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名利场(下)

_26 威廉·萨克雷(英)
为有赌神帮助。
她伸手拿了钱,说道:“多谢,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乔杰答道:“我叫奥斯本。”他一面说话,一面在口袋里摸出钱来,也
预备尝试一下。正在这时候,少佐和乔斯来了。少佐穿了制服,乔斯打扮得
像个公爵,两人刚离了宫里的跳舞会。有些人觉得宫里的跳舞会太沉闷,宁
愿到市政厅来,老早先走了。大约少佐和乔斯回到家里,发现孩子不在家,
才出来找他。少佐立刻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肩膀,很快的把他从引诱人堕
落的赌台旁边拖开去。他回头一看,发现基希像我刚才说的,正在赌钱,便
走上去,责问他怎敢把乔治少爷带到这种地方来。
基希先生喝了酒,又在赌钱,因此兴奋得失常,回答道:“别管我的事。

一个人总得玩儿玩儿,妈的。我又不是您雇来的。”
一个人总得玩儿玩儿,妈的。我又不是您雇来的。”
同回家。乔斯站在戴面罩的女人旁边瞧得有趣。那时那个女人的赌运相当的
好。
少佐问道:“乔斯,跟我和乔治一块儿回家吧。”
乔斯答道:“我再等一会儿,跟基希那混蛋一起回去。”都宾觉得在孩
子面前应该存个体面,不愿意和乔斯争论,转身带了乔治走回家去。
他们出了门一路回去的时候,少佐问孩子说:“你赌钱没有?”孩子回
说没有。
“我要你拿名誉做保证,答应我永远不赌钱。”
孩子道:“为什么呢?瞧着怪好玩的。”少佐施展口才向他解释为什么
不能赌博,说的话着实动听。他很想引用乔杰父亲的榜样来向他证明赌博的
害处,可是不肯污了朋友身后的名誉,忍住了没有说。他把孩子送到家以后,
自己也就回家睡觉,眼看着孩子的窗口熄了灯光。乔杰的小房间就在爱米丽
亚的房间隔壁;再过半小时,爱米丽亚也关灯安息了。不知道少佐怎么会把
时间算计得那么精确。
乔斯仍旧逗留在赌台旁边。他并不爱赌,可是难得来一下刺激刺激,也
不反对。他那绣花的礼服背心口袋里反正有好几个拿破仑大金洋在叮当作
响。他把手伸过前面那小女人漂亮的肩膀,在同一个号码上押下一个金钱,
两个人都赢了。她往旁边挪了一挪,让出地位给他,又把自己的长裙从身旁
的空椅子上移开,说道:“请你坐下来,借点儿好运气给我。她的口音仍旧
有些外国腔。刚才乔杰替她赢了一注钱,她说的“多谢”却是纯粹道地的英
国话,和现在的口音不同,大胖子四面看看,恐怕有爵位的人瞧见他,然后
坐下轻轻说道:“啊,嗳,好吧,老天保佑我的灵魂吧。我运气很好,一定
能带好运给你。”接下去又说了些语无伦次的奉承话。
外国腔的面罩问道:“你的输赢大吗?”
乔斯神气活现,丢下一块金洋说:“一两个拿破仑一次。”
面罩顽顽皮皮的说:“嗳,等于饭后打一个盹儿罢哩
①。”她看见乔斯有
点儿心慌,接下去用好听的法国口音说道:“你的目的不在赢钱。我的目的
也不在赢钱。我想借赌来麻木自己,好忘掉过去的事,可是没有用。先生,
从前的事我忘不了。你的小外甥长得活脱儿像他爸爸。你没有变——不,你
变了。人人都变了,人人都忘了往事。没有一个人有心肝。”
乔斯慌的说道:“老天哪!你是谁呢?”
“乔瑟夫·赛特笠,你难道猜不出?”那小女人的声音很凄惨,她脱下
面罩,瞧着乔斯说:“你不记得我了。”
乔斯倒抽一口气,说道:“老天爷!你是克劳莱太太!”
那女人把手按着他的手说:“就是利蓓加。”她虽然一直瞧着乔斯,可
是并没有和赌台上的动静脱节。
她接下去说:“我住在大象旅社。你只要找特·罗登太太就行。今天我
看见亲爱的爱米丽亚。她真漂亮,样子也快乐。你也是一样!除了我,人人
都快乐。我真命苦啊,乔瑟夫·赛特笠。”她的手一动,有意无意地把自己
的钱从红筹码上移到黑筹码上,一手还拿着一块手帕擦抹眼睛,手帕上的花
①拿破仑金洋的简写是
Nap,打瞌睡也是
Nap。

边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这次转出来的是红筹码,她的一堆钱输得精光。她
说:“来吧,陪我一会儿。咱们是老朋友,对不对,亲爱的赛特笠先生?”
那时基希输得两手空空,便跟着主人走出来。外面有月亮,所有的彩灯
闪闪烁烁,渐渐灭了,我们公使馆门前的透明图画也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为迁就一般人的意见,我只好把利蓓加·克劳莱太太传记中的一部份轻
描淡写一笔带过。道学先生们对于不道德的行为或许能够容忍,可是倘若听
得别人直言不讳的议论它,心上总有压不下的嫌恶。在名利场上,有好些事
情大家都做,大家都知道,只是口里不说,仿佛波斯教里的阿里马派崇拜魔鬼,却从来不提他的名字。有教养的读者们看到真实可靠的记载,描写堕落的行为,便觉得受不了,等于在英国和美国,高雅的太太小姐们不许人家当她们的面提起“裤子”两字一般。其实呢,太太,咱们天天看见堕落的行为,天天看见裤子,心里一点儿不难受。假如你一看见它们就脸红,你的脸色还
像什么样子呢?只有在它们下流的名字给人提起的时候,才需要你表示害怕
或是忿怒。本书的作者对于时下的风气十分尊敬,自始至终不敢触犯,只准
备以轻松、愉快、随随便便的笔调来描写罪恶,这样,我就不至于冒犯读者
们高洁的感情了。我们的蓓基当然有许多品行不端的地方,可是她跟大家见
面的时候,总是十分文雅得体的,在这一点上,谁也不能说我不对。我描写
这个海上的女妖①只说她会唱会笑,会花言巧语的哄人,从来没有失去体统,
没有让妖怪把她丑恶(,) 的尾巴浮到水面上来,我想所有的读者不得不承认这一
点。对于我的手法我倒真是有点儿得意,因为我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好奇的人尽不妨向透明的水波底下张望,瞧着那粘糊糊、奇丑不堪的尾巴扭
曲旋转,一会儿扑打着成堆的骸骨,一会儿在死尸身上盘旋。可是在水面以
上,一切都很正当,很规矩,叫人瞧着觉得愉快,连名利场上最难说话的道
学先生也不能抱怨。这些妖怪钻到水底,在死人堆里游来游去,上面的水当
然给她们搅得泥污混浊,你即使要想寻根究底,也看不见底下的情形。她们
坐在岩石上,弹着五弦琴,梳着头发,唱着歌儿,招手儿叫你去替她们举着
镜子──那时候她们当然美丽得很,可是一到了水底里能够随心所欲的境界
里,保管这些人鱼姑娘就不干好事。这些海底的吃人的恶鬼怎么大吃大乐,
享受盐渍的死尸,我们还是不看吧!以此类推,蓓基不在我们眼前的时候,
准在干坏事,这些事我们也是少说为妙。
如果我把她在克生街事件发生以后一两年里面的经过细细记载下来,大
家准会批评我的书不成体统。凡是爱虚荣、贪享受、没心肝的人,作出来的
事多半下流。(我在这里插一句,你们这些板着正经脸儿、外面德高望重的
人背地里不也常干下流事吗?)一个没有信仰、没有人格、心如铁石的女人,
她的行为当然更不成话。我想,有一段时期,蓓基太太觉得灰心绝望(倒并
不是说她追悔从前的过错),对于自己一身完全不加爱惜,甚至于声名清白
不清白也不在乎。
她并不是一下子就堕落到这步田地的。祸事发生以后她几次三番挣扎着
想保持本来的体面,可是结果却是逐渐的走下坡路,仿佛落水的人起初还有
些希望,拉住桅杆不放,后来发觉挣扎并没有用处,索性放开手沉到水底下
去了。
①根据希腊神话,西西利附近某海岛上有三个善唱的女妖,专以歌声迷惑航海的人,他们听了便会忘怀一
切,直到饿死为止。

当初在伦敦,她丈夫忙着准备上任,她也逗留着不走。看来她曾经好几
次变着法子想和大伯毕脱·克劳莱爵士见面,因为她本来已经差不多使他同
情自己,再用计策打动他的心就能成功。有一回毕脱爵士和威纳姆先生一同
走到国会去,威纳姆看见罗登太太戴着黑颜色的面网,躲躲藏藏的站在立法
院前面。她和威纳姆面对面看了一眼,悄悄的溜掉了,从此也没有能够利用
毕脱爵士。
当初在伦敦,她丈夫忙着准备上任,她也逗留着不走。看来她曾经好几
次变着法子想和大伯毕脱·克劳莱爵士见面,因为她本来已经差不多使他同
情自己,再用计策打动他的心就能成功。有一回毕脱爵士和威纳姆先生一同
走到国会去,威纳姆看见罗登太太戴着黑颜色的面网,躲躲藏藏的站在立法
院前面。她和威纳姆面对面看了一眼,悄悄的溜掉了,从此也没有能够利用
毕脱爵士。
原来毕脱也听信了别人对她的谗言。斯丹恩勋爵的那件事发生之后不
久,威纳姆来见过从男爵。他把蓓基太太的身世淋漓尽致的叙述了一番,使
女王的克劳莱选区的代表大吃一惊。关于她的身世,威纳姆什么都知道:她
的父亲是什么人,她的母亲在哪一年在歌剧院当舞女,她从前干过什么事,
她在结婚以后的行为怎样。我知道这些话大半是和她厉害不同的人恶意中
伤,编出来的谎话,这里不必再说。这样,她的大伯,这位乡下绅士,本来
那么偏心向着她的,现在也对她完全不相信了。
考文脱莱的总督收入不算多。他大人留出一部分薪水,把最要紧的债务
还清。他的地位重要,有许多花费是免不了的,所以结算下来,一年只能省
给太太三百镑。他提出一个条件,要利蓓加从此不去麻烦他,才答应把这笔
津贴给她;如果她还要捣乱,就把那不体面的事闹穿,正式和她打官司,离
婚。底子里,威纳姆先生的责任就是把她送到外国去,使这件不愉快的事情
平息下来。斯丹恩侯爵、罗登和所有别的人,都想打发她上路。
大概她忙着和丈夫的律师们谈判这些事情,忘了应该怎样处置小罗登。
她甚至于没有去看过儿子。这孩子完全由大伯和大娘照管,反正他和大娘的
感情本来是很好的。他的妈妈离开英国之后,在波罗涅写了一封措辞简洁的
信给他,叫他好好读书,并且说她自己准备上欧洲游览,将来再写信给他。
从那时起她一年没有动笔,直到毕脱爵士的独生子死掉以后才写第二封信。
那孩子本来身体单弱,后来生百日咳和出痧子死了,这样一来,罗登就成了
女王的克劳莱的承继人。慈爱的大娘本来把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从此
两人的感情更深了一层。这时罗登的妈妈便又给她宝贝的儿子写了一封怪亲
热的信。罗登·克劳莱已经长成一个高大强壮的大孩子。他收到了信,脸红
起来,说:“吉恩大娘,你才是我妈妈,不是──不是那个人。”话是这么
说,他仍旧恭恭敬敬的写了一封回信给利蓓加。当时利蓓加住在翡冷翠一家
寄宿舍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亲爱的蓓基最初离开本国的时候走得并不远。她先在法国沿海的波罗涅
住下来。当地住着好些清白无辜的英国人,都是因为在本国不能安身,才到
这里来的。她在旅馆里租了两间房,雇了一个女佣人,仿佛是个守寡的上等
女人。她跟着大家吃普通客饭,很能得同桌人的欢心。她对邻居谈起她的大
伯毕脱爵士和伦敦的了不起的朋友们。这种时髦场中的无聊琐碎,最能叫那

些不见世面的人觉得神往。听了她的话,好多人都以为她是个有地位的人物。
她请人家在自己屋里吃吃茶点;当她的正当娱乐,像游泳、坐马车兜风、散
步、看戏,她也参加。有一个印刷商人的妻子叫白乔斯太太的,带着一家在
当地过夏,星期六星期日,她丈夫白乔斯也在那里歇。白乔斯太太觉得利蓓
加很讨人喜欢。那知道后来混帐的白乔斯对她不断的献殷勤,白乔斯太太才
改了主意。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蓓基对人向来周到,随和,近人情
——对于男人尤其亲热。
些不见世面的人觉得神往。听了她的话,好多人都以为她是个有地位的人物。
她请人家在自己屋里吃吃茶点;当她的正当娱乐,像游泳、坐马车兜风、散
步、看戏,她也参加。有一个印刷商人的妻子叫白乔斯太太的,带着一家在
当地过夏,星期六星期日,她丈夫白乔斯也在那里歇。白乔斯太太觉得利蓓
加很讨人喜欢。那知道后来混帐的白乔斯对她不断的献殷勤,白乔斯太太才
改了主意。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蓓基对人向来周到,随和,近人情
——对于男人尤其亲热。
又有一天,一艘邮船从英国开过来。那天风浪很大,蓓基向来爱看乘客
们从船上出来的时候那狼狈滑稽的样子。这一回,恰巧斯林斯登夫人在船上。
她一路上躺在自己马车里晕船晕得精疲力尽,从跳板走到岸上都觉得很勉
强。忽然她一眼看见蓓基戴着粉红帽子,一脸淘气的样子笑嘻嘻的站在那里,
浑身的力气登时来了,竟然不用人搀扶,独自一个走到海关里去,一面对蓓
基满脸不屑的瞪了一眼。这种眼色,普通的女人是受不住的,蓓基只笑了一
笑,不过我想她心里一定也不高兴。她觉得自己无倚无靠,一个亲人也没有。
要走过在远处发亮的岩石回到英国,在她是不可能的了。
男人们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相同。葛兰斯登对她笑得呲牙咧嘴,那亲狎
的样子看了叫人心里嫌恶。包勃·色克林那小子三个月以前见了她就恭恭敬
敬脱下帽子,她在岗脱大厦作客回家的时候,他常常给她当差,在屋子前面
排列着的马车里面把她的车子找来,要他在雨里跑上整整一里路也愿意。有
一天蓓基在码头上散步,看见包勃正在和希霍勋爵的儿子,禁卫军里的非卓
夫谈话。这回他不脱帽子了,只扭过脖子来跟她点了一点头,管自和希霍的
嗣子谈话。汤姆·莱克斯口里衔着雪茄烟,要想闯到她旅馆里的起坐间里来,
给她关在门外。若不是他的手指夹在门缝里,她一定当时就把门锁上。到这
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是孤单无靠。她想:“如果他在这儿,这些没有胆子
的人决不敢欺负我。”她想到“他”,心里非常难受,说不定还觉得牵挂。
他又傻又老实,对蓓基一味忠诚体贴,依头顺脑,而且脾气又好,又有勇气,
有肝胆。那天蓓基说不定还哭了一场,因为下楼吃饭的时候她比平常更加活
泼,脸上还多搽了一层胭脂。
现在她天天搽胭脂,而且──而且除了旅馆账单上开着的哥涅克酒以
外,她的女佣人还在外边替她另外打酒来喝。
男人们的侮辱虽然难受,恐怕还不如有些女人的同情那么刺心。克拉根
白莱太太和华盛顿·霍爱脱太太到瑞士去,路过波罗涅。同去的有霍纳上校,
年轻的包莫里,当然还有克拉根白莱老头儿和霍爱脱太太的小女儿。这两个
女人见了她并不躲避。她们笑呀,讲呀,咭咭呱呱,说东话西,一会儿同情
她,一会儿安慰她,倚老卖老的,真把她气疯了。她们吻了她,才装腔作势
的嘻嘻笑着走掉了。她想:“她们也来对我卖老!”她听见包莫里的笑声从
楼梯上传下来,很明白笑声里面含的是什么意思。

蓓基住在旅馆里每星期付账,对每个人都殷勤和气,向旅馆老板娘微笑,
蓓基住在旅馆里每星期付账,对每个人都殷勤和气,向旅馆老板娘微笑,
是,这样,虽然她花钱小气(她向来撒不开手),也就对付得过了。哪知自
从这群人来过之后,旅馆主人便来赶她动身。有人告诉他说旅馆里不能收留
她这样的人,因为英国的上等女人决不愿意和她同桌子吃饭。这样,她只得
自己去租公寓住。那儿的生活单调寂寞,把她憋得难受。
她虽然到处碰壁,仍旧不屈服,努力替自己树立好名声,把别人说她的
坏话压下去。她经常上教堂,赞美诗比谁都唱得响亮。她为淹死的渔夫的家
眷办福利。她做了手工,画了图画,捐给扩喜布传教团。她捐钱给教会,而
且坚决不跳华尔兹舞。总之,她尽量做个规矩的上等女人。为这个原因我很
愿意多说一些她当时的生活情形。后来的事情说来不怎么愉快,我也不喜欢
多讲。她明明看见别人躲着不愿意睬她,仍旧努力对他们微笑着打招呼。她
心里的委屈烦恼,在脸上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
她从前的历史究竟是个猜不透的奥妙。一般人对于她的意见也各有不
同。有些人爱管闲事,把过去的事情研究了一下,说是过错都在她。有些人
赌神罚誓说她像羔羊一般纯洁,都是她混帐的丈夫不好。她往往说起儿子就
失声哭泣,听见他的名字或是看见和他长得相像的孩子,就伤心得发狂一般。
她用这个方法赢得了好多人的同情。当地有一位好心的亚尔德内太太,仿佛
是波罗涅地方英国居民中的王后,请客和开跳舞会的次数比别的人多。倍基
看见她的儿子亚尔德内少爷从斯威希退尔博士的学校里回来过暑假,痛哭起
来,这样一来,亚尔德内太太的心就向着她了。蓓基悲悲切切呜呜咽咽的说
道:“他和我的罗登同年,长得真像。”其实两个孩子相差五岁,相貌完全
不同,等于敬爱的读者和写书的人那么不像。威纳姆从基新根去找斯丹恩侯
爵,经过波罗涅,就把这事对亚尔德内太太解释明白了。他说小罗登的相貌,
他比孩子的妈妈知道的还清楚。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妈妈非常恨他,从来不去
看他。他今年十三岁了,亚尔德内少爷才九岁;他是白皮肤,而那一个小宝
贝皮肤黑得多。总而言之,威纳姆的一席话使亚尔德内太太懊悔自己不该对
蓓基那么客气。
蓓基交朋友用掉的精神力气说出来叫人不相信。好容易交着了几个,总
有人走来很粗暴的把她的成绩一扫而光,她只好再从头做起。这种生活非常
非常艰苦,使她觉得寂寞和灰心。
还有一个纽白拉依脱太太,在教堂里听得她甜美的歌声,而且见她对于
宗教方面的见解也很准确,十分赞赏她,也跟她来往了一阵子。关于宗教,
蓓基太太在女王的克劳莱得到的教诲就不少。她不但肯接受传教小册子,而
且把它们都读过。她给扩喜布地方的土人做绒布裙子,给西印度岛上的土人
做棉布睡帽。她画了小画屏,为的是劝教皇和犹太人归于正教。她每星期三
听罗尔丝牧师讲道,每星期四听赫格尔登牧师讲道,每逢星期日上教堂两回,
晚上还听达别派①的包勒先生讲道。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效力。纽白拉依脱太太
为非奇岛的土著募捐暖壶基金的事和莎吴塞唐老伯爵夫人通了一封信──关
于这件慈善事业,另外有委员会,这两位太太都是委员。她在信上提起她的
“可爱的朋友”罗登·克劳莱太太,老夫人细细的回了一封信,里面有事实,
有谎话,有藏头露尾的叙述,还预言她将来必遭天罚。从此纽白拉依脱太太
① 1830年在泼立默斯所创的新教派。

和克劳莱太太的交情便断绝了。这件倒楣事是在多尔斯发生的,这以后当地
宗教界的人士也和这罪孽深重的人从此不相往来。凡是熟悉英国国外殖民地
的人,都知道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把本国的骄傲、偏见、丸药、哈威沙司、
胡椒,和各种家乡的习惯带着一起去,仿佛在那个地方制造出一个小英国来。
和克劳莱太太的交情便断绝了。这件倒楣事是在多尔斯发生的,这以后当地
宗教界的人士也和这罪孽深重的人从此不相往来。凡是熟悉英国国外殖民地
的人,都知道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把本国的骄傲、偏见、丸药、哈威沙司、
胡椒,和各种家乡的习惯带着一起去,仿佛在那个地方制造出一个小英国来。
在一处地方,有一个虎克·伊格尔思太太很照顾她。伊格尔思太太是个
品德高超的女人,在扑德门广场有一所房子。蓓基逃到地埃泊的时候,她正
在当地一个旅馆里住。她们两人第一次是在海里见面的,因为两个人都在游
泳,后来又在一桌吃客饭,便认识了。伊格尔思太太曾经听见过斯丹恩事件
──这件事谁没听说过呢?──可是和蓓基谈了一席话之后,就和人说克劳
莱太太是个天使,她的丈夫是个混蛋,斯丹恩勋爵呢,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没
有道德的坏人,这件事情,全是威纳姆那流氓使出毒辣的手段陷害克劳莱太
太的。她对丈夫说:“伊格尔思先生,如果你是个有血性的人,下一回你在
俱乐部碰见那混帐东西的时候就该打他两下耳刮子。”不幸伊格尔思不过是
个安静的老先生,只能做做伊格尔思太太的丈夫。他喜欢研究地质,长得很
矮,够不上打人家的耳刮子。
这样,伊格尔思太太便做了罗登太太的保护人,把她带到巴黎她自己的
房子里去住。她和英国大使的太太还吵了一架,因为大使夫人不肯接待蓓基。
她努力使蓓基做个品行端正声名清白的人,凡是一个女人所能尽的力量她都
尽了。
起先蓓基过得很规矩很谨严,可是这么沉闷的道学生活不久便把她憋得
难受。天天是照例公事,过那样舒服而没有变化的日子。白天老是坐了车子
到波罗涅树林子去兜风,真无聊!晚上老是看见那几个脸熟的客人,星期天
晚上老是读白莱厄的训戒,仿佛是把一出歌剧翻来覆去演个不完。蓓基气闷
得要死,总算她运气好,年轻的伊格尔思从剑桥回来了。母亲看见儿子对自
己的小朋友那么动心,立刻打发蓓基上路。
她和一个女朋友同住,两个人不久就吵起架来,又欠下了债。后来她决
定住到供饭食的公寓里去,在巴黎皇家大街特·圣·亚母夫人的有名的公寓
里住了一阵子。她的房东太太的客厅里常有衣衫褴褛的花花公子和不干不净
的美人儿,她就在这些人面前施展出她的手段和魅力。蓓基喜欢应酬交际,
要不然就像鸦片鬼没有烟抽那样难过。住在公寓的时候,她很快活。有一次
她对一个偶尔碰见的伦敦老相识说:“这儿的女人跟梅飞厄的女人一样有意
思,不过衣服旧些罢了。男人们戴的手套全是选过的旧东西,而且他们的确
是该死的流氓,可是也不见得比上流社会的某人某人更糟糕。房主人有些俗
气,可是我看她比某某夫人还高雅一点儿呢。”她提到的一位太太是时髦场
上的尖儿,她的真姓名我死也不愿意说出来。到晚上,特·圣·亚母夫人的
客厅里开了灯,男人们戴了宝星,挂了绶带,坐在桌子旁边玩埃加脱,女人
们离得远一些坐着;乍一看,真会叫人当他们全是上流人物,主妇也是真正
的伯爵夫人。被他们哄骗过去的人着实不少。有一个时候,蓓基就是伯爵夫
人客厅里最出风头的人物。
大概她的一八一五年的老债主找着了她,使她不能在巴黎住下去。可怜
的女人忽然被逼离开巴黎,到布鲁塞尔去了。

布鲁塞尔的一切她记得很清楚。她抬头看见自己住的屋子,想起贝亚爱
布鲁塞尔的一切她记得很清楚。她抬头看见自己住的屋子,想起贝亚爱
她又到滑铁卢和莱根去走了一转。在莱根,她看见乔治·奥斯本的墓碑,着
实感叹,把它画了下来。她说:“那可怜的爱神!他多爱我!他真是个傻瓜!
不知小爱米还活着吗?她是个好心肠的小东西。还有她哥哥那大胖子。他那
张相片画得又肥又大,真滑稽,还在我的纸堆里呢。他们都是忠厚老实的好
人。”
蓓基动身到布鲁塞尔的时候,特·圣·亚母夫人写了一封介绍信,把她
推荐给当地的特·波罗地诺伯爵夫人。伯爵夫人的丈夫原来是拿破仑手下的
大将,有名的特·波罗地诺伯爵。这位英雄一死,留下的妻子无以为生,只
得开公寓给客人包饭,一方面摆张牌桌子抽些头钱,借此过活。二流的花花
公子和风月场中的老手,经常和人打官司的寡妇,老实的英国人,满以为这
种地方就能代表大陆式生活的,都到特·波罗地诺夫人这儿来吃饭和赌钱。
爱风流的小伙子们吃饭的时候请大家喝香槟酒,陪着女人们坐马车兜风,租
了马匹到乡下去游耍,凑了钱买票请大家看戏听歌剧,站在女人背后,紧挨
着她们美丽的肩膀赌钱,然后写信回家给德芬郡的爹娘,描写自己在外国上
流社会里过得多么愉快。
在布鲁塞尔和在巴黎一样,蓓基在上等的公寓里是极露头角的,算得上
那儿的王后。凡是有人请她喝香槟酒,送她花球,陪她到乡下兜风,请她坐
包厢看戏,她从来不拒绝,可是她最喜欢的还是晚上的埃加脱纸牌戏。她赌
钱的输赢很大。起初她手笔很小,后来便用五法郎的银币,甚至于拿破仑大
洋钱来赌,再后来 便出借据。慢慢的房饭钱也付不出了,只得问小伙子们
借钱。她有了现钱,便欺负特·波罗地诺夫人,不像空手的时候那么甜嘴蜜
舌了。有的时候她穷得可怜,只能十个苏①一注小赌赌。等到本季的津贴到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