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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修证佛法》 南怀瑾

_7 南怀瑾(当代)
【或有自性不定故,名非定地,谓五识身。】
这里讲自性不定,不是指明心见性的自性,是说它的性质不定,是在变动,所以不叫作得定。五识身,眼耳鼻舌身五根后面的功能,就是五识。五识所呈现的状态,我们错认为是得定,那个状态不是定,不要搞错了。比如有人念咒子,以为得定了,事实上,一句接一句地念,一直在变动不定中,并不是定,这是其一。
  再有就是我们听声音,觉得得定了,那是耳识身不定性,那是偶然的清净,不是定。如果认为自己得定了,“非魔即狂”。为什么?因为五识和自性不定故。
  又比如眼睛看光,有一种觉受境界,好象得定了,不是真的,因为它本身是生灭法,当然不得定,以生灭法来修它,这是一种非定。要认清楚。
【或有阙轻安故,名非定地,谓欲界系诸心心法。彼心心法,虽复亦有心一境性,然无轻安含润转故,不名为定。】
  定有一个条件:就是轻安。如果还觉得有腿在,有脑袋,还觉肩膀发酸,就是不轻安、不安乐,整个身体粗重,就不是得定。真得定了,坐着觉似腾空,就是那么轻安,这只是比方。三脉七轮都通透了,身体才会发生轻安。我们搞了半天,还跟着感受在那边开运动会,哦!气到了这里,想把气弄过来,越弄越闭住了。若能真的放空,把感觉一忘,它就过去,就通了。拼命在那里管它,就是一万年也通不了。弥勒菩萨说,这是被欲界的习惯困住了。欲界的习惯很多:色声香味触法,贪瞋痴慢疑,财色名食睡都是。
  诸心心法是整体的,八个识都在这里头。下面的心法是讲心所,意识的部分。什么是欲界的心法?你觉得气脉通了,就可以成道,这就是利害观念,这些也把我们困死了。“心”所有的心理状态,包括第八识,都是“心法”的范围,乃至于第六意识中,心所起的状态。有时我们虽然可以达到很定的样子,但却不是真的定。
  “心一境性”是基本的定境界,但是不一定达到轻安。比如喜欢听音乐的人,一曲好的音乐都听醉了就是定;又喜欢掏耳朵的人,掏的那个时候也是定;甚至喜欢捻脚的,搔到痒处时,也绝没有妄念,那也是一种定,就是心一境性。假如你造五百罗汉塑像,有一个就是脱了鞋子,歪着嘴在捏香港脚,表示在那个境界入定了。
  所以,欲界中,心一境性可以做得到,可是没有轻安来滋润它的话,身体僵硬在那里。弥勒菩萨说,这不是真正的定境。
      
第二十讲
    什么不是定境
    专一作意
    世间定及非世间定
    有心地无心地
    生起和圆满
    六位无心地
    有余依及无余依涅槃
  今天接着上次讲的,《瑜伽师地论》非三摩呬多地。
  先认识什么不是定境,然后我们才晓得什么是定境。上次讲到“无轻安含润转故,不名为定”。什么境界得轻安呢?宗喀巴大师说:头顶上发清凉是轻安的前奏。自头顶一直灌下来,到全身,都属于轻安的前奏。不管修哪一宗派,这个是必然的现象。不过,由上而下的轻安容易退失,有时候会全垮了。如果是由脚心发起的一股力量,由下至上,也就是道家所谓通任督二脉,或者密宗所谓左右脉通了,就不易退失。
  如何是轻安呢?身体的粗重障碍没有了,没有身体的感受,随时随地都没有身体的障碍,轻灵到极点。好似婴儿躺在那里,自己不晓得有身体。轻安的境界,包括了道家、密宗所有的气脉之学。《瑜伽师地论》卷十三《本地分》中非三摩呬多地第七:
【或有不发趣故,名非定地。谓爱欲者,于诸欲中,深生染著,而常受用。】
  还有,不得定的原因,是因为根本没有发起真正的想修道证果的决心,没有这趋向的人,不会到达定的境界。因为我们只把修道当作生活的一小部分来玩玩而已。真修行人是把修行当生活的全部,所有平常生活,不过是修行的一点点调剂。但是我们正好相反,人世间的功名富贵一概都要,最后也要成佛,贪心非常大,放下来专修都做不到。
  为什么没有发起成道的决心就不会证道?有个理由:“谓爱欲者,于诸欲中深生染著,而常受用。”就是爱欲心没有摆脱,没有出离心。“爱欲”狭义指男女爱欲,广义包括好名、好利、好恭维,一切都爱好。我们平常的生活习惯,一点都解脱不了,放不下来,转不了。爱清净、爱干净等等也都是,多得很。我们做功夫修行要自己反省检查,才会发现“深生染著”不是普通的染著,那是很不容易查出来的。一个人如随时随地把自己的毛病检查得出来,就是第一等人。什么叫修行人?就是一辈子在找自己,管理自己,检查自己的人。人是不肯检查自己的,而且,谈何容易啊!人容易原谅自己,不会严格要求自己。
  于诸爱欲中,“深生”二字要注意,深深地生起染著,而且认为这是对的。大乘境界中,贪爱清净,好干净也是欲,好道亦然,“好”字即是爱欲之一种。
【或有极散乱故,名非定地,谓初修定者,于妙五欲,心随流散。】
  还有一种,绝对落于散乱当中。“初修定者”是指初禅的功夫没有到达者。“妙五欲”分二种:一种是世间的妙五欲,色、声、香、味、触的染著,引起了贪瞋痴慢疑等等。也就是眼睛要看好的,耳朵要听好的等等。另一种是内在的,就是你功夫到达了,在功夫的境界上自然有好玩的,好看的。只要心贪著了任何一种,就跟着流转,那不是得定。等于有些人打坐,坐好一点时,看到光了,或看到什么,就开始贪图那个东西,玩那个东西,而不能得定 。
【或有太略聚故,名非定地。谓初修定者,于内略心,昏睡所蔽。】
  还有一种人喜欢简单,尤其中国人的个性,喜欢简化,所以唯识学在中国,始终不大流行得开,因为看了就头大。唯识是科学的、逻辑的,分析得很精详,所以我们不大喜欢。我们最喜欢的是禅宗,什么文字语言都不要,看到桃花而悟道,中国人最喜欢简略,不喜欢复杂。这一种人不肯分析、研究,易入昏沉的路子,喜欢睡眠。换句话说,我们打坐时,往往把细昏沉当成定境,这也是很糟糕的事。
【或有未证得故,名非定地。谓初修定者,虽无散乱,及以略聚,娆恼其心,然犹未得诸作意故,诸心心所,不名为定。】
  这个要注意了,还有一种人,没有实际证到定境,什么是定,他一点都没有实验到,所以他不能得定,见地,也没有搞清楚。这怎么说呢?开始修定的人,虽然坐起来不散乱,也没有昏沉,也不简略,也不打马虎眼,不大而略之,不昏头昏脑的,但是作意方面没有一点成就。
  什么是“作意”呢?先讲普通的作意,那是“五遍行”之一,它普遍存在于八个识里。除非阿赖耶识转成清净光明大圆镜智,否则总是存在着作意。前面七个识就是第八识的作意。换句话说,八个识都是心在作意。所以真正的意,除了第六意识的范围以外,这个“意”字,也包括了前面五识、第六识、第七识,乃至包括了第八识,都在“意”的范围里,这是普通的作意。
  第二个作意,就是悟道以后的“意生身”作意。所以达摩祖师以《楞伽经》印心,并再三交代,真悟了以后,必得意生身方能证果。
  什么叫意生身呢?《瑜伽师地论》里头都讲过。首先,凡夫的这个身体也是意生身,前面讲过,我们心理一灰心,一崩溃,这一条命就自然干瘪了。现在活着的一个主要因素,是有精神生命在支持,这个精神生命就是意生身,是凡夫的意生身。懂了这个道理,再进而言之,悟了道的人,可以造成圣人的意生身,身外有身,甚至于成就了百千万亿的化身,这些都是意的作用。
  修定的人第一步要作意,比如念“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句,就是我们的意去造作出来的,这个意不是单指第六意识。即使第六意识没有杂念,禅宗所讲的三际托空,当前那个空掉的境界,就是作意出来的。但是,那个空的境界是不是能够永远存在呢?不会,因为马上就玩起那个空来了。再不然,后面几个遍行马上来了,触、受、想、思。觉得身上气动了,那正是“想”,所以五遍行俱在,哪里谈得上空呢!唯识的道理分析得非常清楚,光以为空了,过于笼统,将来生死到来,或者想求证果时,一点也不得力。
  现在的年轻人,玩得最厉害的就是密宗啊,气脉啊,这套玩了半天,都在玩弄精神,玩弄大妄想,真气脉不是那么一回事。佛早已预言,末法时代,两个法门最流行——净土与密宗。聪明的人一听到佛这几句话,就马上会警觉到这个不是玩笑,确实是有它的道理,可是并不是现在一般人玩的这个道理。
  比如我们打起坐来,只能坐半个钟头,硬是作意坐上三个钟头,行不行?做不到,因为作意不能坚固。
  我们看了上面“非三摩呬多地”的时候,自己检查一下,不落在散乱,即落在昏沉,再不然落在简略,做不到作意的专一。比方不管是学道家、净土或密宗,要观想一个白衣观音,在前面永远不动,这个作意做得到做不到?不行就是心在散乱。可是,一个学催眠术的,或一个画家,他们却都能做到。作意就是注意,修止修定的初步,非要作意不可。因此有人主张禅净双修,把一念专注在阿弥陀佛这一念上,心心念念不乱,做不做得到?
  禅宗过去用参话头,把没有道理的问题参透,也就是把五遍行的“想”与“思”捆起来。然后,话头又打不开,要抱住这个话头,不能忘记它,这就是自然修止嘛!触与受也捆起来了,一边怀疑,一边在定境中,等于是定慧双修的法门。所以古代教人用话头参,就是作意,把所有的色受想行识都捆拢来,作意坚定了才能得止。不过现代人要放下来,现代生活太紧张了,放下,蛮舒服的,认为这个舒服是道,非也。这也不过是作意的一种方法,对付现在这个时代蛮好用,如此而已。但永远保持那个空灵、轻松,是不是有作意在呢?没有的话,就不算定。
  “诸心心所”就是人所有的心——妄想、五十一种心所、贪瞋痴等心理行为。如果它们一点都没有转化了,怎么会得定呢?换句话说,打起坐来,表面看来俨然修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头的贪瞋痴等心所牢固得很,根本烦恼、随烦恼,都来了。修定的第一步,要作意才能得止。道家的守窍,密宗的观想,净土的念佛,禅宗的参禅等,都是作意的道理。第六意识没有坚固形成某一个境界以前,是不能得止的。
  这一切很重要,《现观庄严论》讲,修四加行作意,心境没有专一,不能得定。如果你是修空定,一切妄念不管,能看住这个妄念,把这个作意毕竟专一,也算是很定。可是它会变去的,这是专讲定的修持,见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或有未圆满故,名非定地。谓虽有作意,然未证得加行究竟及彼果故,不名为定。】
  再进一步,更加严重。虽然作意了,比如念佛,差不多到达一心不乱,但还没有证得四加行。换句话说,色身气脉统统没有改变,一切都没有转化,四加行的功效一点都不能达到,病也照常病。当然这同你的心地法门没有关系,但是此身四大也是心的一部分,既然能转心,为何不能转四大呢?《楞严经》上说:“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连身都没转,你说得了定,那不是自欺之谈吗?加行的究竟:暖、顶、忍、世第一法,没有证得,气脉四大没转变到究竟位,所以不名为定。
  很多悟了的大禅师,在最后临走时,都死在很痛苦的病症上。元朝大禅师高峰妙,最后还是胃病难过而死。当然,病痛、生来死去、坐脱立亡,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很多大师们都是如此。以教理来讲,就是他们“未证得加行究竟及彼果故”,所以不算究竟得定,不是证得圆满之法,只是悟得法身而已,这些人,只好等到中阴身时再去成就。但中阴身的悟成就,理论上是有,事实上如何,我们无法看到。
【或有杂染污故,名非定地。谓虽证得加行究竟果作意,然为种种爱味等惑染污其心。】
  这些都是批驳不是定境的道理。这里再进一步告诉我们,虽然证得加行究竟,气脉转变了,功夫可放光、动地,加行究竟果作意也到了,阴神、乃至阳神也成就了,这样的人一定被普通人视为活佛。这时还有一部分的爱欲,染污本心的清净光明,比如爱染清净,爱染有道者,到这种程度还是非究竟的,杂染善法也非究竟。
【或有不自在故,名非定地。谓虽已得加行究竟果作意,其心亦无烦恼染污,然于入住出诸定相中未得自在,未随所欲,梗涩艰难。】
  虽然已经得了加行究竟果作意,乃至身心可以出离,可以分化,心里也没有什么烦恼,但功夫境界与烦恼完全是两回事,心理的烦恼染污太不容易解脱了,不要以为打打坐,有点功夫,懂一点佛法道理就是学佛了,那是自我陶醉,不行的。
  但是于入定、住定、出定诸究竟的定相中,不能自己做主,有时是瞎猫撞到死老鼠,那种入定并不算究竟。究竟定相是自己完全能够做主,操纵自如,要入定就入定,要出定就出定。如果未得自在,不能随心所欲,有时候功夫对了,有时候又不对了,梗涩艰难,也是不算数的。活着健康的时候还不能做主,到生死来临时,一点做主的办法都没有。这点随时要留意,尤其是年纪大的修行人。
【或有不清净故,名非定地。谓虽自在随其所欲,无涩无难,然唯修得世间定故,未能永害烦恼随眠,诸心心法,未名为定。】
  还有一种,因为定境不清净,所以不叫作定。虽然可以做到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可是有些人作的是世间定,不是出世间定。这里要特别注意,大家做功夫修气脉、观明点,这些都是世间定,即使修到祛病延年,也是世间定。世间定包括文学家、艺术家、练武功者等的定境。出世间定的差别在般若、在见地。世间定是功夫,不包括见地在内。
  这一章讲什么是“非定”,其实虽然是非定境界,我们仍然做不到。如果能做到了一点,死后起码能生到六欲天,比我们活在这世界,可舒服得多了。能到达这样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我们现在是讲非正三昧而说的,关键要搞清楚。能做到这十二种非定境当中的任何一种,已经很了不起了,到今天还没有看到一个人能做到。这里所讲的非定境界,并不是说它错,而是说它不是佛法的正受,不是菩提的正定,区别就在这里。
  因为修的是世间定,所以永远没有办法除去根本烦恼。有一点修养功夫的世间人,可以到达一个烦恼比较少的程度,而烦恼之根并没有拔掉,只是不大起作用而已,随眠烦恼照样还有。随眠的意思就是这些烦恼跟随着你,跟着迷糊你,让你走入莫名其妙的糊涂境中。五十一种心所里,有二十种随眠烦恼,修行是检查这些心所,不是打坐做功夫。大家动辄谈功夫,功夫有什么稀奇!心里的检查做不好,随眠烦恼都找不出来,过后方知。我说“事于过后方知梦,浪在波心翻觉平。”事情过去了,才晓得那件事像梦一样过去了,心里头明明像波浪在滚,根本烦恼仍在,自己还觉得清净得很呢!觉得只有自己在道中,只看到别人的烦恼,以为自己是没有烦恼的;只看到别人不对,觉得自己很对。我们要把五十一种心所好好地搞清楚,修行是在这里着手,然后再把五蕴解脱(五蕴就是一念)。一步一步搞清楚,那才谈得到修定。
  随眠烦恼没有除掉的定,就叫世间定。“诸心心法”,还有一切心所所生的这些烦恼,如果通通没有断,就不叫作定。
【或有起故,名非定地。谓所得定虽不退失,然出定故,不名为定。】
  什么叫做“起”呢?所得的定固然感觉没有退,事实上已出了定位;换句话说,虽然觉得自己待人接物,都还能够应付自如,心境空空的,但那不是得定,那只是第六意识一点点作意的清净而已。诸心心所的随眠烦恼、根本烦恼,一概都“起”来了,都在轮回。
【或有退故,名非定地。谓退失所得三摩地故,不名为定。】
  最后的一个,连最根本的三摩地都退失了。所以修大乘菩萨道,到了第八不动地菩萨时,才不会退转。换句话说,四禅八定,你都修成功了,还是有退转的时候,可以退到六道轮回,如何才到第八不动地呢?般若、见地、行愿。福德圆满则智慧圆满,最重要的还是福德圆满。
  福德这件事情,真不敢讲,因为讲了以后,可能门前草深八丈,没人来了。
  以上是强调非佛法的三摩地。
  下面讲有心无心地的问题。这个“心”是指八识心王,整个的心识。心意识这个心,第八阿赖耶识都包括在内,因为第八识也是心所造的。
   学禅的人经常说无心,随时做到无心。同安察禅师有一句偈颂“莫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无心还差得远,况且我们还做不到无心。但什么叫作真正的无心?比如我们走路,把别人碰了一下,会说:“对不起,我无心的。”那个无心,可不是道的无心,而是无记,大昏头。健忘的人也是无记,有些人做功夫,一天到晚心里头空空洞洞的,很舒服、很清净。小心!不要认为这个是无念、无心,往往这是大昏沉,昏沉久了以后,所得的果报是下堕——落入畜类。宗喀巴大师在《菩提道次第广论》中,讲得很清楚,他大大地批驳那些认为无念就是道者,更叫人千万不要落入无念定,以免来生堕入畜生道。所以这一点关于有心、无心,一定要认识清楚。
  《瑜伽师地论》是一部大论,学唯识的人,如对这一部论著没有搞通是不行的。
  现在讲《瑜伽师地论》卷第十三《本地分》中有心无心二地第八第九:
【云何有心地,云何无心地。谓此二地俱由五门,应知其相。】
有心地及无心地有五种分类法,要知道其界限、定义,才能开始学佛。
【一、地施设建立门,二、心乱不乱建立门,三、生不生建立门,四、分位建立门,五、第一义建立门。】
  现在介绍第一种区分“有心”“无心”的分类法则∶
【地施设建立者,谓五识身相应地、意地、有寻有伺地、无寻唯伺地,此四一向是有心地。】
  什么叫有心地?包括了“五识身相应地”。例如普通人眼睛看东西,耳朵听声音,这五根的后面有五识。根与识很难分别,玄奘法师在《八识规矩颂》中,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愚者难分识与根。”没有大智慧的人,分别不出来,什么是眼睛的生理官能,什么是眼识等等。
  又比如上次讲过,人刚断了气,眼睛还没坏,马上挖出来时,眼睛的余命未断,眼识是不是失去了作用?眼识已退回到阿赖耶识去了。第六意识也退回去了。可是这个眼睛移植给别人还是有用。五识身已不是五识身了,这是第八阿赖耶识的眼根,眼根的余命未断,不是识的问题。眼识已经走了,医生把这双眼睛接上去,神经接起来,给另外一个人,神经没有障碍了,接受这一双眼睛的人,他自己的眼识起作用,配上别人给他的眼根,眼睛可以看了。
  再比如我们的眼睛(眼球是官能,佛学称眼根),眼睛看前面,我们的眼识配合第六意识注意前面,我们所看到的是黑板,是茶杯,这是第六意识。如果这时眼睛注意看着前面,但旁边的人、物,同时映入眼帘,那是眼识的作用,不是意识,因为意识正全心配合着眼睛,注意着。旁边随时来的一切也是知道的,那就是眼识。但一晓得旁边有人过来,当一晓得时,马上起了分辨的作用,眼识已经交给了第六识了。在最初刹那之间起明了作用的,就是眼识。
  至于身识,就很难体会了。大家学道做功夫,如果能把身识认得清,就可以起步了。修证,乃至修报身、修化身,要先认得身识,才能谈得上起步。
  怎么样是身识?十来岁的时候,春天睡觉,早上醒来无事,懒洋洋的,那正是曾子说快要死的那个味道:“启予足,启予手。”手脚在哪里不知道,睡得甜得很,醒是醒了,身子可以动,也动得了,可是不想动,那个时候才可以体会到什么是身识。但并不是这个身体,等于这个身体还是外壳,这个身体内在还有一层朦胧的内胎,那才是身识的作用,抓到那个来修,就快了。如果再一动念,第六意识一配上,身识就交给第六意识了。第六意识这个分别一来就坏了,一切烦恼就来了:要起床了,应该去上班了……这些都是第六意识的事。
  所以说,什么是有心地?第一种就是“五识身相应地”,是前面五识配合意识妄心而起的境界。第二种是“意地”,单单第六意识妄心所起的作用。
  第三是“有寻有伺地”,就是罗睺罗尊者修出入息,到达初禅“有觉有观”的境界。“有觉有观”是旧的翻译,玄奘法师不同意这样翻译,他用“寻”、“伺”二字。打坐找道,找定境就是有寻,再高明一点就不找了,只守住在那里,就是伺。一般人常把伺境当成定境,呆呆定定的在那里,也知道,有等待、裁定的味道,这都属于有心地的范围。
  再进一步第四,“无寻唯伺地”。等于二、三禅的境界,上坐心里头没有杂念,不去寻找功夫,也不去找一个境界,只有伺,就是一味呆住,清净在那里。若把那个境界当成定就错了,那正是意识状态、妄心状态。这四个方向都叫做“有心地”,有心地就是普通人,我们的心理状况就属于这个范围。
【无寻无伺地中,除无想定,并无想生,及灭尽定,所余一向是有心地。】
《瑜伽师地论》讲,从第二静虑到无色界,全名无寻无伺地。这里所论的,除了这三个定境以外,其余的都是有心地。
  至于“无寻无伺地”中,又有程度之别了。唯识分析得很清楚,一步一步,详尽得很。“无寻”,坐起来清净得很,念头没有乱跑,也没有乱找时,只有一个很平稳的境界摆在那里,就是无寻唯伺。这里头有没有东西呢?还是有。知道这么一个境界,是在五遍行的想与思中。至于无寻无伺的境界,则超越了想的心理状态,乃至于到达了“无想生”,又进一层,无想而能够生作用,起作用的功能。
  严格来讲,无想生的最初步,也只能摸到《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边缘。所有笼统来说,般若很容易讲,本来无所住而生其心嘛!这仍非究竟,太笼统了。
【若无想定,若无想生,及灭尽定,是无心地。】
  这三个定境到达了,才可以说定境达到了无心地。这一段都是讲修证做功夫,不讲见地。不过这却是修证功夫的见地,如果这点认识不清,功夫就做得迷迷糊糊的,像土包子进城,那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下面要介绍第二种“有心、无心”的分类标准。
【心乱不乱建立者,谓四颠倒,颠倒其心,名为乱心,若四颠倒不颠倒心,名不乱心。此中乱心,亦名无心,性失坏故。】
  普通人的散乱心也叫作无心,因为把心掉了,自性散坏了。所以我们应该注意,做功夫修持时,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在空空洞洞里头,好像清净得很,就以为到达了无心地。实际上这正是掉了心,是这个无心正在颠倒中,自己不知道罢了,很可怕。以我几十年经验看来,做修养功夫的人,最后走上这条路的人太多太多了,都是这样糊里糊涂去了。正如雪窦禅师的诗句:“可怜多少垂钩者,随例茫茫失钓竿。”几位老同学要特别注意,钓鱼竿子已经被我收回来了,你们已经无心了,因为你们迷失了修持的本心。
【如世间见心狂乱者,便言此人是无心人,由狂乱心失本性故。】
  等于看到一个疯子,我们也叫他是无心人,因为他错乱了,迷失了本性。有人修到后来,很容易走上这条路,一定要注意。所以有位禅师说:“万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捞摝始应知。”不是那么简单的,福德不够,所以慧不能到。
【于此门中,诸倒乱心,名无心地。若不乱心,名有心地。】
  无心地的反面,就是有心地。在佛法而言,一般凡夫成道以前,烦恼错乱心都算是无心地,没有证得本性的缘故。真正修证佛法,得了定、慧的,叫做有心地。这是第二门解释。
【生不生建立者,八因缘故。其心或生,或复不生,谓根破坏故。】
  第三门,就心“生”或“不生”来区别“有心”“无心”。比如我们学佛最难的一项,就是慈悲心很难生起,也就是说真正发起行愿心很难。我们口口声声要想帮助人家,慈悲人家,度人家,嘴里虽这么讲,实际上,很难办到。所以我们修行,单说一个功德心,在行愿上根本就很难建立,也可以说,根本没有建立过。行门很难讲,历代祖师都只讲见地,行门不敢多谈,真正谈了行门,徒弟都跑光了,因为要求太严了。但教不严,师之过,宁可要求严格,门前草长三尺,岂止三尺,十丈都无所谓,没有人都可以,一个人在里头蛮舒服的。老实说,行门很难,太难了。
  有些“心不生”是因根,是因为生理机能破坏了,比如脑神经坏了,这个心理生不起来,尽管佛法讲四大皆空,四大还是很重要。佛说暇满之身难得,生为人,闲暇的时间难得,四肢体健,五根具全也很难得的。尤其是这个工商业时代,空闲的时间谈何容易,能有闲暇坐在那里高谈阔论,妄言修道,这是多大的福报。
【境不现前故。】
有时候你拼命用功,那个境界就是不来。从前有一个修道的老先生,有一些功力,既不吃饭,也不睡觉,不过到夜里十二点时,再跟他说话,他也不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大约有半个钟头。然后眼睛睁开,再谈话,可以谈到第二天晚上十二点。到了十二点他又不说话了,闭眼休息了。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功夫来找他了,这就是境现前。《孟子。尽心篇下》说:“有诸已之谓信”。消息来就要定去了,这就是境现前。有些人功夫做了半天,境界不现前,这就要严格检查自己了:心理的障碍,或是生理的障碍呢?若问另外有个方法没有?这是爱欲之心,贪求之念,这些结使在作怪。连这个都不能检查出来,还怎么能够修证菩提呢!
【阙作意故。】
作意没有造成,至于是什么根器,该如何作意,也是大有关系的。
【未得故,相违故,已断故,已灭故,已生故,心不得生。】
  以上种种缘故,所以心不能生起。密宗的修法生起次第,就是由这里来的。密宗所有的理论,都是唯识法相的基本理论,所以修法要修到生起次第,没有的要建立,等于从平地上建立生起十二层高楼。所以密宗是无中把它生有,生有了以后,把它打空,又回到清净光明,把建立起来的空掉,那就叫圆满次第。
【由此相违诸因缘故,心乃得生。】
不受上面八种现象范围所限制,道心才可能生起。
【此中若具生因缘故,心便得生,名有心地。若遇不生心因缘故,心则不生,名无心地。】
  若具备了生的境缘而生心,是有心地。相反的因缘而心不生,则是无心地。第四门:
【分位建立者,谓除六位,当知所余名有心地。】
什么是分位建立呢?又包括了六位,除了这六位外,都是有心地。
【何等为六,谓无心睡眠位、无心闷绝位、无想定位、无想生位、灭尽定位及无余依涅槃界位,如是六位,名无心地。】
  这六个部分,有些是凡夫果,有些是大乘极果。这些分位建立,同样的达到无心地,程度还有差别。《金刚经》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所得的道是不错的,但程度、造诣、层次上却是有差别的。六位中,“无心睡眠位”是凡夫的无心,睡着了,什么都忘记了,这也是一种无心。修道人犯了这个毛病,不能原谅自己,功夫不够,因为大昏沉之故。
  “无心闷绝位”,是好似昏过去了,或者跌倒、打伤了,或者受了脑震荡失去记忆了,这都属于闷绝位,是病态的,不对的。以佛法来讲,如果一个人受了脑震荡,过去的都忘了,熟人也认不得了,这时,他本性在哪里?是不是治好了又回转来?不能好,但他的本性又怎么恢复呢?这是科学的大问题,学佛要追究这些地方,佛法是绝对的科学,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要贸然地相信,贸然地搞,严格讲,这里头都是问题。
  “无想定位”,也属于无心地,无想定位不是证道。释迦牟尼佛学无想定三年,然后认为不是道,知非即舍,不干了。无想定是外道位,但是无想定有无想天,虽是外道位,比我们的位置却高得多了,虽然还是在色界中,却超过了欲界天。一个人能到了无想,虽不行善,也绝对不做恶事,既然不做恶事,依善果也可以生天。何况无想还是一种定的境界。不要看不起它,我们还做不到呢!
  有些人打坐怕落顽空,其实,若能真正到了顽空也要恭喜你了,恐怕只是在玩弄那个空而已,顽空做不到的。“无想生位”生到无想天。“灭尽定位”不同,是罗汉果位,超过四禅八定。九次第定的灭尽定,身、心皆灭,等于向轮回请了长假,但是,最后还是要来的,非回心向大不可,灭尽定可以躲在偏空的境界里头,空的功能灭了身心的作用,“无余依涅槃位”是大菩萨位、独觉菩萨位。这六位叫无心地。
  第五门,也就是最后一种区分法:
【第一义建立者,谓唯无余依涅槃界中,是无心地。】
  禅宗所讲明心见性,直透牢关,在破三关之后,就要破这个有余依,证无余依涅槃。什么是有余依?就是大阿罗汉,同独觉佛达到涅槃的果位,但是烦恼的根还是没有断,就是《维摩经》上所形容的“余习未断”。维摩居士的房间里,诸大菩萨,诸大阿罗汉都进了他的方丈(寺庙中称方丈就是根据维摩经,维摩房间一丈见方,可是百万天龙,天人进来都坐得下)。结果天女散花的时候,罗汉们闭眉闭眼的,因为要做到不动心,可是天花沾在阿罗汉的身上,掉不下去;菩萨身就沾不上,都掉了。因为罗汉余习未断,所以天花着身。罗汉们对声色是不要了,可是有时候对声色还瞄一眼,这一瞄并不动心,可是天花却着身了,就是余习未断的缘故。所以他们虽然也得了涅槃,可是那叫有余依涅槃。因为只要把根一挑,就又挑起来了。
  到达“无余依涅槃”才是佛境界,真正的第一义心,即禅宗洛浦禅师说的:“末后一句,始到牢关,锁断要津,不通凡圣。”这是第一义。
【何以故,于此界中,阿赖耶识亦永灭故。】
  到达了透末后牢关,得第一义,才把阿赖耶识转成大圆镜智,阿赖耶识才永灭,才是无余依涅槃,达到自性清净。
【所余诸位,转识灭故,名无心地。】
前五识转成“成所作智”,第六识转成“妙观察智”,第七识转成“平等性智”,第八识转成“大圆镜智”。转八识成为四智,修证到达三身,法身、化身的成就,三身四智平等平等。四智圆净,不著不住,六通妙用,不住无著,达到无余依涅槃,这才真正到达无心地,佛的境界。
【阿赖耶识未永灭尽,于第一义非无心地。】
  第八识又译为藏识,阿赖耶识是梵音。如果单单译成一个藏字,所表达的不够完整,因为它包括有能藏、所藏、执藏的作用。它能藏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种子;执藏抓得很牢,所以它起的作用是异熟——各种因缘,异时、异地而熟。这是指轮回果报,这个异熟的帐,电脑都算不清,它实在太错综复杂了。
     
第二十一讲
    佛法在世间
    《禅宗直指》——大事因缘
    雪岩钦公案
    高峰妙公案
    修定的善巧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六祖的这几句话是指“行”,行为的部分。佛法就在世间,佛也这样说过。在经典中,有人问佛,世尊为何在娑婆世界这个脏地方成佛?佛说:你看到娑婆世界脏,只是看到了一面,它还有另外一面,与西方极乐世界及一切净土一样的光明清净。所以佛立刻就现了神通,以足指按地,当时就现出了这个世界的光明面。这里是个话头,这个世界有很清净的光明面,同极乐世界一样,以及其他佛世界一样的清净光明。
  其次,佛说一切佛在成佛以前,必须要到这里成佛,在其他世界不容易成佛。例如天人很难成佛,北俱卢洲的人很难成佛,因为福报太好了,纯乐无苦。就因为没有痛苦的刺激,那里的人就不会有厌离心,所以一切众生要想成佛的话,就必须要到这个世界来。这个娑婆世界是善恶参半,苦乐参半,一切参半,而且痛苦的多。因为痛苦,所以才容易修道,没有众生何必成佛呢?没有众生也不需要有佛了,因为个个都是佛嘛!何必另外来个佛呢!因为有众生,有苦恼,才有菩提,才能成佛。
  “佛法在世间”是见地,也是行愿。因为世间是五浊恶世,所以需要布施,需要守戒;因为世间是很痛苦,很坏的,所以在这里自度、度人,才能圆满功德。这是以第二义来讲的,在形而上道而言,并没有什么世间与不世间的分别。
  《六祖坛经》中告诉我们,“佛法在世间,不理世间觉”,离开世间,无法求得觉悟;若没有痛苦,则不知快乐的舒服;若没有烦恼,亦不知清净的安详。所以烦恼即是菩提,也可以从这个层面来发挥。“离世觅菩提”,真跳出世界、三界外,本身就是佛了,已经在菩提中,不须再求菩提,没有成两个佛的道理。所以大乘佛法说佛法在世间,是指“行门”而言。
  打坐修道不过是行门的万分之一而已,其他做人做事,通通是佛法的行门,所以讲佛法不离世间,就是这个道理。千万不要以为佛法不离世间,你一方面修道,一方面就想,一切功名富贵,酒色财气样样都要,如这样想,那就错了。
  《维摩经》上讲,莲花在干净的泥巴上,以及高山顶上清净的地方是不会长成的,要在最脏、最浊、最低下的地方,莲花才会生长得越茂盛、越清香、越纯净,花也越大,而且纤尘不染。莲花就是学佛的精神,所以以莲花代表佛教,是在五浊恶世中,最脏、最难的地方成就,佛法在世间就是这个道理。不要认为佛法既然在世间,不一定要出世,没有这回事,还是要出世。不过出世与出家是有分别的,世俗上出家只是离开了此家,而到了彼家。出世是离开了这一世,而到了另一世。没有到达跳出三界外,仍然还在此世间之内。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才是真正的出世,这个基本的道理要搞清楚。
  有一本书叫《禅宗直指》——大事因缘,作者石成金,是清朝的进士,他曾做官,晚年学禅。这本书的前面,是他个人学佛的心得与见地,是理学家的学禅路线,也很好,依此修行,人天之果,决不堕落。下面的“大事因缘”一节,关系太大,太好了。李文同学说,欧美的学者,认为中国的禅宗根本反对佛学,这个观念错得太厉害,而现在欧美搞禅学就是走上这个路线。其实正好相反,禅宗处处谈佛法。禅宗是在元朝开始衰落的,这本书有些公案收录的资料太好了,别的书没有收录得如此完全。在这几则大事因缘中,搜罗了圆悟勤、大慧杲、高峰妙、雪岩钦等公案,都是顶好的公案。关于这本书,有几点要认识:
  一、中国大陆上真正的禅堂,正如书中那个样子。
  二、看那些人如何修行用功,就是真正禅堂的榜样。
  三、也看到了禅宗的衰落。
  四、我们可以参考,作为个人用功的借镜。
  五、有许多人修不倒褡,不睡觉,以为这个是学禅,自己看看这本书就明白了。
  现在我们先研究一下雪岩钦禅师公案。
  雪岩钦的名字,在《续指月录》上是仰山钦。雪岩、仰山都是庙子的名字。
  这段文字很浅显,有些人从浅显的文字得到好处,有些人从高深的文字得到好处,因为程度不同之故。普通讲时,不能单为某人讲,已看懂的人不妨在这里学学耐心,也是行门之一。由高明回到谦下是功德,不过,高明的人离不开浅显,千万不要有一个观念,认为自己高明,要把这个观念拿掉了,才好成道。《禅宗直指》说:
【师(指雪岩钦)普说云,山僧五岁出家,在上人侍下(上人指师父),听与宾客交谈,便知有遮(这)事,便信得及。】
书中的小字乃作者石成金批语。
【便学坐禅。一生愚钝,吃尽万千辛苦,十六岁为僧。】
受戒以后才正式为僧。受戒是指受了比丘戒。
【十八岁行脚,锐志要出来究明此事,在双林铁橛远和尚会下,打十方(严格的打七),从朝至暮,只在僧堂中(一天到晚,只有打坐、行香。),不出户庭,纵入众寮至后架(即厕所),袖手当胸,徐来徐往,更不左右顾(随时都守戒),目前所视,不过三尺,洞下尊宿(曹洞宗下面的老前辈),要教人看狗子无佛性话(元朝当时的曹洞宗),只于杂识杂念起时,向鼻尖上轻轻举一个无字,才见念息,又却一时放下着,只么默默而坐,待他纯熟,久久自契。】
  曹洞宗到了元朝时候,参这个话头为法门。当时早在七八十年前,大慧杲就骂这是默照邪禅,后世走这种错误路子的很多。
【洞下门户功夫绵密困人,动是十年、二十年不得到手,所以难于嗣续。】
  曹洞宗就是这样做的,门下功夫绵绵密密,只要有妄念来,用话头给他一裹,裹到没有话头时,一下放下,空的境界,一定就定很久。学曹洞宗的人往往十年、二十年,一点影子都没有,功夫是有,但没有开悟,所以后来曹洞宗的法门就断了,真的懂曹洞修法的人很少。
【我当时忽于念头起处,打一个返观,于返观处遮一念子,当下冰冷,直是澄澄湛湛,不动不摇。】
  雪岩钦当时用功的方法是,念头一起,马上回转来找念头,一返观,当下这一念就空了,没有念头了,心境中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一点杂念也不动,也不摇。
【坐一日只如弹指顷,都不闻钟鼓之声,过了午斋放参,都不知得。】
以前的人都是这样用功,现在人难了。
【长老闻我坐得好,下僧堂来看,曾在法座上赞扬。】
这时只十八岁。“十九去灵隐挂褡”,到杭州灵隐寺去挂褡。“见善妙峰,妙峰死,石田继席。”石田继承当方丈。“颖东叟在客司”很有名的禅宗颖东叟和尚,当时他在做知客。“我在知客寮,见处州来书记。”处州来了一个和尚当书记,就是现在的秘书长。说:“道钦兄,你遮功夫是死水,不济得事,动静二相未免打作两橛。”光是盘腿打坐叫作禅,动就不行,那动与静就分成两头了。
  古人经同参道友这么一提,一身是汗。我当年参禅,也认为自己了不起。有一回道友问:人家都说你悟了,你是不是做到醒梦一如?我不做声,自己心里有数,不一样的,于是自己再来,等醒与梦一如时,又碰到一个年轻和尚问我: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你知道吗?又被问住了,又重新来过。所以人家一提,良马见鞭影而驰,哪像大家被善知识打一棒都不知道。雪岩钦这时被善知识打了一棒,他知道严重。
【我被他说得着,真个是才于坐处便有遮境界现前,才下地行与拈匙放箸处又都不见了。】
  他说,对呀!我打坐就很清净,这个境界才有,只要两腿一放下来,或者拿着汤匙喝汤,拿着筷子吃饭的时候,这个境界就没了。不对呀!处州年轻和尚是比他高明,又接着对他说了:“参禅须是起疑情,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须是疑公案始得,他虽不甚做功夫,他自不庵会下来(不庵和尚),不庵是松源之子(不庵和尚是禅宗中很有名的,又是临济宗松源老和尚的子孙),说话终是端正。”
他说的一定是正路,不会错。他就信了。照现在的人,一定想,我打坐比你好,你还不打坐,算老几!“我当下便改话头,提个干屎橛,一味东疑西疑,横看竖看,因改遮话头,前面生涯都打乱了也。”这些都是元、明的口语、白话,“虽是封了被,胁不沾席,从朝至暮,行处坐处,只是昏沉散乱,胶胶扰扰,要一霎时净洁也不能得。”
  有些人以为不倒褡,光打坐不睡觉就是道了。元明开始,这些怪花样多得很,一天到晚都在打坐、参话头、用功夫,可是人搞得昏头昏脑的,要不然就是散乱、烦恼得很。
  “闻天目和尚久侍松源,是松源嫡子,必得松源说话,移单过净慈挂褡。”天目和尚是有名的大禅师,正好住持净慈寺,于是雪岩钦就跑到净慈去挂褡。“怀香诣方丈请益”,禅宗规矩,拿三根香请侍者通报见老和尚。“大殿九拜”,这里头有规矩的,话听得对了,点燃三根香叩头;听得不合意,光拿着香,不叩头,表示不同意。“他问我:如何做功夫。遂与从头直说一遍。他道:你岂不见临济三度问黄檗佛法的大意,三遭痛棒,末后向大愚肋下筑三拳。道: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汝但恁么看。”他向天目老和尚报告了自己做功夫经过,老和尚说了临济求道、悟道经过。又云:“混源住此山时,我做蹔到,入室他举话云,现成公案,未入门来,与你三十棒了也。但恁么看。”他说混源老和尚到这里做住持时,我刚刚到,有人进他房间问佛法时,他说:现成公案,你来问什么?该打,还没进门来,就该给你三十棒,你要在这些地方看。
  “天目和尚遮个说话,自是向上提持”第一等的方法,“我之病痛,自在昏沉散乱处,他发药不投,我不欢喜。”天目讲的是第一等法,可是我的毛病是打起坐来,不是昏沉,就是散乱。“心中未免道,你不曾做功夫,只是伶俐禅。”他心里的想法,也同我们去看善知识一样,如果人家的答复不对我的胃口,就觉得人家没有功夫,没有道,如要都合我的胃口,那也不叫道。“寻常请益,末上有一炷香,礼三拜,谓之谢因缘,我遮一炷香不烧了也。”禅堂规矩,一般人来请教,手中拿三支香,如果对了,点三支香,跪下来三拜,谢和尚接引,这是出家人的规矩。雪岩钦光拿着香,又光拿了香回来。“依旧自依我每常坐禅”,他照样的打坐参禅,不睡觉,席子都不靠一下。“是时漳泉二州有七个兄弟与我结甲坐禅,两年在净慈,不展被,胁不沾席。”这七个人都不倒褡,当然,大家赌了咒的,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不敢躺下来。
  “外有个脩上座,也是漳州人,不在此数,只是独行独坐,他每日在蒲团上,如一个铁橛子相似,在地上行时,挺起脊梁,垂两只臂,开了两眼,如个铁橛子相似,朝朝如是,日日一般。我每日要去亲近他,与他说话些子,才见我东边来,他便西边去;才见我西边来,他便东边去。如是两年间要亲近些子,更不可得。我二年间因不到头,捱得昏了困了,日里也似夜里,夜里也似日里,行时也似坐时,坐时也似行时,只是一个昏沉散乱辊作一团,如一块烂泥相似,要一须臾净洁不可得。”可怜得很,这一般人,不得高血压,还算好呢!整天昏天黑地的,想得一点清净境界都做不到。表面上看起来,不晓得让人多恭敬,他自己心里有数,像一团烂泥一样。“一日忽自思量,我办道又不得入手(修道没有修成),衣裳又破碎也(专在禅堂用功,没有供养。),皮肉又消烁也,不觉泪流,顿起乡念,且请假归乡,自此一放,都放了也。(这一下回家舒服了,把所有功夫都丢开了)。两月后再来参假(后世叫销假),又却从头整顿,又却到得遮一放,十倍精神。”
  这是个关键,回家妈妈给他好吃的东西了,这一次回来,打起坐来精神百倍,舒服了。所以要注意营养。“元来欲究明此事,不睡也不得,你须到中夜烂睡一觉,方有精神。”学道要营养好,休息得够,才能用功,人家问我闭关做啥!睡觉。一进关房先睡七八天,以后不要睡了,一坐就用功了。尤其是夜里十一点以后一定要睡觉,烂睡一卧,那才会有精神。
【一日我自在廊庑中东行西行,忽然撞着脩兄,远看他但觉闲闲地,怡怡然有自得之貌,我方近前去,他却与我说话,就知其有所得,我却问他去年要与你说话些个,你只管回避我,如何?他道:尊兄,真正办道人无剪爪之工,更与你说话在(真修行,连剪指甲的时间都不肯浪费,哪有时间与你说话。所以你找我,我就躲开了)。他遂问我做处如何?与他从头说一遍了,末后道:我如今只是被个昏沉散乱打并不去(向他诉苦),他云:有什么难!自是你不猛烈,须是高着蒲团,竖起脊梁,教他节节相拄,尽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窍,并作一个无字,与么提起,更讨什么昏沉散乱来。】
他骂我一顿,是我不下决心,下了决心,把蒲团弄好,挺起背骨,浑身三百六十个骨节,拼了这一条命算了,充其量死掉嘛!要求道,以身殉道嘛!一身上下坐好了以后,万缘放下,只提一个无字,这样下去,管它什么昏沉,什么散乱,都不管,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便依他说,寻一个厚蒲团,放在单位上,竖起脊梁,教他节节相拄,透顶透底,尽三百六十骨节,一提提起,正是一个与万人敌相似,提得转力,转见又散,到此尽命一提,忽见身心俱忘(来了,身心都不知道了),但见目前如一片银山铁壁相似(眼睛前面一片空,解开了,就是达摩祖师云:“心如墙壁”,空空洞洞,一片白)。自此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清清三昼夜,两眼不交睫(三天三夜不睡觉)。到第三日午后,自在三门下,如坐而行,忽然又撞见脩兄,他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对他道:办道。他云:你唤什么作道?遂不能对(这一问,答不出来了),转加迷闷,即欲归堂坐禅,到后门了,又不觉至后堂寮中(这个福建同乡的这一棒,把他打得很惨),首座问我云:钦兄,你办道如何?与他说道,我不合问人多了,划地做不得(糟糕,我越听得多,功夫越用不上路,懂得太多了)。他又云:你但大开了眼,看是什么道理(这里说眼睛,当然不是指他的两只眼睛,他的眼睛已经可以三天三夜不交睫)。我被提遮一句,又便抽身只要归堂中坐,方才翻上蒲团,面前豁然一开,如地陷一般,当时呈似人不得,说似人不得,非世间一切相可以喻之。】
  这一下,东一棒,西一棒,两个给他一打,发了狠,跑上禅堂,两腿一盘,一上座,一刹那间空了,前面如大地平沉,虚空大地都没有了,那个境界,不是世间任何现象可以比喻的。
  参禅修道,没有经过这些苦头,功夫是靠不住的。
【我当时无著欢喜处,便下地来寻脩兄,他在经案上(在读经,不是在打坐),才见我来,便合掌道:且喜,且喜(内行人一到了那个境界就知道,没有到时,自然言不压众,貌不惊人,一到时,气象都变了)。我便与他握手,到门前柳堤上行一转,俯仰天地间,森罗万象,眼见耳闻,向来所厌所弃之物,与无明烦恼昏沉散乱,元来尽是自妙明真性中流出。】
  这时就知道《楞严经》上所说:“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一切都是妙明真心中自然所流出。菩提、烦恼平等平等,一定要到这时,才谈得上“烦恼即菩提”,平常烦恼就是烦恼,说烦恼是菩提是骗人的。
  这是雪岩钦禅师自己向弟子所说,当年的修行经过。这一段老老实实的,太好了,所以赶印出来,以法供养大众,这就是行愿,大家自应珍惜。
【自此目前露倮倮地,静悄悄地,半月余日动相不生。】
半个月都在这个境界中不动。等于明朝憨山大师因参《肇论》中所言的不迁论,旋岚偃岳之旨,然后开悟的。一天夜里自己小便急了,起来屙尿,一屙小便,凄一声,那当儿,他悟了,悟到什么呢?《肇论》中肇法师讲:“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旋岚即是台风,同这个道理一样,这就是已经到达动相不生的境界。注意要在这里参,动相不生,难道是静相吗?这中间还有问题的。
【可惜许不遇大眼目大手段尊宿为我打并(真可惜,当时没有遇到大善知识,在这个境界上给我“攵一丫”一下,打破了,就大悟了,只好说自己运气不好)。不合向这里一坐坐住(不应该在这境界上,一定就定下去了)。谓之见地不脱(到了这里是有点消息,善知识在这当儿一点就透了,谁叫他逃避善知识,善知识对他又奈何?自以为这时是道,把死老鼠当宝贝用,那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把自己害了,一坐坐住了,见地不脱)。碍正知见(这里要注意,以后没有善知识在旁边,这本书就是善知识,这个时候,只守着静相,就是《法华经》上说的:“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能成佛道。”就是这个道理。学密宗、学道教、学禅的,很多人到达这个境界,活活在这里埋掉,况且我们还达不到这里。道钦禅师这时候才后悔,可是他到底是一代大师,了不起)。每于中夜睡着,无梦无想无闻无见之地,又却打作两橛(这个境界是好,睡着了就没有了,醒来一用功,又有了,这不是两橛吗?无梦无想主人公又何在?这个境界怎么没有了呢?),古人有寤寐一如之语,又却透不得(他说古人醒与睡都一样,我却做不到,睡是睡,醒来就有这境界),眼若不睡,诸梦自除,心若不异,万法一如之说(这是禅宗三祖信心铭上的四句话),又都错会了也(他说,我把这四句话的道理,拿来做功夫,硬撑着不睡觉,又把古人祖师的话解释错了)。凡古人公案有义路可以咬嚼者,则理会得下(对于古人公案,有道理解释得通的,我统统懂)。无义路如银山铁壁者,又却都会不得(《指月录》、《景德传灯录》等翻开来看,没有道理的那些公案话,一点都不懂,怎么叫做悟道呢!他这是大智慧,所以自己先警觉到了。他说:悟了道应该无所不通,怎么这些又不懂呢?)。虽在无准先师会下许多年,每遇他开示,举主人公,便可以打个(足孛)(左足右孛)跳,莫教举起衲僧巴鼻,佛祖爪牙,更无你下口处。有时在法座,东说西说,又并无一语打着我心下事(他说,我当时在无准会下参禅很多年,每遇到他举主人公公案时,好像懂得。老和尚说:你懂得这个便是越进一步——打个(足孛)(左足右孛)跳。你虽然懂了这个理,可是祖师们,佛祖的真正厉害处,你还是懂不了,悟不了。有时老和尚在法座上东说西说,没有一句话可以打到我的心里头去)。又将佛经与古语从头检寻(没有办法,只好来找法本、佛经),亦无一句可以解我此病(都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现在有些人很会答,无梦无想那个时候就在无梦无想中,哪有那么简单!那时主人公找不到就不行,不算悟),如是碍在胸中者仅十年。】
这一个问题参在心中,解决不了,人家还是专修的,专在那里参这个事,又过了十年,一直哽在心中。
【后来因与忠石梁过浙东,天目两山作住(两人在天目山住下来)。一日佛殿前行闲,自东思西忖,忽然抬眸见一株古柏,触着向来所得境界,和底一时飏下,碍膺之物,扑然而散,如暗室中出在白日之下,走一转相似。】
这一下,他是悟了。这个问题参了十年,跟一个同参道友到天目山挂褡,一天,在佛殿前走着,忽然眼睛抬起一看,看到一株柏树,一下悟了,从前在心中解决不了的,一时放下,胸口中闷闷的突然打开了,好像在黑暗的房间中闷了十年,忽然开了门,看到天空一样,这个就是他的悟境。
【自此不疑生,不疑死,不疑佛不疑祖,方始得见径山老人立地处(才看到杭州径山的这位师父,真悟了道的,回转来看径山老人才知道)。正好三十拄杖何也,若是大力量大根器底人,哪里有许多曲折(他说,他太笨了,参了三十年才悟道,假如是大根器的人,哪有这样的苦头吃!)。德山见龙潭于吹灭纸烛处(德山和尚见龙潭,龙潭和尚晚上拿一根蜡烛,口一吹,他就悟了,多快!),便道:穷诸玄辨,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德山悟道讲的话)。自此拈一条白棒,掀天掀地,哪里有你近傍处(德山悟了以后,拿一根棒子打人,哪里有你近身处)!水潦和尚被马祖一踏,便道:百千法门,无量妙义,尽向一毛头上识得根源。高亭见德山招手,便乃横趋,你辈后生晚进若欲咨参个事,步趋个事,须是有这个标格,具这个气概始得。】
  这些都是古人的公案,高亭和尚来见德山问道,德山正站在门口,快要天黑了,看到老远一个和尚走过来,便用手一招,高亭和尚回头就跑了,德山一招手之间,他就悟了,就走了。古人伶俐如此,你们这些后辈年轻人,要想学道,要有古人这样的气派,这样的根器才行。
【若是我说底都不得记一个元字脚,记着则误你平生(我说的话,如果听了再记住会中毒的,会误你们一辈子的,不过我把我的出家修道经过,整个讲给你们听听)。所以诸大尊宿,多不说做处与悟门见地,谓之以实法系缀人士也消不得(为什么古人圣贤不愿讲自己的修行经过呢?像我今天对你们讲了,以后你们都照我那个方法来修就不对了,我只报告我的笨路子给你们听,你们不要照着走哇!)。是则固是,也有大力量有宿种,不从做处来,无蹊径可以说者。也有全不曾下功夫说不得者,也有半青半黄,开口自信不及者(人的根器不同,有人上上根器,平时没有学佛,一听就悟了;也有人完全没做功夫,但懂得是懂得,不能够宏扬;也有半吊子的,开口自己还信不过的)。诚谓刁刀相似,鱼鲁参差,若论履践个事,如人行路一般,行得一里二里,只说得一里二里话,行得千里万里,方说得千里万里话。汝等须是各具明眼,拣择青黄始得,若或不然,便从佛祖肚里过来,也是无益。】
  从这一段可以看到元明以后,禅宗做功夫的公案,石成金所选的公案很值得看,不算高明,但很平实。
  下一段讲高峰妙禅师公案,那时是元朝了,喇嘛教进入中国,禅宗的时代结束了。高峰妙晓得元朝皇帝会请他出来,他早溜了,到杭州天目山,宣布“闭死关”,除了死,不下山。他也学不倒褡,尽管不倒褡,最后死时还是因胃的毛病而死。禅宗的最高处是认识了法身,但报、化二身是否成就,大有问题。可是不经过法身成就,见地就不清,亦不能谈修持。所以五祖对六祖说:“不见本性,修法无益。”因为他们都是见了本性之故。雪岩钦的一段,是见法身的道理,透透彻彻,下死功夫的用功道理,也讲得彻彻底底,但报、化二身,则不包括在内。
  高峰妙禅师公案:
【师二十更衣入净慈立三年死限学禅,一日父兄寻访,巍然不顾(二十岁出家学禅努力,父兄来了都不顾)。二十二请益断桥伦,令参生从何来,死从何去话。于是胁不至席,口体俱忘,或如厕惟中单而出,或发函忘扃鐍而去(二十二岁参访断桥伦禅师,叫他参话头,即日夜不懈,不眠不休)。时同参僧显慨然曰:吾已事弗克办,曷若辅之有成,朝夕护持惟谨(时同参道友被他精进用功的精神所感动,志愿对他护持)。时雪岩钦寓北磵塔,欣然怀香往扣之,方问讯即打出闭却门,一再往始得亲近,令看无字话,自此参扣无虚日(参访雪岩钦,一开口就被打出去,好几次以后,才教他看无字话头)。钦忽问阿谁与你拖个死尸来?声未绝即打,如是者不知其几,师扣愈虔(钦禅师忽问他拖死尸的是谁,未及回答就打他,每每如此,他却更诚心)。值钦赴处之南明,师即上双径参堂半月(到禅堂坐禅半月)。偶梦中忽忆断桥室中所举: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疑情顿发,三昼夜目不交睫。一日少林忌(达摩祖师诞辰),随众诣三塔讽经次,抬头忽睹五祖演和尚真赞云:百年三万六千朝,反复元来是这汉(反反复复原来是这个家伙)。蓦然打破拖死尸之疑(悟了!)。其年廿四矣!解夏诣南明(去见雪岩钦和尚)。钦一见便问:阿谁与你拖个死尸到这里?师便喝,钦拈棒(老和尚见他一喝,手里抓住棒子,要打过去了),师把住云:今日打某甲不得(今天可不能打我,你会打错人哦!)。钦曰:为什么打不得?师拂袖便出(就是这样答复雪岩钦,换句话说,表示他悟了)。翌日,钦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师云:狗舐热油铛(这个问题等于狗舐热油铛一般,舌头伸出来,口水在滴,舐嘛,太烫!不舐嘛,实在香!舍不得走)钦曰:你哪里学这虚头来?师云:正要和尚疑着(骂师父,我正要你对我起疑情)。钦休去(老和尚不理他了),自是机锋不让。
  次年,江心度夏(到江心寺)。一日,钦问:日间浩浩时,还做得主么?师云:做得主。又问:睡梦中做得主么?师云:做得主。又问:正睡着时,无梦无想无见无闻,主在什么处?师无语(完了,闷住了,是做不了主,白天清醒时,晓得起心动念处。该发脾气时,唉!不对,瞋心,去掉。虽然压得很痛苦,总算做得了主。做梦时,也做得了主,了不起了。但是无梦无想时如何?师父这一问问住了。高峰妙自认为悟了的,所以师父拿棒子打他,他抓着师父的棒子,翘头翘脑的,那么有自信,现在无话可说了)。钦嘱曰:从今日去,也不要汝学佛学法,也不要汝穷古穷今,但只饥来吃饭,困来眠,才眠觉来却抖擞精神,我这一觉,主人公毕竟在什么处安身立命(老和尚慈悲,晓得以前对他那一套没有用,现在换个轻言细语对他讲)。丙寅冬遂奋志,入临安龙须,自誓曰:拼一生做个痴呆汉,决要这一着子明白。】
  这地方你没有悟到,好了,当你到了荣民总医院,氧气一拿掉,最后一口气不上来时,你在哪里安身立命?还有你没有?这个地方没有悟到,白学!白天念阿弥陀佛,碰你一下,阿弥陀佛,还好;推你一下,也阿弥陀佛,还没发脾气;到了夜里做梦时,讨厌!没有阿弥陀佛了,梦里照样发脾气,贪瞋痴都来。就算梦里做得了主,无梦无想时,你在哪里?做不了主了,佛白学了。老和尚的一段话,轻言细语,何等的慈悲,他自己也是过来人,我们要研究:我怎么睡着的?怎么醒来的?你说:我晓得怎么睡着,那时你一定没有睡。你说你晓得怎么醒来的,那时你早醒了嘛!这是科学的问题。这一段搞清楚了,才可以了“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然后六道轮回可随意来往自如,三界六道任意出入,地狱也可以去玩玩,没有关系,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因此,高峰妙发了志,狠下心来,决定要明白此事。
【因同宿友推枕堕地作声,廓然大彻。】
枕头掉到地上,碰!一声,他大彻大悟了,才晓得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主要人在枕头里头吗?你们回去参参看。
【自谓如泗州见大圣,远客还故乡,原来只是旧时人,不是旧时行履处(我还是我,可是不是从前的我,完全不同,起心动念,做人处事,都不同了)。在龙须九年,缚柴为龛(搭个茅篷),风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炉,日捣松和糜,延息而已,当积雪没龛,旬余路梗绝烟火,咸谓死矣,及霁可入,师正宴坐(亻那)(左亻右那)伽。】
宴坐(亻那)(左亻右那)伽就是入定了。
  这是高峰妙禅师的几段公案。学禅做功夫的人,注意前面所提五个重点,与学禅做功夫都有关系,是很重要的,尤其现在很多人喜欢谈禅,禅宗不是谈的,禅是讲修的,个个都从这里过来的。马祖固然于言下顿悟,但还是从他南岳衡山打坐多年的基础而来的。现在的人两条腿都降伏不了,还谈什么降伏其心呢!这就是参禅、做功夫修定的真正榜样。但我坦白地下结论:就算能了法身,报、化二身还有问题。所以,中国有些学者讲,禅宗容易走入小乘的路线,这个小乘并不是说“行”上之小,连见地、修证、行门,都容易走上小乘路子。报、化二身要想圆满成就,可不容易。像高峰妙这种苦行、这种坚贞,尤其了不起的是同明朝许多高僧一样,都是在国破家亡之后,替中华民族保留了正气。他晓得以他当时的名气,元朝一定会来请他的,他赶快就跑。他的徒弟,很有名的中峰禅师,也听他的命令,不准出来做元朝的国师,皇帝来请都不去,连中峰禅师也躲掉了。到了明朝以后,这个系统的大师才出来,这又是历史、文化、佛教史上的另一段公案。但看其精神,视其品格,都是不得了的人,我们现在望尘莫及。他们住破茅篷,平日捣点糜粉,能不死就算了。乃至大雪天,被雪封龛,十来天,路既不通,也不能举炊,人人以为他死了,结果过了十多天,雪停了,跑去一看,他还在入定,坐得正好呢!所以说,言下顿悟,那是古人,不是我们。
  现在让我们继续《瑜伽师地论》卷第十三《本地分》中三摩呬多地第六之三。讲修定:
【复次,如世尊言,修静虑者,或有等持善巧,非等至善巧。】
这是弥勒菩萨说的话,当然是无著菩萨的记录。
  修定的人,定慧等持双修,以现在人的修法来讲,如禅密双修,或禅净双修,或止观、念佛双修等,是等持善巧。非等至善巧,是走专门一点的路子。
【广说如经,嗢柁南颂:云何等持善巧?谓于空等三三摩地,得善巧故。】
所谓等持,就是真正证到空,证到真正的性空境界。有些是真空,有些是假空。如道钦禅师所云,硬把念头压下去,看起来也觉得空,但那是假空,第六意识硬压下去,不是真的。
【云何非等至善巧?谓于胜处,遍处,灭尽等至不善巧故。】
胜处,指最好的境界;遍处,空的境界有偏,不圆满;善巧是方便的意思。这里说,要进入那个境界就立刻进入,不似我们瞎猫撞到死老鼠,是碰上的。
【云何等至善巧?非等持善巧?谓于十种遍处等至,及无想等至。
  云何为住?谓善取能入诸三摩地,诸行状相,善取彼故,随其所欲,能住于定。于三摩地无复退失,如是若住于定,若不退失,二俱名住。】
  什么叫住的境界?什么叫入定、住定、出定?前一段讲如何进入定的境界,进入定境后,如何能住在定的境界中。这要靠我们在知识理论上认识清楚,进入定的行(心理行为)状(定境的现状)。
  “善取彼故”,入定、住定不是不著相,硬是有点著相,可是不是凡夫的著相,是住在那个定上的著相。你一定,当然是住相了。这个住相要“善取彼故,随其所欲,能住于定”。看你对哪一种定境喜欢,就住在哪个定境上,这个喜欢不是烦恼妄想的喜欢,是看我们现在的需要。
  比方,如果今天上座,妄想杂念特别多,像道钦禅师讲的,又散乱,又昏沉,这个时候就要懂得用什么善巧,用什么方法,才能去掉散乱、昏沉。这里头,以中国文化讲,就有三种了,精、气、神三样不同,要检查出来,晓得今天散乱多、烦恼大,是否由生理来的?比如女人都有周期性的现象,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自己除去烦恼,进入安祥的境界。其实男人同样有周期。可是不容易知道。
  又比如肠胃吃了某一种东西,吃坏了,或是今天气脉引导不好,会烦躁得不得了,火大得很,恨不得连自己都杀掉。所以有人打坐会走火入魔,像这种情形也差不多了。
  用一种方法善巧调治,使能住进定境,就叫做对治法门。所以修行不是一味药,不是像八卦丹、万金油之类,样样毛病都可以用的,这是讲生理部分。有时候,是“精”的问题,也包括生理上的营养过多、或不足所引发的毛病。有时候是“气”的问题,所谓气脉对与不对,中行气、上行气、下行气、左右行气,种种等等,因调节不好,影响到心肝脾肺肾,发生了问题。有时候是心理问题,就是“神”,因为受了打击,心境非常低沉,低沉是大烦恼。这一切都要晓得调剂,如果不知道调剂,每天做功夫,步步都是荆棘,都没有用,都是开倒车。
第二十二讲
    明心见性与三身
    吕纯阳与黄龙南
    重要的资粮
    不能得定与出定
    定境中的退位
    现观与圣教量
  答复同学问题:
  明心见性是见到法身;修至六通具足,三身四智,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报身圆满。至于千百万亿化身,就是化身成就。
  许多禅宗的师父们,见到了法身,不见得有报身成就。在印度过去的二十八位祖师,及在中国的五、六祖以前,三身成就者有之,六祖以后,三身成就的非常少。以前提到窥基法师的前生,那个与法、报、化三身都没有关系。普通得定的人都可以出阴神,阴神不是法身,那还是在妄念境界中,还是业力境界。四禅可以做得到出阴神,初禅定也可以做得到。
  阿罗汉可以从钥匙孔里出入,这是神通,与法、报、化身没有关系。密勒日巴尊者得三身成就否?(师不予置答。)此如济公活佛,还是大阿罗汉境界,是独觉乘,还不是大菩萨境界。
  明心见性而悟道的人,所得的是根本智,但不一定有差别智。能够见到自性,自性又能够起用,能够圆满了一切功德而成就,那才真不容易。
  欲得健康长寿,要留意研究吕纯阳的《百字铭》。
  吕纯阳是由禅宗开悟的,以后奉黄龙南祖师之命,生生世世永远为佛教的外护。吕纯阳因考不取功名,后来做了黄梁一梦,醒来以后就出家去了。他修的是道家,在唐末到五代之间非常有名。他炼就很高的气功,可以在空中飞行,他有名的两句诗:“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一般人能做到这样,健康长寿已不在话下,祛病延年,长生不老也可以做到。当然这两句诗当中的修持方法,是有很多意义的。
  有一次,他御着宝剑飞行,经过江西庐山,当地有个大庙子,就是禅宗的黄龙寺。吕纯阳是在高空飞过时,看到此山气象不同,必有高人。他降下来一看是黄龙寺,有人正在讲经,就是临济宗大德黄龙南禅师。他站在旁边看了半天,觉得很奇怪,这禅师又没放光,又没动地,更没有像他一样的本事,是个普通和尚嘛!怎么那么多人听他的呢?越看越奇怪,就站在那旁边。黄龙南禅师不说法了,云:“座中有人窃法”,认为有人在偷听。吕纯阳不吃这一套,就站起来了,黄龙南问他是谁,他报了自己名字,黄龙南说:哦!原来是你啊,我以为你了不起,原来只是个守尸鬼(这个身体可以长生不老,把它守得牢牢的)吕纯阳一听,生气了,真人能有长生不老之药,你这凡夫肉胎算什么!黄龙南说:“饶君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纯阳恼了,袖子一扬,飞剑击出去了,故意吓吓老和尚,岂知飞剑到了老和尚面前停住了,反而倒转向自己这边杀过来。他奇怪了,这老和尚是普通人嘛,又没有功夫,怎么我的剑不听我的指挥呢?后来有人专参这个话头,是韦陀护法呢?还是黄龙南般若之力?或是其他原因?到底是什么道理呢?黄龙南笑道:你不要摆这一套,你刚才说你有真本事,我问你,你见个什么道理?吕纯阳说:“一粒粟中藏世界,半铛锅内煮山川。”这是道上的话,也是讲自己见道的道理。黄龙南说:“我不问你怎么煮山川,请问一粒粟中如何藏世界?”就这样,东搞几下,西搞几下,吕纯阳开悟了,作了一首诗:
   弃却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恋汞中金。
   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
  那个时候,道家出了吕纯阳,等于禅宗出了一个六祖。如何炼得健康长寿,可参考吕纯阳的《百字铭》,这是释、道、儒三家最好的东西,也是学佛最好的东西。《百字铭》: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养气也是十念法中,修出入息的真正功夫。降心出自金刚经:降伏其心,为而不为,有意降心就著相了,自性本空,所以为而不为,见地、功夫都告诉我们了。动静二句,把观世音菩萨圆通法门放进去了,“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可是不昏沉,也不散乱,自己能够做得了主,空得了,不要另外找个方法。对人处事,自己要能不违背本性,这里都是讲功夫。不要做什么功夫,心气合一,心物是一元的,真正念头空了,“气自回”,自然会气住脉停,达到二、三禅。
  这里讲丹,并非肚子里真有个东西,古代道家形容,丹就是像月亮一样,圆圈中间一点,代表圆满自觉灵明的一点觉性。壶代表身体,自己的气脉起变化作用。只要做到气住脉停,它自然会起变化,自然的定久了以后,“普化一声雷”,轰的一下,身体所有气脉都打开了。这时候,正如庄子所讲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与宇宙一体,这时中脉真正打开了。“白云朝顶上”,这才是密宗真正的灌顶,诸佛菩萨智慧光明灌顶。“须弥”是讲头部,头部的大乐轮震开了。这时候,长生不老绝对有,此乃世第一法。“无弦曲”就是观世音菩萨“以闻、思、修入三摩地”。
  这二十句话,一句五个字,共有一百字,所以叫百字铭。这二十句由普通人开始,修到长生不老,乃至超凡入圣,都说完了。每一句都是功夫,都是见地。
  比如开始大家都想得定,为什么做不到呢?就是第一句话做不到:“养气忘言守”,养气功夫做到一点都没有妄念,谁做到了?念头多得很,守也守不住。“降心为不为”更做不到,这个做不到,下面的话更谈不上了。静中打打坐还有一点影子,下了坐什么都没有,根本不能知宗祖。动静知宗祖很重要,心中一天到晚都在静中,没有事,谁做到了?灵明觉性经常在,气自然回,并不是叫我们做功夫。丹“自”结,那是自然的,是我们生命中本来就有的。
  大家不要用宗教界限观念来看这首《百字铭》,他本来也是禅宗的大护法,是黄龙南真正得法弟子之一。如想健康长寿,照他的话去做,绝对够了。
  现在继续讲《瑜伽师地论》,有关修定部分,上次讲到:
【云何为住?谓善取能入诸三摩地,诸行状相,善取彼故,随其所欲,能住于定。于三摩地,无复退失。如是若住于定,若不退失,二俱名住。】
  什么叫住?先要选择一个方法,是自己根器所适用的。同样的方法,因根器业力不同,适应力也不同。换句话说,选择自己身心所适合的方法,容易进入定的境界。因“善取彼故”,善于抓到一个法子,随其所欲,自己要入哪一种境界,就入哪一种境界。而且可以保持不退,这才叫作入定。入于定的境界不退转了,叫“住定”。
【云何为出?谓如有一于能入定诸行状相,不复思惟。于不定地分别体相,所摄定地不同类法,作意思惟,出三摩地。或随所作因故,或定所作因故,或期所作因故,而出于定。随所作者,谓修治衣钵等诸所作业。定所作者,谓饮食便利,承事师长等诸所作业。期所作者,谓如有一先立期契,或许为他当有所作。或复为欲转入余定,由此因缘,出三摩地。】
  什么叫作出定呢?到了住定的状况里,不起任何分别思想,可是,忽然一念来了,这一念哪里来?自己都找不出来,突然起一念,同定的境界相反。换句话说,这一念来了,把定破坏了,这一念就是“作意思惟”。这力量很大,在五遍行中就叫作意,就引发了你的思想。
  为什么念头会来?这里面包括了几个原因:“或随所作因故”。这点要注意,真正修行是注重行门,就是心理的行为,平常待人做事、讲话,种种的行为。因为种的因不同,不一定能得定的果;种的因不同,定都定不下。有时我们身心有烦恼,所以定不下去。业力没有消除,也不能够得定。这就是“随所作因故”。
  “或定所作因故”,定的方法、目的不对。比如今天感冒了,刚开始坐时,想把感冒去掉,这个动机观念,就是定的因,虽然是这么微细的一点差别,但是它在效果上差别却很大。
  “或期所作因故”,期就是希望。比如有些人打坐,下意识里希望,我只要打坐,身体就可以健康了。还有些人想得眼通;又有些人盘起腿来故作打坐状,在幻想里头舒服一下。所以因地不同,果就不同。
  “而出于定”,这些任何一个因素,都能够使你出定。
  “修治衣钵等诸所作业”,就是弥勒菩萨举的例子。有些人在定中,好好的,忽然一个念头来了,有一件衣服破了,下坐缝两针吧!或忘了某件事情,突然想起来了,然后又后悔不对,坐在那里思想乱搞起来了,这是出定相,破坏了那个境界。弥勒菩萨的这句“修治衣体等诸所作业”,包括了一切。下面“饮食便利,承事师长”,也是使你不能得定、或出定的原因。
  “先立期契”,等于有些人睡觉不需要闹钟,明天有事情,自己会在几点钟醒来,这是心念业力的作用。
【何等为行?谓如所缘,作种种行,而入于定。】
所缘如念佛号,道家的守窍,密宗的观想等等皆是。以唯识观点来讲,所缘就是作意,意识上所特别造成的。个人所缘的方法不同,而入于定。
  “谓粗行”,如感觉在世上的负担太重,挑不下这个担子,很想离开。“静行”,尤其在工商业时代,生活一天到晚忙碌,很想静一静,休息休息。“病行”,生老病死等。“痈行”,看到世上一切都是脏的,好似生了毒疮一般。“箭行”,像毒箭一样无情。“无常行”,感觉一切无常等。
  因为这一些观念,促使我们努力去修道。
【若于彼彼三摩地中所有诸行,何等为状?谓于诸定临欲入时,便有此定相状先起。由此状故,彼自了知,我于如是如是相定,不久当入,或复正入。】
  由前面的种种心理观念而修定。“彼彼三摩地”,所有定的境界个个不同。这些定的情形如何,要认清楚。
  这就是所谓教理。教下与宗下不同,宗取一法,一门深入,进去了再说。教下等于从小学、中学而大学、学科学一样,先把理论研究清楚,然后再到实验室做实验。教下告诉我们:“于彼彼三摩地中所有诸行,何等为状”,理论上先要搞通,什么叫现状?理论清楚了,一放下来,修行做功夫就可以清清楚楚,晓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可以进入三昧。有时觉得今天的身心情况,与念佛法门不相应,就要知时知量,或作观想等等。所以学佛要学八万四千法门。有时觉得身心不对,用十念法中念息,就对了。我平常也教了很多法门给大家,要晓得适时而用之。理论研究透了,自己要晓得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哪一种定境,就可以用自己知道的方法。“彼自了知”,理研究透了的人,两腿一盘,或不盘腿,只要一站,就晓得自己这时可以进入某一种定境。
  所以并非光做功夫就对,光做功夫往往是盲修瞎炼,自己到了哪一种定境也不晓得,这叫啥名堂!有些人光学佛学也不对,没有配合功夫,那变成思想学术有什么用?
【彼教授师,由此状故,亦了知彼不久当入如是如是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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