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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城

_7 奥古斯丁(英)
  
  慑于他冷厉的气场,我也简洁地答复道:
  “嗯,Giotto让我送茶点过来。”
  
  阿诺德再次点点头,以他那副无可挑剔的绅士派头伸出双手接过托盘,轻轻搁到一边摆放着几本线装书的矮茶几上。
  
  “呃,对了……”
  
  “还有什么?”
  
  面对这张一本正经的死人脸要怎么出口啊,烟火晚会的事。Giotto根本是自己说服无能所以指望我对阿诺德以毒攻毒吧……
  
  “那、那个……今晚星星好像不错,方便的话要不要到院子里一起看?作为之前把你当做Giotto女友的赔罪!”
  
  “…………”
  阿诺德的表情原本就缺乏活力,听到我胡扯的后半句话之后,他的眼神都快死了。
  
  “埃罗,那件事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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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4-02 20:40 只看该作者 19 #
  ——事实证明,戴蒙·斯佩多扯出的淡都是一个无限接近真实的完美传奇,而我扯出的淡,那就是个蛋。
  
  因此,当天夜里的烟火大会上,当我发现这个蛋居然对阿诺德先生起效了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惊恐万分啊。
  
  Giotto一见阿诺德屈尊下楼,乐呵得跟得了巧克力糖的小孩一样,也不管我是使了苦肉计还是美人计,捏着我的手钟摆般上上下下摇晃个不停:
  “谢谢你克丽斯!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到!!我一直觉得你和阿诺德能成为灵魂的知音,不像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被他训斥……”
  
  ——等等,你是首领吧?为什么被名义上的下属训斥了还能如此欢欣鼓舞啊?
  
  “不,我觉得我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琴音和心音,我也不认为他能理解我扯的蛋……”
  Giotto的腕力大得惊人,而且对此毫无自觉,我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这家伙甩离地面了。借口向阿诺德打招呼,我敷衍了Giotto几句便穿过人群匆匆向他凑过去。
  
  阿诺德正礼节性地与G和纳库鲁寒暄,瞥见我的时候,机械生硬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缓和了一点,像是早春时节报春花的金色花瓣飘到了封冻的河流上。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是说……”
  
  “……Giotto告诉你的?”
  阿诺德忽然突兀地抢白道。
  
  “啊?”
  
  “牛奶的事。”
  
  “啊啊?”
  牛奶……牛奶怎么了吗?该不会被我保存太久变质了……?
  
  “咦,克丽斯你不知道吗?”
  心直口快的纳库鲁神父抢先解释道,
  “阿诺德这家伙,从年轻时候起就对牛奶很有执念啊……据说以前每晚都用喝牛奶来代替念祈祷词呢,真不知道这家伙信奉的是上帝还是牛奶之神。他到现在还没遭到天罚,也算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纳库鲁,你说的太多了。”
  
  “……”
  
  哦,亲爱的凹凸鸡先生……我理解你所谓的灵魂知音了,如果牛奶神教的共同教徒也能叫做知音的话。
  
  Giotto那家伙,脑内大概早就清清楚楚列出了一张朋友们的爱好表格。谁和谁生性八字不合,谁和谁适合狼狈为奸,谁和谁有望同生共死,他那瘦弱的胸腔里都有个小算盘打得分毫无误。
  
  说不定,从他招呼我给阿诺德递茶点那一刻起,就已算准了这会成为我们发现共同癖好的契机。
  
  狡诈的男人。
  这种对付朋友的小心计,要是拿来对付敌人该有多好。
  
  不过……意外地感觉有些温暖。
  阿诺德先生是他前女友……前男友就算了,连我这种小人物的食物偏好都记得,这家伙还真是细心得不像个大老爷们。
  
  我揣着满怀这些天几乎体验不到的轻松愉悦,和我的牛奶战友一同仰面望向夜色中绽放的绚丽烟花。
  它们一朵接一朵炸裂开来,竭尽全力释放出不过数秒的璀璨与华美,又迅速在人们的欢呼与赞美声中没入黑夜。
  
  没来由的,感觉这些烟花有点像Giotto。
  明知夺回白昼的希望渺茫到足以忽略不计,却依然固执地在黑夜中放射异彩,为了转瞬的光华不惜将自己燃烧殆尽。
  愚蠢透顶的举动。但是,看看这些为烟花的光彩欢呼雀跃的人们,谁又能说烟火的燃烧毫无意义呢?
  
  沉睡于黑暗中的西西里,确已有什么东西被Giotto这朵金灿灿的烟花照亮了。
  
  就在这时,我和阿诺德以另一种方式确认了我们奇妙的共同点。
  我们同时注意到了人群中某个不寻常的东西。
  
  “……埃罗,你看见了吗?”
  
  “嗯。那确实是……”
  
  是莉莲。她似乎很想近距离观赏燃放烟花时的奇景,正使尽浑身解数朝人墙彼端挤过去。在烟花熄灭的短暂间隙里,我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她小小的身影——她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动作如山猫一样灵巧矫捷。
  
  ——她不是,也不可能是夜盲。
  
  又一朵烟花在我们头顶盛放,借着耀眼的光芒,我看见阿诺德也转过脸来看着我。他的面色像浇了水泥一样僵硬蜡白。
  除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全身心沉浸在罕有的欢乐盛会里,没有留意一个小女孩的拙劣谎言刚刚露出了马脚。
  
  “那也不可以说谎!”
  
  莉莲稚气的童音在我脑海里炸裂开来,让我产生一股强烈的呕吐冲动。
  
  乍看最乖巧可怜的女孩儿,对我们全员撒了个弥天大谎。
  
  烟花全然不知人间接连上演的滑稽闹剧,自顾自噼噼啪啪地热烈怒放着。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记这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简直就像在葬礼上演奏结婚进行曲。
  
  上帝啊,我要怎么对Giotto说明这一切呢?
  
  ——那个遇袭的晚上,莉莲是故意落在后面拖住蓝宝。
  
  ——她蓄意害小骸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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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4-02 20:41 只看该作者 20 #
铁的血,钢的琴
  
  那天晚上,我没有马上向Giotto报告自己的惊人发现。
  
  即使是我和阿诺德这样缺乏浪漫情怀的理性主义者,也很难狠心打破那夜众人欢聚一堂的融洽气氛。我们只是像两头发现猎物的野狼一样死死凝视着莉莲娇小的身影,暗自猜测那具柔弱身躯中激荡的谎言与恶意。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归于寂灭,聚拢的人群各回各屋各找各妈,我们才心照不宣地朝彼此点点头,分头去往各自该去的地方。
  
  Giotto那边自然是由与他交往已久的阿诺德去汇报——我这种半生不熟的新朋友,对那个人的脾气也只是一知半解,指不定会嘴一滑吐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而我则需要承担一份更加伤人且自伤的工作:去找小骸。
  
  自从右眼失明以来他就极少外出,大多时间都蜗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静静发呆。丧失了先前天才术士那份舍我其谁的霸气,他本就细弱的身体看上去更是萎靡得可怜,日益突出的两片肩胛骨戳得人从眼窝疼到心底。
  
  这天夜里我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时,骸正曲起一条腿侧身斜坐在窗台边缘,苍白的小脸上没有表情,刘海披垂下来遮住了黑洞洞的眼眶。天风裹着寒意从敞开的窗户里哗啦啦灌进来,把窗帘和他的衣摆刮得如幽灵一般飘舞不休。
  
  听见门把转动的声响,骸有点僵硬地转过脸来,无精打采地瞥了我一眼,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茫茫黑暗。
  
  “哦呀,是克丽斯啊。烟火晚会,很开心吧?”
  
  “嗯,勉勉强强。如果骸也下去的话,我想我会更开心。”
  我缓慢而沉着地向他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瘦削的两肩迫使他将脸转向我。
  
  他冷冷斜睨着我,自嘲地撇了撇唇角。
  “一个残废去打扰欢乐的宴会,怎么可能让人开心?最近你们只要一看到我的眼睛,都会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讨厌那样。我不需要、也不稀罕被人同情。所以别管我了,克丽斯,你去笑你的吧。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哭出来,我受不起。”
  
  “所以你才一直闭门不出?为了不勾起大家的难堪回忆?”
  我惊讶地追问道。虽然早知骸是个早熟懂事的小孩,但没想到他会心细到如此程度……
  
  骸没有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
  “kufufufu……听起来可真高尚,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我了。”
  
  见我缄口不语,他歪过脑袋随口补上了一句令我瞬间无言以对的冲击性台词:
  
  “克丽斯,你知道了吧?——‘莉莲不是夜盲’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哎呀呀,我也真是被小看了呢。你以为我和莉莲认识多久了?她和维克多都是跟我一道从贫民窟街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我们一起在夜里翻过垃圾箱、偷过东西、抢过狗食,她的眼睛可比西西里小红隼鹰还要亮。……你觉得,这种事我会不知道吗?”
  
  骸的口吻轻巧得有些荒谬,顿时使我坠入了昏昏沉沉的九里云雾之中。
  
  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头脑里塞满了对骸精神状况的担心,甚至一度思忖他是否会因莉莲的背叛而绝望崩溃。然而,我搜肠刮肚都寻不出合适表达方式的真相,受害者本人却像唠嗑家常一样一甩嘴皮子吐了出来。
  
  骸稚气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动摇之色,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在我臂弯里躺定,气定神闲地说下去:
  
  “我们遇袭前几天,莉莲曾经瞒着我和维克多偷偷出门。那时候我并没怎么怀疑她,只是出于担心跟上去,不料在那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家伙。那个满脸横肉的黑皮肤大胖子,我记得确实是……威尔逊男爵吧。”
  
  “见鬼,又是那头泥地里的猪?!”
  我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别打断我,克丽斯。我听见威尔逊恐吓莉莲说他知道她们姐弟‘和造反分子搅在一起’,如果莉莲不老老实实跟他合作,他就要把维克多抓起来一片一片活剐了。我相信他真做得出来,显然莉莲也相信了。”
  
  “……所以?”
  
  “天知道莉莲和威尔逊签了什么合同,从那天开始她就假扮夜盲,完美地瞒骗了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要我说,那个少爷已经彻底迷上莉莲、无药可医了。现在看来,莉莲早就知道那天夜里巡警的突袭,没准儿她就是内应,负责拖延时间让他们有机会把自卫队一网打尽。那个傻女孩大概以为只要出卖我们就能保住自己和弟弟,可她没想到对方打算把她和蓝宝一块砍了——本来就是嘛,那些人可是贵族的手下,谁会在意两个流浪儿的贱命?”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从我发现莉莲的谎言时起,就在脑海中给她罗织了千百个开罪的理由。但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孩,终究还是完完整整辜负了Giotto的悉心照料。她背叛了我们。
  
  但是,我心头依然有些无法理解的谜团。
  “既然你早知道这点,干嘛还要逞英雄扑上去挡刀子?莉莲被砍是活该,蓝宝又一向与你不和……”
  
  骸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用仅剩的左眼珠向我翻起白眼。
  
  “kufufufufu……的确,莉莲是个头脑简单又软弱无能的傻姑娘,蓝宝是个打小娇生惯养、跟我话不投机的大少爷。我从来就看不惯他们,他们随便死在哪里都跟我无关。”
  
  “对啊,那样的话……”
  
  ——见死不救不就好了。
  这本不该是对小孩说起的话,但骸这样的成熟小孩无疑能理解我卑劣的生存哲学,而且他一直在付诸实践。
  
  “克丽斯,你以为我会因为‘看不惯’这种细枝末节的理由,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被劈成四块吗?”
  
  “…………”
  
  面对这孩子混合着冷峻与温良的复杂眼神,我又一次张口结舌了。
  
  确实,无论累积了多少私人嫌隙,挺身而出都是人类最原始的“善”之本能。
  ——我过分信奉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反而把这条最质朴的箴言给忘记了。
  
  果然,和我相比,小骸才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笨蛋啊你。被Giotto传染了吗,笨蛋小鬼。”
  我不自觉地捏紧了他的肩膀,把他小小的脑袋靠到自己胸前。
  
  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世故的自私与精明,却又与不可剥离的本性的善紧紧缠绕在一起。两种相反相成的特质撕扯着他,让人不由担心他什么时候会被生生拽裂。
  
  不对,他是“已经开始”被撕裂了。
  他开始变得像Giotto了。
  
  我并不认为Giotto不是个孩子的好榜样,但他实在算不上地下社会的模范标兵。他的慈善属于全人类,以至于对敌人和叛徒都抱持着不必要的悲悯之心,只会在纷争中徒增痛苦。
  
  被Giotto身上矛盾的特质所感染,连我也不受控制地矛盾纠结起来。一方面我希望他上战场时像我一样麻木狠辣,另一方面我又害怕他当真变得冷酷狠毒,再找不回如今这副大男孩的纯善模样。
  
  “不过……虽然我没怎么记恨莉莲,果然还是会不甘心啊。”
  骸忽然把脸埋进我胸前的衣料里,怄气般地细声嘀咕了一句。
  
  “不甘心是指……眼睛的事?”
  
  “怎么可能呢。一只眼睛换两条命,已经够划得来了。我是说莉莲……就像我知道她在说谎一样,她肯定也知道我在帮她隐瞒。但是她到现在为止,连一声‘谢谢’都没对我说过……”
  
  毫无预兆地,胸口某个地方揪心地痛起来。
  这个孩子……只是想要被别人感谢而已吗?
  
  仿佛要印证我的猜想一般,骸翻了个身仰面望向我,嘴唇轻微地开合了一下。
  “哦呀哦呀。我这种自我中心者难得为别人做点事,可能的话真想听一声‘谢谢’啊……”
  
  他用细瘦的手指轻轻捉住我的衣袖,好像犯困似的阖上了左眼。
  
  “……那样的话,我也算是‘被人需要的小孩’了吧。”
  
  ——真想听一声谢谢啊。
  我们这位小英雄渺小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愿望,就这样在烟花盛放的欢乐夜晚渐行远去,然后溶化消失。
  
  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有时连最起码的感激都得不到,甚至只会迎来忘恩负义的出卖。
  
  然而,即使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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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4-02 20:41 只看该作者 21 #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初衷。”
  
  次日早晨,琴房。
  
  我本只是打着送牛奶的名头去向阿诺德打听一下状况,不成想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最让人操心的首领本人背对我站在落地窗前。他裹在白衬衫里的背影依旧清瘦单薄如一张纸,手掌用力抵在干净的窗玻璃上,好像想要抓住窗外飞过的什么东西。
  
  阿诺德还是老样子正襟危坐在钢琴前,他转过头向我轻轻颔了颔首。我这才回想起自己来琴房的借口,连忙紧走几步把冒着热气的牛奶杯递到他面前。
  
  “……真用心呢,埃罗。”
  
  “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推给你罢了。”
  
  看到乳制品的一刹那,他死水般的面孔上再次摇晃起了我所熟知的那种涟漪。
  嗯嗯,果然牛奶神教教众是心意相通的。
  
  当我转向Giotto拐弯抹角地询问起莉莲那件事时,他给我的回答就是上面那句不清不楚的誓言。
  
  “Giotto,这可不算是解决方案。”
  阿诺德一边平静地小口啜着牛奶,一边面无表情地指摘道。
  
  不知是不是牛奶的安神作用,感觉他比初次见面时温和多了……倘若是当时那个好勇斗狠的阿诺德,说不定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一手铐敲过去了。
  
  “解决方案……吗。”
  Giotto苦涩地笑了笑,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我们。
  “克丽斯,阿诺德,如果是你们的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我说的话……会杀一儆百吧?莉莲不是夜盲这件事迟早会曝光,要是她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会对领导层的威信造成很大的动摇。大家会觉得BOSS你要么是软弱,要么是无能,要么是软弱又无能。”
  
  我不确定地出声提案道,顺便向阿诺德一斜眼。他没吭声,只淡淡冲我点了点头,仿佛连话都懒得和Giotto搭。
  
  大概是被我们志同道合的冷酷冲击了,Giotto捂住胸口干咳了两声,我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给他也倒一杯牛奶。
  
  “抱歉,咳……这次不能按你们的意思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莉莲是绝对不能留在这儿了,趁早随便找个地方把她丢掉……喂,你可别哭啊凹凸鸡先生。”
  
  也许是旭日光辉造成的错觉,Giotto的眼睛像是盈满泪水一般折射出了悲伤的光芒。
  但是,当他背对朝阳向我们跨出一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星泪水的痕迹。
  
  “放心,我不会为这点事哭的,克丽斯。其实……昨晚阿诺德向我说明之后,我就连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欸?”
  
  “——今天一大早,G会把莉莲和维克多送到邻镇的孤儿院安顿下来,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生活费。我们在那里不怎么出名,应该不会有人去找孩子们的麻烦。对了,玛蒙也会一起去孤儿院工作……就如阿诺德猜测的那样,她也早知莉莲说了谎,只是一直瞒着我们。毕竟是带了那么久的孩子,玛蒙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杀了莉莲。如果玛蒙留在这里,同样会让你们无法信任吧?我跟她商量过了,付足这段时间的薪水后我们就两清。”
  
  “……”
  
  一夜之间,他就像吸饱水的芦笋一样蹭地长大了。
  
  我一时难以想象,在这不到十二小时的沉重夜晚里,他是如何从这次晴天霹雳的打击中重新振作起来,然后有条不紊地给玛蒙一行人安排好了妥帖的出路。
  
  阿诺德比我率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理智地指出了Giotto计划中的疏漏:
  “那个叫库洛姆的男孩呢?他不可能再和那些人相处下去了吧。”
  
  “嗯,骸会留下来……他一定得留下来。”
  Giotto铁板钉钉地咬着每一个字。
  “这是我们欠他的。他会失去眼睛,也不能全归咎于莉莲的胆小软弱。是我们——阿诺德,克丽斯……是我们不够强大,不足以让莉莲信任,才连累骸受伤致残的。”
  
  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两拍。
  虽然早已隐隐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但没想到是由热爱和平的Giotto指出……这本该是他最讨厌的说法。
  
  不止是出卖我们的莉莲。
  整个温吞水一样心慈手软的自卫队都是共犯。
  
  ——连一个小孩子都不相信我们能够保护她,我们拿什么去博得全西西里人民的信赖?
  
  我们终于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连满脑子乌托邦幻想的首领大人,也不得不承认现实的势利庸俗。人们乐于拥护仁君,但也习惯于依附强权。两者相较,获胜的依然是强权。
  
  这就是西西里岛,这片蛮荒之地上的丛林法则。
  
  “哼……总算下定决心了吗。”
  阿诺德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落在我耳里却有些许赞许的味道。他对Giotto的说法不予置评,只是若无其事地将修长的双手搁到琴键上,苍凉悠长的旋律转瞬席卷了整座房间。
  
  活泼轻快的小夜曲,该和你孩子气的幻梦一起结束了。
  ——他仿佛在用钢琴曲向Giotto如此宣告。
  
  就像科札特·西蒙早早窥破现实、舍弃手风琴扛起猎枪那样,Giotto也早晚必须放弃他手风琴一样浪漫而不切实际的美好希冀。
  
  幸存下来的,只能是铁的血,钢的琴。
  
  “嗯,我想我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阿诺德……克丽斯也是。之前这段时间,各种方面都承蒙你们照顾了。”
  
  Giotto转过脸来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双瞳里泛出的已不是一片清凌凌的水光,而是沙砾一般的干涩坚硬,棱角分明。西西里无情的烈日,就这样把地中海蒸腾成了塔克拉玛干。
  
  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东方的朝阳已完全升起了。
  金红的朝霞落在Giotto同色调的温暖瞳孔里,美得悲壮而又荡气回肠。
  
  ——这个早晨成为了之后一切变革的序幕;阿诺德弹奏的那首钢琴曲,就是“乔托·彭格列”这个名字风闻全岛的前奏。
  
  后来我向他问起那首曲子的名字,他不经心地说那只是他一时兴起随手敲的。如果我没有异议,可以把自己的姓氏冠上去,管它叫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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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4-02 20:42 只看该作者 22 #
多行不义必自毙
  索菲亚·玛蒙是在当天中午离开蓝宝庄园的。
  
  我跨出石拱门的时候,她就站在阶梯底端仰头看着我。她穿了一身丧服似的漆黑风衣,裹着她引以为豪的那条高档开司米披肩,宽边女帽歪在一边,窈窕脸孔被冷风吹得白里透红,水蛇一样卷曲的紫色长发披散到玲珑的背部曲线上。
  
  难怪威尔逊男爵会相中她担当遭受火刑的女巫。她美得简直像个妖精。
  
  大件行李已经收拾好装上了马车,她手上只提着一个结实的黑色小皮箱,不用看也能猜到里头是满满一箱子钞票——那是玛蒙唯一至死不肯放手的东西。
  
  “那么,暂时别过了,亲爱的小英雄。”
  她微笑了一下,向我伸出戴着麂皮手套的纤纤细手。
  术士——尤其是女术士真让人嫉妒到发狂。她们既有卓越的战斗力,又不用担心会因为高强度锻炼累积一身肌肉。
  
  我强迫自己把艳羡的视线从玛蒙保养良好的动人脸蛋上移开,僵硬地捏住她的手指握了握。
  
  “小英雄倒是另有其人……好了,撇开这个不谈。我很遗憾你得离开,玛蒙。”
  
  “哦,这可真叫我意外。Giotto下令把我赶走,我还以为这绝对是你的主意。”
  
  我被她的坦率打击得一个趔趄,差点当场从台阶上翻下。
  “这种话请你藏在心里,亲爱的。嘿,我说玛蒙,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没人性?”
  
  “你要我说实话么,克丽斯?”
  
  “……算了吧。”
  
  见我面色消沉,玛蒙像个爱捉弄妹妹的恶质长姊一样扬起嘴角。
  “放心,这不是批评你,不如说是夸奖。换我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不值得信任的潜在威胁清除掉。……不过,Giotto这次居然凭自己的意志作出了决定,这点更让人意外。看来日后这个自卫团的发展很值得期待呢。”
  
  “是啊。土鸡BOSS的面瘫何时会发展成脑瘫,这点也很让人期待。”
  我开了个玩笑试图活跃气氛,玛蒙也配合地抿唇一笑。
  
  然后,她提着满满一皮箱钞票转身向马车走去。我断定她一出镇子就会遭抢——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我暗暗猜测她摇摆的腰肢和那箱钱哪个对土匪更有吸引力。
  
  “……那,就这样吧。再见,克丽斯。”
  玛蒙背对着我淡淡开口道,声音冷硬如刀片划开玻璃,不含半点离愁。
  
  我点点头,想起Giotto痛下决心时前所未有的强硬眼神。当时的Giotto和现在的玛蒙很相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兆头。
  
  “再见,玛蒙。”
  
  ————————————————————————————————————————
  
  ……虽然拿Giotto的神经性面瘫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我没想到他的病情蔓延得这么快。
  
  当日午后,会议厅。
  
  “要我说几遍都行——让、我、一、起、去!这么重大的庆典,又牵涉萨德里克公爵家,你竟然妄想让我乖乖在驻地留守?!你的面瘫终于发展成脑瘫了吗哦土鸡,所以我才关照你每天要按时吃药……”
  
  “闭嘴死理磕,你的脑子是用肌肉做的吗?!”
  代替苦笑不语的Giotto,坐在他身旁的G先生一撩袖子,拍案而起冲我劈头骂道。
  
  “让你一同潜入?那才是脑瘫病人的举动!克丽斯·埃罗、艾琳娜公主的骑士小姐,行行好,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在公爵庄园里有多出名?任何一个侍应生或女仆都有可能认出你,然后他们就会放声大叫,把我们的整个计划搞得一团糟!”
  
  “你太抬举我了,那些蠢男人只记得有胸有屁股又会抛媚眼的俏女仆的脸,没人在意我这种眼神恶劣的干巴柴火棍儿。”
  我一挺胸脯,信心满满地用粗俗的俚语反驳道。
  
  “……克丽斯,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而且这也不是女孩子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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