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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5 威廉·萨克雷(英)
毕脱爵士又说道:“我是家里的主人。如果您对我不满,必须离开舍间,
我很抱歉。至于家务的处置调度,那是非依照我的主见不可的。”

莎吴塞唐夫人挺着身子站起来,那风度竟像息登思太太扮演麦克白夫人莎吴塞唐夫人挺着身子站起来,那风度竟像息登思太太扮演麦克白夫人
一样庄严。她吩咐下人套车;她说既然女儿女婿赶她出去,她只好含悲忍气
一个人出去过日子,从此不问世事,专门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改过。
胆小的吉恩夫人哀求道:“妈妈,我们并没有赶你出去呀。”
“你们请来的客人是上流社会的基督教徒不应该见的,明儿早上叫他们
把马准备着,我要走了。”
毕脱爵士站起身来,摆出一副威武的姿势,看上去很像画展中那幅绅士
的肖像,口里说:“吉恩,我念你写,请你动手吧。先写地名日期‘女王的
克劳莱,一八二二年九月十四日。亲爱的弟弟——’”
麦克白夫人正在等待女婿软化动摇,听得他的口气这么坚决,这么严厉,
只是站起来,神色仓皇的走出书房去了。吉恩夫人抬头看看丈夫,仿佛要想
跟出去安慰她母亲,可是毕脱不准妻子出去。
他说:“她才不走呢。布拉依顿的房子已经租掉了,上半年的股息也花
完了,堂堂伯爵夫人住在小旅馆里岂不要丢尽体统吗?亲爱的,我已经等待
了好久,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采取这——这决定性的步骤。你当然明白
一家不容二主这个道理。现在请你执笔,我们继续写下去。‘亲爱的弟弟:
——我的责任是向家下各人报丧,我想你们早已料到。——’”
总之一句,毕脱如今当了家了;靠着他运气好——或者照他自己的看法,
靠着他功劳大,家里别人想了好久的财产几乎全落在他一个人手里。他决定
对家里的人厚道些,处处不失体统,把女王的克劳莱一家重新振兴起来。他
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心里很得意。他能力高,地位高,不出多少时候准能
有极大的权势,因此打算将来给弟弟谋个位子,替堂弟妹们找条出路。大约
他想到自己独占了这些人眼巴巴等待着的财产,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他当了
三四天家之后,体态变了,主意也定了,认为治家必须公平正直,不能听凭
莎吴塞唐夫人的主张,自己的至亲骨肉,倒是要竭力拉拢的。
因此他写了一封信给他弟弟罗登;这封信词意十分严肃,写的时候着实
费了一番推敲,里面的字眼和见解深奥的了不得。吉恩夫人究竟心地简单,
她一面奉丈夫的命令把他的话一句句笔录下来,一面满心敬服他的才具。她
暗想:“他进了下议院之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演说家,”(关于他怎么打
算进国会,当议员,还有莎吴塞唐夫人怎么专横,毕脱也曾经在枕上和妻子
谈过几句;)“我丈夫真是个天才,又聪明,又忠厚!我一向以为他有些冷
冰冰的,如今看来他为人真好,又有天才。”
事实是这样的,这封信的稿子,毕脱·克劳莱早已背得烂熟了。他是有
手段的人,暗底下细细斟酌,把词句修改得尽善尽美,事先不让太太知道,
怪不得她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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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脱·克劳莱爵士将这封信寄到伦敦他弟弟罗登上校家里;用的信封上
印着很宽的黑边,火漆也是黑的。罗登·克劳莱得了这信,淡淡的不怎么起
劲。他想:“何必跑到那闷死人的地方去呢?吃过饭跟毕脱两个面面相对,
我可受不了。雇了车马来回两趟总得花二十镑。”
他每逢有什么为难的事,便去找蓓基,所以把这封信跟她的巧克力茶一..
①麦克白夫人是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里的女主角。息登思太太(
Mrs.s-iddons,1755—1831)是专演莎士
比亚戏剧的名演员。

起托到楼上卧房里交给她,——她每天喝的早茶总是他亲手做好了送上去
的。
起托到楼上卧房里交给她,——她每天喝的早茶总是他亲手做好了送上去
的。
起黑边信封,拆开读了信,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好哇!”喊着,把
信纸举起来乱摇。
罗登看着妻子东蹦西跳,身上一件法兰绒的晨衣早已飞舞起来,一头黄
头发摇得乱蓬蓬的,心里老大纳闷,说道:“有什么好的?蓓基,他又没有
留什么东西给我们。我的一份产业早在我成年的时候给了我了。”)
蓓基答道:“你这糊涂东西,我看你是再也长不大的了。快到勃鲁诺哀
太太那儿去给我定几套黑衣服。你自己也买一件黑背心,帽子上也得围一条
黑带子,——我想家里没有黑背心吧?叫她赶着把衣服明天就送来,咱们星
期四就能动身了。”
罗登插嘴道:“难道说你预备回去吗?”
“当然预备回去。我要吉恩夫人明年带我进宫。我要你哥哥把你安插在
国会里,你这呆子!我要你和你哥哥都投票选举斯丹恩勋爵,亲爱的傻瓜!
这样你就能当爱尔兰总督,或是西印度群岛的事务大臣,或是司库官,或是
领事,这一类的事情。”
罗登埋怨道:“坐邮车又得花好多钱。”
“咱们可以用莎吴塞唐的车子,他是家里的亲戚,他的马车应该一起去
送丧才对。可是这样也不妥当,坐邮车好,显得咱们没有架子,他们瞧着准
觉得喜欢。”
上校问道:“罗迪当然也去啰?”
“没有的事!何必多买一张票呢?他现在长大了,不能挤在咱们两个中
间不买票。让他呆在家里,叫布立葛丝给他做件黑衣服就成了。出去照我的
话把事情办了。还有,最好跟你的佣人斯巴克斯提一声,就说毕脱老爵士死
了,等办过丧事,你还有好些遗产可拿呢。回头他准会把消息告诉拉哥尔斯。
可怜的拉哥尔斯逼着要钱,听了这话心里可以有些安慰。”说完,蓓基便喝
起茶来。
那天黄昏,忠心的斯丹恩勋爵来了,看见蓓基和她的女伴(她不是别人,
正是我们的朋友布立葛丝)忙着把家里所有的黑衣服黑料子铰的铰,撕的撕,
拆的拆,准备做孝服。
利蓓加说:“布立葛丝小姐和我因为爸爸死了,正在这里伤心悲痛。勋
爵,毕脱·克劳莱爵士死了。今天一早上我们难受得只会揪头发,现在又在
撕旧衣服。”
布立葛丝翻起眼睛来望着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说:“利蓓加,你怎么
说出这种话来了?”
勋爵应声道:“利蓓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哦,原来老混蛋死了。
如果他手段高明一点,本来还能加爵呢。毕脱先生倒出了不少力,事情只差
一点儿就办妥了,可惜那老的总是挑最不合适的时候变节脱党。这老头儿真
是个沙里纳斯①!”
利蓓加道:“我差点儿做了沙里纳斯的未亡人哩。布立葛丝小姐,你还
记得吗?你在钥匙孔里偷看,看见毕脱老爵士跪着向我求婚。”我们的老朋
①希腊酒神巴克斯的义父兼随从,极爱喝酒享乐。

友布立葛丝小姐想起旧事,羞得面红耳赤,幸而斯丹恩勋爵使唤她下楼倒茶,
她便急忙走了。
友布立葛丝小姐想起旧事,羞得面红耳赤,幸而斯丹恩勋爵使唤她下楼倒茶,
她便急忙走了。
布立葛丝本来打算和她乡下的亲戚同住,可是她一向看见的都是上流人
物,和本家人反而过不惯。布立葛丝家里的人全是乡镇上做小买卖的;他们
为布立葛丝小姐的一年四十镑钱争闹起来,竟和克劳莱小姐的亲友争夺遗产
的时候一样激烈,而且比他们更不顾面子。布立葛丝的兄弟是个激进派,他
开着个帽子铺,兼卖杂货,要求姊姊出资帮他扩充营业;布立葛丝不愿意,
弟弟便骂她是个恃富而骄的贵族。她本来倒也愿意投资,可是她还有个妹妹,
嫁给一个不奉国教的鞋匠,跟那卖杂货和帽子的弟兄不合(原来那兄弟上的
教堂又另是一派),说他眼前就要破产,这样就霸占了布立葛丝,把她接去
住了一阵。不奉国教的鞋匠要布立葛丝小姐栽培他儿子上大学,做绅士。这
两家把她历年的私蓄搜括了一大半去,最后她只好仍旧逃回伦敦,乡下两家
都痛骂她。她觉得为人服役还比自由身子方便得多,决定重新找事,在报上
登了广告说:“今有态度可亲的高尚女士,一向出入上流社会”等等。她住
在半月街鲍尔斯的寄宿舍里,等人上门找她。
她就是这样碰见利蓓加的。一天,布立葛丝步行到《泰晤士报》去登第
六次广告,从市中心回来,身子已经很疲倦了。她刚刚走近鲍尔斯宿舍的门
口,罗登太太的时式小马车,由几匹小马拉着,飞快的在这条街上走过。利
蓓加自己在赶车子,一眼认出了态度可亲的高尚女士。我们都知道她性情最
好,向来看得起布立葛丝。当下她立刻在门口止了马,把缰绳交给车夫,从
车子上跳下来。那态度可亲的布立葛丝突然看见了老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定
下神来,两只手已经给利蓓加拉住了。
布立葛丝不住的哭,利蓓加不住的笑。她们一走进过道,利蓓加便吻着
那高尚的女士,然后和她一起走到鲍尔斯太太的前客厅里去。客厅里挂着红
色的厚窗帘,嵌着圆镜子,镜子上面站着一只假老鹰,用一条链子锁着,窗
口搁一张“空屋出赁”的召租纸牌子,那老鹰正瞧着那纸牌子的后面出神。
布立葛丝一面诉说自己的境况,一面抽抽噎噎的哭泣,唉呀唷的感叹。
这眼泪和叹气原来是不必要的,不过像她这样软心肠的女人,和老朋友见了
面,或是在路上意外遇见熟人,都要来这么一套。和朋友见面是最平常的事,
有些人却喜欢小题大做。尤其是女人,哪怕本来是你嫌我我怨你的,到重逢
的时候也会感动得掉眼泪,双方面回想到最后一次拌嘴的情形,只觉得愧悔。
总而言之,布立葛丝先讲她的经历,跟着,蓓基也描写了自己的身世,那份
儿直爽诚恳是她的特色。
鲍尔斯太太(也就是孚金)特地走到过道里来偷听客厅里的动静,只听
得里面哭一阵笑一阵,不由得板下脸来。她向来不喜欢蓓基。自从她和丈夫
在伦敦住下来以后,常常去看望他们的老朋友拉哥尔斯一家。他们听了拉哥
尔斯讲起上校一家过日子的情形,表示很怀疑。鲍尔斯说:“拉哥,我的孩

子,如果我处你的地位,我就不相信他。”鲍尔斯的女人看见罗登太太从客
厅出来,冷冷的行了个礼。罗登太太一见这位退休的女佣人,一定要和她拉
手;鲍尔斯太太伸出来的手指头又冷又僵,摸上去就像五条小香肠。落后蓓
基上了车,风驰电掣的上毕加迪莱去了,临走向布立葛丝点着头,眯着眼,
怪迷人的笑了一笑。布立葛丝也伏在窗口召租纸板底下,对她点头还礼。一
眨眼间,蓓基已经到了公园,六七个花花公子立刻骑马从车子后面跟上来。
子,如果我处你的地位,我就不相信他。”鲍尔斯的女人看见罗登太太从客
厅出来,冷冷的行了个礼。罗登太太一见这位退休的女佣人,一定要和她拉
手;鲍尔斯太太伸出来的手指头又冷又僵,摸上去就像五条小香肠。落后蓓
基上了车,风驰电掣的上毕加迪莱去了,临走向布立葛丝点着头,眯着眼,
怪迷人的笑了一笑。布立葛丝也伏在窗口召租纸板底下,对她点头还礼。一
眨眼间,蓓基已经到了公园,六七个花花公子立刻骑马从车子后面跟上来。
鲍尔斯太太警告她的房客,叫她切不可轻易住到老虎窝里去。“布小姐,
听我的话,你去了以后准要后悔的,要不然我就不姓鲍尔斯!”布立葛丝答
应一定小心谨慎。小心谨慎的结果是什么呢?第二个星期她就搬到罗登太太
家里去住,不出六个月就把年金押了六百镑借给罗登·克劳莱。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孝服已经做好了,毕脱·克劳莱爵士那里也已经去信通知了,于是克劳
莱上校夫妇坐上海弗莱邮车,动身到乡下去。大约九年之前,利蓓加还是个
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跟着那死了的从男爵一同下乡,坐的就是这辆车子。客
店前面的院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当槽儿的问她要钱她没有给,还有
剑桥大学的学生要想巴结她,在路上把大衣给她裹在身上,这一切都如在目
前。罗登坐在外面,很想帮着赶车,可是家里新近遭了丧事,当然不好胡来。
他坐在车夫旁边,一路闲谈,说起马儿,说起路上的情形,说起他和毕脱小
时到伊顿上学的时候,谁家开着旅馆,谁家养的马租出来拉邮车等等。到了
墨特白莱,就看见家里的马车等着他们,由两匹马拉着,赶车的穿着一身黑
衣服。他们进车的时候,利蓓加说:“罗登,还是那辆旧车子,瞧这些座位
上的布给蛀掉好多了。为着弄脏了这一块,毕脱爵士——喝!铁器铺子的掌
柜道生也把百叶窗关上了;——为着弄脏了这一块,毕脱爵士还大闹了一场。
记得那一回到莎乌撒泼顿去接你姑妈,他打破了一瓶樱桃白兰地酒,就给弄
上这一大块。唉,时间过得真快!那小屋子门口站在她母亲旁边跳跳蹦蹦的
女孩儿难道是宝莱·托尔博爱不成?我记得她从前是个怪肮脏的小东西,老
是在园里捡野草。”
罗登说:“这女孩儿长得好。”那时小屋前面的人对他行礼,他竖起两
个指头碰碰帽子边,给他们还礼。蓓基东鞠躬,西招呼,仪态雍容的四面应
酬。她跟人招呼的时候说不出的喜欢。这一回,她不再是个闯江湖的骗子,
算是名正言顺的回到祖宗的基业上来了。罗登呢,反有些羞愧短气。大概他
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和自己当年纯朴的气质,模模糊糊的感到悔恨、疑惧、惭
愧,心上着实难受。
利蓓加说:“你的妹妹们一定都长大了。”大概从她离开这两个姑娘之
后,这还是第一回想到她们。
上校答道:“我实在不知道。咦,这是洛克老妈妈呀!你好哇,洛克太
太?我是罗登少爷,你还记得我吗?这些老婆子真长寿,我小的时候就仿佛
觉得她挺老挺老的了。”
那时车子恰好进了洛克老妈妈管着的大门。洛克妈妈吱喽喽的把旧铁门
打开来,马车便在两根长满青苔的柱子中间穿过去,——柱子上面塑着蛇和
鸽子组成的家徽。进门的时候蓓基再三要和老妈妈握过了手才肯继续往前
走。
罗登四面看看说:“我们老爹把树木砍了好些。”说完,他不响了,蓓
基也不说话。他们两人都很激动,不免回忆到从前的事情。罗登想起伊顿公
学,想起母亲,在他记忆中,她举止端庄,却有些冷冰冰的。他想起死去的
姊姊和他两个最好;还有,他从前老是痛打毕脱。这么想着,他又惦记起在
家的小罗登来了。利蓓加想到自己年轻时的种种遭遇,当时的生活真是堕落,
干的全是瞒人的勾当,直到她进了这两扇大门,才算见了世面。她还想起平
克顿小姐、乔斯和爱米丽亚。
石子路和平台都已经磨洗干净了。进门处挂着一块漆过的大报丧板。马
车在那看得眼熟的台阶前面一停下来,就有两个高个子、相貌庄严、穿黑衣

服的听差把前门往左右各开了一扇。他们夫妻臂挽着臂走过穿堂的时候,罗
登涨红了脸,蓓基的颜色却有些发青。然后他们走进装橡木护壁板的客厅,
蓓基一把抓紧了丈夫的胳膊。毕脱爵士夫妇早已在那里准备迎接。毕脱爵士
穿了黑衣服,吉恩夫人也穿了黑衣服,莎吴塞唐夫人头上裹着一顶极大的头
巾,上面钉满了细长的黑玻璃珠子,又插着黑的鸟毛;那鸟毛在她头上摇来
晃去,倒像柩车上面的大盘子。
服的听差把前门往左右各开了一扇。他们夫妻臂挽着臂走过穿堂的时候,罗
登涨红了脸,蓓基的颜色却有些发青。然后他们走进装橡木护壁板的客厅,
蓓基一把抓紧了丈夫的胳膊。毕脱爵士夫妇早已在那里准备迎接。毕脱爵士
穿了黑衣服,吉恩夫人也穿了黑衣服,莎吴塞唐夫人头上裹着一顶极大的头
巾,上面钉满了细长的黑玻璃珠子,又插着黑的鸟毛;那鸟毛在她头上摇来
晃去,倒像柩车上面的大盘子。
说句实话,她冷淡不冷淡,罗登夫妇并不在乎。在他们心上,她当时不
过在次要地位,当权的哥哥嫂子怎么接待,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毕脱脸上红了一层,上前拉着弟弟的手;他又和利蓓加拉手,并且对她
深深鞠了一个躬。吉恩夫人把小婶子两只手都握着,很亲热的吻了她。不知
怎么,这个闯江湖的老手受了这一抱一吻,竟眼泪汪汪起来。我们都知道,
她是难得掉眼泪的,不过吉恩夫人这么诚诚恳恳,倾心相待,实在使她又喜
欢又感动。罗登见嫂嫂这般亲热,胆子也壮了,捻捻胡子,上前吻了她一下,
吉恩夫人登时把脸绯红了。
后来没有外人,罗登对妻子说道:“吉恩夫人真不错。毕脱长胖了。这
次丧事场面很阔。”利蓓加道:“他反正有的是钱。”罗登说:“那丈母娘
是个怪可怕的老婆子,两个妹妹长得不难看。”这话利蓓加也同意。
两个姑娘本来在学校里,这一回给叫回来参加丧礼。大概毕脱·克劳莱
爵士为一家的体面着想,认为应该尽量多拉几个穿黑的人来送丧。家里所有
的男女佣人,收容所里的贫苦老太婆(死了的毕脱爵士吞没了她们许多钱),
教区书记的一家,大厦和牧师家里雇着的手下人,都穿上了黑衣服。除此之
外,包办丧事的人也带了好些帮忙的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都是浑身穿黑,
帽子上也围着黑纱,这样,盛大的葬仪举行时场面上可以好看些。可是这些
人在我们的戏里都是不开口的角色,既没有台词,又没有戏可做,在这里不
必多占篇幅了。
利蓓加见了小姑们,并不隐讳自己从前做她们教师的事。她很和蔼、很
直爽的谈起旧事,一本正经考问她们的功课,而且说分别之后她时常想念她
们,总是牵心挂肚的惦记着。听她说话,仿佛她离了姑娘们一心都在她们身
上,不时的为她们的前途筹划。克劳莱夫人和她两个小姑都那么想。
晚饭之前穿衣打扮的时候,露丝小姐对凡奥兰小姐说:“八年来她一点
没有变。”
那一个答道:“这些红头发女人气色真好。”
露丝小姐说:“她那头发的颜色比以前深了好些。我想大概是染过的。”
她又道:“她长胖了,比以前好看。”露丝小姐自己如今也越长越胖了。
凡奥兰小姐道:“难为她倒并不摆架子,还记得从前做过我们的教师。”
照她的意思,所有的女教师应该安分守己,切不可妄自尊大。她忘了她的祖
父虽是华尔泊尔·克劳莱爵士,外祖父却不过是墨特白莱的道生先生,实在
说起来,她的家传的纹章里还有个煤斗子呢。在名利场中,像她那样单有好
心而没有记性的人到处都是。
“牧师家的姑娘们说她的母亲是歌剧院里的舞女,我想不至于吧——”

露丝雍容大度的答道:“出身低微可不能算罪名。我觉得大哥做的不错,
露丝雍容大度的答道:“出身低微可不能算罪名。我觉得大哥做的不错,
爱玛嫁给酒店掌柜胡泼那小伙子,说是要定酒,老实不客气的就把他请回家
了!”
凡奥兰道:“不知道莎吴塞唐夫人会不会走。她瞧着罗登太太,一脸生
气的样儿。”
露丝①赌神罚誓的说道:“她要走我真求之不得。我可不要看《芬却莱广
场的洗衣妇人》。”那时楼底下按照惯例,已经打钟催大家吃饭了,两位姑
娘一面说话,一面往下走。有一条走廊是她们避开不走的,因为棺材就停放
在走廊尽头一间关着的屋子里,由两个人守着;里面不分昼夜点着蜡烛。
晚饭之前,吉恩夫人把利蓓加引到专为她预备的屋子里去。这里也像大
房子里别的部分,在毕脱的管理之下整齐舒服得多了。吉恩夫人看见罗登太
太那几个朴素的小箱子已经给送上来,分放在卧房里和隔壁的梳妆室里,就
帮着小婶子脱下整齐的黑帽子黑外衣,并且问她还要什么不要。
利蓓加道:“我最希望能到孩子屋里去看看你的两个小宝贝。”她这么
一说,两位太太就相亲相爱的对看了一眼,手拉手的到孩子屋里去。
玛蒂尔达还不到四岁,蓓基说她是全世界最招人爱的小宝贝儿。男孩子
才两岁,脸色青白,头很大,眼睛也没有神,蓓基说他不但长得特别大,而
且相貌和智力都与众不同,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的。
吉恩夫人叹道:“我只希望妈妈别老是给他吃药。我常想,如果少吃点儿
药,大家的身体都会好些。”接着吉恩夫人和她的新朋友便亲密的谈起小孩
儿生病吃药的话来。这类的闲谈,听说不但所有做母亲的人喜欢,大多数别
的女人也喜欢。五十年前,写书的还是个怪好玩的小孩儿,吃过晚饭后总得
跟着太太奶奶们一起离开饭厅。我记得很清楚,她们说的大都是自己怎么害
病。如今我也问过两三位太太,她们都承认这风气并没有改变。太太小姐们
不妨自己观察一下,我劝你们今天晚上吃完了甜点心,大伙儿在客厅里谈心
的时候留心听听大家说的话,看是怎么样。总而言之,过了半小时之后,蓓
基和吉恩夫人已经成了很亲密的好朋友了。到晚上,吉恩夫人对毕脱爵士说
她的小婶子直爽诚恳,心地也好,待人也亲切。
利蓓加真是不辞劳苦,她先是容容易易的赢得了女儿的欢心,然后便竭
力想法子讨好那威风凛凛的莎吴塞唐夫人。趁着她夫人独自一个的当儿,利
蓓加立刻动手笼络。她谈到孩子的健康问题,说起有一回她的宝贝儿子害病,
全巴黎的医生都说他没有救了,后来她给他吃了一大服轻粉,才算保全了小
命儿;如果没有轻粉,孩子岂不就完了呢?然后她又说起她经常在梅飞厄一
家教室里做礼拜,认识了不起的劳伦斯·葛瑞尔斯牧师,因此时常听得莎吴
塞唐夫人的大名。她说近年来环境改了,遭遇又不如意,所以对于人生的看
法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迷恋着富贵荣华,因此一误再误,但愿既往的糊涂
行径不至于使自己陷于不能自拔的绝境,她将来还打算在宗教方面下些工
夫。她说起以前全亏有克劳莱先生给她讲些教理,又说起曾经看过《芬却莱
广场的洗衣妇人》,得到很大的益处。她又问起写那本小书的天才作者爱密
莲小姐。她现在成了爱密莲·霍恩伯洛夫人了,住在好望角,她的丈夫很有
希望成为加弗拉瑞亚的主教。..
①原文是“凡奥兰”,想是作者的笔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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