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批判会,刘源源站在讲台旁,面对发言和口号声似乎无动于衷。
后听说他挨了打,红卫兵团长张杰(其父是总参军械部某处处长)通
过关系把他藏在白洋淀。八届十二中全会刚结束,军代表向全校传达
说,周恩来把刘源源兄弟姐妹几人找到中南海谈话,告诉他们还是“可
以教育好的子女”。我们还参加过批斗傅亮(彭真之子)、薄熙成(薄
一波之子)、孔丹(孔原之子)等干部子弟的全校大会,他们的“罪
名”是“对文革不满”,一共二、三十人,一律“喷气式”..
我还有两位校友也是邻居,一位是电影导演陈凯歌(北影导演陈怀恺
之子),一九六六年几个红卫兵抄家,罚他面壁而站。另一位是同龄
同学刘平梨,他父亲是老红军、“八一厂”创始人之一,母亲是“三
八式”干部、北影的医生。刘平梨把江青三、四十年代的轶事讲给一
位要好的同学,结果被揭发出来,打成“反动学生”,在全校批斗并
劳动改造。最尴尬的是学校指令我代表学生上台发言批判,我不愿意,
老师说:“你是跟刘平梨亲还是跟毛主席亲?”吓得我只好遵命。上
台前,站在一旁的刘平梨笑眯眯对我说:“快点儿念啊!让我少站会
儿。”他一贯是乐天派,从来不生我的气,至今仍是我的好朋友。
赵京兴案
最为惊心动魄的是遇罗克、赵京兴案。一九六八年,初三学生赵京兴
在校园贴出大字报《我为什么不去上山下乡?》声称要利用宝贵的青
年时代饱览群书,将来完成历史赋予他的使命。虽然我自己对“上山
下乡”充满了浪漫想象,却由衷地理解并赞同赵京兴的选择。首先我
认为年轻时应该多读书,尽管当时社会舆论鼓吹实践重于读书,甚至
“知识越多越反动”;再者我认同使命感:“天生我材必有用”。
一九七零年“一打三反”时,公安局逮捕了遇罗克,作为他的密友和
同案犯,赵京兴被关进了学校的“牛棚”。巧合的是,我不仅是“牛
棚”的看管,还参加了学校“专案组”,专门负责对他的批判,也就
是说,无论在北京市任何地方批斗赵京兴,我都要跟着登台作批判发
言。这样,我与赵京兴“朝夕相处”,对他有了较深入的了解。
赵京兴当时十七八岁,已是饱学之士,文、史、哲、政、经无所不通。
他不仅协助遇罗克办报,并撰写了八万字的《哲学批判》和三十万字
的《社会主义批判》。他还对一九六六年以来的“两报一刊”社论逐
一写了批判文章。
他在日记本扉页上题词自勉:“卡尔,努力吧!”他在被关押的小屋
墙上挂着条幅:“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我经常向赵京兴请教各种
学术问题;他则欣然指点,侃侃而谈,让我受益匪浅。有时批斗回来,
赵京兴会告诉我今天批判稿写得怎么样,哪些地方批得好,哪些地方
应该怎样批才深刻,我简直就是在他的“指导”下撰写批判他的发言
稿的!
不久运动升级了,遇罗克被枪决,专案组对赵京兴封锁消息,据说是
有利于审讯。一天晚上,我们严阵以待,等来了三个中年便衣警察。
他们说奉谢富治命令而来,一进门便厉声喝道:“站起来!你叫赵京
兴吗?”赵站起来从容回答:“我是赵京兴。”警察问:“你对你的
言论反悔吗?”“不反悔!”警察说:“你被捕了!”两个人上来给
赵京兴戴上手铐,押进停在校门口的黑色大型高级吉姆轿车,扬长而
去。随后,赵京兴经常在警察的押解下被批斗,我就像他的影子一样,
每次都陪他登台发言,不过他从未再看过我一眼,也没再跟我讲过一
句话。这类批斗会比从前多了一项内容,就是在会前会后有一拨人在
小屋里或卡车上毒打他,拳打脚踢外加扇耳光,赵京兴总是默默忍受
着。最后他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处三十年徒刑;同时被判的还有
一位名叫闻佳的美女,气质高雅,清丽脱俗,令观者无不动容。
七十年代末一个夏日傍晚,我在故宫筒子河边见到赵京兴,他正与三
两个朋友散步,谈笑风生。我犹豫再三,没好意思跟他打招呼,至今
引为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