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名利场(下)

_9 威廉·萨克雷(英)
呢。”汤姆把号角一吹,骑着马先跑,后面跟着猎狗、小猎人和温却斯脱的
少爷们。还有邻近种地的和教区里做工的也来了!那天算他们的大节日,所
以他们一起在后面跟着走。赫特尔斯顿爵士和克劳莱上校压队;大队人马一
会儿跑得无影无踪。
别德·克劳莱牧师不好意思到侄儿家里来参加大会合(汤姆·牡迪还记
得四十年前的事,那时牧师先生身材很瘦,最喜欢骑着烈马四处乱跑,不论
多宽的溪流都要跳过了才罢,看见新装的园门也下肯放过去)——我刚才说
到牧师不好意思上侄儿家里来,凑着赫特尔斯顿爵士路过他家,便骑着强壮
的黑马从家里的弄口跑出来,跟着从男爵一队人马出发。猎狗和骑马的人已
经走远了,小罗登仍旧站在台阶上,又惊奇,又快乐。
小罗登在乡下过了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对于大伯伯却没有什么感情,因
为他总是冷冰冰的令人害怕,不是锁在书房里用功,便是和地保农夫在一起
排解区里面各种纠纷。孩子的大娘、姑妈、堂弟堂妹,和牧师家的詹姆士,
人人喜欢他。毕脱爵士要詹姆士在两个妹妹之中挑一个做老婆,大约早已和
他说开,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到他爱打猎的父亲去世之后,让他补上去做牧
师。如今詹姆士不猎狐狸了;不过找些无伤大雅的消遣,譬如打打竹鸡野鸭,
或是在圣诞节偶然捉一两回老鼠,一点儿也不惊师动众。他准备圣诞节之后
回到学校里去用功读书,勉强得个及格分数。他现在不穿绿外衣,不戴红领
带,一切花哨的打扮都撩开手了。将来要做牧师,现在少不得有个准备。毕
脱爵士独占了大家的财产,愿意补偿他们的损失,想出这样又省钱又上算的
法子来。
快乐的圣诞节还没有过完,从男爵就鼓起勇气签给弟弟一张支票,送了
他整整一百镑。起先他觉得扎心的难受,后来想想自己这份儿慷慨真是世上
少有,又得意起来。罗登爷儿俩回家的时候心里沉重极了,蓓基却没什么舍
不得,干干脆脆的和太太小姐们道了再见。她回到伦敦之后便开始工作;她
的成绩在本章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大岗脱街的克劳莱大厦给她料理得焕然
一新,只等毕脱爵士一家上城的时候住进去。从男爵不久便搬到伦敦来,开
始上国会办公,像他这样胸怀大才的人,应该在国会里占个重要的地位才是。
毕脱爵士城府很深,议院第一期开会的时候,他没有把满腹的韬略让别
人知道,除了代墨特白莱的居民请愿之外一句不开口。他勤勤谨谨,逢会必
到,把议院里的惯例公事学了个透熟。在家的时候,他孜孜不倦的研究蓝皮
书,吉恩夫人又佩服,又着急,想他睡得晚,又用脑子,只怕他伤了身体。
他结识了各位部长和本党的首脑,立志在不多几年以内爬到和他们一样的地

位上去。
位上去。
有一回在乡下,孩子们围着吉恩夫人听她讲故事。小罗登最喜欢她,也
挨着她。蓓基走进来,一双绿眼睛里满是尖酸刻薄的表情,可怜的吉恩夫人
看她眼色来得恶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自己编的简单的故事也像童话里
的神仙碰见了恶魔,吓得影踪全无。利蓓加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再三请她
把那怪有趣的故事说下去,可是她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蓓基不耐烦忠厚人,
讨厌家常的乐趣,因为这和她格格不入,谁喜欢这一套东西的少不得也要遭
她的白眼。譬如小孩子和喜欢小孩子的人她就恨不得一脚踢开。她对斯丹恩
勋爵模仿吉恩夫人的举止,故意夸张她种种可笑的地方,而且每次总加上一
句:“有些人乏味得像白水煮豆腐,我可不喜欢。”
勋爵嬉皮扯脸的对她一鞠躬,回答道:“犹之乎魔鬼不喜欢圣水。”说
完,他哈哈大笑,声音响得刺耳。
妯娌两个不大见面,除非利蓓加有求于嫂子,才去找她。她们两人你叫
我亲爱的,我叫你亲爱的,表面上和睦得很,可是平时难得来往。毕脱爵士
虽然事情一天比一天忙,却是每天抽空去拜望弟媳妇。
毕脱爵士在国会第一次登合演说以后请客,特地穿上大礼服(就是他在
本浦聂格尔领事馆做参赞时穿的外交官服饰〕,到弟媳妇家里去走了一转。
蓓基满口奉承,称赞他的衣服,像他自己的妻子儿女一样崇拜他——他
出发之前先给家里人看过的。她说只有真正的上等人穿上官廷礼服才敦品;
这种裤子,除了出身旧家的公子谁也不配穿。毕脱低头望望自己的腿,觉得
很得意,其实他的腿长得既不匀称,上下又没有粗细,跟他身边挂着的宝剑
差不多。他望望自己的腿,自以为有勾魂摄魄的能耐。
他告辞之后,蓓基太太替他画了一张全身的讽刺画,后来斯丹恩勋爵来
了,她就拿给他看。勋爵一看那画儿和毕脱一模一样,心里好笑,向蓓基讨
了带回家去。他对于这个新袭爵位新当议员的毕脱爵士十分赏脸,居然在蓓
基家里见了他一面,而且对他很客气。毕脱看见了不起的贵族对着自己的弟
媳妇那么恭敬,而且她谈吐洒落风趣,宴会上人人喜欢听她说话,心里也觉
得敬畏。斯丹恩勋爵和毕脱爵士应酬了一回,说起他还是初入官场,很希望
不久就能听见他演说。勋爵又说他们两家既然是紧邻(大岗脱街直通岗脱广
场,大家都知道单是岗脱大厦就占了广场的一边),等斯丹恩夫人到伦敦之
后希望见见克劳莱夫人。过了一两天,他又在毕脱家里留了一张名片。毕脱
老爵士在世{ewc MVIMAGE,MVIMAGE, !00000032_P0572T.bmp}
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睬过他,虽然一百年来这两家一向是邻居。
豪华的宴会,聪明出众的大人物,一切弄权术耍手段的事,都和罗登格

格不久,他自己只觉得一天比一天寂寞。现在他尽不妨常到俱乐部去,和单
身朋友一块儿吃饭,爱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门,从来没有人过问。他
和小罗登常常散步到大岗脱街和嫂子、侄儿、侄女做伴。毕脱爵士不论到国
会之前或是从国会出来,总是去找利蓓加。
格不久,他自己只觉得一天比一天寂寞。现在他尽不妨常到俱乐部去,和单
身朋友一块儿吃饭,爱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门,从来没有人过问。他
和小罗登常常散步到大岗脱街和嫂子、侄儿、侄女做伴。毕脱爵士不论到国
会之前或是从国会出来,总是去找利蓓加。
①不但软禁了他,而且把他的头发也剃光了。十年前天不收地不
管的花花公子已经给人制得服服帖帖,成了个麻木、顺从、肥胖的中年汉子。
可怜的吉恩夫人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也着了利蓓加的迷,不过每逢罗登
太太和她见面的时候,她们两人还是你叫我亲爱的,我叫你亲爱的,相处得
非常和睦。..
①见第
190页注释②。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住在白朗浦顿的朋友们这时也在对付着过圣诞节,不过说不上有什么快
乐。
奥斯本太太守寡之后,每年有一百镑的收入,这里面倒得拿出四分之三
来贴在家里做他们娘儿两人的食用。乔斯一年给父母一百二十镑。一家四口,
雇了个包做一切杂事的爱尔兰女佣人(她也兼做克拉浦夫妇的佣人),过得
还算舒服,不必去求亲告友,有客的时候也能拿点儿茶点出来。他们经过了
早年的风波苦难,居然能够安稳度日。赛特笠从前的书记克拉浦先生和他家
里的人依旧很尊敬他。克拉浦还没有忘记当年赛特笠先生在勒塞尔广场摆了
丰盛的酒席请他们吃,他恭恭敬敬坐在椅子边上,喝着酒祝“赛特笠太太,
爱米小姐,还有在印度的乔瑟夫先生”身体健康。日子隔得一久,这忠厚的
书记越想越觉得当年真是盛况空前。有时他从楼下兼做会客室的厨房里走上
来,坐在赛特笠先生的小客厅里,两个人一起喝茶或是搀水的杜松子酒,他
就说:“你老人家从前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他喝着酒替太太小姐上寿,
那又恭敬又正经的样子,和她们飞黄腾达的时候没有差别。在他心目之中,
爱米丽亚弹的琴便是最美妙的音乐,她本人也是最尊贵的少奶奶。当着赛特
笠先生,他从来不肯先坐,甚至于在他们的俱乐部里也是这样。随便什么人
批评了赛特笠的人品,他决不罢休。他说他曾经瞧见伦敦第一流的人物跟赛
特笠先生拉过手;他又说:“我从前认识赛特笠先生的时候,他在证券市场
常常跟有名的大财主洛施却哀尔特在一起的。我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他!”
克拉浦品行端方,一笔字又写的好,因此主人坏了事以后不久就找到了
别的工作。他常说:“像我这样的小鱼,随便在什么水桶里都能游来游去。”
赛特笠老头儿脱离出来的商行之中有一个股东雇了克拉浦先生,而且给他相
当丰厚的薪水。总之,赛特笠的有钱朋友慢慢的都不理他了,只有从前靠他
过活的穷职员对他忠诚不变。
爱米丽亚自己留下的一部分进款数目极小,尽量的节省,才能把亲爱的
儿子打扮得合乎乔治·奥斯本的儿子的身分。此外她还得付小学的学杂费。
乔杰进学校之前,爱米丽亚多少个不放心,又着急,又心疼,最后才勉强让
他去了。她晚上熬夜读书,苦苦的抱着烦难的文法书和地理书,指望自己给
乔杰补课。她甚至于学着念拉丁文的文法入门,痴心妄想的准备教儿子读拉
丁文。爱米丽亚是个软弱的人,胆子又小,又生成多愁善感的性格,现在和
儿子一天到晚不见面,想着老师也许会打他,同学们又粗野,说不定要欺负
他,真像给他断奶的时候一样心疼。孩子是巴不得换换环境,急着要进学校,
离了家里高兴的不得了。做母亲的自己舍不得儿子,看着孩子那么高兴反而
觉得伤心。她心底里宁愿孩子也觉得难受些。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自私,
竟会希望儿子不快乐,又悔恨起来。
乔杰的校长,就是忠心耿耿追求爱米丽亚的平尼牧师的朋友。乔杰在学
校里进步很快,时常带着许多奖品回来,足见他能力是高的。每天晚上,他
对母亲滔滔不绝的议论同学的事情:里昂士是个了不起的好人;斯尼芬斯是
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校里吃的肉全是向斯蒂尔的爸爸买的;高尔汀的妈妈每
星期六坐了马车来接他;尼脱的裤脚上装着皮带,可以绕着鞋底扣起来,他

也想要;卜尔·梅杰真厉害,大家都说连助教窝德先生都打他不过,虽然他
班次不高,现在不过念幼脱劳比斯的罗马史。渐渐的,爱米丽亚对于学校里
的孩子竟和乔杰一样熟悉了。到黄昏,她帮他做习题,用尽心思替他准备功
课,竟像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要去交代功课似的。有一次,乔治和一个叫斯密
思的同学打架,眼睛都打青了。他对母亲和外公信口开河,把自己的勇气大
吹了一通,外公听了十分得意。其实打架的时候他很泄气,而且老大吃亏。
那个斯密思现在在雷士德广场附近做医生,为人很和平,可是爱米丽亚至今
没有饶恕他。
也想要;卜尔·梅杰真厉害,大家都说连助教窝德先生都打他不过,虽然他
班次不高,现在不过念幼脱劳比斯的罗马史。渐渐的,爱米丽亚对于学校里
的孩子竟和乔杰一样熟悉了。到黄昏,她帮他做习题,用尽心思替他准备功
课,竟像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要去交代功课似的。有一次,乔治和一个叫斯密
思的同学打架,眼睛都打青了。他对母亲和外公信口开河,把自己的勇气大
吹了一通,外公听了十分得意。其实打架的时候他很泄气,而且老大吃亏。
那个斯密思现在在雷士德广场附近做医生,为人很和平,可是爱米丽亚至今
没有饶恕他。
上文已经说过,乔治的祖父奥斯本先生还在勒塞尔广场,坐在他的安乐
椅里,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心绪一天比一天恶劣。他的女儿虽然有漂亮的
车马,虽然伦敦城里的慈善事业倒有一半受她资助,其实不过是个又寂寞又
可怜、受尽虐待的老小姐。自从她见过侄儿以后,时常惦记着那漂亮的孩子。
她渴望能够坐着华丽的马车到他家里去,每天一个人在公园里兜风的时候,
老是东张西望希望遇见他。她那做银行家太太的妹妹偶然也肯赏脸到勒塞尔
广场的老家来望望老姐姐。她带着两个瘦弱的孩子,另外跟着一个穿戴整齐
的女佣人。她嘻嘻的笑着,说起话来扭扭捏捏,轻声轻气,卖弄她那些上流
社会里的朋友。她说她的小弗莱特立克和克劳特·劳莱波泊勋爵长得一个样
儿,又说有一次他们坐着驴车在罗汉浦顿走过,有一位男爵夫人特别注意她
的漂亮的玛丽亚。她再三催促姐姐叫爸爸撒开手花点儿钱在她儿女身上。她
说她打定主意要叫弗莱特立克进禁卫军;如今白洛克先生正在省吃俭用的抽
出钱来买田地,家里给他榨得一文不剩;弗莱特立克是长子,将来家里或许
会把产业传给他,可是她那宝贝的女儿还是没有着落。她总是说:“亲爱的,
我希望你帮她的忙,因为爸爸给我的一份财产当然得交给我们当家的管。亲
爱的萝达·墨默尔说了,只等可怜的亲爱的卡色托第勋爵一死(他一直害羊
癫疯),她就准备把所有卡色托第产业上的牵累都花钱弄个清楚,那么她儿
子麦克德芙·墨默尔将来少不得就是卡色托第子爵啦。明新街两位白勒迪叶
先生都预备把产业传给法尼·白勒迪叶的儿子。我那宝贝儿弗莱特立克无论
如何得算家里的继承人才好。还有——还有,请你叫爸爸把款子仍旧提到朗
白街我们的银行里去,好不好,亲爱的?他把钱都存在思登比和罗迪的银行
里,我们脸上到底不好看。”她说了半天,一半是卖弄,一半是为切身的利
益打算。她的亲吻使你觉得仿佛给蛤蜊肉碰了一下。说完话,接过吻,她就

把她那两个浑身浆得挺硬的孩子叫过来,一路假笑着回到马车里去。
把她那两个浑身浆得挺硬的孩子叫过来,一路假笑着回到马车里去。
那天晚上,吉恩·奥斯本告诉父亲说她看见他的孙子,老头儿没有回答,
可也不表示生气。睡觉的时候,他和女儿道了晚安,声音相当的和软。她说
的话他一定细细想过了,关于她到都宾家里作客的情形他也一定去问过了;
两星期之后,他忽然问起她常戴的法国表和金链子在什么地方。
她吓得战战兢兢的答道:“那表是我自己出钱买的。”
老头儿说道:“你可以到铺子里去定一个跟本来一样的,如果你要买个
讲究些的也随便你。”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近来两位都宾小姐已经和爱米丽亚说过几次,请她让乔治到她们家里去
玩。她们说他的姑妈很喜欢他,说不定爷爷也愿意重新认了这个孙子。乔治
有这么好的机会,爱米丽亚难道忍心一手推掉不成?
爱米丽亚当然不能一手推掉。她虽然依了她们的话,心里沉甸甸的疑惧
不定。只要孩子不在身边她总不放心,直要等他回到家里才觉得他脱了险。
他带回来许多玩具和钱,他的妈妈看了又妒忌又着急,问他可曾看见什么男
人没有?他说:“只有威廉老爵士,他带我坐四个轮子的马车。还有都宾先
生。他下午骑着一匹漂亮的栗色马儿回来了。他穿一件绿外套,打一条粉红
的领带,手里拿一根金头的鞭子。他答应带我去看伦敦的钟楼,还要带我和
那些色雷猎狗一起去打猎呢。”最后有一天他说:“今儿我看见一个老先生,
眉毛很浓,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挂着怪粗的金链子,底下还有一嘟噜印戳
子。”那天马车夫恰巧把乔治骑在小灰马身上绕着草地学骑马,老头儿来了。
乔治晚上告诉妈妈说:“他老是瞧着我,身上直哆嗦。吃过饭,我把‘我的
名字叫诺佛尔’那段诗背了一遍①,我姑妈就哭起来了。她老是淌眼抹泪的。”
爱米丽亚听了这活,知道孩子已经见过祖父。她猜想他们那边准会开口,
天天坐立不安的等待着。过了几天,奥斯本先生果然正式提议领养孙子,并
且让他承继他父亲名下的一份财产。他愿意供给乔治·奥斯本太太足够的生
活费用。据说乔治·奥斯本太太有意再嫁,如果她结婚的话,生活费仍旧照
给。不过孩子必须跟着祖父住在勒塞尔广场或是奥斯本先生指定的地点,偶
尔也可以到奥斯本太太的家里来看看她。这封信由奥斯本差人送来读给她
听。那天她的母亲恰巧不在家,父亲照例在市中心办公。
她一辈子不过发过两三回脾气,而奥斯本先生差来的律师可可的就碰上
了。那位波先生读完来信,把它交给爱米丽亚。她马上站起来,满脸通红,
浑身哆嗦着接过信纸一把撕得粉碎,踩在脚底下。.. “‘我再嫁!我出卖孩子!
谁敢说这种话!谁敢这样侮辱我!你去告诉奥斯本先生,说这封信太卑鄙,实
在太卑鄙,我不愿意写回信。再见了,先生’——说完这话,她鞠着躬送我
出来,那样子简直像悲剧里的皇后。”这是那律师告诉奥斯本的话。
她的父母并没有觉察她那天大失常态,她也不把经过告诉他们。两个老
的各操各的心,老太太如今糊里糊涂,全副精神都在自己的事情上面。老先
生仍旧喜欢东撩撩西拨拨的做投机买卖。我们知道他经营煤公司和酒公司都..
①约翰·霍姆(
JohnHoome,1722—1808)的悲剧《德格拉斯》(
Douglas)中的一节。

一败涂地,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时常在市中心四处打转,想法子找门路。有
一天,他又找到一样新的买卖,打定主意要投资,克拉浦先生劝着也没有用,
其实他老早给拖了进去退不出来了,根本没敢把真相全盘告诉克拉浦。赛特
笠先生的座右铭是决不和妇人女子谈银钱出入的事,所以家里人对于未来的
灾难影儿都不知道,直到那倒楣的老头儿逼得走投无路才招供了实情。
一败涂地,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时常在市中心四处打转,想法子找门路。有
一天,他又找到一样新的买卖,打定主意要投资,克拉浦先生劝着也没有用,
其实他老早给拖了进去退不出来了,根本没敢把真相全盘告诉克拉浦。赛特
笠先生的座右铭是决不和妇人女子谈银钱出入的事,所以家里人对于未来的
灾难影儿都不知道,直到那倒楣的老头儿逼得走投无路才招供了实情。
可是半年过去,并不见什么地方生出六十镑钱来帮他们渡过难关。家计
是越来越艰难了。赛特笠太太病病歪歪的,比以前衰弱了许多。她不大说话,
时常躲在厨房里对着克拉浦太太掉眼泪。卖肉的对她丧声歪气,菜蔬铺的掌
柜也不把她当一回事。有一两回小乔杰抱怨饭不好吃。爱米丽亚自己只要吃
一片面包就能当一餐饭,可是觉得孩子太受委屈,从私房里拿出钱来买了东
西给他吃,免得他身体受影响。
到后来两个老的不得不把实情告诉她,可是说的话还是藏一半露一半
的。处境十分窘迫的人往往是这样子。有一天,爱米丽亚自己的钱来了,便
准备把贴补给父母的费用交出来。她平时的开销都有账目,这次要求把股息
留下一部分,因为她已经给乔治定了一套新衣服。
她的母亲这才开口,告诉她乔斯的汇款没有来,家里难过日子,而且责
备着说她早该看出爹娘的苦处,可气的是她除了乔杰之外谁也不管,什么也
不管。爱米听了这话,一言不发,把桌子上所有的钱都推到母亲面前,自己
走到房里哭得泪干肠断。那天她不得不到铺子里去把衣服退掉,心里无限的
感触。她一心要叫孩子在圣诞节穿上新衣服,已经和她的朋友,一个第二三
流的女裁缝,讨论过好几回,商量应该怎么裁,做什么式样。
最为难的,就是要把这事婉转告诉乔杰。乔杰听了大闹;他说人人到了
圣诞节都穿新衣服。人家不要笑话他吗?他无论如何要穿新衣服,妈妈老早
答应的。可怜的寡妇吻着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一面补旧衣服一面掉
眼泪。她把自己的几件首饰衣服东翻西弄,看看有什么可以换钱买新衣服的
没有。她还有一块都宾送给她的印度细羊毛披肩。她记得从前跟着母亲到勒
特该脱山一家漂亮的印度铺子里去过,那儿常有太太小姐们把这些货色买进
卖出。她想到有这条路可走,高兴得脸上发红,眼睛里放出光来。早上乔杰
上学之前,她吻着他,满面喜色的目送他动身。孩子觉得她的笑脸准表示有
好消息。
她把披肩包在一条大手帕里(这手帕也是好心的少佐送给她的),藏在
斗篷下面,红了脸儿慌慌张张的往勒特该脱山那边去。她一路沿着公园的墙
匆匆的走,过街的时候,索性奔跑起来,引得好些人在她旁边走过的时候回
过身来对着她红喷喷的俊俏的脸儿瞧个不住。她心里筹划究竟把披肩换来的
钱买什么好。除了新衣服之外,她打算买些他所渴望的故事书,替他留下下
半年的学费,余下的给父亲买一件斗篷,省得他老穿着那件旧外套。她对于
少佐的礼物并没有估计错误。那披肩精美轻软,铺子里的人给了她二十个基

尼,还大大的沾了她的便宜。
尼,还大大的沾了她的便宜。
①,一套乔杰渴望的《三福和麦登》.. ②,就在
那里上了公共马车,一路捧着包儿回家,得意的了不得。她在故事书的空白
页上整整齐齐的写着“乔治·奥斯本,亲爱的母亲赠给他的圣诞礼物”。这
本书到今天还在,笔迹娟秀的题存也照旧。
她拿着书从自己屋里走出来,打算把它们搁在乔治的书台上,好等他回
家时瞧着乐一下,哪知道在过道里可可的碰见她母亲。老太太看见那七本漂
亮的金边小书,问道:“这是什么?”
爱米丽亚答道:“给乔杰的几本故事书,我──我老早答应在圣诞节给
他的。”
老太太立刻发作起来,嚷嚷道:“故事书!家里面包都没有,你还买书!
我为着把你跟你那儿子供养的舒服,为着叫你亲爱的爸爸不至于坐监牢,把
自己的首饰和常披的印度羊毛披肩都卖光了。连匙子也卖了。为的什么?就
为着叫做买卖的不至于欺负咱们,为着要付克拉浦先生的房租。──付租也
是该当的,他做房东向来不勒掯人,做人又客气,而且他自己也有孩子得养
活。唉,爱米丽亚!你一天到晚顾着儿子,又买什么故事书,真把我活活气
死了。儿子给你宠得不成样子,你还死拉住他不放。唉,爱米丽亚!但愿你
福气比我好,上帝会赏个孝顺孩子给你。如今你爹上了年纪,乔斯反而不顾
他了。乔杰呢,尽有人愿意照顾他,给他钱花。他像大少爷似的上学校,脖
子上挂着链子和金表。可怜我亲爱的老伴儿,连一个先──先令都没有。”
赛特笠太太越说越苦,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整幢房子里都是她的声音,克
拉浦家的几个女的把她们娘儿俩说的话听了个逼清。
可怜的爱米丽亚答道:“唉,妈妈,妈妈!你以前又没有告诉我。我─
─早就答应买书给他的。我──我今天早上才卖掉了披肩。钱拿去吧──什
么都拿去吧。”她哆嗦着把所有的小银圆大金镑──她宝贵的金镑──掏出
来全塞在母亲手里,手里搁不下,又掉到地上,一直滚到楼梯底下。
她回到自己屋里,倒在椅子里,绝望伤心到了极点。现在她什么都看清
楚了。她这么自私自利,正是牺牲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她,乔杰就能受好
教育,享荣华富贵,地位和他爸爸当年一样。从前乔治不是就为她丢掉了这
一切吗?只要她一开口,父亲就不用愁柴愁米,孩子马上就是阔大少。温柔
的爱米丽亚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扎心的难受。..
①英国女作家玛丽亚·埃杰窝斯(
MariaEdgeworth,1767─1849)的作品。
②十八世纪末著名的儿童读物,汤姆士·戴(
ThomasDay,1748—49)所作。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谁都知道斯丹恩勋爵伦敦的府邸在岗脱广场。岗脱广场通过去就是大岗
脱街;当年毕脱·克劳莱老爵士当权的时候,我们曾经带着利蓓加到那里去
过。广场中间有个小花园,靠栅栏黑黝黝的好多树,再往里一瞧,就看见几
个可怜巴巴的女教师领着脸色青白的小学生在那里兜来兜去,绕着当中荒
凉的草坪散步。草地中心是岗脱勋爵的像,头上戴着假头发,后面三根小辫
子,其余的装束又活像罗马的皇帝;这位勋爵从前在明登打过仗①。岗脱大厦
几乎占了广场的一面。其余三面的房子,又高又大,看上去黑不溜秋,全有
些寡居的太夫人的风味。窗框是石头的,有的嵌着淡红的花纹,窗户是又窄
又不舒服。如今这些房子里不大瞧得见灯光,好客的风气仿佛已经过时,穿
花边号衣的听差和举着火把送客的小僮儿也一去不返了。台阶上面几盏大灯
的旁边至今装着用来熄灭火把的空铁盘儿。在广场里现在也看得见铜牌子
了!有几块是医生的,有一块刻着是笛特尔塞克斯郡地方银行的西部支行,
还有一块上刻着英国和欧洲基督教各派大统一促进会办事处,另外还有些别
的牌子。整个广场看上去凄凉得很,斯丹恩勋爵壮丽的第宅也不见得比别的
房子有生气。我只看见过宅子前面高高的围墙和大铁门上生了锈的小棍子,
他家的老门房往往在铁门后面向外东张西望,一张脸又红又肥,老是愁眉哭
眼的样子。围墙遮不了的阁楼和卧房的窗户也露在外面,还有好些烟囱,现
在连烟都不大出了。现在的斯丹恩勋爵嫌岗脱广场太寂寞,宁可住在意大利
的那波里,欣赏加波立和维苏维斯的风光。
新岗脱街下去百来步,通岗脱皇家马房的地方,有一扇并不引人注目的
后门,看上去和别的马房的门没什么两样,可是时常有门窗紧闭的小马车停
在门口。这话是无所不知的汤姆·伊芙斯告诉我的,他还带我去看过那地方。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