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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20 威廉·萨克雷(英)
到母亲那里去送外婆的丧。那天他本来要去看一出盼望了好久的戏,为着要
送丧,只得罢了,心里老大不高兴。
老太太的病给爱米丽亚添了忙,说不定也保全了她。女人受的苦,男人
是不了解的。好多女人天天得忍气吞声的受磨折,如果我们担当了其中的百
分之一,只怕已经要发疯了。她们不断的做苦工,却得不到一点儿酬报;她
们忠厚待人,只落得老是遭人作践;她们掏出心来服侍别人,不辞劳苦,也
不怕麻烦,结果连一句好话也换不着。多少女人口无怨言的忍受这种煎熬,
在外面还得笑眯眯的装没事人儿。她们死心塌地做奴隶,硬不起心肠来反抗,
还不得不顾面子。
爱米丽亚的母亲先是成天坐在椅子里,后来就上了床下不来了。奥斯本
太太老是守在病床旁边伺候,难得溜出去看看乔治。虽然她并没有多少机会
去探望儿子,老太太心上还不高兴。日子过得宽裕的时候,她原是个好心肠、
好脾气、笑脸迎人的母亲,不幸后来贫病交逼,才变出这个倔丧的性子来。
不管她怎么生病,怎么和女儿疏远,爱米丽亚始终孝顺她。母亲的病反倒帮

她渡过了另外的一个难关,因为她给病人不停的使唤着,根本没有功夫想到
自己悲惨的身世。爱米丽亚让她母亲发脾气,不去违拗她,只想法子减少她
病中的痛苦。病人什么事都留心,丧声歪气的问这样问那样,她总是和和顺
顺的回答。她自己信教虔诚,为人也本色,凡是她能够想到感觉到的,她就
用来安慰受苦的病人,让她心上有个希望。她母亲(从前对她那么慈爱的母
亲)临死的时候只有她在旁边送终。
她渡过了另外的一个难关,因为她给病人不停的使唤着,根本没有功夫想到
自己悲惨的身世。爱米丽亚让她母亲发脾气,不去违拗她,只想法子减少她
病中的痛苦。病人什么事都留心,丧声歪气的问这样问那样,她总是和和顺
顺的回答。她自己信教虔诚,为人也本色,凡是她能够想到感觉到的,她就
用来安慰受苦的病人,让她心上有个希望。她母亲(从前对她那么慈爱的母
亲)临死的时候只有她在旁边送终。
有一天,贝亚爱格思伯爵的家庭牧师维尔先生正书房里和学生上课,像
平常一样滔滔汩汩的说个不完,校门口忽然来了一辆漂亮的马车,停在门前
雅典女神的雕像旁边,接着就有两位先生从车子里走出来。那两个斑格尔少
爷急忙冲到窗口,心里恍惚觉得或许爸爸从孟买回来了。那二十三岁的傻大
个儿本来在对着书本子偷偷的哭,这时把脸贴在玻璃上往外看马车,把鼻子
挤扁了也不管。他看见一个听差从车上跳下来,开了车门让车里的人出来,
便道:“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他说到这里,只听得外面大声打门。
屋里从维尔牧师到小乔杰,个个人都对于这件事发生兴趣。牧师希望有
人送儿子来上学,乔杰希望借此少上一会儿课。
学校里有个小听差,常年穿着破旧的号衣,上面的铜扣子都褪了色,每
回出去开门,总披上一件又窄又小的外套。他走到书房里说道:“有两位先
生要见奥斯本少爷。”那天早晨,因为教授先生不准乔杰在上课的时候吃梳
打饼干,两边争吵过几句。维尔先生听了这话,脸上恢复了原状,和颜悦色
的说道:“奥斯本,我准你去跟那两位坐马车来的朋友见面。请你代我和维
尔太太向他们问好。”
乔杰走到会客室,看见两个陌生人。他抬起头,摆出他那目中无人的样
子瞧着他们。两个客人里头有一个是留胡子的胖子。另外一个是瘦高个儿,
穿一件蓝色外套,外面一排长方扣子。他脸上晒得黑黑的,头发已经灰白了。
瘦高个儿愣了一愣,说道:“天啊,多像他!我们是谁你猜得着吗,乔
治?”
孩子把脸绯红了──他一兴奋就脸红──他的眼睛也亮起来,说道:“那
一位我不认识,可是我想您准是都宾少佐。”
不错,他就是我们的老朋友。他和孩子招呼的时候,喜欢得声音发抖。
他牵着孩子两只手把他拉近身来。
他说:“你母亲大概曾经跟你谈起我来着,对不对?”
乔治答道:“她谈起您好多好多回。”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奥斯本老头儿有不少理由可以自鸣得意。其中一条就是他以前的对头、
冤家、又是恩人约翰·赛特笠到老来穷愁潦倒,竟要靠着他才能过活。当年
害得赛特笠最苦,侮辱得他最厉害的就是奥斯本。他自己是世路上的得意人,
时常咒骂那老叫化子,可是也不时周济他。每逢他把爱米丽亚的家用叫乔治
带去的时候,就风言风语的让孩子明白他外公是个该死的穷光蛋,得靠人养
活;又表示约翰·赛特笠从前欠了他那么多钱,如今又亏得他慷慨帮忙,应
该知道感激;那口气真是又粗野又鄙俗。这份了不起的家用由乔治拿给母亲
和外公,现在爱米丽亚主要的职务就是伺候和安慰那精神萎靡的老鳏夫。孩
子瞧着他萎萎萃萃不得意的样子,不免对他摆出一副恩人架子来。
爱米丽亚竟肯从父亲的仇人手里拿钱,可见她没有骨气。无奈这可怜的
女人是向来没有什么骨气的。她心地单纯,需要别人保护。自从她不幸嫁给
乔治·奥斯本以后,简直可说自从她成人以来,过的就是穷苦的日子;她老
是受气,老是短一样缺一件,听人闲言闲语责备她,做了好事没好报。我且
问你,当你看见品性比你优美的人经常受到这样的委屈,虚心下气的向恶运
低头──当你看见温柔而得不到同情的穷人,因为没有钱而遭人家的白眼,
你肯不肯放下得意人的架子去伺候这些困顿苦恼的化子呢?没准你想起这些
低三下四的人来就觉得讨厌。大依芙斯①一面顺着嘴喝红酒,一面说:“阶级
是非有不可的,贫富是应该有分别的。”如果他肯把碎肉屑儿扔给窗外坐着
的拉撒路②吃,已经难为他了。他这话固然不错,可是你想,做人一辈子就好
比打彩票,有的人得到的是紫红的细麻纱衣服③,有的人得到的却是破布条
儿,而且只能把狗当作朋友,这件事岂不是非常玄妙,非常神秘的呢?
我不得不承认,爱米丽亚把她公公有时丢给她的面包屑捡起来喂她自己
的父亲,心里不但不怨恨,反倒有些感激。这个年轻女人(太太小姐们,她
才三十岁,我仍旧得称她年轻女人)──这个年轻女人,只要认清了责任,
从来不怕牺牲自己,心服情愿的把一切都献给心坎儿上的人。小乔杰离家之
前,她在漫漫的长夜里为他做针线,做得十指疲劳,真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为了父母,她吃尽辛苦,受了多少气恼,经历过各种困难。她逆来顺受,自
我牺牲,可是她的苦处是没人见没人理的;不但世上的人瞧不起她,连她也
瞧不起自己。我想她在心底里准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刚性的脓包,应该给人小
看,眼前有这种日子已经太便宜了。唉,可怜的女人啊!在暗底下受压迫被
牺牲的可怜东西啊!你们一辈子连绵不断的受罪,在卧房里就像在上拷问架
子,到客厅里又像是上了断头台。无论什么男人,一旦明白你们怎么委屈烦
恼,怎么暗地里受虐待,准会怜悯你们,并且感谢上天,总算他自己是个男
子汉。我记得好几年以前,在巴黎附近皮赛脱地方监禁疯人和白痴的牢房里
看见过一个可怜虫,他一来有病,二来在牢里坐久了,一股子萎萎萃萃的神
气。我们一群人里头有一个送给他一纸卷鼻烟,大概值半便士,那个生羊癫
①见第
166页注①。
②《圣经》里的癞皮叫化子。
③紫红色衣服是帝王或是大主教才能穿的。

风的病人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他快乐感激到极点,只好哭起来了。倘或有
人给我们一年一千镑的进款,或是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也不能感动到那步田
地。同样的,如果你把一个女人虐待得够了,只要给她一星儿的好处就能使
她高兴得掉眼泪,竟把你当个慈悲的天使。
风的病人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他快乐感激到极点,只好哭起来了。倘或有
人给我们一年一千镑的进款,或是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也不能感动到那步田
地。同样的,如果你把一个女人虐待得够了,只要给她一星儿的好处就能使
她高兴得掉眼泪,竟把你当个慈悲的天使。
①一样舍己为人,却没有修女们献
身教会时的热诚和理想。她们努力工作,废寝忘餐的伺候别人,甘心过苦日
子,却连同情也得不到,到后来没没无闻的死掉,根本不算一回事。
上天的安排是奇妙莫测的,令人敬畏的,他分配世人的祸福,往往叫聪
明仁厚的好人受糟蹋,让自私的、愚蠢的、混帐的人享福。得意的弟兄们啊,
虚心点儿吧!请你们对于潦倒的苦人厚道些,他们就算没比你好,可也不过
是走了背运。想想吧,你的道德好,不过是因为没有受过多大的引诱;你的
处境顺,不过是机会凑手;你的地位高,不过是恰巧有祖宗庇荫。你的成功,
其实很像是命运开的玩笑,你有什么权利看不起人家呢?
爱米丽亚的母亲葬在白朗浦顿教堂的坟地上。下葬的一天天阴雨湿,爱
米丽亚想起她和乔治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会儿还是第一回上那教堂。她
的儿子穿了一身讲究的黑衣服坐在她身旁。她还记得教堂里管座位的老婆子
和书记。牧师念经的时候,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她手里拉着乔治,
真恨不得跟死了的人换个过儿。想到这里,她又像平常一样责备自己太自私,
心里暗暗的祷告上天给她勇气,帮她尽责任。
她决定使出全副力量叫她的老父亲过得快活。她不辞劳苦的伺候赛特笠
老头儿,替他缝,替他补,为他唱歌,陪他下棋,读报给他听,做菜给他吃,
不厌其烦的带他上坎新登花园和白朗浦顿小街去散步。每逢他絮絮叨叨的说
起从前的老话,她总是笑眯眯的假装爱听,好哄他喜欢。老头儿身子虚弱,
一开口就爱抱怨;他常常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晒太阳,口里嘈嘈的诉说他的
委屈和苦处,爱米丽亚便守在他身边想自己的心思,回忆从前的旧事。可怜
这寡妇心里凄凄惶惶,多少的不如意。公园里好些孩子在山坡上和宽敞的路
上跑来跑去,使她想起乔治来。人家把乔治抢去了。第一个乔治可不也是这
么着离开她了吗?都是因为她的爱情自私,不正当,所以才有这样的报应,
两次都受到严厉的惩罚。她责备自己罪孽深重,努力叫自己承认这种处分非
常公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差不多没有亲人了。
她的生活相当于单独监禁,我知道这种监牢里的故事,说来叫听的人心
里闷得慌。除非另外有些风趣诙谐的穿插才能调和书里的气氛,譬如加添个
把软心肠的牢头禁子,或是形容城堡里的指挥官怎么爱说笑话,或是描写老
鼠怎么在拉丢特①的胡子里溜出溜进,脱兰克②怎么用十指和牙签在城堡下面
①仁爱会的修女专服侍病人。
①拉丢特(
JeanHenriLatude,1725─1805),因得罪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邦巴图,被关禁了三十五年,换

挖隧道。无奈写书的没有这样的趣事可以穿插在爱米丽亚被监禁的故事里
面。总之请你记住,在那一段时期里面,她心里只管悲苦,可是别人跟她说
话的时候她总是笑脸相迎。她过的是贫穷苦恼的日子,不消说是寒伧极了;
她为老父亲唱歌,做布丁,玩纸牌,补袜子。这样看来,不管她算不算本书
的主角,也别管你我两人衰老、穷苦、唠叨到什么程度,但愿我们临死之前
也有这么个善心人儿把软软的肩膀给我们靠着,怪体贴的伺候我们,让我们
这些浑身骨头痛的老头儿老婆子少受些苦楚。
挖隧道。无奈写书的没有这样的趣事可以穿插在爱米丽亚被监禁的故事里
面。总之请你记住,在那一段时期里面,她心里只管悲苦,可是别人跟她说
话的时候她总是笑脸相迎。她过的是贫穷苦恼的日子,不消说是寒伧极了;
她为老父亲唱歌,做布丁,玩纸牌,补袜子。这样看来,不管她算不算本书
的主角,也别管你我两人衰老、穷苦、唠叨到什么程度,但愿我们临死之前
也有这么个善心人儿把软软的肩膀给我们靠着,怪体贴的伺候我们,让我们
这些浑身骨头痛的老头儿老婆子少受些苦楚。
不过我并不打算把这两个人永远安顿在这样寒伧低微的环境里。他们都
还能安享一些荣华富贵,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聪明的读者也许已经猜到那位
跟都宾少佐一起上乔治学校里去探望他的胖子是谁。原来咱们的另外一个老
朋友也回到英国来了。他来得正是时候,可以让他留在英国的父亲和妹妹心
上有个安慰。
都宾少佐的上司脾气好,他请假立刻照准。他说他打算先到玛德拉斯,
然后可能一直回欧洲,因为有要紧的私事要办。他日夜不停的赶路,一直到
了地头才歇下来。哪知道赶路赶的太快,到玛德拉斯的时候竟发起高烧来。
他原说在朋友家养好了病再回欧洲,可是跟他同行的佣人们把他送到朋友家
里,他已经不省人事了。这以后好些日子,大家都以为即使他动身的话,也
不过走到圣乔治教堂的坟地上去。(有好多勇敢的军官都远远的离开家乡,
给安葬在那儿。)军队里的人决定在他去世之后,在他坟上开礼炮致敬。
可怜的家伙发着高烧在床上翻来覆去,病中伺候他的人如果留心的话,
一定听得见他在说胡话叫爱米丽亚。清醒的时候,他想着这辈子见不着她了,
心里难受。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郑重其事的把未了的事情安排妥当,指明
将自己的一小份财产传给几个平常最关心的人。留他住的朋友就在遗嘱上签
名做了证人。他脖子上戴着一条小链子,是栗色的头发编成的;他吩咐死后
要带着这念心儿一起下葬。老实说了吧,头发还是他在布鲁塞尔的时候,从
爱米丽亚的佣人那里讨来的。当年乔治·奥斯本在圣约翰山附近的战场上打
仗死了,年轻的寡妇伤心得害了一场大病,头发就是病中铰下来的。
他病好了又反复,医生几次三番的给他放血,吃轻粉,可见他的身体结
实得很。那时东印度公司的拉姆轻特号商船从加尔各答路过玛德拉斯(船长
姓白拉格),他就搭这船回家。他给送到船上的当儿,瘦得像个骷髅,身子
虚瑟瑟的没一点儿力气。那位在病中服侍他的朋友预言老实的少佐到不了英
国就要死了。他说总有一天早上他会给人用帆布和国旗卷起来海葬,跟他脖
子上的那念心儿一起沉到水底里去。不知道是海上空气好,还是因为他心里
重新有了希望,反正自从那艘船扯起风帆向家乡行驶的那一天起,我们的朋
友就渐渐复原,他们还没有到达好望角,他已经很健全了,不过仍旧瘦得像
一条猎狗。他笑道,“这一回,葛克当不着少佐了。他准以为联队到家的时
候,公报上已经发表了他高升的消息。”这里应该另注一笔,少佐急急赶到
玛德拉斯以后躺在那儿生病的时候,英勇的第──联队奉命内调。第——联
队本来已经在国外驻扎了好多年;当年从西印度群岛回家之后,恰巧滑铁卢
过四个监狱。
②脱兰克(
FrancoisTrenck,1726─94),奥国冒险家,曾经被长期监禁。

有战事,又不能留在本国,后来又从法兰德斯一直调到印度,现在才得回家。
如果少佐愿意在玛德拉斯多等几时,他就能和军队里的弟兄们一起回家。
有战事,又不能留在本国,后来又从法兰德斯一直调到印度,现在才得回家。
如果少佐愿意在玛德拉斯多等几时,他就能和军队里的弟兄们一起回家。
原来我们这位大胖子朋友果然就在拉姆轻特商船上。滑铁卢赛特笠在孟
加位住了十年,不断的出去吃晚饭,吃中饭,喝淡麦酒、红酒,衙门里的公
事又忙得了可开交,而且又不得不常常喝些白兰地酒提提精神,因此他的健
康受了影响,医生说他必须回到欧洲去一趟。他在印度工作了好多年,已经
超过了任期,他的差使又好,手里很攒了几个钱。这样,他回到英国靠着丰
厚的养老金过活也行,以后再回印度做事也行。他在印度的官职很高,因为
他资格老,能力高,应该有这样的地位。
他比上次和读者相见的时候瘦些,不过样子更庄重,更威武。他的胡子
又留起来了──他在滑铁卢战役中尽了那么多力,留胡子也是该当的。他浑
身都是别针和珠宝,头上戴了一顶华丽的丝绒帽子,上面还有一道金箍,神
气活现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早饭是拿到他舱里吃的,饭后他全副精神穿衣
打扮,然后才到后甲板上来,竟好像他打算上邦德街兜风,或是在加尔各答
看跑马。他带着一个印度佣人,贴身伺候伺候,拿拿烟斗,这人的包头巾上
用银线绣着赛特笠家里的纹章。乔斯·赛特笠专制得很,这印度人的日子可
不好过。乔斯像女人一样爱俏,每天得花好半天穿衣打扮,半老的美人化妆
也不过费这么些功夫。旅客里面有几个年轻后生,像第一百五十联队的却弗
思,还有可怜的立该脱,因为害了三回热病,这一次回家休养──他们常常
坐在房舱里的桌子旁边逗他说话,讲他自己怎么打老虎、怎么打拿破仑这类
耸人听闻的掌故。他到龙活去参观拿破仑墓的时候真是得意极了。都宾少佐
反正不在旁边,他就把滑铁卢大战细细的向这两个小军官描写了一番,恨不
得说要是没有他,乔斯·赛特笠,拿破仑根本不会给幽禁在圣海里娜岛上。
过了圣海里娜,这印度官儿变得很慷慨,大手大脚的把自己带在船上受
用的红酒、腌肉、整桶的荷兰水,拿出来请客。船上没有女客,少佐又肯让
他占先,因此吃饭的时候他就坐了第一位。白拉格船长和拉姆轻特的军官们
对他非常尊敬;他有这样的地位,也应该受人尊敬。有两天海上风浪很大,
他吓慌了,躲在舱里不出来,用木板把舱口钉紧,躺在吊床上看《芬却莱广
场的洗衣妇人》。
这本小册子原是爱密莲·霍恩泊洛夫人跟着她丈夫沙哀勒斯·霍恩泊洛
牧师到好望角去传道的当儿留在船上的。平常的时候,乔斯只看他随身带着
的小说和戏剧,并且把这些书借给船上的人看。他待人厚道,又不摆架子,
因此大家喜欢他。
在好些晚上,他们的船在黑沉沉的大海上行驶,波涛轰隆轰隆的响,天
上星月交辉,船上的铃子叮叮当当报时辰,少佐和赛特笠先生便坐在后甲板
上谈论家里的情形。少佐抽着雪茄烟,那印度官儿抽的是他佣人给他装的水
烟。
都宾少佐老是想法子把话题扯到爱米丽亚和她儿子身上,那份儿恒心和
聪明真是了不起。乔斯本来因为父亲一直很潦倒,又不顾体面,屡次向他求
救,心上很不高兴,亏得少佐一路劝解,说老头儿运气不好,年纪又大,他

心里也就平了。少佐说起乔斯大概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老夫妻的习
惯和他的两样,吃喝睡觉起身的时间也对他不合适。他究竟年纪轻,而且相
与的人物也不同(乔斯听得少佐这样恭维他,把腰弯了一弯)。少佐说他应
该在伦敦自己租一所房子,别像以前那样在公寓里布置一个单身汉子的小家
庭。他又说如果把乔斯的妹妹爱米丽亚请来当家,再合适也没有了;她的举
止文雅温柔,态度又大方;举几个例来说,以前在布鲁塞尔,在伦敦,最上
流的人物见了她都赏识的。他又向乔斯暗示了一下,说是最好把乔杰送进一
个好学校,培养他成人,因为孩子的母亲和外公外婆准会把他惯坏了。总而
言之,少佐诡计多端,竟想法子叫印度官儿答应照管爱米丽亚和她无依无靠
的孩子。原来赛特笠的家里有些什么变动,母亲怎么去世,奥斯本的财富怎
么把乔治从爱米丽亚手里抢去,他全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十分痴心,天天
惦记着奥斯本太太,一心只想帮她的忙。他甜嘴蜜舌的哄着乔斯·赛特笠,
不停口的奉承。他拍起马屁来多么有常性,样子多么亲热,看来他自己并不
觉得。凡是先生们家里有不曾出阁的姊妹或是女儿,想来都有过经验,知道
上门求婚的小伙子对于这家子的男人多么殷勤周到。说不定滑头的都宾这番
假仁假义也是因为这原故。
心里也就平了。少佐说起乔斯大概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老夫妻的习
惯和他的两样,吃喝睡觉起身的时间也对他不合适。他究竟年纪轻,而且相
与的人物也不同(乔斯听得少佐这样恭维他,把腰弯了一弯)。少佐说他应
该在伦敦自己租一所房子,别像以前那样在公寓里布置一个单身汉子的小家
庭。他又说如果把乔斯的妹妹爱米丽亚请来当家,再合适也没有了;她的举
止文雅温柔,态度又大方;举几个例来说,以前在布鲁塞尔,在伦敦,最上
流的人物见了她都赏识的。他又向乔斯暗示了一下,说是最好把乔杰送进一
个好学校,培养他成人,因为孩子的母亲和外公外婆准会把他惯坏了。总而
言之,少佐诡计多端,竟想法子叫印度官儿答应照管爱米丽亚和她无依无靠
的孩子。原来赛特笠的家里有些什么变动,母亲怎么去世,奥斯本的财富怎
么把乔治从爱米丽亚手里抢去,他全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十分痴心,天天
惦记着奥斯本太太,一心只想帮她的忙。他甜嘴蜜舌的哄着乔斯·赛特笠,
不停口的奉承。他拍起马屁来多么有常性,样子多么亲热,看来他自己并不
觉得。凡是先生们家里有不曾出阁的姊妹或是女儿,想来都有过经验,知道
上门求婚的小伙子对于这家子的男人多么殷勤周到。说不定滑头的都宾这番
假仁假义也是因为这原故。
船过了圣海里娜之后,都宾少佐兴致又高,身体又好,同船的人看了都
觉得诧异。他和候补少尉们在一块儿疯闹,和大副二副们耍棍棒,又去爬那
护桅索,活像个大孩子。有一夜,晚饭后大家坐着喝酒,他还唱了一支滑稽
的歌儿,引得大家都笑。人人都觉得他活泼有趣,招人喜欢。白拉格船长起
先嫌他委靡不振,没多大能耐,后来也承认他很有见识,是个好军官,只是
不大爱说话。白拉格对大副说:“他没有什么风度。罗伯,如果在总督府里
作客,他是不像样的。我在总督府的那一回,勋爵大人和威廉夫人对我真客
气,当着大家和我拉手,吃饭的时候还请我跟他一块儿喝啤酒,那忽儿连总
司令还没跟他对喝过呢。少佐的态度不够文雅,可是他有他的好处。”从他
说的话里面,我们就知道白拉格船长不但是个有能力的军官,并且还很识人。
在拉姆轻特号离开英国大概还有十天航程的时候,海上没有风,都宾变
得又暴躁又难说话,船上的伙伴们本来佩服他兴致好,脾气随和,见他这样
都觉得纳闷。海上起风之后他的性情才恢复原状。领港的上船的一刹那,他
兴奋得不得了。他看见沙乌撒泼顿的两个教堂尖顶,登时像见了朋友,一颗
心在腔子里突突的乱跳。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少佐在拉姆轻特船上的人缘真好。那天他和赛特笠先生欢欢喜喜的下了
摆渡船准备上岸,全船的职员和水手,由了不起的白拉格船长带头,欢呼三
声给都宾少佐送行。少佐满面通红,点着头表示给他们道谢。乔斯大约以为
他们是为他欢呼,脱下金箍帽子神气活现的向朋友们摇晃着。他们给摆渡到
岸边,很威风的上了码头,出发到皇家乔治旅馆去。
乔治旅馆的咖啡室里一年到头摆着大块肥美的牛腿肉,还有银子打的大
酒杯,使人联想到真正英国家乡酿造的浓麦酒和淡麦酒。从国外回来的旅客
一进门来看见这两样东西,自会兴致蓬勃、精神抖擞。如此说来,不论是谁,
进了这样一个舒服愉快的英国旅馆,总愿意盘桓几天再走,哪知道都宾一到
沙乌撒泼顿就想上路到伦敦去,立刻打算雇马车。乔斯呢,那天晚上是随便
怎么也不肯动身的了。这位肥胖的孟加拉绅士一路只能睡在又窄小又不舒服
的铺位上,如今刚有了宽敞的大床,上面铺着鸭绒被褥,软绵绵的一睡一个
窝儿,他又何必在马车里过夜呢?他说行李没有整理好以前他不愿意动身;
没有水烟袋,他是不高兴出门的。少佐没法,只能等过了那一夜再说。他写
了一封信到家里,报告上岸的消息,又恳求乔斯也写封信通知他家里的人。
乔斯嘴里答应,可并没有照做。船长、医生,还有一两个旅客,都从船上下
来和我们这两位先生一同吃晚饭,乔斯非常卖力,点了许多好菜,并且答应
第二天和少佐一起到伦敦去。旅馆主人说赛特笠先生喝第一派因脱浓麦酒的
时候,他瞧着就觉得痛快。如果我有时间说闲话,准会另写一章,形容刚回
英国时喝第一派因脱浓麦酒的滋味。喝,那滋味多好呀!单为受用这一次痛
饮,特地离家一年也值得。
第二天早上,都宾少佐起来,照他平时的习惯,把胡子剃光,穿得整整
齐齐。那时天色很早,旅馆里除了那擦鞋工人之外,都没有起身──这些擦
鞋的仿佛从来不需要睡觉,真是了不起。少佐在朦朦胧胧的走廊里踱来踱去,
皮鞋吱吱的响,到处听得客人们打呼噜的声音。那不睡觉的擦鞋工人躲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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