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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_15 刘和平(现代)
曾可达望向二人:“那我们就一起来斟酌一下吧。”把报纸摊在茶几上。
两个青年特工站起来,走到曾可达那边,一起低头看着报纸。
曾可达望着第一版一篇报道:“看着这篇报道。记住我说的数字,你们按数字记住每个字。”
两个青年特工睁大了眼,专注地望着那篇报道。
曾可达:“七、十三、十四、二十六、三十二、五十四、五十九、六十。”停住了。
两个青年对望了一眼,有些明白了。
曾可达:“念出文字吧。”
“是呀。”曾可达感叹了一句,“不要研究了,一万年也研究不出结果的。”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曾可达站了起来,两个青年特工便自觉地想退出去。
“你们坐。”曾可达走过去接电话,听了一会儿,“方大队长有权力去崔中石家,你们不许干涉。关注那个孙秘书的动向就行。”放下了电话。
一个青年特工:“可达同志,正要向您报告,火车到站后有两辆车开到了站台上接崔中石。一台是北平警察局的吉普,一台是奥斯汀小轿车,像是北平分行的车牌号。方孟韦和徐铁英的秘书亲自接的崔中石。”
曾可达站在那里,想了想,然后对两个青年特工:“坐吧。给你们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你找哪位啦?”叶碧玉开了院门,望着眼前这位挺拔的飞行员军官,满脸防范。
方孟敖站在门外,当然知道这个开门的就是崔中石的夫人,目光便流露出诧异:他想象中的崔夫人是个知识女性,而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一个典型的上海弄堂女人。
方孟敖更得礼貌了:“请问是崔副主任的夫人吗?我叫方孟敖,崔副主任经常到杭州看我。”
“哦!”叶碧玉这一声有些夸张,却是由衷发出来的,“侬就是方大公子啊!快进来,中石呀,中石!方大公子来啦!”
崔中石在北屋门口的目光!
方孟敖在院门内的目光!
叶碧玉关院门的动作似乎因两人目光的凝固,比正常的速度慢了一半。
院门关上了,闩上了。
方孟敖大步向崔中石走去。
崔中石缓慢地向方孟敖迎来。
叶碧玉动作更快,超过了方孟敖:“快到屋里坐,我去切西瓜。”说话间已从崔中石身边进了北屋。
方孟敖和崔中石在院内站住了,相顾无言。
突然,方孟敖不再看崔中石,眼睛大亮,擦肩走过崔中石,向北屋门走去。
北屋门边,左边大儿子趴着门框,右边小女儿趴着门框。
两双好奇的眼都在看着这个仿佛比院内那棵槐树还高的叔叔!
方孟敖在北屋门口站住了,弯下腰:“你是平阳,你是伯禽。”
两个孩子仍趴在门框边,先后点了下头。
崔中石过来了:“这是方叔叔。还不叫方叔叔好?”
大儿子伯禽、小女儿平阳这才站直了身子,同时行着当时学校教过的流行鞠躬礼:“方叔叔好!”
方孟敖两手同时插进了裤兜,抽出来时向两个孩子同时摊开,手掌心里各有一把美国巧克力!
太奢侈了!伯禽和平阳目光大亮,却没有立刻去接,同时望向父亲。
崔中石:“还不谢过方叔叔?”
“谢过方叔叔!”两个孩子都是用两只手才将方孟敖掌心中的两大把巧克力拿完。
崔中石:“回房间去,做作业。”
两个孩子又十分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方叔叔!”小跑着高兴地奔西屋去了。
叶碧玉显然切好了西瓜来到了门边:“方大公子先坐,你们谈,我去沏一壶西湖龙井。今年的新茶,中石几次吵着要喝,我一直没有开封,就知道留着有贵客来。”
果然唠叨。
方孟敖今天好耐心,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谢谢!谢谢了……”
“还不陪方大公子进屋坐!”人已经向西屋走了,那叶碧玉还在唠叨,“你个金库副主任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
崔中石望着方孟敖苦笑了一下。
方孟敖回以爽朗的一笑。
两人这才进了北屋的门。
暮色悄然苍茫,院子里那棵槐树上空出现了几点归巢的鸦影。
和敬公主府大院。
越来越多的乌鸦在暮色中归巢,不是落在崔中石家小院那棵槐树上,而是在一大片浓荫的大树上空盘旋。给人一种平常百姓鸟,飞入帝王家的感觉。
可这时旧时的帝王家却聚集了比平常百姓生活还惨的东北流亡学生。
方孟敖将住所让给了他们,可入学依旧是梦想,吃饭也还是没有给解决。
迫于压力,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运来了几卡车饼干,发到每人手里也就只有两包。许多人都聚集在院落里,分外地安静,因为梁经纶来了,还有好些燕大学生自治会的同学也来了。
何孝钰、谢木兰也被燕大的同学叫来了,这时悄悄地站在院子的角落,掩藏在东北同学的人群中。
梁经纶站在一座宫门建筑的石阶上,他的身边站着好几个健壮的男学生,这几个男学生中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竟是昨天晚上骑自行车护送曾可达的那几个青年,隐蔽的中正学社特务学生!
“我们很内疚!”梁经纶对着无数双渴望的眼睛说话了,“还是没有能给你们争取到入学的合法身份,甚至没能给你们争取到每天半斤的粮食。”
一片鸦雀无声——严格地说,只有归巢的鸦雀在树上鸣叫的声音。学生们仍然安静地在等着听梁经纶说话。
梁经纶接着说道:“没有什么救世主了!同学们,要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全靠我们自己!”
“反对腐败!”一个东北学生带头喊起了口号。
“反对腐败!”许多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反对内战!”
“反对内战!”
——“反对迫害!”
“反对迫害!”
树上的鸦雀都被惊得满天飞了起来!
梁经纶双手下压,示意学生们安静。
大家“三反”以后,又安静了下来。
梁经纶:“但是,我们还是要相信,有更多有良知的人在关心你们。许多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在关心你们,当局也有正义的人士在关心你们。你们为什么能住进这座住所,北平青年航空服务队就有正义心!他们如果真心反贪腐反迫害,我们就应该以百倍的真心欢迎他们!协助他们!”
“请问梁先生,我们怎么协助他们?”是那天代表学生和方孟敖对话的那个东北学生在发问了。
“我们懂经济,可以帮他们查账!”大声嚷出这句话的竟是谢木兰!
许多人都向谢木兰的方向望去。
何孝钰想要阻止谢木兰已经来不及了。
梁经纶也一惊,这才望见了何孝钰和谢木兰,飞快地盯了她们一眼,接着向身旁一个学生使了个眼色。
那学生当时没动,但已做好走向何孝钰、谢木兰的准备。
梁经纶不再看何孝钰和谢木兰,向着人群:“至于怎样争取我们的合法权益,最重要的是两条:第一,同学们不能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跟枪弹对抗;第二,我们怎样协助北平青年航空服务队把当局的贪腐真正地揭露出来!你们商量一下,每校选出一个代表,十分钟后到后面的房间,我们开会。”
底下立刻人声纷杂起来。
那个收到梁经纶眼色的学生这时已悄然钻进人群,向何孝钰、谢木兰挤去。
崔中石家北屋客厅的一角,一个高几上摆着一台手摇唱机,这时已经被打开。
唱片已经摆好,崔中石摇了最后几把摇柄,发条上足了。他将唱针对准了正在转动的唱盘。
立刻,周璇原唱的歌声传了出来: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崔中石动情地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的目光渐渐收了,神思却显然已经随着歌声飘向了看不见的空间,已经飞逝的过去。
团圆美满,今朝最……
“侬烦不烦啊?老是这首曲子,耳朵都起茧了。”叶碧玉捧着一个茶盘,托着沏好龙井的茶壶和两个杯子,进门就唠叨。
周璇仍在唱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谢谢嫂夫人。”方孟敖站起接茶。
“方大队长快坐下。”叶碧玉对他却是过分地热情,“你不知道啦,要么就十天半月不回家,回家就听这个曲子。方大公子不是外人,也不是你嫂子疑心重。三年前去了趟南京,就喜欢上了这首歌,也不知道是哪个美人唱给他听的。人在家里,心却在别人身上。”
崔中石好生尴尬,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却一阵感动涌了上来。
三年前在杭州笕桥航校初见崔中石的那一幕如在眼前:
方孟敖手里拿着母亲和妹妹的照片,在低声吟唱《月圆花好》。
崔中石眼中闪出了泪花,跟着他吟唱了起来。
一曲吟罢,崔中石紧紧地握住了方孟敖的手,那声音动人心旌:“孟敖同志,我代表党,代表组织,送你一个祝愿:花长好,月长圆,人长寿!”
……
“方大公子!方大队长!”叶碧玉的呼唤声引来了方孟敖的目光,“你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是不是中暑了?我给你拿藿香正气水来?”
方孟敖一笑,笑得叶碧玉怔在那里,这个青年笑起来真好看!
崔中石这时也陪着笑了,对老婆说道:“多亏是自家朋友,你这些胡乱猜疑,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干事了?”
方孟敖真诚地望着叶碧玉:“嫂夫人,我今天还真来对了,我替崔副主任辩个冤。三年前他到杭州来看我,我喜欢这首歌,他也喜欢了。这张唱片还是我送他的。你说的那个美人,就是我。”
叶碧玉愣在那里:“侬个死鬼,从来没听他说过。方大公子千万不要介意。”
方孟敖又笑了:“我又不是美人,哪会介意?”
叶碧玉跟着尴尬地笑了:“请饮茶,你们谈。好朋友了,多谈谈。”再也不敢唠叨,匆忙走了出去。
周璇还在唱着。
崔中石面容严肃道:“孟敖同志,刚才那些话你不该说。”
方孟敖面露不解,望着崔中石。
崔中石低声地:“这是组织秘密,对谁也不能说。”
方孟敖立刻笑着手一挥:“这算什么秘密!你代表家里来看我,谁不知道?我们喜欢听同一首曲子,谁还敢拿这个来加我的罪名!”
崔中石更严肃了:“这正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国民党中统、军统,还有铁血救国会新发展的中正学社,他们吃的都是这一行的职业饭。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被他们当成线索,都可能由此引起严重后果!我们以前交往的事,你不能再说一个字。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以拒绝任何人的提问,尤其要警惕别人通过闲聊套你的话。千万要记住。”
方孟敖认真地点了下头,接着低声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今天可是南京方面直接交了任务,叫我查民食调配委员会,还要查北平分行。民食调配委员会我好查,可查北平分行,就是查你。”
“不对。”崔中石望着他,“查北平分行不是查我,你该查就查。当然,你查不出什么来。等到该让你查出来的时候,会告诉你。记住,你查我,在感情上一定要为难,带着为难还得查我。现在已经有两个方面在注意你和我的关系了。”
方孟敖见他停顿,也不问,只是等着听。
周璇还在唱着。
崔中石更靠近了他,声音虽低却十分清晰:“一个方面是曾可达。我来北平的路上,一直有他们的人跟着。另一个方面不是别人,是你爸爸!”
方孟敖一怔。
崔中石:“具体原因我不能跟你说。你爸爸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由此也怀疑上你的身份了。这一关很难过。你务必注意,方孟敖从来就不是中共党员!平时你是怎么做人做事,接下来还是怎么做人做事。只要你忘记自己是中共党员,任何人就都没有办法伤害你。组织已经有指示,该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无须请示。保护你是最重要的任务!”
周璇已经唱到不知是第几遍的最后一句了:
柔情蜜意满人间。
方孟敖眼中的崔中石从那个大哥的形象慢慢虚幻了。
一个清秀端庄慈祥微笑的妇女慢慢浮现在眼前——就是照片上他的母亲!
方孟敖轻轻地说道:“我记住了,您放心好了……”
只有崔中石才能感觉到,方孟敖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间像十年前那个大孩子的状态——这是儿时常对母亲的承诺。
崔中石:“几点了?”说着到桌上去拿那块怀表。
方孟敖已经看了手上那块欧米茄手表:“八点二十了。”
崔中石:“我得走了。徐铁英约了行长和我九点在你家见面。你也回军营吧。”
“徐铁英约见你们?”方孟敖眉一扬,“他想干什么?!”
崔中石:“都不关你的事!记住了,去干你该干的事。牵涉到我,你都不要过问。”
方孟敖沉默了少顷:“你自己要保重。真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能对付他们!”
崔中石轻轻跺了一下脚:“要我怎样讲你才明白?组织交给我的第一任务就是保护好你!回去吧。”
方孟敖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崔中石,毅然转身走出北屋门。
“嫂夫人,我走了!”
崔中石望着院中方孟敖的背影,一阵忧虑尽在眉目间。
西屋窗内也有四只小眼睛在偷偷地望着院子里的那个方叔叔,满是好感。
叶碧玉碎步奔了出来:“这就走了呀?侬要常来呀!”这两句话说得已充满了亲友之情,全无了巴结之意。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回避了。
站在厅门内的只有一个谢培东。
崔中石站在厅门外,两人目光短暂一碰。
崔中石微微鞠躬:“谢襄理好!我来了。”
谢培东:“上楼吧,行长和徐局长已经在等你了。”
“是。”崔中石进门,向左边的楼梯走去。
方邸洋楼二楼行长办公室。
不知何时,从不摆设桌椅的高大南窗前摆下了一只细藤编的圆茶桌。
靠窗,茶桌的左右,方步亭坐在右边的藤椅上,徐铁英坐在左边的藤椅上。
靠里边,那只空着的藤椅显然是为崔中石留的。
“行长!”崔中石在门边微微鞠躬,仍站在原地。
“没看见徐局长吗?”方步亭一脸祥和,语气中所带有的责怪也是对自己人的那种亲切。
“徐主任好!”崔中石满脸含笑,紧接着自我责备,“看我,叫习惯了。现在应该称徐局长了。”
方步亭稳坐着,徐铁英却客气地站起来:“小崔呀小崔,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老兄?”
方步亭:“徐局长请坐吧。论辈分,在你我面前他还是小辈,规矩还是不能乱的。你也坐下吧。”
徐铁英仍然站着,直到崔中石走到椅子前,还殷勤地伸了一下手,让崔中石先坐。
崔中石当然不能先坐,望向方步亭。
“这是看得起你。恭敬不如从命嘛。”方步亭太知道徐铁英的做派了。
“失礼了。”崔中石只得先坐下。
“这就对了嘛。”徐铁英这才笑着坐下,又拿起壶给崔中石面前那只空杯倒茶。
崔中石又要站起接茶。
“坐着,别动。”徐铁英真是极尽笼络之能事。
崔中石只好坐着双手虚围着茶杯,待徐铁英倒完了茶双手捧起,浅浅地喝了一口,又双手轻轻放下:“徐局长太抬举我了。”
“错。”徐铁英还是那脸笑,“抬举你的可是方行长。方行长抬举了你,你又代表方行长尽力关照我们这些朋友。小崔,以茶代酒,饮水思源,我们俩敬行长一杯。”
两人都端起了茶杯。
方步亭也端起了茶杯:“小崔呀,徐局长这话可不能当真啊。孟敖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可全靠的徐局长。你不要动,这一杯让我先敬徐局长。”说着一口喝了。
徐铁英没有立即喝茶,十分真诚地说:“步亭兄,你这句话一是不敢当,二是总感觉有些见外。且不说孟敖是步亭兄的公子,他也是国军的栋梁啊。你收回这句客气话,我就喝。”
方步亭:“我收回。”
徐铁英立刻一口喝了杯中茶,不待崔中石去拿茶壶,抢先拿起了茶壶,先给方步亭续了,又给自己续了,双手端了起来,望着方步亭:“不是我羡慕,步亭兄,几十年了,跟我的人也不少,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小崔对你忠诚啊!我们俩敬小崔一杯。”
崔中石下意识地微微低下了头。
方步亭望他时便察不着他的眼神了。
方步亭还是端起了茶杯:“铁英兄,你可别把我的属下都宠坏了。不过说到忠诚,有时候自己一手带出的下级比儿子还靠得住啊!小崔,端杯子吧。”
崔中石心里飞快地将方步亭这几句话琢磨了一遍,神情却还是以往那个小崔,虽然端起了杯子,却说道:“行长,徐局长是客气,您可不应该这样批评我。我干的那点事,当不起行长这个评价。”
“我这是批评吗?”方步亭望着徐铁英,“看到了吧,做上级的有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对。下级不相信你呀!”
“还不快喝了。”徐铁英装出责怪的样子,“真要让行长觉得你不相信他?”
崔中石举起杯子慢慢喝了。
徐铁英笑了,等着方步亭,同时将茶喝了。
三只杯子搁下时,突然出现了一阵沉默。
客套周旋一过,言归正传前,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短暂沉默。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营房。
方孟敖大队一向纪律严明,平时,冬天都是晚上九点,夏天都是晚上十点吹就寝号。可今天大队长有命令,每天晚睡两个小时,学算盘。
因此营房里灯火通明,有些是一对一,有些是一对二,在各自的床边或蹲或坐,会打的教不会打的。
算盘声一片。
突然,靠营房门边的算盘声停了。
接着,所有的算盘声都停了。
队员们的目光都望向了营房门口,都有些诧异,有些队员站起来,然后大家都站了起来。
方孟韦取下了帽子,带着尴尬笑着,望向离自己最近的陈长武:“打搅你们了。大队长在吗?”
陈长武没有回言,只是向顶端的单间点了下头。
方孟韦:“你们接着打。”迎着那些目光一边点着头,一边向方孟敖的单间走去。
背后又响起了刺耳的算盘声。
营房方孟敖房间。
“爹叫你来的,还是徐局长叫你来的?”方孟敖一边拿着暖瓶给方孟韦冲咖啡,一边问着,“这咖啡不错。哪里弄的?”
接连两问,方孟韦坐在办公桌边,当然是回答后面一问:“央行的人从美国带回来的。”
方孟敖将咖啡递给方孟韦:“你还没有回答我。”
方孟韦:“我自己来的。心烦,来看看哥。”
方孟敖望着弟弟的眼睛:“‘七五’的事情还没有给学生一个交代,学生随时会上街抗议。你这个警察局副局长还有闲空来看我?”
“哥,在你眼里我能不能不是警察局副局长?”方孟韦也望着大哥的眼睛。
方孟敖突然感觉到弟弟还是那个弟弟,聪明、敏捷,但干任何事情都是先想别人,后想自己。这一点像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像妈妈。
方孟敖很难得叹气,这时竟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说,在你们眼里我能不能不是稽查大队的大队长?”
“是。”方孟韦立刻肯定地答道。
方孟敖:“那我就可以不查北平银行的账?”
方孟韦沉默了片刻,又抬起了头:“大哥,你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北平这本烂账你查不了,谁也查不了吗?”
方孟敖:“说下去。”
方孟韦:“铁血救国会那些人里面就有很多是学经济、学金融的,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为什么不组织他们来查?倒叫你们这些空军来查?”
方孟敖:“说下去。”
方孟韦:“那就说明,他们是叫你来查爹。可爹早就看到了这个时局,一开始他就没管民食调配委员会的账,全是让崔叔在管。”
方孟敖诧异了一下:“你管崔副主任叫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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