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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

_6 夏尔啵德莱尔(法)
①本诗最初发表於
1857年
11月
15日《现代》,是
1861年版《恶之花》的第
86首,在《巴黎风貌》一组
中。

太阳
太阳
这是养育之父,萎黄病的仇敌,
在田野上把虫儿和玫瑰唤起;
它让忧愁升上天空四散飞扬,
让大脑和蜂房里都灌满蜜糖。
是它使扶拐者重新变得年轻,
像少女们一样快乐而又温情,
它还能命令谷物生长和成熟,
在永远想开花的不朽的心里!
它像侍人一样地降临到城内,
让微贱之物的命运变得高贵,
像个国王,没有声响,没有随从,
走进所有的医院,所有的王宫。

给一位红发女乞丐
给一位红发女乞丐
满是破洞的长袜,
换上金匕首一把,
在放荡者的眼前,
亮光闪闪;
再让松弛的衣结,
对着我们的罪孽,
盈盈明眸般露出
你的双乳;
你伸出双臂请求,
不要解你的衣袖,
你把调戏的手指
执意推避,
最最纯净的珍珠,
大师贝娄①的诗句,
由你驯服的情人
奉献频频,
寻章觅句的奴隶,
献上他们的新诗,
在台阶下面拜谒..
①贝娄(
RemyBellcau,1528—1577),法国七星诗社诗人。

你的皮鞋,
你的皮鞋,
许多龙萨①和王公,
都想去你的陋室,
寻觅欢娱!
在你的床上,亲吻
比百合来得更勤,
俯首贴耳的王族,
不一而定!
——可你却做了乞丐,
讨要些残羹剩菜,
在那个饭馆门口,
十字街头;
你斜着眼睛偷看,
那首饰不值个钱,
可我也无能为力,
买来送你。
去吧,不要那装饰,
香粉、珍珠和钻石,
只要这瘦瘦裸躯,
我的美女!
①龙萨(
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法国七星诗社诗人。

天鹅
天鹅

安德玛刻①,我想到你!小小清涟,
这可怜、忧愁的明镜,曾经映出
您那寡妇的痛苦之无限庄严,
您的泪加宽了骗人的西莫伊②,
正当我穿越新卡鲁塞尔广场,
它突然丰富了我多产的回忆。
老巴黎不复存在(城市的模样,
唉,比凡人的心变得还要迅疾);
我只在想象中看见那片木棚,
那一堆粗具形状的柱头,支架,
野草,池水畔的巨石绿意盈盈,
旧货杂陈,在橱窗内放出光华。
那里曾经横卧着一个动物园;
一天早晨,天空明亮而又冰冷,
我看见劳动醒来了,垃圾成片,
静静的空中扬起了一股黑风,
我看见了一只天鹅逃出樊笼,
有蹼的足摩擦着干燥的街石,
不平的地上拖着雪白的羽绒,
把嘴伸向一条没有水的小溪,
它在尘埃中焦躁地梳理翅膀,
心中怀念着故乡那美丽的湖;
“水啊,你何时流?雷啊,你何时响?”
可怜啊,奇特不幸的荒诞之物,
几次像奥维德①笔下的人一般,
伸长抽搐的颈,抬起渴望的头,
望着那片嘲弄的、冷酷的蓝天,
仿佛向上帝吐出了它的诅咒。
①安德玛刻是特洛尹大将赫克托之妻,城破后成为庇吕斯的女奴,后嫁艾勒努斯。
②指一条小河。安德玛刻在敌国把一条小河当作故乡的西莫伊河,以示对亡夫的怀念。
①奥维德(公元前
43—约后
17),古罗马诗人。



卢浮官前面的景象压迫着我,
我想起那只大天鹅,动作呆痴,
仿佛又可笑又崇高的流亡者,
被无限的希望噬咬!然后是你,
安德玛刻,从一伟丈夫的怀中,
归于英俊的庇吕斯,成了贱畜,
在一座空坟前面弯着腰出神;
赫克托的遗孀,艾勒努的新妇!
我想起那黑女人,憔悴而干枯,
在泥泞中行,两眼失神,想望
美丽非洲的看不见的椰子树,
透过迷雾的巨大而高耸的墙;
我想起那些一去不归的人们,
一去不归!还有些人泡在泪里,
像啜饮母狼之乳把痛苦嗓饮!
我想起那些孤儿花一般萎去!
在我精神飘泊的森林中,又有
一桩古老的回忆如号声频频,
我想起被遗忘在岛上的水手,
想起囚徒,俘虏!..和其他许多人!

七个老头子
七个老头子
拥挤的城市!充满梦幻的城市,
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人!
到处都像树液般流淌着神秘,
顺着强大巨人狭窄的管道群。
一天早晨,在一条凄凉的街上,
房屋在轻轻雾中增加了高度,
占满了一条涨水的河的两旁,
作为布景倒很像演员的情愫,
一片脏而黄的雾俺没了空间,
我绷紧了神经,像演主角一样,
跟我的己然厌烦的灵魂争辩,
在重载的车往来的郊区倘徉。
突然,一个老人,黄黄的破衣裳
竟是模仿这多雨天空的颜色,
若不是他的眼中闪烁着凶光,
真会引来雨点般落下的施舍,
在我眼前出现。仿佛他的眸子
在胆汁①里浸过;目光冷若寒霜,
硬得像剑一般的一把长胡子,
支楞楞射向四方,犹太人一样②。
他的背不驼,腰却弯了,脊椎骨
和腿形成一个直角分毫不差,
他的木棍也把他的外表补足,
竟使他的举止和笨拙的步伐
像残废的走兽或三足犹太人③。
他在大雪和泥泞中挣扎跋涉,
仿佛用他的破鞋践踏着死人,
对人世充满敌意,而不是冷漠。
后面还有:胡子,眼,背,破衣,木棍,
①胆汁转意为痛苦、辛酸、怨恨、刻毒等。
②此节实力传统之“漂泊的犹太人”的形象。
③典出希腊神话中斯芬克斯的故事。

一模一样,仿佛来自一个地狱,
这百岁双胞胎,这怪诞的鬼魂,
以同样脚步向未知目标走去。
一模一样,仿佛来自一个地狱,
这百岁双胞胎,这怪诞的鬼魂,
以同样脚步向未知目标走去。
有些人在嘲笑我的焦虑不安,
有些人未曾感到友爱的战栗,
让他们想想吧,尽管衰朽不堪,
这七个丑怪却有永恒的神气!
我若不死,能否把第八位静审,
无情的、嘲弄的、宿命的酷似者,
讨厌的长生鸟①,父子集于一身?
——但我转身离开这可怕的队列。
我被激怒,像看见双影的醉汉,
回到家,关上门,心中充满恐怖,
病得手脚麻木,精神躁热混乱,
神秘和荒诞触到了我的痛处!
我的理智徒劳地想抓住栏杆;
风暴肆虐,它的努力迷失方向,
我的灵魂跳呀,跳呀,这艘破船,
没有桅杆,在无涯怒海上飘荡!
①传说中埃塞俄比亚的一种鸟,五百年一生死,死后复生。又译火凤凰。

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

古老首都曲曲弯弯的褶皱里,
一切,甚至丑恶都变成了奇观,
我听命于改不了的秉性,窥伺
奇特的人物,衰老却惹人爱怜。
这些丑八怪,也曾经是女人啊,
埃波宁,拉伊斯①!她们弯腰,驼背,
曲身,爱她们吧!她们还是人啊!
穿着冰凉的布衣裙,破洞累累,
她们冒着无情北风俯身走着,
在马车的轰隆中不住地惊跳,
她们紧紧地贴着身子的一侧,
夹着一个绣着花或字的小包;
她们行色匆匆,如同木偶一样,
她们拖着脚步,如受伤的野兽,
或不自主地跳,如可怜的铃铛,
有一个无情的魔鬼吊在里头!
她们虽老迈,眼睛却钻一般尖,
仿佛夜间积水的坑闪闪烁烁;
她们有着小姑娘的神圣的眼,
看见发亮的东西就惊奇喜悦。
——你们注意到许多老妇的棺木,
几乎和孩子的一样又小又轻?
博学的死神在这些棺中放入
一种奇特抓人的趣味的象征。
而当我瞥见一个衰弱的幽灵,
穿过巴黎这熙熙攘攘的画面,
我总觉得这一个脆弱的生命
正悄悄地走向一个新的摇篮;
只要看见这些不协调的肢体,
①埃波宁是古代高卢的一位烈女,拉伊斯为古希腊名妓。

我就不禁要把几何学想一想,木工要多少次改变棺的形制,才能正好把这些躯体来安放。
我就不禁要把几何学想一想,
木工要多少次改变棺的形制,
才能正好把这些躯体来安放。

旧日弗拉斯卡蒂①热恋的贞女②
塔利①的女祭司,唉,只有提词员(,) 在台下知其名;著名的时髦女,
曾经在蒂沃利②的花丛中留连,
她们都让我陶醉!这些脆弱者,
有些人却把痛苦做成了蜜糖,
对给她们羽翼的牺牲精神说:
强大的鹰马③呀,把我带到天上!
一个为了祖国历尽种种困苦,
一个饱尝了丈夫的种种折磨,
一个为孩子成了穿胸的圣母④,
她们的眼泪能够流成一条河!

多少次我跟在小老太婆身后,
其中有一个,当落日染红天空,
让它张开血红的伤口的时候,
独自坐在长凳上,陷入沉思中,
她在聆听音乐会,铜管声阵阵,
士兵们有时涌进我们的花园,
在人们感到振奋的金色黄昏,
把些许英气注入市民的心田。
①巴黎的一家著名赌场,1837年被关闭,后被拆毁。
②贞女(
Vesta1e)原指罗马神话中供奉女灶神的女子。
①塔利是希腊神话中司喜剧的女神,她的女祭司指女演员。
②巴黎的一家大众娱乐场所。
③希腊神话中一种半马半鹰的有翼怪物。
④圣母玛利亚看见儿子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悲痛欲绝,如利剑穿胸。

她还能挺直了腰,骄傲而端庄,
贪婪地欣赏这雄赳赳的乐队,
她的眼有时睁开像老鹰一样,
大理石般的额头似等着月桂!
她还能挺直了腰,骄傲而端庄,
贪婪地欣赏这雄赳赳的乐队,
她的眼有时睁开像老鹰一样,
大理石般的额头似等着月桂!
她们就这样走着,坦然而无惧,
穿越活跃的城市的混混沌沌,
心中流血的母亲、妓女或圣女,
往日都曾是远近闻名的女人。
你们曾是光荣,你们曾是优雅,
而今谁认识你们!无礼的醉鬼
用可笑的爱把你们羞辱谩骂;
卑劣怯懦的顽童把你们尾随。
活着都感到惭愧,于瘪的影子,
你们害怕,总是弯腰溜着墙根;
奇特的命运,无人向你们致意!
熟透了的人渣,等着进入永恒!
可我,远远地深情地望着你们,
不安的眼睛盯住不安的脚步,
好怪!就仿佛我是你们的父亲,
我偷偷地品味着隐秘的乐趣:
我看见你们的初恋绽出花朵,
我经历你们已逝的悲喜人生;
我宽广的心享受你们的罪孽!
我的灵魂闪耀着你们的德行!
老朽们!我的家!哦同类的脑瓜!
我每晚都向你们告别,庄重严肃,
明日你们何在,八千岁的夏娃?
上帝可怕的爪已把你们抓住。

盲人
盲人
他们的眼失去了神圣的火花,
仿佛凝视着远方,永远地抬向
天空;从未见过他们对着地上
梦幻般把沉重的脑袋垂下。
他们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流徙,
这永恒的寂静的兄弟。啊城市!
你在我们周围大笑,狂叫,唱歌,
沉洒于逸乐直到残忍的程度,
看呀!我也步履艰难,却更麻木,
我说:“这些盲人在天上找什么?”

给一位过路的女子
给一位过路的女子
轻盈而高贵,一双腿宛着雕刻。
我紧张如迷途的人,在她眼中,
那暗淡的、孕育着风暴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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