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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迪密码TXT完整版

_2 埃斯特万·马(西班牙)
“您知道我是谁吗?”隔了五分钟后,玛丽亚开口问。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我不是一直都那么笨,只是有时候会变呆而已。”外公开玩笑地说。
“您要我给你念什么东西吗?”
“不用。我有件事要对你说。但你先告诉我,你有男朋友吗?”
“有。”
“他叫什么名字?”
“米格尔(Miguel)。”
外公几乎跳起来。
“就是这个名字!Michael!”他大声念着这个名字,“就像屠龙猎人11 西方语言中有很多人名都来源于《圣经》,例如“Michael”:它本是犹太教、基督教和*教的“天使长”(archangel),《圣经》中以希伯来语译作“米迦勒”,但作为普通人名字却译成“迈克尔”,德语拼写与英语相同但读音不同,通常音译为“米歇尔”或“米切尔”。西班牙语则拼写也略有区别,作 “Miguel”,音译为“米格尔”。而此处的“屠龙猎人”即是指天主教神话中的Saint Michael,中世纪神话中曾杀过恶龙的圣人。一样!他是做什么的?”
“他不是杀龙的,外公,如果您担心这个的话。”玛丽亚开玩笑。
“好吧,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个。告诉我他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爱你吗?”
她沉默了几秒钟,每次他都会问相同的问题。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给他相同的答案:
“他很爱我,外公,他很爱我。”她差点要加一句:“和您一样。”但忍住了,“他是数学家。他在大学教书,而且一边做研究。”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四年前他拿到菲尔兹奖22 Fields Medal,据加拿大数学家约翰·查尔斯·菲尔兹的要求设立,每四年颁奖一次,以表彰卓越的年轻数学家,得奖者须在四十岁以下。,那个奖相当于数学界里的诺贝尔。那时候他三十六岁……可是,他真的爱你吗?”
玛丽亚对这种回光返照的记忆已经不会感到讶异了,她试着继续跟他说下去。
“他研究什么?”
“呃,他想要解出千年来七大数学难题的其中一项。他整天都在算一些我不懂的东西。几何化猜想和理论。可是您别以为他是图书馆里的书虫。他很风趣,而且有很多爱好。听音乐啊、看书啊。反正,米格尔是活在现实里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视野的话,在任何一方面都不可能行。我的老师说大自然会给我们最好的答案,问题是要知道怎么去观察……他真的理解你吗,他真的爱你吗,玛丽亚……我是说你有没有想结婚的事,成家……我又老又病,我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一起的男女朋友,没有约束……每个人各行其是、自由自在、独立,只想工作的事。”
玛丽亚去美国前还为了这个和她外公争论过几次,但她今天很高兴,她本以为他的情况会更糟。和外公说话可以让他远离他的黑洞,可是多久以后他又会再掉回去呢?
“你能够为他放弃一切吗?你的男朋友呢?他能不能为你放弃数学,他的学业,就只是因为他爱你?”
说完这些话,外公转过来看她。玛丽亚颤抖了一下,她很高兴外公头脑清晰灵敏,就像她记忆中的样子。但他的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疑惑。她真的做得到吗?那他呢?米格尔会为了她放弃一切吗?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又是什么?一个好工作、在专业领域受人肯定、不错的房子、舒适没有波折的生活,还有……还有什么?
第一部 骑士(8)
“这很重要,你要跟我说实话……”
“外公,我们……我们不想互相约束……我们互相吸引,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独立的成年人,您要了解。这个世界已经和您年轻时大大不同了。我们的工作很重要。我们互相尊重。我们不想成家,我们相爱,而且……”
外公摇头阻止了她的话,然后又把脸转向窗子,望着街上的扰攘。
“没关系,我们别为了这个吵架,但我觉得很奇怪……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会永远改变你的一生。我会害怕,是因为我要告诉你的事,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能了解。只有他们才会为了爱放弃一切,不求回报。你如果找到一个能这样的人……你如果能找到一个为了你放弃一切的人,那样的话就会有奇迹。我知道这种想法已经落伍了,可是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爱是什么,是很悲哀的……”
玛丽亚不知如何回答。她被米格尔吸引,他们有一些共同的兴趣,他们会出去吃饭,常常碰面。可是两人都很自由,也并没有互相承诺过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从没有让外公失望过,以后也不会:她是一个信仰深厚的人,同时也尊重和珍惜外公的教导。
老人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外孙女。她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清醒,似乎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幻觉。他随时都可能再度跌回深渊。
“别伤心,玛丽亚。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个我对你说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一个信任你的人。不管你们是否结婚、生孩子、住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但一旦你找到真正所爱的人,就算他在很远的地方,你也会一直把他放在心里,而且你会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一颗眼泪滚下玛丽亚的脸颊。外公伸出一根手指,温柔地接住了泪滴,然后透过窗户的光,看着那滴眼泪。在那天下午的暮色中,一道金色的光照亮了那滴眼泪。
“你看到了吗,玛丽亚?整个宇宙都在这里面……我的老师一直对我说……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所有的人类都在里面。在这小小一滴眼泪里,我可以看到整个宇宙、时间、生命、星星……就像一面镜子。是啊……”
老人有几分钟陷入了沉思,玛丽亚以为那就是他最后的清醒时光。她的喉头像是打了个结,因为外公选择了最美的方式向她永别。但时间还没到,老人突然问:
“你知道我的老师是谁吗?”
“不知道,外公。”
玛丽亚一直不知道外公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一直说的老师是谁。她记忆中外公年纪很大、很快乐,身旁总是有许多关于建筑的书。
“他是谁?”玛丽亚好奇地问。
“安东尼奥·高迪。”
对于这句话,她不难相信。她心算了一下,高迪逝世时外公还只是个小孩。他一辈子都非常景仰这位天才建筑师,而这样的景仰也遗传给了她。同时外公对高迪的认识也超乎寻常,也许外公那句话的意思是他认识几个跟高迪合作过的人。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对高迪的所知都来自于外公的教导。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她问他是不是认识高迪,他就回答:“总有一天,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一天似乎到了。
“好,让我告诉你。现在我记得这些事,但也许过一会儿我就会忘记,你知道我的记性是来来去去的……尤其是当它消失的时候。我今天必须告诉你。你一定要知道,这很重要。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我要死了。”
第一部 骑士(9)
“外公,您别这么说。”
“我知道。”
老人越来越激动。玛丽亚握住他的手。她已经很久没在外公的眼里看到激动了,至少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激动。
“他们杀死高迪的时候,我和他在一起。”
4
玛丽亚很伤心,她发现外公完全糊涂了。刚才外公对她说的那个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眼泪里的宇宙的宝贵片刻,可能是他神智清楚的最后一刻了。外公用一句诗向她告别。现在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仿佛受到了天启似的说个不停,几乎连一眼都没看她。
外公抓住一个个他自以为是他自己的记忆,仓促地凑出一个奇幻故事,有时连玛丽亚自己也不禁怀疑这是否真实。但不对,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他的头脑坏了,她心情沉重地想着。与此同时,外公不断要她注意听他的每一个解释,而她却尽量不让眼泪滚落出来。
不过这一连串不可能的幻想,却似乎又与历史吻合。外公对他祖父阿方索·吉维尔的叙述让玛丽亚很吃惊。他住在里乌同斯11 Riudoms,位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小镇,有学者认为那是高迪的出生地。距离雷乌斯(Reus)五公里远,至今高迪出生于Riudoms还是 Reus的争论依旧不休。,是高迪的朋友。外公也谈到两人早期在巴塞罗那的事。一个病人怎么会编出这么疯狂的故事,把现实和幻想混在一起?但之后的事让她更加迷惑。
“你在说什么,外公?安东尼奥·高迪是被电车撞死的。”当外公的故事又回到这一点上时,玛丽亚开口了。
“答对了,孩子。在白连街和法庭街口被撞的。法庭街现在改叫法庭大道了。我刚才对你说过,那时我和他在一起,那时我十一、二岁。是1926年6月7日的下午五点半。但那不是意外。”
“别这样,外公。”
同样的故事玛丽亚不想再听一遍了,什么书报摊、杀手、逃亡、必须要隐藏的秘密、那时出手帮他的大个子今天又回来了……别再说了,已经太多了。但出于同情,她还是得听着。不然她又能做什么呢?
“我去参加了葬礼。人群站在圣家堂旁的墙边,我藏在人群里。我知道我有危险,他们可能会在那里等我。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说服大个子让我去。但我一定要去见大师,告诉他我做到了。然后我就去了。我看到他们……可他们没看到我。他们的首领我只见过一次,可我立刻就认出他来,还有他的副手。我知道是他们,因为大师在圣家堂里留下了他们的样子。他把他们雕刻在石头上。邪恶的面孔总是一样的。你记得梁托会的人吗?”
“那个坏人吗……?可是,外公,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那时是个小女孩,你会害怕,但你总是想要看。”
“对,我记得,刻在圣家堂念珠门廊的梁托上,那个手上拿着手榴弹的无政府主义者。”玛丽亚接着说,“它象征人类的诱惑。神话中的妖怪在人背上跑,它会给人类力量,把人推向邪恶。我都背出来了,外公。”
是的,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一起去参观过无数次圣家堂。
“你要小心……!真的有这个人……你要记住他的脸,那是邪恶的脸,它会重复……邪恶会复制,也会换来换去,有时它会伪装……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告诉你,那个从黑暗里来的,脸被刻在圣家堂的邪物,就在那里,他在参加葬礼的人群中找我。”
老人安静下来。他一脸惊恐,仿佛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他提到的坏人。
第一部 骑士(10)
玛丽亚想,就算那个坏人还活着,也不能对外公做什么了。已经过了八十年,他应该和外公一样,垂垂老矣。岁月不饶人,对坏人也一样。
“然后怎么了?”她想让老人继续说话,于是开口问。
“然后我的同伴就把我藏起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们,不是全部都认识。”
“什么同伴?”
“团的骑士。”
“什么团?”
“是的,我在十一岁时加入的。负责照顾看管大秘密的七骑士,大宗师高迪交给我的秘密。”
“你是说高迪是共济会11 于1717年诞生于英国,由中世纪的石匠工人行会发展而来,是世界近代以来最大的秘密社团。共济会的思想建立在会员平等、社会启蒙和公共慈善事业基础之上,能与各种宗教、哲学思想并存。它把上帝视为“伟大的建筑师”,追求“心灵教堂”的建设和道德的“自我完善”。的会员吗?而外公您就是某个秘密结社的成员?”
“天啊,不是的!你一点都没听懂!高迪不是共济会的人!他信耶稣基督、他信我们主的神圣。他发誓要遵守谦卑、顺从、贫穷的守则。
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他都过得像圣方济各11 San Francesco(1182—1226),是动物、商人、天主教教会运动以及自然环境的守护圣人,也是方济会(又称小兄弟会)的创办者。一样穷。共济会成员认为耶稣是好人,伟大的领导人,伟大的先知,可就不过如此了。而我们相信,我们也知道他是神子。”
“你说的‘我们’是谁?”
“对,我们,摩利亚骑士。”老人停下来,大概是因为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会让孙女变得亢奋起来,“我是最后一个摩利亚骑士的大宗师。安东尼奥·高迪是我的前任宗师。”
玛丽亚觉得这样的告白已经超出可以忍受的范围,外公的疯言疯语已经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她很有耐心地装作对第一次听到摩利亚的名字而惊讶。她对她外公说:“外公,摩利亚骑士是什么人?您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到我刚才对你说的事吗?几世纪以来,我们这七个骑士代代传承,保护基督教最大的秘密。我们不只要提防敌人,还要提防教会自身里面的一些成员。基督自己的教会啊……我知道很多不同教派的传闻。那些教派会采用一些仪式,一身全套的中世纪、密教行头,但那一点都没有意义。那些全是迷信,他们都是一些骗子。只有我们这些真正的骑士才知道有一个真理,一个重要的天启。我们心中的旧我逝去,才能让新我重新诞生,这样的经验在我们心中留下了永远的烙印。在这世界上,我们七骑士是有任务要完成的男女,我们混在无名的人群里,这是我们最好的保护。我们七个人一直警惕着,保管着秘密。现在,你,玛丽亚……你就是要完成任务的人。谜之镜,这个符号就在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你同在,你相信吗?”
不,玛丽亚无法相信这一切。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认不出外公了。老人仿佛被一股无名的强大力量附身般,滔滔不绝。可是,在他的话里却有一股坚强的信念,那么热情……但虽然如此,她还是问道:
“外公,您说您是摩利亚骑士,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最后一个摩利亚骑士的大宗师。”
“您是说您是个僧侣吗?”
“僧侣战士只是个神话。我们摩利亚骑士不是僧侣战士,哪怕我们打扮得和他们一样。我们是身经百战、忠于基督的骑士,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事实上,从好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与邪恶战斗,以保持这个世界的平衡。现在我们可不能输。”
第一部 骑士(11)
“输给谁?”
“输给一个邪恶的结社:梁托会。他们是共济会的邪恶支派,他们使用共济会的符号及仪式,但却赋予它们邪恶的意义。他们亵渎圣体、残杀小孩、举行血腥仪式、崇拜巴风特11 Bafomet,传说中是中世纪的圣殿骑士团崇拜的偶像,其形象或为一个长髯人头,或为一个羊头人身有翅之怪物。,是一群恶魔化身的杀手……”
“这和大家对邪教的说法一样。”玛丽亚无聊地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不怪你。如果有人过来对我说这样的故事,我也不太会相信,尤其是当这个故事还是从一个记忆里的空洞比奶酪里的洞还多的病老头嘴里说出来的。”他很遗憾地说道。但过了一会,他又鼓起精神补充,“可是你还是应该相信我,因为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从你出生以来,我就一直在保护你。但他们又回来了,我知道他们已经找到我了。所以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谁找到您了?什么使命啊?外公?”
“杀了大师的人。那些人也会想要杀了你。”
外公的话让她吓了一跳。为什么有人要杀她?她为什么会被选上?
“听我说!我们没时间了!他们把他杀了!你听懂了吗?他们把他杀了……秘密被诅咒了,所以隐藏秘密的人都有危险。一直是这样,一直是这样,直到你……”外公开始变得口齿不清,他断断续续地说:
“他们联络过高迪……年轻的时候……他说不要……邪教的人……又回来……魔鬼再临……可是不行……穷人的殿堂……”
“外公,我听不懂您的话。”
“我和高迪在一起……他们杀了他的时候……”
她决定让外公说下去,而不再打断他,过后她再自行把他的话拼凑起来。
“他带我去看魔法屋。”
“森林里的那一间房子?”
“对啊,玛丽亚……我以前住在那里……一开始……之后……工作室……他对我说,这个城市就像一座森林。他……画路……用石头……房子……隐藏的……终点……他给我密码……你要看,知道透过谜之镜怎么看……就在你身上。”
外公安静下来。他的眼神空荡。
“告诉我啊,外公,我还在听您说啊。我们在这里,就像我小时候您跟我讲故事一样。”
她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惊醒了外公。他开始说话,但并没有看她。
“是这样的,孩子,就像《格林童话》里的汉赛尔与格莱特一样。”
“您每次都会乱改那个童话结局。”
“本来就应该这样……你记得猜谜游戏吗?给你猜猜是什么……”
“您藏起来的是什么,外公?”
“我藏起来的是什么?”他重复道。老人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他再度陷入沉默。玛丽亚等着,她知道她必须等待。在外公的病体内,一场大战正在肆虐。
“骨头啊,骨头啊!”他开始大吼,一边要把衬衫上的纽扣扯开。
老人的手指笨拙地在脖子周围搜寻。
“骨头啊,骨头啊!”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我来帮您,外公。”
可是没有必要。老人抓住孙女的手,把刚才还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放在她的手里。他把她的手合起来,然后紧握着她的拳头。
“这是什么?”
“孩子,是一支骨头。每天我都把骨头放在栏杆间给巫婆看。她以为我很瘦,就多给我吃一些东西。只要我长得够胖,她就要吃我。就像游戏里一样……我必须解开谜题……现在它是你的了……可是大天使必须先杀了第三道门的野兽。他必须先杀了和他在一起的野兽,然后看星星。你会完成地图……一切在你……拿着骨头……记得。”然后外公用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个童稚的谜语:上面硬,
第一部 骑士(12)
下面硬,
蛇的脸,
木棍腿。“乌龟吗?”
“对了!”外公很满意,又说,“聪明的女孩,乌龟!你最喜欢的……有两只……蛇的脸和木棍腿。”
她小时候常和外公玩猜谜游戏,外公甚至还做了一个类似于西洋棋棋盘的东西,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个图案。然后他发明了一种猜谜游戏,只有当她猜中谜语,才能把巫婆塞进炉灶,汉赛尔与格莱特才能把宝藏带回家。七彩颜色变变变,
蜥蜴却不叫蜥蜴。
她想起很多外公教她的谜语。她最喜欢的是这个:
住在格子里,
来回花丛间,
用针不用线。
可是,这些谜语跟他说的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骨头……在乌龟里……蛇的脸……木棍腿……有一天α(阿尔法)会救你的……在圣家堂……第一个谜题……然后乔纳会帮你……我要去看乔纳……你要说:‘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他们会回答:‘在上面的,和在下面的一样。’……比赛从乌龟开始……没有多少时间了……日子所剩不多……别让他们抓到你……”
他如念经般一直重复着最后这几句话。
玛丽亚很伤心,眼泪让她美丽的双眼笼罩在雾中。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她的外公了。黑夜无可避免地来到。玛丽亚起身开了灯。
“杀掉第三道门的野兽,比赛、乌龟……快去……明天……六点……六点……明天六点。”胡安·吉维尔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张得大大的眼睛却一动也不动,仿佛迷失在灵魂的深夜中。玛丽亚亲了他一下。
“外公,明天我会再来。”
“等一下,等一下,玛丽亚,我知道你会很伤心。不管发生什么事,答应我你不会哭泣……日子不多了,预言一定要实现。”
“可是外公……您到底在说什么?”
“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您。”
她走出房间。
玛丽亚紧握着外公给她的东西。她不敢看。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松开了拳头。是一把钥匙。
5
她离开养老院,从努曼西亚街走到对角大道。她需要散散心,把脑海里混乱、无法控制的那一堆思绪整理一下。对角大道上车水马龙。她走过希尔顿饭店对面,经过英国裁缝连锁百货公司及西班牙储蓄银行的大楼。她一直很喜欢这两栋黑色的方形大楼,可这次她对它们并未多加注意。在与百货公司交接的路口,洪流般的人群几乎把她撞倒。但她还是继续走,毫无方向。她在一张长椅坐下来,伸手想要点根烟时,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夜幕降临。
她打开手提包,钥匙在里面。她取出钥匙,拿在手中端详,钥匙的形状很奇特,很难插入一般普通的锁孔里。可这把钥匙……这支骨头——她觉得她听懂了外公的意思——不是用来开门的,而是用来打开一只乌龟的。而且她必须赶快去找那只乌龟,在明天六点以前。
她从长椅上起身,走了一小段路后,走进布吉酒吧。这个地方总让她想起她的大学时代。她叫了一杯咖啡,然后找了张桌子坐下。布吉酒吧里和往常一样,坐满了人。
她试着回想外公说的一切,然后把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深印在记忆里。她相信外公应该提过两只乌龟和比赛,她觉得外公应该是说它们都在圣家堂里,但是她还不确定。她不明白的是他说的“杀掉第三道门的野兽”,还有“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外公告诉她,她会完成地图,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部 骑士(13)
服务生送上咖啡时,她才发现右手仍紧紧握着那把钥匙。她并没把它放回手提包里,而是本能地把钥匙塞到牛仔裤的右侧口袋里。
为何她一直记不起她的童年?外公住的宽敞公寓位于高迪大道上,里面有许多房间。当然外公热爱他的老师,热爱到住在一条以他老师为名的大道上,而且又离高迪的巨作很近。巨作!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外公牵着她的手,好几次去看了它的三个大门,尤其是其中的诞生门。
“孩子,这可不是一座简单的教堂。这是一间赎罪堂,一切都是由一个书店老板的梦想开始的。穷苦人的大教堂!一座能让我们记起信念,并回到信仰原点的圣堂!”
这是祖孙两人停在那一座大门前,外公总挂在嘴边的话。可外公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从来都不知道。
“你年轻时是做什么的,外公?”她小时候好几次如此问外公。
“我守护我们的信仰。”外公总是边笑边摸着她的头说。
一句暧昧不明、完全不给她任何解释的话。她不再问了。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可是从那时起,每次外公在工作室里工作时,她就不断趁机观察他。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想知道外公的职业。外公的书房中塞满了关于中世纪建筑、罗马式僧寺、大教堂、建筑学,和圣像雕刻绘画的书籍与文章。他常常作画,也常常写作,他会特别写在一本记事本中,写完再把笔记本锁进书桌中间的抽屉里。是的,她只记得这一些事。
几年来这些疯狂的念头慢慢占据了他的心灵,如果说一切都是真的呢?如果说外公说的大部分都是真有其事呢?外公这一长串告白,撼动了她的灵魂,尤其当他提到她是被选上的人,而且有危险,还得和大天使一起把乌龟打开,再杀掉第三道门的野兽时。她试着整理外公最后说的话,并从中理出一些头绪。
她想起了猜谜游戏。那是外公自己给《格林童话》里《糖果屋》创造了不同的结局,非常特殊的版本。那个游戏盘被丢在收藏室里的某个地方,上面有六十四个棋盘的格子,与六十个图案。中间四格则是藏在一张黑色纸板下的魔法屋。游戏中的图案几乎都是高迪在他建筑中爱用的图像:火蜥蜴、火龙、缠着两条蛇的橄榄枝、绕在十字架上的蛇、六角形、乌龟、生命树、公牛……三角形、圆形,还有其他的几何形状……她都记得。那是她的外公特别为她做的。它的外表就像西洋棋棋盘,可是宽得多,因为里面有机关。它在每个桌角各有一条木头做的腿,共四条。外公会选出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图案……他为每个图案都发明了一个谜语。然后他会按下格子,再启动一根小拉杆,旁边就会出现一个绿色的小窗口。这就表示机关已经启动,游戏可以开始了……游戏会越来越难,一开始只有一个谜语,她必须猜对,然后按下正确的图案格子。如果她猜对的话,棋盘中间黑色的纸板会拉开,女巫会在魔法屋中的炉灶被烧死……接下来外公会要她连续猜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谜语……过程都一样。她得猜出是哪个图案,依照先前的顺序按下正确的格子。她只有一次机会。
她的外公曾告诉她,应该在魔法屋里玩这个游戏……“为什么?”她现在不禁自问。她知道所谓的魔法屋是哪间房子。小时候她和外公去古埃尔公园里看过好几次……“当我回到家,我要把棋盘找出来……我把它放在储藏室的一个箱子里。如果窗口是绿色的,也许我的外公……在那里留下了什么暗示?可是,我要解哪个谜题?我现在有钥匙,我要去找乌龟,而且我知道它在哪里。”她想。
第一部 骑士(14)
这些事可能不全部都是事实,但大部分是真的。不对,她和外公一起生活的那几年间,这些疯狂的想法并未占据他的心灵。她记得他是个有品味的老人,还把他对好书、音乐及美丽事物的热爱灌输在她身上。他教她怎么看世界。“有很多种看事物的方式,有些会骗人,有时候,孩子,我们看见的不是真实,”外公告诉她,“现在我们看到的是镜子里的谜团。”外公教导她道德、活着的愉悦,以及发现的乐趣。她现在发现,外公给她的好奇心,是最好的遗产。 “珍惜好人、热爱弱者、避开坏人、不恨任何人。”“智者之心在道德,愚者之心在浮夸。”11 此两句均为共济会会规。为何她现在才记起这么多事?
她的外公没有发疯。这里发生了一些她不懂的事,而她必须搞清楚。这是她欠外公的。
玛丽亚离开酒吧,走向公车站。天已经黑了。巴士还没来,而与此同时,她一直想着外公所有的话,想找出它们的意义。
一个穿黑衣的陌生人走近公车站。他站在她身后几米的地方。不知为何,玛丽亚开始不安起来。虽然陌生人假装向前,望向对角大道的另外一边,她却有被监视的感觉。公交车晚到了,她看看她的表。她已经等了近十五分钟了。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陌生人同样一身黑衣,从站牌的另一边走过来,也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他们看起来像双胞胎,她想。不知为什么,她记起梁托会的人,圣家堂里刻的那个无政府主义者。“他们和他一模一样……可是我在干什么……那只是小时候的幻想而已。”她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安抚自己的心情。但是很显然,她感受得到威胁。两人中先到的那人,嘴上叼着一根烟,慢慢走近她。她移开视线。没错,他的眼睛和拿手榴弹的人一样。她想逃。她想拔腿狂奔。可是她害怕。她转过头,看到邪恶双胞胎里的另一个也正从另一边走来。他们的行动仿佛同步一般,像对称的影子,齐步向她走来。她发现她无路可逃。街上没人,站牌下没有人在等车。恐惧渐渐占据了她。
一个尖锐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一扇自动门在她眼前打开。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像一道快速短暂的光芒,让她一阵眼花。
“上车吗?”公交车司机问。他在她恐惧的面孔前打开了车门。
玛丽亚并没有回答,只是很快地照做。两个陌生人也上了车。她插入她的票卡,一边往巴士里看。人很少,只有六个乘客。她不敢走到车厢后面,于是坐在前面一个单人座位上。在她前面有一位年长的女士,后面则有一个年轻高壮、留着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像是篮球运动员。他的脚伸在旁边的座位上,像是在专心看书。在她坐下之前,男人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下。玛丽亚看到他正在读的书:《高迪密码》。
黑衣陌生人中的其中一个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另一个则站在下车的台阶旁。他们一直观察着她。
玛丽亚打开了手机……
米格尔手中的剑划过空气,令对手喘不过气。高瘦的他轻快地移动,剑的刀刃既轻又薄,在内行人的手中足以致命。而米格尔正是个内行人。他的对手运气很好,因为这只是运动。真枪实剑决斗的时代已经远去了。米格尔转转手腕,使出轻快的几招,打掉了对手的武器。击剑的剑尖离对手的胸部只有几厘米了。
“击中!”米格尔说。
第一部 骑士(15)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看看屏幕,认出了号码。他告诉学生下课了,然后取下脸部护具。他有一张富有魅力、消瘦的脸庞,还有一对深邃的黑眼睛。消瘦的外表下,是健壮的体魄和发达的肌肉。全白的衣服上还连着计分用的电线。
“怎么了,玛丽亚?”
她的声音很微弱,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微弱的信号让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信号不……来接我,快点。”
米格尔走到健身房的一扇窗边。
“怎么了?”
“求求你,这件事很紧急。在十分钟内到巴尔梅斯街的公车站来接我,就在算盘连锁书店旁边。”
手机信号稳定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我到的时候你就在那里等我哦。”
“可是巴尔梅斯街那里不能停车。”
“照我说的做!引擎别熄火!”
“三分钟到。”米格尔说。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玛丽亚没听他回话就挂掉电话。她想装作在电话里说别的事,可她也不确定那两个黑衣人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她左右环顾。身旁座位上那个男人的脚交叉着,还在看书。前面的女士在前一站就下车了,一个黑衣人现在坐在先前那女士的座位上。玛丽亚可以看见他的后脑勺,像猎犬的下颚一样强而有力的后脑勺。
时间没有移动,每一秒都像永恒一般。她想起她外公的话:她是被选中的人选,而且她有危险。
她镇静地站起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下车台阶前,两个黑衣人也跟了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她右边,另一个则走向车厢后面的另一扇门。
公交车停下来,但玛丽亚没下车。她按了下车电铃,可没有要下车的样子。两个陌生人也没有下车。她往公交车前面看,却没看到等她的车。她想跳下去,心脏像起搏器般,把肾上腺素灌进她的全身。
“有人要下车吗?”司机问。
没人回答他。玛丽亚紧张得拳头紧握。
司机准备要按下自动门的开关,然后开车了。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再问了一次:
“要下车吗?”
一阵安静。司机要开车了。
她不能再想了。要行动。一切只在几秒间。
她把站在右边的陌生人推开,跑向公交车的前门。一切发生得这么快,让黑衣人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跟在玛丽亚后面跑。可看书的男人却站了起来,站到他和女孩之间。黑衣人推开男人。
“喂!小心点!”年轻的男人装作不知情,抓住了黑衣人。
“放手,白痴!”黑衣人说着,一拳挥向他。
玛丽亚奋力一跳,在司机讶异的目光中,从前门跳下了巴士。她开始在巴尔梅斯街上往海的方向狂奔。两个黑衣人很快也跳下巴士。她跑在他们前面,却没看到车子。 “混蛋,车子在哪里?”她一边跑一边说。对现在的她来说,一切都是一片漆黑。巴尔梅斯街上的路灯对她没有用,一切都是一片漆黑。他们追着她,就要抓到她了。
这时,一辆停在路旁几米远的车子忽然打开灯。
“上车!”
“我告诉你汽车不能熄火!”她把门关上时说。
“车子突然熄火了……发生了什么事?”
“发动车子!”
“到底怎么了?”
“你究竟发不发动车子?”
还套着白色击剑服的米格尔往后视镜中看去。有个人正扑向车子后面,另外一个在他身后几米处跑。他加速,汽车像受伤的动物般,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他听到了那个声音:一次、两次、三次。
“他们在对我们开枪吗?”
第一部 骑士(16)
“对!”
米格尔万分讶异。他在巴尔梅斯街与罗塞隆街的红灯前并没有停车,而是全速冲了过去。
“我不敢相信!他们在对我们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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