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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25 威廉·萨克雷(英)
各种把戏,又得意,又不好意思。我还记得上校——他不久以后就做到上校
的地位了——我记得上校正颜厉色的和孩子开玩笑,告诉他说还有许多菜肴
他没有尝过,劝他不必委屈自己的肚子,尽可以再吃双份。
第二天,歌剧院又上演贝多芬的《威多利之战》。在开头的时候,玛尔
白鲁在戏台上出现,表示法国军队正在迅速推进。然后是鼓声、喇叭声、隆
隆的大炮声、兵士临死的呻吟声。最后便奏出英国国歌,那响亮雄壮的《天
佑我王》。
全戏院大概总共有二十来个英国人,听得这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的国
歌,都离开座位,站得笔挺,让人家看出他们是英国人。我们这些坐在正厅
前排的小伙子,约翰·布尔密尼斯脱爵士夫妇(他们在本浦聂格尔弄了一所
房子,准备让九个孩子在本地受教育),留胡子的胖子,穿细白帆布裤子的
高大的少佐,那个很疼儿子的太太,都站起来了,连他们的向导基希,本来
在楼厅上看戏,也离开了座位。代理公使铁泼窝姆在包厢里站起来,躬着身
子,装腔作势的笑着,仿佛他就是整个大英帝国的代表。铁泼窝姆是铁泊托
夫元帅的侄儿;也是元帅的财产承继人。铁泊托夫将军在前面已经介绍过。
那时滑铁卢之战将要发生,他统领第——联队,都宾少佐也属他管辖。铁泊
托夫是今年去世的,临死前还吃了一大顿肉冻,里面有许多呼潮鸟的蛋。他
活着的时候名位极高,死掉之后,国王就委派了低级骑士麦格尔·奥多上校
统领第——联队。奥多上校曾经带领这一联队军士打过好些光荣的胜仗。

铁泼窝姆准是在都宾上校的上司铁泊托夫元帅家里见过都宾,因为当晚
在戏院里,他竟还认得他。国王陛下的代理公使大赏面子,从他自己的包厢
里走过来,当着众人和他新发现的朋友握手。
铁泼窝姆准是在都宾上校的上司铁泊托夫元帅家里见过都宾,因为当晚
在戏院里,他竟还认得他。国王陛下的代理公使大赏面子,从他自己的包厢
里走过来,当着众人和他新发现的朋友握手。
代理公使问道:“这位是都宾太太吗?我跟您相见,非常荣幸。”说着,
他献媚似的涎着脸儿笑。
乔杰哈哈大笑,说道:“天哪,真是妙极了!”爱米和都宾绯红了脸。
我们在楼下都看得见。
少佐说:“这位是乔治·奥斯本太太。这位是她哥哥赛特笠先生,在孟
加拉民政部地位很高。勋爵,请让我把他介绍给您。”
勋爵对乔斯嫣然一笑,害得乔斯差点儿站不稳。勋爵说:“您预备在本
浦聂格尔长住吗?这儿沉闷得很。我们很希望有些高尚人士住在此地。我们
总想法子让各位生活得舒服。呃哼姆──先生──喔霍──太太。明天早上,
我上旅馆来拜会各位吧。”他临走满面堆笑,向后溜了一眼,以为这样准能
使奥斯本太太死心塌地爱上他。
散场之后,我们年轻小伙子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看上流社会里的人回家。
老公爵夫人坐了旧马车,铃子叮当,先走了。随身跟着她的有两个形容枯槁
的忠心的老宫娥,还有一个矮小的、乌烟煤嘴的侍从官。这侍从官两条腿很
瘦,穿着栗色的上衣,绿色的外套,上面挂了不少勋章,勋章里面最引人注
目的是本浦聂格尔的圣麦克尔勋章,除了宝星之外还加一条华美的黄色绶
带。那时鼓声咚咚,卫兵们立正敬礼,那辆旧马车就动身去了。
然后轮到大公爵和他妻儿子女和官员随从。他从从容容的向个个人都鞠
躬。卫兵行着敬礼,穿大红衣服的侍从举着亮亮的火把跑来跑去张罗,他们
的马车也走了。他们住在古堡里,古堡筑在山上,上面还有尖塔和了望楼。
在本浦聂格尔,大家彼此认识。随便什么陌生的外国人在那里露了脸,外交
部长和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就到皇家旅馆去探听他姓甚名谁。
我们等在那里眼看着他们也出了戏院。铁泼窝姆披上大衣,尽量扭捏出
唐璜般的风流体态,走出戏院去了。他有个高高大大的卫兵,老是拿着他的
大衣在他左右伺侯。首相的太太刚刚挤进轿子,她的女儿,那可爱的亚爱达,
刚刚系上头巾,穿上厚底鞋,那一群英国人就出来了。那男孩子倦得直打呵
欠;少佐留心着不让大披风从奥斯本太太头上滑下来,赛特笠先生歪戴着弹
簧折叠帽,一只手按着胸口,塞在宽大的白背心里,样子好不威风。我们看
见这些同桌吃饭的朋友,都脱了帽子。那位太太微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大
家都觉得受宠若惊。
他们的马车早已从旅馆里赶过来等在戏院门口,基希忙忙碌碌的张罗
着。那胖子说他宁可走路回家,一路还可以抽抽雪茄烟。另外的三个人听见
他这么说,对我们大家笑着点点头,离开赛特笠先生先动身。基希捧着雪茄
匣子,跟着主人走回去。
我们大家一起走,一路和那位肥胖的先生谈起本地的好处。英国人在那
儿过得很舒服,常常可以出去打猎,而且当地的宫廷非常好客,舞会宴会也
不少。来往的人物都很不错,上演的戏文又好,东西又便宜。我们的新朋友
接口道:“再说,咱们的公使待人和气,真是讨人喜欢。有了这样一个政府

代表,再只要一个好医生,我想这儿很可以住一阵子。再会,先生们。”乔
斯上楼睡觉,鞋子吱吱地响,基希举起火把照着他。我们都很希望那位好看
的太太肯在本地多住些时候。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赛特笠先生看见铁泼窝姆勋爵这么客气,不消说高兴的了不得。第二天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对大家说,他觉得这次到过的地方,只有本浦聂格
尔最有趣。这印度文官的心思和手段是瞒不过人的,都宾看见他仿佛是个内
行似的,开口就谈铁泼窝姆堡的掌故和这家的人物,知道他一早起来已经翻
过随身带着的《缙绅录》,肚里暗暗好笑,由此可见他也是个外面老实、心
里调皮的家伙。乔斯说他从前见过铁泼窝姆勋爵的父亲巴格威格伯爵。他说
他没有记错,那一次见面是在──在宫廷集会上,难道都宾不记得了吗?外
交官没有失约,果真跑来拜访他们;乔斯对他恭而敬之,深深的行礼,这位
小公使一辈子没有几回受到这么殷勤的款待。他大人一到,乔斯就对基希使
个眼色。基希是早经吩咐过的,立刻出去预备了好些冷肉、糖酱和别的美味
食品,做几盘子托进来。乔斯先生殷殷勤勤的劝他高贵的客人赏光。
铁泼窝姆呢,只要能够欣赏奥斯本太太明亮的眼睛(她脸色又鲜艳,在
白天也一点儿不显得衰老)──他只要能和奥斯本太太周旋,就很愿意接受
乔斯的邀请,巴不得多留一会儿。他口儿很乖滑,向乔斯问了一两个关于印
度和当地跳舞女郎的问题,和爱米说起隔夜在她身边的漂亮男孩子,又奉承
她说她轰动了整个戏院,爱米听了大出意外。他又讨好都宾,跟他谈起过去
的战事,以及本浦聂格尔大公爵接位之前带领了本国军队建立的功绩。
铁泼窝姆勋爵受遗传的影响,性格很风流。他自信承他看得上眼的女人,
没有一个不爱他,心上着实得意。那天他告别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俏皮的
口角和迷人的相貌已经使爱米对他十分倾倒,回到家里就写了一封短信给
她,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只可惜爱米并没有给他迷住。她看见铁泼窝姆笑得
呲牙裂齿,挤眉弄眼,手里拿着洒香水的细麻纱手帕,脚上穿了高跟的漆皮
皮鞋,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他说的奉承话儿,她倒有一大半听不懂。她
见的世面不多,从来不曾碰见过专门逢迎太太小姐的男人。在她看来,勋爵
的举止古怪得很,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这样的人真是件希罕物儿,不过要
她赏识是不能够的了。乔斯呢,恰好相反,欢喜的了不得。他说:“勋爵待
人多和气。他说他还要把他的医生荐给我呢,瞧他的心肠多好!基希,马上
把我们的名片送到特·施乐塞尔巴克伯爵家里去。少佐和我快要进宫觐见了,
反正是能早去就早去。基希,把我的制服拿出来──把我们两个人的制服都
拿出来。每个英国的上等人,无论到了什么国家,不但应该去拜会本国国王
派出来的代表,而且应该去参见当地的君主,这一点儿礼节是不能免的。”
替铁泼窝姆看病的冯·格劳白医生也就是大公爵的御医。他说的话马上
叫乔斯相信本浦聂格尔的矿泉和冯·格劳白特殊的医疗法准能使他身材瘦
小,重获青春。他说:“去年这儿来了一位英国的将军,叫做白尔格莱将军。
他比你胖一倍,可是三个月之后他回国的时候,一点也不胖了。我给他看了
两个月病,他就能跟格劳白男爵夫人一块儿跳舞。”
乔斯决定在这可爱的地方住一秋天。医生和代理公使劝他留下,当地又
有矿泉,又有王宫,因此他的主意就定了。铁泼窝姆非常守信,一点不错日
子,第二天就引着乔斯和少佐去觐见了维克多·奥里利斯第十七,由宫廷司
礼官特·施乐塞尔巴克伯爵把他们领到国君面前。

大公爵立刻邀他们进宫去吃饭。他们准备留在当地的消息一传出去,本
城最高贵的命妇一起都来拜会奥斯本太太。这些人里头虽然有极穷的,可是
头衔都不小,至少也是男爵夫人。乔斯的得意真是难以言语形容。他写信给
俱乐部里的契德内,说德国人非常看重英国在印度设立的民政部;他不久就
要把印度人刺野猪的方法教给他的朋友施乐塞尔巴克伯爵;还说他的尊贵的
朋友大公爵和公爵夫人待人真是厚道客气得无以复加。
大公爵立刻邀他们进宫去吃饭。他们准备留在当地的消息一传出去,本
城最高贵的命妇一起都来拜会奥斯本太太。这些人里头虽然有极穷的,可是
头衔都不小,至少也是男爵夫人。乔斯的得意真是难以言语形容。他写信给
俱乐部里的契德内,说德国人非常看重英国在印度设立的民政部;他不久就
要把印度人刺野猪的方法教给他的朋友施乐塞尔巴克伯爵;还说他的尊贵的
朋友大公爵和公爵夫人待人真是厚道客气得无以复加。
她穿了这件礼服和都宾少佐一同跳了一次波兰舞。这种跳舞不难,乔斯
先生和施乐塞尔巴克伯爵夫人也合跳了一场,觉得十分荣幸。伯爵夫人是个
驼背老太太,国内有十六家贵族是她近亲,他们的纹章她有权使用。德国各
个皇族之中,倒有一半是她的亲戚本家。
本浦聂格尔公园的位置在一个丰腴的山谷里,闪闪发光的本浦河贯穿全
境,灌溉得国内的土壤十分肥沃。这条小河流入莱茵河,可是我手边没有地
图,不能告诉你两条河的汇合点究竟在哪里。在有些地方,河上可以载得起
渡船,有些地方,水力大得可以转动风车。前两代的大公爵,那威名远播的
维克多·奥里利斯十四,曾经在本浦聂格尔境内造了一座壮丽的大桥,桥上
有他自己的像,四面围绕着许多水神,以及各种胜利、和平、繁荣、富强的
标记。他一脚踏住匍匐在地上的土耳其人,恰巧踩在他脖子上(根据历史记
载,在索皮哀斯基①解放维也纳的时候,公爵曾经和一个土耳其步兵对打,一
刀把对手刺个透明窟窿)。地下的回教徒疼得难受,一副嘴脸非常可怕,可
是公爵一些儿不在乎,一面和颜悦色的微笑着,一面把指挥棍指着奥里利斯
广场。当时他正在广场上着手建造一所新的宫殿。如果伟大的公爵有足够的
资金把宫殿造完的话,准是当代的奇观。不幸他手头短钱,蒙泊莱齐皇宫(老
实的德国人管它叫蒙勃莱齐)也就没有完工。那场地和花园给当今的宫廷中
人应用,也不过太大十倍,光彩是大不如从前了。
宫里的花园原指望布置得比法国凡尔赛宫的花园更加精美。在许多平台
树丛中间,至今有几个巨大的喷泉,塑的人像都取材于寓言神话。每逢节日,
这些喷泉便大喷特喷,气势那么浩大,叫人看了心惊胆战。花园里有一个脱
劳夫尼厄斯的山洞①,里面有几个铅做的脱拉哀顿②,不但能喷水,而且在他
们的铅海螺里会发出可怕的呻吟。此外还有水神的浴池和仿造的尼亚嘉拉大
瀑布,从附近赶来凑热闹的人都看得不住口的赞叹。每年议院开会有市集的
当儿,或是碰上节日──在这快乐的小国里,凡是王公们的生日或是结婚纪
念日都得庆祝──四面八方的人便都来了。
公国方圆差不多有十里,每逢节日假期,公国里各镇的人都聚到王宫附
①即波兰王约翰三世(
1624—96)。
①脱劳夫尼厄斯(
Trophonius)是波衣细亚的王子,和他兄弟阿加米地斯在本国为哈利亚的国王造了一个
库房。后来两兄弟同去抢劫库里的财宝,阿加米地斯掉入陷阱,脱劳夫尼厄斯为避免被人识破起见,把兄
弟杀死,割下了他的头。此后他本人给太阳神亚波罗处死,死后时常显灵为凡人解答难题,凡去求他指示
的,便到为他特设的山洞里去。
②海神波沙哀登之子,通常的图画中,他总在吹海螺。

近──包尔根镇在公国西面边境,和普鲁士抗衡;格罗维兹镇沿本浦河,和
对岸包曾泰尔公国相望,公爵的猎屋就在那里。除去这三个大镇
近──包尔根镇在公国西面边境,和普鲁士抗衡;格罗维兹镇沿本浦河,和
对岸包曾泰尔公国相望,公爵的猎屋就在那里。除去这三个大镇,快乐的公
国里还散布着许多小村庄,从这些村里,还有本浦河旁的农庄和磨坊里,来
的人也不少。女的穿着红裙子,戴着丝绒帽子,男的戴着三角帽,口里衔着
烟斗,都来赶集,参加各种喜庆宴乐。到那时,各戏院都免费开放,蒙勃莱
齐宫的喷泉也喷起水来了,也幸而有那么许多人一起看,独自一个人瞧着这
些怪可怕的东西不要害怕吗?一群群的人里面还有走江湖的和骑马往来各地
献技的卖艺人。公爵对于其中一个跑解马的女人非常倾倒,这也是人人都知
道的。大家叫她“随军小贩”,据说她是法国方面的间谍。这时候,王宫也
开放了,老百姓们可以在宫里穿来穿去,高兴得不得了,看着光滑的地板和
讲究的帘子帐幔赞叹不置。宫里那么许多房间,每间房里都有一个痰盂,在
他们看来也很了不起。在蒙勃莱齐宫里还有一座阁,是维克多·奥里利斯十
五所布置的。这位大公爵很了不起,可是太爱享乐,听说这座阁瑰丽奇巧到
极点,说不尽有多少好看。墙上画着酒神巴克斯和亚丽亚纳①的故事。门口装
着一个绞盘,桌子自动转出转进,客人们可以不用佣人伺候,自己拿东西吃。
可是奥里利斯十五死后,他的妻子巴蓓兰就把这地方关闭起来了。巴蓓兰是
包尔根皇室的公主,为人谨严,信教非常虔诚,她丈夫耽于逸乐,在志得意
满的时候死掉了,那时她的光芒万丈的儿子还没有成年,就由她摄政。
在德国境内这一带地方,本浦聂格尔公国的戏院是有名的。当今大公爵
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编写的歌剧在戏院上演,因此戏院的名声低落了
一些。据说有一回,公爵去听乐队演习,嫌乐队领班指挥的太慢,气冲冲的
走上去把一个双簧管兜头砸下去,把乐器都砸坏了。那时索菲亚公爵夫人也
常写家庭喜剧,想来必定是极其沉闷的作品。可是现在不同了,大公爵的音
乐不再当众演奏,公爵夫人的剧本,也只在外国贵宾到他们那空气和睦的宫
里拜访的时候才上演。
他们的宫廷里着实豪华,生活也很舒服。有跳舞会的时候,哪怕有四百
个客人吃晚饭,每四位客人就有一个穿花边红号衣的听差伺候着,用的碗盏
器皿都是银子的。宫里三日两头儿请客,大宴会小宴会逐日进行着。公爵有
他的侍从和掌马的官员,公爵夫人也有她的宫女和管衣装的女官,像其他大
国的国王王后一样。
他们国里的政体是开明的独裁制度,也有个议会,可以把专制的气氛冲
淡一些,可是这个议会有时有,有时却没有。我在本浦聂格尔的时候,从来
没听见过议会开会的事情。首相的一家只住一个三楼,外务大臣动用的是贮
藏所上面几间舒服的屋子。军队里有一个出色的乐队,往往也在戏院里帮忙
演戏。有时我们在咖啡馆里吃早饭,一早晨听得他们在对面奥里利斯广场演
习,可是到晚上又看见这些好人儿在戏台上演戏,有时是土耳其装束,脸上
涂着胭脂,手里拿了短刀,有时扮成罗马军士,吹着各种大喇叭,真叫我们
觉得好玩。除了乐队之外,军队里还有一大群军官,大概还有几个兵士。除
了经常的步哨,王宫里总有三四个人穿了骑兵服色在站岗,可是我从来没有
看见他们骑马。说实话,世界这么平静,要骑兵什么用?再说,叫骑兵们骑
③第三个大镇便是首都。
①亚丽亚纳(
Ariadne)是克利蒂王的女儿,她救出英雄蒂修斯之后,又被蒂修斯所遗弃,以后就嫁给酒神,
有的传说说她上吊死了。

了马上哪儿跑呢?
了马上哪儿跑呢?
我们的宫里也分党派,有斗争,这是无可否认的。在本浦聂格尔,政治
气氛很浓,各党派里面的仇恨也很深。一党是斯脱伦浦夫派,由我们的公使
支持,一党是莱特伦派,由法国的代理公使特·马加卜先生撑腰。只要英国
的公使夸奖了斯脱伦浦夫夫人──谁也听得出来,她的确比她敌手莱特伦夫
人唱得好,比她唱高三个音符呢──我刚才说,我们这边的公使无论说什么
话,法国的外交家便立刻出来反对。
城里的人不属于这一党,便属于那一党。那个姓莱特伦的女人个儿很矮
小,的确长得不难看,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倒也还动听。我也承认斯脱伦浦
夫太太年纪不小了,风采不如从前,而且实在太胖。譬如在《夜行人》的最
后一幕,她穿了长睡衣,手里拿了一盏灯,得从窗子里爬出去,走过磨房里
的木板。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窗口,而且木板总给她压得往下直弯,
吱娄娄的直响。可是在最后一节里她唱的多么洪亮!她向埃尔维诺怀里扑过
去的时候感情多么丰富!拥抱得又热烈,差点儿把他闷个半死!而莱特伦那
女人呢──这种琐琐碎碎的话还是不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这两个女人等
于本浦聂格尔国里英派和法派的两面旗帜,上层社会也按照对于这两大国家
的忠顺而分为亲英亲法两党。
在我们这一边,有内务部长,掌马官,公爵的机要秘书,小公爵的教师。
至于外交部长,总指挥的太太,宫廷司礼官夫妇俩,却是法国派。总指挥以
前曾在拿破仑手下当过差,司礼官的太太呢,对于巴黎的时装十分向往;她
的帽子时髦得很,都是特·马加卜先生的当差代她置办的。法国大使馆的秘
书是个矮小的格里涅克人,年纪很轻。他跟魔鬼一般刁,在本地所有的宾客
题词簿里都画上铁泼窝姆的讽刺画。
他们的大本营就是本镇另一个客店巴黎旅馆,大家都在那里吃饭。英法
两派的人当面虽然客气,可是老是说俏皮话彼此挖苦,说的话像剃刀一般锋
利。那样子真像从前我在德芬郡见过的两个摔角的力士;他们用力抽打彼此
的胫骨,虽然痛得紧,可是脸上的表情一丝儿不变。铁泼窝姆和马加卜每次
向政府递送公文,总要奋力攻击对手。譬如说,我们这边说:“法国公使如
果继续在此地任职,势必影响大不列颠帝国在本浦聂格尔以及德国全部的利
益。这人毫无廉耻,不惜捏造诳骗,利用最阴险的手段达到目的。他曾经屡
次在宫廷中散播谣言,中伤我国公使,侮蔑我国政府,和此间某部长狼狈为
奸。某部长才陋识浅,家境贫困,确是人所共知,然而在本国势力极大,”
等等。他们那边却这样说:“特·铁泼窝姆公使具有岛国人特有的专横和愚
昧,对于最伟大的法国横加毁谤。据说他昨日谈起杜·蓓利公爵夫人,口吻
极其轻蔑,又曾经侮辱英勇的昂古莱姆公爵,甚而至于胆敢暗示奥里昂公爵
谋为不轨,企图篡夺皇位。他惯能利用各种手段在宫中树立党羽,威胁不成,
继之以利诱。受他收买或威逼而依附在他左右的走狗不在少数。这种阴险恶
毒的小人一日不去,非但本浦聂格尔不得安宁,德国不得平静,法国的威望,
全欧的和睦空气,也必定受到破坏。”两边都是这一类的话。随便哪一面写

了一份特别尖刻的报告书,消息准会漏出来。
了一份特别尖刻的报告书,消息准会漏出来。
①的文章和做算术。他们还请了一个德文教师。到傍晚,少佐和乔
治骑着马跟在爱米的马车旁边出去散心。爱米胆子太小,骑马的稍为骑得不
稳一些,她就怕得叫喊起来。她的马车里常有个把亲爱的德国朋友陪着她,
乔斯坐在倒座上打盹。
他对于法尼·特·白塔勃罗伯爵小姐很有意思。法尼是个温柔天真的姑
娘,是女牧师会会员,真正的伯爵府上的千金,可是一年的收入不到十镑。
她表示能做爱米丽亚的嫂子真是上天所能赐给她的最大的福气。乔斯在马车
和刀叉上本来都有自己的纹章,如今他很有机会在他自己的纹章旁边再加一
个伯爵的家徽和冠冕了,哪知道偏偏又发生了别的事情。那时正当本浦聂格
尔的小公爵和汉堡施里本施洛本的美貌的哀密莉亚公主结婚,国内有大庆
祝。
为了这次喜事,德国的小公国铺张得十分阔绰。自从浪费的奥里利斯十
四死后,还没见过这样的排场。附近的王子、公主、贵人,都给请来吃喜酒。
在本浦聂格尔,旅馆里床位的租费涨到五先令一夜。军队得供应卫兵,护卫
各位王公大人,人数简直不够分配。结婚仪式是在公主娘家举行的,小公爵
本人没有去,由施乐塞尔巴克伯爵代表。宫里定做了许多鼻烟壶,送给客人
做纪念品(据那些专替宫里当差的珠宝商人说,他们先把这批鼻烟壶卖给宫
里,过后又从客人手里买回来);又颁发了无数的圣麦格尔勋章给各位贵人。
我们的使馆得了许许多多施里本施洛本的圣加德林纺车式的宝星和绶带。法
国的公使却是而种勋章都得了。铁泼窝姆按照国内规定,不能接受任何勋章,
批评法国公使说:“他呀,满身挂满了缎带,仿佛是一匹拉车的马刚在赛会
里得了奖。让他挂着绶带吧。咱们瞧瞧胜利是谁的?”事实上,这次是英国
外交上的成功。法派用尽心计想叫公爵和波兹泰乌生·唐纳维脱一族缔婚。
我们这边当然反对。
人人都给请去参加婚礼。沿路扎起了牌楼,挂着花环,欢迎年轻的新娘
来临。圣麦格尔的大喷泉喷出特别浓的酸酒,炮队广场的喷泉喷的是啤酒。
宫里的大喷泉也都开了。花园里场地上竖起许多竿子,顶上用粉红缎带系着
表、银叉、大香肠等等,专为讨好快乐的乡下人,让他们随时爬上去得奖品。
乔治也得了一件;他一直爬到顶上把它拉下来,旁边的闲人看得很高兴。奖
品到手之后,他直滑下来,像瀑布倾泻得一样快。可是得奖在他不过是个彩
头儿,转手就把香肠送给旁边一个乡下人。这人也爬过高竿儿,只差一点就
能抓住香肠。后来因为没有成功,伤心得站在底下呜呜咽咽的哭。
法国使馆比我们的使馆多点了六盏彩灯,可是我们的透明画儿可把他们
的比下去了。画上是一时年轻夫妇并肩而行,挑拨离间的坏仙人只得飞去。
①凯撒(
JuliusCaesar,公元前
100─40)罗马的大将、政治家兼作家。

坏仙人的相貌活像法国公使,真是滑稽。铁泼窝姆后来升了一级,又得到十
字勋章,我看准是为了这次的功劳。
坏仙人的相貌活像法国公使,真是滑稽。铁泼窝姆后来升了一级,又得到十
字勋章,我看准是为了这次的功劳。
乔杰·奥斯本这个不长进的小东西,口袋里有的是钱,长辈们又都进宫
祝贺去了,便跟着舅舅的向导基希先生到市政厅的跳舞会里去玩。他以前只
在巴登巴登的赌场外面向里看了一眼。那时都宾牵着他,当然不准他赌钱。
所以这一回他急煎煎的跑进赌场,在几张桌子旁边打转,瞧那些庄家和赌客
赌钱。赌客里面也有女的,有些戴着面罩。在狂欢的时候,准许这种特别的
自由。
有一个淡黄头发的女人,穿着一件袒胸露臂的衣服,衣服上一层污光。
她戴着一个黑面罩,眼睛在小孔后面闪闪发光,样子很古怪。她坐在轮盘赌
的赌台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板和一枚针,前面搁着一两个金洋。庄家叫出
赢家的颜色和号码,她就把针在纸板上扎洞,扎的又细心又有规律,每到红
的或是黑的筹码转出来一定的次数之后,她才把自己的钱押上去。她这人真
古怪。
她虽然细心耐烦,可是常常猜错。庄家冷酷无情的声音唱出什么颜色什
么号码押中,结果她的最后的两个金洋也给庄家的耙子抓了过去。她叹了一
口气,耸一耸露在衣服外面的肩膀,把针戳进纸板,往桌上一扔,坐下来把
手指在桌上敲打着。她回头看看周围,一眼瞧见乔治天真的脸儿。他正瞧得
出神呢,这小无赖!他怎么可以到那种地方去呢?
她一见孩子,眼睛放光,从面罩的小洞后面紧瞧着他,用法文说:“先
生,您没赌过钱?”
孩子答道:“没有,太太。”虽然他说的也是法文,那女的一定是从他
的口音里面辨出他是哪一国来的。她用稍微有些外国口气的英文说:“你从
来没有赌过钱──你肯帮我一个小忙吗?”
乔杰的脸又红了一红,问道:“什么事?”那时基希先生正在注意红黑
筹码,不留心他的小少爷。
“请你替我押一盘。随便你把钱押在什么号码上面都行。”说着,她从
胸口掏出一只钱袋,从钱袋里摸出唯一的金洋塞在乔杰手里。孩子笑着,照
她的话把钱押上去,那号码果然中了。据说初上手赌博的人手气一定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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