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名利场(下)

_3 威廉·萨克雷(英)
样,得失升沉之间没有定准,那么,兄弟啊,名利场上的得意快活又值得多
少呢?说不定——唉,我们越说越离题了。
给我堆在柜台上。可是我们赛特笠家里的人都有傲骨头。”亲爱的读者,说
不定我和你将来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的朋友之中,不是有好些已经落到
这样收场了吗?一个人的运道会转变,能力会衰退,戏台上的地位也会给年
富力强的丑角抢去,到后来气数也尽了,只好可怜巴巴的落泊一辈子。人家
在路上碰见你,就会躲到对街去,更可恨的,他们还会表示可怜你,老腔老
调的伸出两个指头算跟你拉手。你心里有数,到你一转背,你的朋友就会说:
“可怜虫,只怪他自己糊涂,白白的辜负了好机会。”得了,得了,一辆自
备马车和三千镑一年的收入不见得就是人生最高的酬报,也不是上帝判断世
人好歹的标准。咱们只看呆子也会得意,混蛋也能发财,江湖骗子成功的机
会并不比失败的机会少——只看这些家伙也和世界上最正直最能干的人一
样,得失升沉之间没有定准,那么,兄弟啊,名利场上的得意快活又值得多
少呢?说不定——唉,我们越说越离题了。
①,名义上是主人,实际上是
屋里的总管,吃饭的时候给大家切鸡切肉,妻子高踞在破烂的宝座上,他就
低首下心做她的驸马爷。我曾见过好些有脑子有身分的人,从前年富力强,
前途光明,结交的也是绅士,家里还养着猎狗,到后来只好捺下性子陪着一
大堆讨厌的老太婆吃饭,给她们切切羊腿,表面上算做主人,好不气闷。反
正我刚才已经说过,赛特笠太太连这点气魄也没有,《泰晤士报》广告栏里
所谓“富有音乐天才的家庭征求高尚人仕共同居住,保证环境愉快”这一类
的职业,她也担当不了。命运把她播弄到什么角落里,她就随分安命的过下
去。谁都看得出来,老两口儿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看来他们并不觉得烦恼,说不定落薄之后比从前反而骄傲些。房子的底
层是房东克拉浦太太的厨房兼会客室。装饰得很整齐,赛特笠太太时常下去
聊天,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在房东太太看起来,她仍旧是个了不起的大人
物。那爱尔兰女佣人蓓蒂·弗兰那根戴什么帽子,系什么缎带,怎么泼辣,
怎么好吃懒做,把厨房里的蜡烛怎么浪费,喝了多少茶,茶里搁了多少糖等
等,赛特笠太太全要过问,管着这些事,光阴也就过去了,她也就不觉得气
闷了。从前她有三菩、车夫、马夫、打杂的小子,还有管家娘子带着一大群
女佣人(关于她以前的势派,她一天总要唠叨一百次),日子倒也不比现在
过得更忙碌更有趣。除了蓓蒂·弗兰那根,那条街上还有许多别人家包办全
家杂事的女佣人,她们的一举一动赛特笠太太也爱管。隔壁邻舍的房租谁家
付了,谁家还欠着,她都知道。做戏子的卢颐蒙太太带着她身分不明的儿女
走过,她躲开不理。医生的女人配色勒太太坐着丈夫出诊用的一匹马拉的小
马车走过,她把头高高抬起。她和卖菜蔬的谈论赛特笠先生爱吃的一便士一
把的萝卜;她留心监视着送牛奶的和送面包的小孩;她一次次去麻烦卖肉的
──说不定那卖肉的卖掉了几百头牛还没有卖给她一块羊腰肉费的事多。到
星期日,她总把藏在肉底下的洋山芋拿出来一个个数过。每逢星期日她穿上
最好的衣服上教堂做两回礼拜,到黄昏便读读白莱危的训戒。
赛特笠老头儿也爱在星期天带着小外孙乔杰到附近公园里或是坎星顿花
园去喂鸭子和看大兵,因为平常日子他要“办公”,没有时候出去逛。乔杰..
①孟诺士(
Munoz,1810—73),西班牙凯撒玲女王的丈夫,政治上全无权力。

爱看穿红的兵士。他外公告诉他说他爸爸从前是个有名的军官,又带他去见
许多衣服上挂着滑铁卢勋章的军曹和别的小军官。老外公神气活现的对那些
人说孩子的父亲就是第——联队里的奥斯本上尉,在光荣的十八日光荣的死
在战场上。他也曾经请几个下士喝过麦酒。一起头的时候,他一味讨好外孙,
每逢星期天带他出去,就没命的给他吃苹果和姜汁脆饼,把他吃病了。后来
爱米丽亚斩钉截铁的说除非外公人格担保,答应永远不再给乔治吃糕饼,棒
糖,还有摊儿上别的小吃,就不准带他出去。
爱看穿红的兵士。他外公告诉他说他爸爸从前是个有名的军官,又带他去见
许多衣服上挂着滑铁卢勋章的军曹和别的小军官。老外公神气活现的对那些
人说孩子的父亲就是第——联队里的奥斯本上尉,在光荣的十八日光荣的死
在战场上。他也曾经请几个下士喝过麦酒。一起头的时候,他一味讨好外孙,
每逢星期天带他出去,就没命的给他吃苹果和姜汁脆饼,把他吃病了。后来
爱米丽亚斩钉截铁的说除非外公人格担保,答应永远不再给乔治吃糕饼,棒
糖,还有摊儿上别的小吃,就不准带他出去。
爱米丽亚砰的一声把瓶子扔在壁炉里,然后两只手抱着儿子,使劲的把
他摇来摇去,恶狠狠的瞪着母亲叫道:“妈妈,我不准孩子吃毒药。”
老太太答道:“毒药!爱米丽亚,你对自己的娘说这种话吗?”
“除了配色勒医生开的方子,我不许他吃别的药。他说德菲氏‘仙露灵
药’是有毒的。”
赛特笠太太道:“好,原来你以为我是杀人的凶手。你对自己的娘竟说
这种话!我是倒了楣的人,现在是没有地位的了。从前我坐马车,现在只能
走路了。可是我倒不知道自己会杀人,这真是新闻,多谢你告诉我。”
可怜的女孩儿有的是眼泪,哭着说道:“妈妈,别跟我过不去。我的意
思并不是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是说你要害我的宝贝孩子,不过—..
—”
“亲爱的,你并不是说我要害你的孩子,不过说我是杀人的凶手罢了。
既然这样,我该上贝莱去坐牢才对呢。不知怎么的,你小的时候我倒没有毒
死你,还给你受最好的教育,大捧的钱拿出去,请了第一等的先生来教导你。
唉,我养了五胎,只带大了两个,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闹什么气管炎啦,
百日咳啦,痧子啦,出牙啦,都是我亲身伺候。大来不惜工本的为她请了外
国教师,又送到密纳佛大厦读书。我小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福气。我孝顺父
母,希望多活几年,多帮忙别人,哪儿能够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躲在屋子里
充太太奶奶呢?我最疼的孩子颠倒说我是杀人的凶手。唉,奥斯本太太,但
愿你别像我一样,在胸口养了一条毒蛇,这是我的祷告。”
做女儿的不知所措,说道:“妈妈,妈妈!”抱在手里的孩子也跟着没
命的哭喊。
“真是的,我倒成了凶手了。爱米丽亚,跪下求上帝把你那狠毒的心肠
洗洗干净,免得你这样忘恩负义。但愿上帝也像我一样,能够原谅你。”赛
特笠太太扬着脸儿,摔手摔脚的出去了。她那篇慈悲的祝祷也就到这里为止。
娘儿两个从此感情上有了裂痕,赛特笠太太这口气到死没有全消。自从
拌过嘴以后,老太太什么事都占了上风,而且使出女人的特别本领,用种种
法子连续不断的让她的对手觉得难堪。譬如说,吵架以后好几个星期她见了

爱米丽亚不瞅不睬。她警告佣人别去碰那孩子,免得惹奥斯本太太生气。每
天为乔杰煮的饭菜,她一定先请女儿过目,省得回头又说有毒药。每逢邻居
们问候孩子身体怎样,她便尖酸的叫他们去问奥斯本太太;她说她自己是从
来不问孩子好歹的;虽然孩子是她自己的亲外孙,心坎儿上的小宝贝,可是
她手都不挨他,因为她不会管孩子,没准会把他弄死。每逢配色勒先生来治
病,开口探问病情,她就拿出最尖酸刻薄的态度来对待他。那外科医生说他
承铁色尔乌德夫人看得起,时常给她府上的人治病,倒是大家客气,赛特笠
老太太虽然从来不付医药费,那架子竟比铁色尔乌德夫人还大。看来爱米丽
亚的妒忌心也并不小。凡是做母亲的看见别人管她的孩子,就觉得着急,生
怕他们夺了孩子的感情。爱米丽亚就是这样,有人去摩弄她的儿子,她便心
神不定。她不准克拉浦太太和那女佣人照管乔杰,也不要她们给他穿衣服,
就好像她不放心让她们擦洗丈夫小照的框子一样。她把那张像挂在小床的床
头上;从前她就是从这张小床上移到他那里去的,如今又退回来了。她在这
儿静静的过了多少冗长的岁月,她常常哭,可是也很快乐。
爱米丽亚不瞅不睬。她警告佣人别去碰那孩子,免得惹奥斯本太太生气。每
天为乔杰煮的饭菜,她一定先请女儿过目,省得回头又说有毒药。每逢邻居
们问候孩子身体怎样,她便尖酸的叫他们去问奥斯本太太;她说她自己是从
来不问孩子好歹的;虽然孩子是她自己的亲外孙,心坎儿上的小宝贝,可是
她手都不挨他,因为她不会管孩子,没准会把他弄死。每逢配色勒先生来治
病,开口探问病情,她就拿出最尖酸刻薄的态度来对待他。那外科医生说他
承铁色尔乌德夫人看得起,时常给她府上的人治病,倒是大家客气,赛特笠
老太太虽然从来不付医药费,那架子竟比铁色尔乌德夫人还大。看来爱米丽
亚的妒忌心也并不小。凡是做母亲的看见别人管她的孩子,就觉得着急,生
怕他们夺了孩子的感情。爱米丽亚就是这样,有人去摩弄她的儿子,她便心
神不定。她不准克拉浦太太和那女佣人照管乔杰,也不要她们给他穿衣服,
就好像她不放心让她们擦洗丈夫小照的框子一样。她把那张像挂在小床的床
头上;从前她就是从这张小床上移到他那里去的,如今又退回来了。她在这
儿静静的过了多少冗长的岁月,她常常哭,可是也很快乐。
①见了也觉得不忍。好多年以前,配色勒医
生心肠着实软,他的妻子对于爱米丽亚太太妒忌得不得了,一直到后来还吃
她的醋。
说不定医生太太并不是没来由吃飞醋,在爱米丽亚的小圈子里,好些女
人都有同感;她们看见男人一致向着她,心上老大气不愤。差不多所有和她
来往的男人都喜欢她;为什么呢?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并
不聪明,口角也不俏皮,也不大懂人情世故,也算不上十分漂亮。可是她不
论到哪里,男人们都为她动心,都觉得她可爱,女人们都瞧不起她,不明白
她有哪一点儿好。我想她所以招人爱,就是因为她性情软弱。男人们一看她
那温柔随和,依头顺脑的样子心就软了,自然而然的乐意保护她。我们已经
看见,她在营里的时候,统共只有乔治的几个朋友跟她说过话,可是见过她
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不愿意舍命为她效力。如今她住在福兰,在她的小圈子里,
大家也都喜欢她,关心她。就算她是孟哥太太本人─—孟哥太太是托钵僧寺
①《圣经》中残杀婴儿的暴君。

院附近著名的孟哥和泼兰登合营公司的大股东,在福兰又有培养菠萝蜜的温
室,十分讲究;她到夏天请吃早饭,连公爵伯爵都来赏光;她在教区坐着大
马车来来去去,跟班全穿上华丽的黄色号衣,拉车子的几匹栗毛马儿比坎星
顿皇家马厩里的好马还显得神骏;——我刚才说,就算她是孟哥太太本人,
或是她的媳妇玛丽·孟哥太太(她是卡色莫尔迪伯爵的女儿,下嫁给公司老
板的),附近的商人也不能对她更加尊敬。温柔的年青寡妇走过他们的铺子,
或是进去买一些小东西,他们总是客气得了不得。
院附近著名的孟哥和泼兰登合营公司的大股东,在福兰又有培养菠萝蜜的温
室,十分讲究;她到夏天请吃早饭,连公爵伯爵都来赏光;她在教区坐着大
马车来来去去,跟班全穿上华丽的黄色号衣,拉车子的几匹栗毛马儿比坎星
顿皇家马厩里的好马还显得神骏;——我刚才说,就算她是孟哥太太本人,
或是她的媳妇玛丽·孟哥太太(她是卡色莫尔迪伯爵的女儿,下嫁给公司老
板的),附近的商人也不能对她更加尊敬。温柔的年青寡妇走过他们的铺子,
或是进去买一些小东西,他们总是客气得了不得。
赛特笠家对面住着一个矮小的法国骑士,在附近各学校里教法文,黄昏
时躲在家里拉他那只声音唏哩呼噜的破提琴,弹出来的各种快慢跳舞曲子听
上去忒儿伦伦的直抖。这位老先生最讲究礼节,头发里还洒白粉,每逢星期
日一定上海默斯密士修院去望弥撒,不论在思想、行动、仪态各方面都和现
在常见的法国人大不相同。如今你在扇形连环拱廊遇见的法国人,开出口来
就咒骂英国人奸刁,一面抽雪茄烟,一面恶狠狠的对你瞪眼,竟是一大群满
面胡须的蛮子。这位特·大朗卢老骑士提到奥斯本太太之前,一定得先把鼻
子里的一撮鼻烟吸完了才开口。他斯斯文文的用手一撢,把烟屑拂落干净,
撮起五个手指头,放在嘴边先亲一亲,然后撒开手送了一个吻,口里叫道:
“啊哟!好个妙人儿啊!”他赌神罚誓的说,爱米丽亚走过白朗浦顿的街上,
她踩过的地上便会开花。他赶着乔杰叫小爱神,打听他母亲,维纳斯爱情女
神,近来好不好?他又对蓓蒂·弗兰那根说她是女神手下得宠的侍者,也是
天上的仙女,把蓓蒂弄得莫名其妙。
像这样的例子多的是,其实爱米丽亚并没有费心思去讨大家喜欢,而且
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好的人缘。他们一家逢星期天就上本区的教堂去做礼
拜,堂里有一个和蔼斯文的副牧师,名叫平尼先生,不断的来拜访爱米。他
把孩子抱在身上跟他玩,并且愿意白教他读拉丁文。替他管家的姐姐是个老
闺女,看见他这样非常生气。她说:“倍尔贝,她这个人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那一回她来喝茶,整整一黄昏没开过口。我看她是个没精打采的可怜虫,根
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你们男人不过是喜欢她的漂亮脸蛋儿罢了。葛立滋小姐
有五千镑,还有别的财产,单说性格就比她强一倍,而且照我看起来也比她
讨人喜欢。如果她长得好看些,那你就把她当宝贝了。”
看来平尼小姐的话很有些道理。男人全不是好东西,能够使他们动情的

可不是漂亮的脸蛋儿吗?一个女人尽管像智慧女神密纳佛一般贞洁和聪明,
如果相貌平常,他们再也不去睬她,只要她有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愁人
家不原谅她的糊涂吗?哪怕是最蠢的女人,只要她嘴唇红,声音娇,也还是
显得怪动人的。太太小姐们向来最公正,她们凭上面说的理由,肯定所有的
漂亮女人全是傻瓜。唉,小姐们,太太们,你们里面既不聪明也不好看的也
多着呢。
可不是漂亮的脸蛋儿吗?一个女人尽管像智慧女神密纳佛一般贞洁和聪明,
如果相貌平常,他们再也不去睬她,只要她有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愁人
家不原谅她的糊涂吗?哪怕是最蠢的女人,只要她嘴唇红,声音娇,也还是
显得怪动人的。太太小姐们向来最公正,她们凭上面说的理由,肯定所有的
漂亮女人全是傻瓜。唉,小姐们,太太们,你们里面既不聪明也不好看的也
多着呢。
四月二十五日是结婚纪念日,六月十八日是丈夫的忌辰,每逢这两天她
关在房里不出来,专诚纪念死去的亲人。就是在平常日子,她每到晚上躺在
孩子的摇篮旁边,也是想着他,花的时间根本就没法估计。到白天,她相当
忙碌。她得教乔治读书写字,还教他一点儿图画。她常常给孩子讲故事,所
以又得自己看些书。孩子接触到外面的事物之后,眼界慢慢开阔,知识逐渐
丰富,她就尽量的教导他崇拜天地万物的主宰,虽然在这方面她自己也懂得
有限。每天早晚两次,娘儿两个一起祷告上帝;温柔的母亲全心全意的求上
天保佑,儿子刁嘴咬舌的跟着她学,叫人看了又敬畏又感动。我想凡是旁观
的人,或是回想到自己小时候这样祷告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感动的。他
们每次祈祷,总不忘记恳求上帝保佑亲爱的爸爸,口气里好像他还活着,就
在那间屋子里。
爱米丽亚一天到晚没有空闲。她每天把这位小少爷收拾得干净整齐,早
饭前送他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外公也借此有个推托,可以不去“办公”。她
又得别出心裁给儿子做几件漂亮的衣服,既然要俭省,便把自己新婚的时候
所有的好衣服都剪开来给他改做,反正她自己只穿一件黑褂子,头上戴一顶
系黑带子的草帽。她的母亲因此很不高兴,因为老太太是喜欢颜色衣服的,
穷了以后更喜欢花哨的打扮。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她还得挤出时间服侍父母。
她费力劳神的学会了玩叶子戏,每逢父亲不到俱乐部去,她就一黄昏陪他斗
牌。他爱听唱歌的时候她就唱——爱听唱歌是个好现象,因为他听到一半总
是舒舒服服的睡着了。他的信呀,说明书呀,计划书呀,章程呀,多得没个
了结,都要她起稿子和誊写。老先生从前的老朋友收到的通知,说他现在是
无灰黑金刚钻煤公司的代理人,朋友们或一般人需要品质最上乘的煤,可以
由他经手购买,价格是每考德隆①多少先令,这通知也是她的笔迹。赛特笠本
人不过在传单上签个花名,然后再用他那抖巍巍的书记字开了地址寄出去。
都宾少佐也收到一张,是他代理人考克恩和格里恩乌德转给他的。当时少佐
正在玛德拉斯,用不着煤,不过传单上的笔迹是认得出来的。天啊!他只要
能把写传单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什么代价都愿意付。过了不久,少佐又收
到一张传单,上面说:约·赛特笠股份公司已在波尔多、奥泊图、圣·玛丽
各地设立代办处,经销名贵葡萄酒、雪利酒、红酒,价格公道,如蒙诸亲好
①英国已经废除的度量衡名,用来量煤及石灰等物。

友以及各界人仕惠顾,本公司当予以各种便利。都宾得到这点暗示,狠命的
运动当地的总督、司令、法官,还有军队里的人,都去定酒,反正是行政区
里所有的熟人没漏掉一个。他写信到赛特笠股份公司里去定酒,那数量大得
连赛特笠先生和克拉浦先生(他便是所谓的“股份公司”)都大出意外。可
怜的赛特笠老头儿走了这步突如其来的好运,原想在市中心造一所办公厅,
雇一群书记,另外辟一个私人码头,并且计划在世界各地设立经销处。可惜
好景不常,从此没有接到第二批买卖。老先生已经失去了辨别酒味的能力,
军队里的人喝到不能下咽的下等劣酒,大家咒骂经手买酒的都宾少佐。他只
好出钱买了好些回来,重新拍卖出去,损失了一大笔钱。那时乔斯已经升到
加尔各答税务委员会的委员。他父亲寄给他一卷推销货色的传单,另外附上
一封私信,说是他在这次买卖之中打算靠他帮忙,已经运出一批好酒,凭发
票取货,请他照数将账单付清。乔斯·赛特笠是在税务委员会做事的,给人
家知道他父亲是到处兜销货色的酒商,岂不是像做了贾克·开去
友以及各界人仕惠顾,本公司当予以各种便利。都宾得到这点暗示,狠命的
运动当地的总督、司令、法官,还有军队里的人,都去定酒,反正是行政区
里所有的熟人没漏掉一个。他写信到赛特笠股份公司里去定酒,那数量大得
连赛特笠先生和克拉浦先生(他便是所谓的“股份公司”)都大出意外。可
怜的赛特笠老头儿走了这步突如其来的好运,原想在市中心造一所办公厅,
雇一群书记,另外辟一个私人码头,并且计划在世界各地设立经销处。可惜
好景不常,从此没有接到第二批买卖。老先生已经失去了辨别酒味的能力,
军队里的人喝到不能下咽的下等劣酒,大家咒骂经手买酒的都宾少佐。他只
好出钱买了好些回来,重新拍卖出去,损失了一大笔钱。那时乔斯已经升到
加尔各答税务委员会的委员。他父亲寄给他一卷推销货色的传单,另外附上
一封私信,说是他在这次买卖之中打算靠他帮忙,已经运出一批好酒,凭发
票取货,请他照数将账单付清。乔斯·赛特笠是在税务委员会做事的,给人
家知道他父亲是到处兜销货色的酒商,岂不是像做了贾克·开去一样的丢脸
吗?所以他十分轻蔑的拒绝付款,同时写了一封很厉害的信给父亲,叫他不
许多管闲事。遭到拒绝的发票退回原处,赛特笠股份公司只得收下来。所有
的亏空,只好把玛德拉斯一注买卖上得来的利润和爱米的一部分存款填进去
弥补。
爱米一年有五十镑的抚恤金。除此以外,她丈夫的遗瞩执行人说,奥斯
本去世的时候,他代理人手上还有五百镑一注存款。都宾以小乔治保护人的
资格,提议把这笔钱存在一家印度商行的分公司里,每年有八分的利钱好拿。
赛特笠先生以为少佐对于这笔钱有些不老实的打算,竭力反对,甚至亲自到
代理人那里禁止他们用这种方式投资。一问之下,倒使他吃了一惊,原来代
理人手上并没有这么一笔钱,他们说上尉剩下的钱不满一百镑,这五百镑想
来是另外的一笔钱,详细情形只有都宾少佐知道。这么一来,赛特笠老头儿
更相信这里面有些不正当的把戏,便去追问少佐。他拿出爱米近亲的资格,
很强硬的要求调查奥斯本上尉从前的账目。他见都宾脸红口吃,一副为难的
样子,更断定他不是好人。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对那军官发作起来,说的话
非常厉害,直截了当的责备他非法侵占了女婿的财产。
都宾听了这话,再也耐不住了。他们原在斯洛德咖啡馆里谈话,都宾不
看对手又老又弱,准会跟他闹翻。他刁嘴咬舌的说道:“请到楼上来,我一
定要你到楼上来,我要你看看明白究竟谁吃了亏,是我还是可怜的乔治。”
他把老头儿拉到楼上他的卧房里,从抽屉里拿出奥斯本的账目和一叠债券,
─—说句公道话,奥斯本欠了债,从来没有赖着不出债券。都宾接着说道:
“在英国欠的账他算付清了,可是临死剩下的钱还不满一百镑。我和一两个
别的军官倾其所有,凑足这个数目,而你竟说我们企图诳骗寡妇孤儿的钱。”
赛特笠听了这话,又惭愧又懊恼。事实上,都宾对老头儿撒了一个大谎,他
不但葬了乔治,付了爱米丽亚的医药费和路费,并且所有的五百镑全是他一
个人拿出来的。
关于这些费用,奥斯本老头儿从来没有想到,不但是他,爱米丽亚家里
别的亲戚,甚至于连她本人,也没有想到。她相信都宾上尉,当他是个会计,
他的一笔账虽然十分混乱,她却不起疑心,并没有知道自己欠了他这么些钱。
①贾克·开去(
JackKetch),1686年死,是当时的刽子手,出名的残暴,也有人说他当刽子手的技巧拙劣,
所以在他手里受刑的人格外受苦。他的名字现在泛指一切官家的刽子手。

她很守信用,一年写两三封信到玛德拉斯给他,说来说去全是关于乔杰
的消息。他把这些信当宝贝似的藏起来。爱米丽亚写了信,他立刻就回,可
是从来不先写。他不断的送礼给她和干儿子。他从中国寄回来一匣围巾和一
副象牙棋子:兵卒是绿色和白色的小人儿,手里拿着真的剑和盾牌;武士骑
在马上;城堡装在象背上。配色勒先生说:“孟哥太太的一副也没有这样精
致呢。”象棋是乔杰的宝贝,他生平第一封信便是写给他干爹向他道谢。都
宾还寄来许多蜜饯、酸辣菜等等食品,这位小爷开了壁橱偷吃,差点儿没送
了命。这些东西辣得要命,他以为上帝因为他偷嘴,所以罚他。爱米写信给
少佐报告这次不幸的事件,写得很幽默。少佐看她精神逐渐复原,居然能说
说笑话,心里很高兴。他又送来两条披肩,白的一条给她,黑的一条有棕榈
叶花纹的给她母亲;另外有两条红围脖,送给赛特笠老先生和乔杰冬天里戴。
赛特笠太太知道披肩至少值五十基尼一条。她围上披肩,盛装走到白朗浦顿
教堂去做礼拜,所有的女朋友都来祝贺她,夸奖这条披肩富丽。赛特笠太太
对克拉浦太太和一切白朗浦顿的朋友说:“可惜爱米不要他。乔斯从来不肯
送我们这样贵重的礼。我知道,他嫌着我们娘儿,什么都不愿意多给。谁都
看得出,少佐一片痴心恋着她,可是只要我提了一声,她就红着脸,眼泪鼻
涕的跑到楼上对着那相片儿发愣。我一看见那相片儿就讨厌。奥斯本一家全
可恶,有了钱就骄傲的了不得,碰见这种人,也算我们倒楣。”
她很守信用,一年写两三封信到玛德拉斯给他,说来说去全是关于乔杰
的消息。他把这些信当宝贝似的藏起来。爱米丽亚写了信,他立刻就回,可
是从来不先写。他不断的送礼给她和干儿子。他从中国寄回来一匣围巾和一
副象牙棋子:兵卒是绿色和白色的小人儿,手里拿着真的剑和盾牌;武士骑
在马上;城堡装在象背上。配色勒先生说:“孟哥太太的一副也没有这样精
致呢。”象棋是乔杰的宝贝,他生平第一封信便是写给他干爹向他道谢。都
宾还寄来许多蜜饯、酸辣菜等等食品,这位小爷开了壁橱偷吃,差点儿没送
了命。这些东西辣得要命,他以为上帝因为他偷嘴,所以罚他。爱米写信给
少佐报告这次不幸的事件,写得很幽默。少佐看她精神逐渐复原,居然能说
说笑话,心里很高兴。他又送来两条披肩,白的一条给她,黑的一条有棕榈
叶花纹的给她母亲;另外有两条红围脖,送给赛特笠老先生和乔杰冬天里戴。
赛特笠太太知道披肩至少值五十基尼一条。她围上披肩,盛装走到白朗浦顿
教堂去做礼拜,所有的女朋友都来祝贺她,夸奖这条披肩富丽。赛特笠太太
对克拉浦太太和一切白朗浦顿的朋友说:“可惜爱米不要他。乔斯从来不肯
送我们这样贵重的礼。我知道,他嫌着我们娘儿,什么都不愿意多给。谁都
看得出,少佐一片痴心恋着她,可是只要我提了一声,她就红着脸,眼泪鼻
涕的跑到楼上对着那相片儿发愣。我一看见那相片儿就讨厌。奥斯本一家全
可恶,有了钱就骄傲的了不得,碰见这种人,也算我们倒楣。”
从他六岁那年起,都宾常常写信给他。少佐问他几时上学,希望他在学
校里好好读书;如果不上学校,也得在家请个出色的私人教师。他已经到了
受教育的年龄,他的干爹兼保护人表示愿意替孩子付教育费,因为爱米丽亚
的进款那么少,这项费用是极难负担的。总之,少佐时刻想着爱米丽亚和她
的孩子,委托代理人不时送东西给乔治,像图画书、图画盒、书台等等,一
切娱乐用品教育用品,应有尽有。乔治六岁生日前三天,一位先生带着佣人
坐着小马车来到赛特笠先生家里,指名儿要见乔治·奥斯本少爷。他是刚特
衣街军装铺的吴尔西先生,奉少佐的命令来给小少爷量尺寸做衣服。在从前,
小少爷的爸爸奥斯本上尉一向光顾他的铺子的。有时候少佐的两个妹妹坐着
自备马车来看他们,说是很欢迎爱米丽亚娘儿一块儿出去兜风,看来也是少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