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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_59 刘和平(现代)
徐铁英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准备接电话吧。”
望着徐铁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单福明低声骂道:“是来逛窑子的吗?娘的,值班还戴着块贵表!手表、怀表从今天起统统收起来!”
“是,单局。”有一半以上的警察答道。
电话铃这时响了。
那个接电话的警察立刻抄起了电话:“谁呀……国防部?这里不是什么国防部,打错了。”电话一搁,望向单福明。
单福明笑骂道:“狗日的,够坏的!”
那警察笑答道:“什么人没见过,真是。单局,你也去睡一觉吧。”
众警察:“是呀,你也去睡吧。”
单福明:“又想打牌了?”
说到这里,那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干脆谁也不去接。
单福明:“该干吗干吗吧,老子可不管了。”听那电话铃响着,也走了出去。
两副牌立刻拿了出来,两桌牌立刻打了起来。
曾可达在这里是再也问不到方孟韦的去向了。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
门从外面啪地被推开,方孟韦到了,大步走了进来。
走到办公室正中,他停在那里,望向办公桌前各捧着一本账册的邵元刚和郭晋阳。
邵元刚和郭晋阳账册停在手里,也望向他。
方孟韦的目光慢慢找着了孤零零坐在阳台边椅子上的姑爹,但见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
头猛地又转了过来,方孟韦几步跨到办公桌前,一把夺下邵元刚手里的账册摔在桌上,又夺下郭晋阳手里的账册摔在桌上。
二人手里没有了账册,依然站在桌边,望着方孟韦。
“谁给你们的权力,来抄我的家!”
“孟韦……”谢培东站起来。
“您不要插言。”方孟韦盯着邵元刚和郭晋阳,目光已没有了刚才那般锋利,“你们队长呢?”
二人互望了一眼,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
谢培东走了过来:“孟韦,配合他们查账是行长吩咐的。你现在赶紧去找你大哥……”
方孟韦疑惑地再慢慢转过去望谢培东时,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应该是我们行长的电话。”谢培东望向邵元刚和郭晋阳,一副征询他们同意的样子,接着望向了方孟韦,示意他接电话。
电话铃还在响,方孟韦却连电话也不看,愤然离家已经几天,他这时不会接父亲的电话。
谢培东更急了,再一次望向邵元刚和郭晋阳:“请问调查组,我们能接电话吗?”
也没有谁阻止他们接电话啊,邵元刚和郭晋阳纳闷了,对望了一眼,没有接言。
这一激将果然起了作用,方孟韦倏地抄起了话筒,显然不愿听见对方父亲的声音:“北平分行,有话请跟谢襄理说!”
刚想把话筒转给谢培东,对方说话了:“方副局长吗?我是曾可达呀。”
——电话那边竟不是父亲,而是他最厌恶的另一个人!
“曾可达!”方孟韦压抑在心中的无名火一下子全都发了出来,接下来说的话便十分不可理喻,“你有父亲吗?”
谢培东,还有邵元刚和郭晋阳,都有些意外,怔在那里。
话筒对方的曾可达也显然被他问得默在那里。
方孟韦不让对方喘息:“有母亲吗?有没有兄弟姐妹?回答我,先回答我这几个问题,再跟我说下面的话!”
曾可达住处客厅。
“好。我回答你。”曾可达竟然有了几分“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风范,拿着话筒答道,“我有父亲,也有母亲,他们现在都在赣南……没有任何职位,他们都不识字,都是农民,种着家里十几亩田。有一个大哥,分了家,也种着十几亩田……我每个月将一半的薪水寄给他们,贴补家用。”
回答到这里,曾可达发现电话那边的方孟韦沉默了,知道自己这种坦诚的态度又一次起了精神的力量:“方副局长,我们可以谈下面的话题了吗?”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
方孟韦眼中的戾气在慢慢散去,茫然浮了出来。
谢培东虽然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却已经从方孟韦的表情变化中洞察到了曾可达的回话将住了方孟韦。不能让孟韦再在意气之中,他轻咳了一声,示意好好跟对方说话。
“可以谈了,说吧。”方孟韦答这句话时声音竟有些沙哑。
曾可达住处客厅。
曾可达:“方副局长,到央行北平分行查账,不是个人行为,更不是针对哪一个人。关于这一点,从上次建丰同志送给方行长那一套范大生先生的茶具足表心志。我现在打这个电话找你,是听说方大队长带着何小姐开车去了西南军事防线,再往前就是共军的防线了,这太危险。他的性格,我们都知道,谁也挡不住他。我本来应该自己去,为了尊重他,也为了尊重方行长和你,拜托你开车去一趟,沿着京石公路,将方大队长找回来。我的意思,不知道方副局长能否理解。”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
曾可达的要求和谢培东找他回来的目的竟完全一样!
方孟韦的目光转向了谢培东。
谢培东其实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电话,这时由曾可达让方孟韦去找回方孟敖,比自己叫他去找,当然更好。这层意思却还不能流露,只望着方孟韦。
可怜方孟韦,为了让谢培东明白,只好又问:“请问,你刚才说我大哥去了哪个方向?”
谢培东,还有邵元刚和郭晋阳都在望着话筒。
对方复述的当间儿,方孟韦见谢培东依然只望着自己,似乎还没明白,也不能征询他的同意了,只好答道:“找我大哥,是我该做的事,不必客气。”搁下话筒,这才明白了谢培东急着找自己的原因,“大哥怎么会突然开车带着孝钰出了城,而且出了西南防线,去了涿州方向?”
最令人担心的情况果然出现了,谢培东哪里还有时间解释,当着邵元刚和郭晋阳,只好先对他们说道:“这太危险!你们稽查队能不能去几辆车,分头找回你们队长?查账的事,最后也得他来。”
“不需要他们去找。”方孟韦接过话头,转对邵元刚和郭晋阳,“你们队长不在,查什么账。回军营去,告诉你们大队的人,今后来这里查账,除非你们队长本人。走吧。”
邵元刚和郭晋阳对望了一眼,同时答道:“是。”
离开时,俩人还不忘向方孟韦和谢培东行了个军礼,然后走了出去。
“曾可达叫你去找你大哥?”谢培东必须弄清曾可达电话的详细内容。
“是。真不愿听他的指使。”方孟韦露出了焦躁,“我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牵扯到崔叔的事了?”
“不要猜想了。”谢培东既无法解释,更害怕方孟韦深究,“赶紧将你大哥和何小姐找回来再说。曾可达还对你说了什么?”
方孟韦:“说北平警备总司令部通知沿路放行,这摆明了是想让我大哥往共军那边走,栽赃他是共产党。叫我以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名义,去追回来。”
谢培东:“那就快去!找到你大哥时什么也不要问,叫他先把何小姐送回去。然后过来,就说我在这里等他,首先会配合他把明天的配给粮从天津运来,接着再配合他查账。”
“知道了。”方孟韦轻叹了一声,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谢培东倏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是我,小嫂……不用了,你告诉行长就是。孟韦亲自去找孟敖和孝钰了,请行长还有何校长放心。”
程小云在电话那边:“好,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谢培东:“还有,告诉行长,我现在必须去催天津的粮食了,得一两个小时才会回来。”想挂电话,另一重担心又蓦上心头,“顺便问一声,木兰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少顷,才答道:“刚出的门,好像是去找梁教授了……”
谢培东心头又被猛地捣了一下!
——他怔怔地望向阳台那边,望向崔中石到这里来常坐的那把椅子。此刻他是多么希望看见生前坐在那里微微笑着的崔中石啊。
“姑爹,姑爹!”话筒那边,程小云在呼唤。
“……我在听。”呼唤声使谢培东想念的崔中石消失了,只见落地窗外,一只飞鸟掠过!
谢培东突然发现,今日天空如此晴好,一片湛蓝!
程小云在电话那边感觉到了:“姑爹,要不要我去跟何校长说一声,请他出面跟梁教授打招呼,让木兰回来。”
谢培东转过了神:“不用了……赶紧去告诉行长,不要再负气了,随时跟孟韦联系。我也得赶紧去催粮了。”说到这里他按了机键。
接着必须拨另外一个号码了,谢培东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已经拨不准号码了。
他停住了,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一下一下拨了这个号码。
电话通了。
谢培东:“中国银行分理处张先生吗?”
“我是。”对方张月印的声音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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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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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商行的二楼小房内,张月印见到了焦急的谢培东。
“怎么会这样?”张月印望着谢培东,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谢老,您亲自跟他接头,方孟敖怎么会突然离开,还拉上何孝钰同志出了西南防线?”
“是我的工作有问题。”谢培东心情十分沉重,这个时候任何客观解释都不能代替自我检讨,“我忽略了他突然知道我是崔中石同志的上级后,反感会如此强烈。崔中石同志的牺牲,毕竟我有责任……”
“组织上现在没有叫我们讨论崔中石同志牺牲的责任,谢老!”一直在那里来回焦躁走着的老刘,这时停住了脚步,“中央给华北城工部和我们北平城工部下了死命令,六点前必须上报国民党‘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这个时候只有方孟敖知道这个行动的内容,他却跑了!还拉着何孝钰。他到底要干什么?!”
谢培东叹了一声:“问题可能是我将梁经纶铁血救国会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却忽略了他会因此担心何孝钰的安全。他突然把何孝钰带出去,应该是这个原因。”
“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了!”张月印站起来,“方孟敖如果把梁经纶的身份告诉了何孝钰,我们下面的工作就完全被动了。要是方孟敖真的把何孝钰往解放区送,后果更不堪设想……”
“只有等方孟韦将他们追回来了。”?谢培东,“接下来的工作我想办法弥补。”
“方孟韦能追上他们吗?”老刘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对谢培东的那份敬重,“万一追不上,陈继承和徐铁英那些人在涿州接合部抓住他们怎么办?!”
谢培东:“铁血救国会还要利用方孟敖执行他们的‘孔雀东南飞’计划。曾可达现在也应该通过蒋经国在向国民党防线的中央军打招呼了,应该会截住方孟敖……”
“真是敌我不分了!”老刘十分焦躁起来,“这个方孟敖到底是我党发展的党员,还是蒋经国发展的铁血救国会成员!”
“老刘同志!”张月印阻止了老刘的激动情绪,“这是中央的部署,我们北平城工部不要妄下结论!马上电报刘云同志,上报中央吧。立刻去帽儿胡同发报,我先走,老刘过五分钟走。谢老,您也不要坐汽车了,叫北平分行的汽车回去,改乘黄包车随后赶来。”
国民党没有想到,共产党也没有想到,方孟敖的车在开往涿州的途中突然又岔离了京石公路,从一条小路折到了永定河边一段人迹罕至的河堤上。
七八月正是永定河汛期,河水充沛,沿堤一棵棵柳树,柳丝正长。车在树荫下,人在树荫下,暑气顿时去了不少。
方孟敖:“这个地方不错。”
何孝钰一直没有接言,也一直没有看他。
两个人各自远望。
东北望,已不见北平;西南望,远处是莽莽苍苍的太行山脉。
“会游泳吗?”方孟敖又问。
“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来游泳?”?何孝钰终于接言了。
方孟敖回过头,望向她:“你会不会吧?”
何孝钰:“会,我不游。”
方孟敖:“我要是逼你下水呢?”
“你不会。”
“我会。”方孟敖面对河流坐下,“最后一次见崔叔,是在后海。他告诉我自己不会水,我还是把他逼了下去。直到见他没了顶,好久没出来,我才跳下去救了他。”
何孝钰心一揪,呼吸都屏住了。
“知道我为什么逼他下水吗?”
何孝钰望着他的背影,不敢接言了。
方孟敖依然坐着:“1946年9月10号,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崔中石在杭州笕桥航校发展方孟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8年8月1号,在北平后海,崔中石告诉方孟敖,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共产党,因此方孟敖也不是什么共产党。”
说到这里,方孟敖站了起来,猛地回头望向何孝钰:“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下水了吗?”
何孝钰只能望着他。
方孟敖:“你有表吗?”
何孝钰:“没有。”
方孟敖:“我的表那天晚上也送给崔叔了。手腕给我,我数数你的脉搏。”
何孝钰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背后,但也就只是动了一下。
方孟敖一笑:“那就你自己数吧。我的脉跳一分钟六十下,正常人一分钟七十下。你也是正常人,按每分钟七十下,帮我算时间。”
“你到底要干什么?”
方孟敖开始脱上衣,脱军靴,脱长裤:“在昆明我跟美国飞虎队比过憋水。他们最厉害的能憋两分十秒,我坚持最久能憋两分半钟。你数一百七十五下,我要是还没有上来,就是找崔叔去了。”
何孝钰还在惊愕间,但见身影一跃!
河堤上已经不见了方孟敖,永定河水泛起好大一圈涟漪!
呆呆地望着涟漪泛尽,何孝钰这才突然想起了要数脉搏,手指搭上手腕却完全找不到脉跳,赶紧将手放在胸口,去数心跳,乱数了一阵,全然没有记住数字。
她不再数了,睁大眼,搜寻着河面。
上游,只有河水在流。
下游,也只有河水在流。
“方孟敖!”何孝钰对着河水大喊了一声。
永定河毫无反应,只静静在流。
“方孟敖!你这个坏人……”
咬牙说了这声,何孝钰纵身跳进了河里。
她还真会游泳,游到河心,便潜下去寻找方孟敖的身影,可惜河水不是太清,水下能见度也就在两米开外。
何孝钰从水里跃出来,急换了一口气,猛甩了一下湿发上的水,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那辆吉普车的下游十几米处了。
堤上没有方孟敖的身影,河面上也仍然没有方孟敖的身影。
何孝钰却被水流推着,离下水处越来越远。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了,还是奋力一跃,向着上游处,发出了大声哭喊:“方孟敖——”
喊了这一声方孟敖,何孝钰突然感到永定河水的力量比刚才大了,越来越大;自己的力气比刚才小了,越来越小。
载沉载浮,她知道自己已经游不到岸边了,也没有想游到岸边。
她开始下沉,任由自己下沉,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或许能在水下见到方孟敖。上身横沉,下面的学生裙瞬间浮了上来,在接近水面处像一圆莲叶。
那圆裙子也载不起何孝钰了,沉了下去。
水面的阳光,越在水下,越见明亮。
——有一双眼能透过水面这层阳光看见天空!
方孟敖竟然一直在水下跟着何孝钰的身影潜泳,清楚地看见那圆裙影斜着沉了下来。
就像一条鱼,他倏忽飙向裙影,两手握住了裙下的双脚,往上一送。
何孝钰立刻穿水而出,身体升离水面足有一米高!
何孝钰吐出一缕水,满目日光,云在青天。
突然一个闪念,她就想这样停在水天之间。
可很快水下托举着她的手又松了。
她的身子刚沉到水面,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来,有力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何孝钰看见了方孟敖,扭动手臂就想挣脱他,可软软的,哪里能够挣脱。
方孟敖挽着她向岸边游去,就像一条大船拉着一只小船。
帽儿胡同二号四合院北屋。
张月印从发报员手里接过回电,才看了一眼就怔在了那里。
“严厉批评了?”老刘猜道。
“批评什么?”张月印心情更不好了,也不看他,只将那纸电文递了过去,“刘云同志去华野司令部开会了。”
老刘看了电文更焦急了:“能不能直接跟华野司令部通电?”
“不能。”张月印立刻否定了他,“北平城工部只能跟华北城工部直线通电。”
“那就不能等了。”老刘望向张月印,“中央六点前需要我们的情报。我提议,谢培东同志立刻坐北平分行的车沿京石公路去找。见到方孟敖马上传达上级指示,叫他去见曾可达,弄清楚‘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还有那个刘兰芝是谁。”
张月印望向了谢培东。
谢培东沉思片刻,答道:“我可以去找。能不能找到不说,就是找到了,也绝不能够叫方孟敖去向曾可达打听‘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打听刘兰芝是谁。”
“中央的指示不执行了?”老刘紧盯着张月印。
张月印也只好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敌工部门有原则,我请求向中央解释。”
老刘:“解释什么?我们发展的党员不听党的指挥了?”
谢培东也表现出了强硬的坚持:“敌工部在并入城工部以前,一直有一条铁的纪律,任何特别党员都有特别任务,在中央命令执行特别任务前,不能给他们派遣任何其他任务。方孟敖就是周副主席指示发展的特别党员,铁血救国会又正在不择手段利用他,他的任何举动都已经牵涉到中央的大局。我们现在派他去向曾可达探听情报,立刻会引起曾可达的怀疑,后果将十分严重。一定要我这样做,除非周副主席同意。”
“无须请示了!”老刘立刻停止了脚步,态度十分强硬,“六点前向中央报告‘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就是周副主席的指示,而且是毛主席在亲自过问,这就是现在最大的大局!谢老,你们敌工部可以拿特别党员说事,我们北平城工部不能不执行毛主席的指示!”
谢培东立刻回道:“那就电告中央,说是我谢培东不执行毛主席的指示!”
“你说什么?!”老刘惊住了。
张月印也愕在那里。
“我愿意接受组织最严厉的处分!”?谢培东闭上了眼睛。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永定河边。
两个特别党员哪里知道他们的上级组织正为他们陷入困局。
在吉普车后座,衣裙贴湿的何孝钰,将手慢慢伸向一口大号美国空军专用黄褐色纹皮箱。
按钮弹开了。
皮箱的最上层赫然摆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美式空军制服。
将制服放在一边,露出了也是叠得整整齐齐洗得雪白的衬衣。
捧起衬衣,何孝钰目光定住了——
两幅精致的镜框并列摆在那里!
左边镜框,两个穿着美式空军短袖衬衣的人,在灿烂地望着她笑:一个是笑得像中国人的陈纳德,一个是笑得像美国人的方孟敖!
右边镜框,一个穿着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的人,一个穿着美式空军制服戴着大檐帽的人,在温情地望着她笑:穿西服的是笑得像大哥的崔中石,穿制服的是笑得像小弟的方孟敖!
何孝钰怔怔地跟着笑了一下,接着心里一酸,捧起两幅镜框,又看见了一只精致的橡木酒盒,酒盒上印着“Chateau?Lafite??1919”。
一瓶酒和一箱子衣服、两幅照片装在一起,随身带着,显然不只是因为“1919”才珍贵。
她小心地放下镜框,捧起酒盒,答案果然写在背面的两行文字上。
左边一行是英文:“送给我最勇敢的中国朋友??陈纳德??1942年昆明”!
右边一行是中文:“送给我最敬爱的中石大哥??方孟敖??1946年杭州”!
——陈纳德送给方孟敖的,方孟敖又送给崔中石的,这瓶酒却依然静静地躺在皮箱里!
何孝钰倏地望向窗外。
没有了陈纳德,也没有了崔中石,只有谜一样独自坐在河边的方孟敖!
帽儿胡同二号北屋。
这里的沉默还在笼罩着张月印、老刘和谢培东,三个人仍然谁都没有说话。
一个声音萦绕着张月印悄悄响起:“谢培东会提出电告中央,说他不能执行主席的指示……任务没有完成,城工部还能集体承担工作责任;而这句话电告上去,则完全可能断送一个老共产党员的政治生命,还有方孟敖这个特别党员的政治生命……”
“老刘。”张月印不能再沉默了,慢慢望向老刘,目光好复杂,“谢老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听清楚了吗?”
老刘当然明白,张月印这是在想保护谢培东。他望向下方,沉默了两三秒钟,答道:“这牵涉到党的立场问题。我是党员,听清楚了,不能说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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