯不着这个时候闹僵,她把剩下的气也压住了,“定好了,上午考完最后一门,下午的飞机,晚上就到家了,还能赶上吃晚饭。”
  魏彤和颜晓晨没话找话地说着回家过年看春节晚会……吴倩倩拿起刷牙缸,一声不吭地进了卫生间。
  刘欣晖小声嘀咕:“她找不到工作难道是我的错?冲着我发什么火啊?”
  魏彤说:“压力太大,体谅一下了!”
  刘欣晖委屈地说:“就她压力大啊?也没见晓晨冲我发火!”颜晓晨笑说:“我在心里发火呢!你看看你,工作家里帮忙安排,男朋友呵护备至,就连随便去找找工作,也是你第一个找到,你还不允许我们羡慕嫉妒恨一下啊?”
  刘欣晖叹气,“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烦恼!”魏彤抓住刘欣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幸运女神,把你的运气给我一点吧!我要求不多,只求能考上研究生。”
  刘欣晖扑哧笑了,拿出女神的派头,装模作样地拍拍魏彤的头,“好,赏赐你一点!”
  魏彤屈膝,学着清装剧的台词说:“谢主子恩典!”
  三人插科打诨完,刘欣晖不再提刚才的事,爬上床继续煲电话粥,魏彤和颜晓晨相视一眼,笑了笑,也都继续看书去了。
  虽然一场风波揭了过去,可宿舍的气氛却更加微妙了。对大部分这个年龄的毕业生而言,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活在父母的庇佑下,毕业找工作是他们第一次自己面对人生选择,第一次自己面对人生压力,每个人都不轻松,心情沉重、心理失衡都难免。
  往年的年末,宿舍四个人都会聚餐一次,可今年因为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都没心情提这事,平平淡淡地就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前一夜,酒吧非常热闹,几乎人挤着人,颜晓晨连站着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像个陀螺一样,一直忙个不停,程致远和两个朋友也来了酒吧,可除了点单时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来再没有说话的机会,颜晓晨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突然想起他时,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累得几乎再站不住。骑着自行车赶回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每年的新年,学校有十二点敲钟和校领导致辞的传统,所以每年的今夜,宿舍都会破例,要到深夜才会锁楼门。颜晓晨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反正她们都各有活动,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辞旧迎新。
  太过疲惫,颜晓晨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没精打采地靠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手机响了几声,她拿出手机,看到有三条未读短信,是不知去哪里嗨皮的那三个家伙发来的,意思大致相同,都是祝她新年快乐。
  颜晓晨依样画葫芦地回复完,迟疑了一瞬,打开通讯录,给妈妈发短信,“下午给你打了一千块钱,请查收!新年……”后面两个字应该是“快乐”,可是她的手指僵硬,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根本打不出那两个字,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终于把“新年”两字删去,只保留第一句话,按了发送。
  她握着手机,心里隐隐地期待着什么,可一如往日,短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就好像她的短信压根儿没有发送出去。掌心的手机像是长了刺,扎得她疼,她却越握越紧。
  突然,手机响了,屏幕上出现“沈侯”的名字,颜晓晨的整个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缓了一缓,接通了电话。
  “颜晓晨,你在哪里?”沈侯的声音很像他的人,飞扬霸道到嚣张跋扈,就如盛夏的太阳,不管不顾地光芒四射。
  “我在宿舍。”
  “赶紧下来!我就在你楼下!快点!”他说完,也不管颜晓晨有没有答应,立即就挂了电话。
  反正刚才回来还没脱外套,颜晓晨喝了口水,就跑下了楼。
  沈侯没想到,刚挂完电话都不到一分钟颜晓晨就出现了,他笑着说:
  “你属兔子的吧?这么快?”
  颜晓晨问:“找我什么事?”
  沈侯说:“去散步!”
  “散步?现在?”
  “你去不去?不去拉倒!”沈侯牛气哄哄,作势要走。
  颜晓晨忙说:“去!”
  颜晓晨和沈侯并肩走在学校里。
  她这才发现,这个点在学校里散步的人可不少,拉着手的、抱着腰的、搂着肩的,一对又一对,估计都是等着新年钟声敲响,一起迎接新一年的恋人。颜晓晨和沈侯走到湖边时,恰好新年钟声敲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静静听着钟声,一下又一下……悠扬的钟声宣告着,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来临了。
  沈侯笑着说:“祝你新年快乐!”
  颜晓晨说:“祝你新年平安、快乐!”两人正儿八经地说完,四目相对,都觉得有点怪异,笑着扭过了头,却看到湖边不少恋人正相拥接吻,年轻的躯体,旁若无人地纠缠、热吻,好像恨不得要把对方吃进肚子。
  颜晓晨以前也不是没在校园里看到过恋人接吻,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对,也是第一次沈侯就在她身边。她十分尴尬,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搁,似乎不管往哪里搁,都会看到不该看的画面,转来转去,正对上了沈侯的视线,颜晓晨越发尴尬,急匆匆地扭头就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沈侯俯过身子,凑到她脸前,笑着问:“你不好意思什么?他们都敢做,我们为什么不敢看啊?”
  颜晓晨推开他,没好气地说:“因为我是正常人,没有你脸皮厚!”
  沈侯把一直拎在手里的一个纸袋递给她,“新年礼物。”
  颜晓晨没想到还有礼物,惊诧了一瞬,才高兴地说:“谢谢!”
  “不打开看看吗?”
  颜晓晨打开袋子,柔软地彩色纸里包着一套玫红的帽子、围巾、手套。上海虽然不比北方寒冷,可冬天等公车时,寒风吹到身上也是很冷的。颜晓晨明白了沈侯要她现在就打开的意思,她把帽子、围巾、手套都戴上后,笑着说:“谢谢!”
  沈侯打量着她,点点头,“不错,挺好看的,我的眼光不错!”
  颜晓晨一下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边快步走路,一边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没给你准备礼物,过春节时,再补你一份礼物吧!”
  沈侯说:“别麻烦了,不过,有个事想麻烦你!”
  “什么?”
  “我这个学期要补考宏观经济学,你能不能帮我考一下?”
  颜晓晨收到新年礼物的喜悦淡了几分,沈侯并不是为她精心准备了礼物,而是有所求才给她准备了礼物。颜晓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暗叹了口气,“你先答应我件事,我就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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