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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18 威廉·萨克雷(英)
手里拿着拉下来的铃带子,气呼呼的走到楼梯口,扯起嗓子,一次次提着名
字叫她,还是没有用。
原来菲菲纳早已走了好几个钟头了,也就是我们所谓像法国人一样的不
别而行了①。这位小姐先把客厅里的首饰捡起来,回身走到楼上自己屋里收拾
了箱子,用绳子捆好,跑出去雇一辆街车,亲自把箱子拿到楼下。她没请别
的佣人帮忙(他们都从心里恨她,大概根本不会肯帮忙),也不跟他们告辞,
自顾自离开了克生街。
在菲菲纳眼内,这家子已经完蛋,她也就雇辆街车一走拉倒。法国人碰
到这种情形往往一走了之,我知道好些比菲菲纳有地位的人行出事来也像她
一样。她运气比她一般的同国人好,或许也是凑得巧,临走时不但带着自己
的东西,还卷了女主人的财产──不过这些算不算她女主人的财产还是问
题。上面说过的首饰给她拿去之外不算,她还偷了几件早已看中的衣服。另
外还有四架华丽的路易十四式的镀金蜡台,六本金边纪念册,好些小纪念品
和讲究的书籍,一只金底珐琅鼻烟壶(还是杜巴莉夫人
①的遗物),一只漂亮
的墨水壶,一只装吸墨纸的螺钿架子──蓓基那些写在粉红信笺上的、措辞
娬媚动人的短信,没有这两件法宝就写不成──这几件家当跟着菲非纳小姐
一起离了克生街。桌子上还有银子的杯盘刀叉,原是为筹备隔夜让罗登冲散
的小宴会才摆出来的,也给她拿了去。菲菲纳小姐撩下的器皿没一件不笨重。
还有火炉旁的铁叉铁棒呀,壁炉架上的镜子呀,花梨木的小钢琴呀,她也没
有要,想来是因为携带不方便的缘故。
后来有一位和她非常相像的女士在巴黎杜·海尔德街上开了一家时装
店。她的名誉很好,斯丹恩勋爵时常到她那儿去买东西。这女人谈起英国,
总说它是全世界最混帐的国家,并且对她手下的学徒们抱怨,说她从前给英
国人骗掉了许多钱。斯丹恩侯爵对于这位特·圣·亚玛朗蒂太太照顾得十分
周到,想来就是可怜她身世不幸。但愿她善有善报,从此一帆风顺。在我们
国内的名利场上,她不再露脸了。
克劳莱太太听得楼下闹营营的分明有人走动,然而佣人们可恶得很,全
不听她使唤。她心里生气,匆匆忙忙披上一件晨衣,昂着头走到楼下。说话
的声音便从客厅里发出来。
那厨娘乌烟煤嘴,傍着拉哥尔斯太太坐在漂亮的印花布面子的安乐椅
上,正在劝拉哥尔斯太太喝樱桃酒。家里的小打杂把手指戳在奶油碗里捞奶
油吃。这孩子老穿一件钉圆锥形扣子的号衣,平时的差使就是替蓓基送送粉
①英国人称“不别而行”为“法国式的告辞”,法国人也称“不别而行”为“英国式的告辞”。
①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

红信笺写的条子,每逢她出门时站在马车后面伺候着;他上马车的时候那一
跳才有劲儿呢。拉哥尔斯满面愁容,神色惶惑,家里的听差正在跟他说话。
客厅的门开着,蓓基在几尺之外大声叫唤了六七次,她的底下人竟没一个睬
她。她身上裹着白色细绒的晨衣,裙上一层层的褶子。她走到客厅里,听那
厨娘说道:“拉哥尔斯太太,喝一点儿吧,喝一点儿吧!”
红信笺写的条子,每逢她出门时站在马车后面伺候着;他上马车的时候那一
跳才有劲儿呢。拉哥尔斯满面愁容,神色惶惑,家里的听差正在跟他说话。
客厅的门开着,蓓基在几尺之外大声叫唤了六七次,她的底下人竟没一个睬
她。她身上裹着白色细绒的晨衣,裙上一层层的褶子。她走到客厅里,听那
厨娘说道:“拉哥尔斯太太,喝一点儿吧,喝一点儿吧!”
厨娘说:“这是你的椅子吗?哼!我坐的是拉哥尔斯太太的椅子。拉哥
尔斯太太,您别动。我坐的拉哥尔斯先生和拉哥尔斯太太的椅子,是他们老
老实实挣了钱买的,这价钱可不轻!拉哥尔斯太太,我心里正在想,如果我
坐在这儿等工钱,可不知道得等到几时呢?我偏坐这儿,哈哈!”说完这话,
她又斟了一杯喝着,那副尖酸的嘴脸比以前更难看。
克劳莱太太扯起嗓子尖声嚷道:“脱劳德!新泼生!把这混蛋的酒鬼给
我赶出去。”
当听差的脱劳德答道:“我可不干,要走还是你自己走。给我工钱,我
也走。打量我们愿意呆在这儿吗!”
蓓基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们眼内都没有我这主子吗?等到克劳莱上校
回来以后,我就──”
所有的佣人一听这话,都哑声大笑起来,只有拉哥尔斯愁眉苦脸,并不
和着大家一起笑。脱劳德先生说道:“他不回来了。他叫人回来拿东西,拉
哥尔斯先生倒肯给,可是我不答应。我看他也不是什么上校,就跟我不是上
校一样。他已经走了,大概你也打算跟着他一块儿去。你们两个简直就是骗
子。你别拿大话来压我,我不买账。给我们工钱。我说呀,给我们工钱!”
脱劳德先生脸上发红,声调忽高忽低。一望而知他也喝多了酒。
蓓基又气又怒,说道:“拉哥尔斯先生,难道你瞧着那醉鬼顶撞我吗?”
小打杂新泼生瞧他太太实在可怜,心里不忍,说道:“脱劳德,别说了,别
说了。”脱劳德听人说他是醉鬼,大不服气,正要反驳,总算给新泼生劝住
了没开口。
拉哥尔斯说道:“唉,太太,我真没想到会有今天。从我生出来到现在,
我就和克劳莱一家有交情。我在克劳莱小姐家里当了三十年佣人头儿。没想
到本家的子弟反而害得我倾家荡产。嗳,害得我倾家荡产!”这可怜虫眼泪
汪汪的说:“您到底给钱不给呢?您住这房子整四年。我的碗盏器皿,上下
使用的布料,我所有的东西,全归您受用。牛奶黄油的账已经欠了上两百镑。
炒蛋非得新鲜的鸡子儿,小狗还得吃奶油。”
厨娘插嘴道:“自己的亲骨肉吃什么她管不管哪?要不是我,孩子不知
挨饿挨了多少回了。”
“厨娘,他如今在慈善学校求布施呢!”脱劳德先生说着,醉声醉气笑
了两声。拉哥尔斯唉声叹气,数落他的不幸。他说的话一些不错,蓓基夫妻
两人害得他倾家荡产。下星期的账单他就不能对付。他的家产连铺子带房子
全得拍卖出去,无非因为他太信任克劳莱一家。他的眼泪和诉苦使蓓基更加
焦躁。

她气恨道:“看来人人跟我作对。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呢?今天是星期日,
我不能付钱。明天再来,我一定把账目结清。我以为克劳莱上校早已付过钱
了,反正再迟迟不过明天。我把名誉担保,今天早上他离家的时候口袋里还
带着一千五百镑钱。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你们要钱得去问他。给我把帽子
和披肩拿来,我马上出去找他回来。今天早上我们吵了一架,这件事好像你
们都知道。我一言为定,账是一定会付的。他刚得了一个好差使。我现在就
出去找他去。”
她气恨道:“看来人人跟我作对。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呢?今天是星期日,
我不能付钱。明天再来,我一定把账目结清。我以为克劳莱上校早已付过钱
了,反正再迟迟不过明天。我把名誉担保,今天早上他离家的时候口袋里还
带着一千五百镑钱。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你们要钱得去问他。给我把帽子
和披肩拿来,我马上出去找他回来。今天早上我们吵了一架,这件事好像你
们都知道。我一言为定,账是一定会付的。他刚得了一个好差使。我现在就
出去找他去。”
她打扮得停当,一个人出了门,虽然没人伺候,倒也没人拦阻。那时刚
四点钟,她没钱雇车,只得急匆匆的往前走,一直到大岗脱街上毕脱·克劳
莱爵士门口停下来。吉恩·克劳莱夫人在家吗?门上回说她上教堂了。蓓基
并不引以为憾。毕脱爵士呢?他在书房里,吩咐家人不许去打搅他。她说她
非见他不可,立刻在穿号衣的门房身旁溜过,一直闯到毕脱爵士的书房里。
从男爵大吃一惊,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文件,蓓基已经进来了。
他急得脸上通红,又嫌恶又慌张的往后闪。
她说:“毕脱,亲爱的毕脱,别这么着!我是清白无辜的。你从前不是
跟我很有交情吗?我对天起誓,我是无辜的。件件事情都对我不利,表面上
看起来,竟是我丧失了名节。唉,真不巧,我的打算刚刚有了指望,好日子
就在前头,偏来这一下!”
“这么说来,我在报上看见的消息是真的了?”原来毕脱爵士在报上看
见一段消息,吃了一大惊。
“可不是真的!星期五晚上,在那个倒楣的跳舞会上,斯丹恩勋爵就把
这消息通知我了。这六个月来,上面早就答应让他安插一个人。昨天殖民部
的秘书马脱先生通知他说位子已经出来,哪知罗登可可的给地保逮了去,然
后就是他回来大闹,闹得不成话说。我错在哪儿啊?还不就是为罗登太尽心
尽力吗?在以前,我和斯丹恩爵士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多的是。我也承认有
些钱是罗登不知情的。你知道他花钱多么随便,我怎么能把所有的钱都交给
他呢?”这样,她编出一套前后连贯的话来,滔滔不绝的讲给大伯子听,弄
得他莫名其妙。
蓓基说的话大意是这样的。她痛悔前非,真诚坦白的承认早已看出斯丹
恩勋爵对自己很有意思(她一说这话,毕脱脸红了),可是她把握得住自己
的贞操,这位权势赫赫的贵人既然对她垂青,她就借此为自己和家里的人从
中取利。她说:“毕脱,我原想叫他帮你加官进爵”(她大伯子脸又红了)。
“我们曾经谈起这件事。你自己有天才,再加上斯丹恩勋爵的力量,简直就
有八九成把握。不想这场飞来横祸坏了事。我一向心心念念要把我亲爱的丈
夫解脱出来,免得他挨贫受苦,也免得他将来弄得身败名裂。虽然他虐待我,
疑心我,我还是爱他的。我看出斯丹恩勋爵喜欢我,”她一面说,一面把眼

睛瞧着地下,“我就千方百计得他的欢心。我的行事不失一个良家妇女的身
分,可是我的确努力使他──使他器重我。考文脱莱岛上的总督的死讯是星
期五早上才到的,勋爵立刻就把我亲爱的丈夫安插上去。我们本来想让他今
天自己在报纸上发现这个消息,给他来个意外之喜。就在他给逮捕之后(斯
丹恩勋爵慷慨极了,答应替我还债,所以我也就没有立刻去赎我丈夫出来)
──就在他逮捕之后,勋爵还笑呢,他说亲爱的罗登在那可怕的牢房──在
地保家里看到委任他做总督的消息,不消说是喜欢的。以后──以后他回到
家里,忽然犯了疑,结果勋爵和我那铁石心肠的罗登闹得一团糟。哎哟,天
哪,不定以后还会闹别的乱子呢。毕脱,亲爱的毕脱!可怜可怜我吧,给我
们做个和事佬吧!”说到这里,她跪在地下哀哀痛哭,一把拉住毕脱的手热
烈的吻着。
睛瞧着地下,“我就千方百计得他的欢心。我的行事不失一个良家妇女的身
分,可是我的确努力使他──使他器重我。考文脱莱岛上的总督的死讯是星
期五早上才到的,勋爵立刻就把我亲爱的丈夫安插上去。我们本来想让他今
天自己在报纸上发现这个消息,给他来个意外之喜。就在他给逮捕之后(斯
丹恩勋爵慷慨极了,答应替我还债,所以我也就没有立刻去赎我丈夫出来)
──就在他逮捕之后,勋爵还笑呢,他说亲爱的罗登在那可怕的牢房──在
地保家里看到委任他做总督的消息,不消说是喜欢的。以后──以后他回到
家里,忽然犯了疑,结果勋爵和我那铁石心肠的罗登闹得一团糟。哎哟,天
哪,不定以后还会闹别的乱子呢。毕脱,亲爱的毕脱!可怜可怜我吧,给我
们做个和事佬吧!”说到这里,她跪在地下哀哀痛哭,一把拉住毕脱的手热
烈的吻着。
吉恩夫人面色苍白,四肢索索的抖个不住,发话道:“我想不到这女的
还有脸走到我们家里来。像克劳莱太太这样的人,清清白白的人家容不了。”
那天早饭一完,吉恩夫人就打发她贴身女佣人出去探听消息。那女佣人碰见
拉哥尔斯和克劳莱家里的佣人,他们不但把这件事加油添酱的说给她听,还
告诉她许多别的事情。
毕脱爵士看见自己老婆这么厉害,惊得呆了。蓓基仍旧跪着,紧拉着毕
脱爵士的手。
她呜呜咽咽的道:“亲爱的毕脱,告诉她呀,她不明白里面的详细情形,
请你对她说我是清白的。”
毕脱爵士说道:“真的,我想你有点儿冤枉克劳莱太太,亲爱的。”利
蓓加听见这话,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说句老实话,我相信她是──”
吉恩夫人清脆的声音直发抖,她提高了嗓门说道:“相信她是什么?”
她一面说话,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住。“她这人不是正经货。她做娘没有心
肝,对丈夫也不忠实。她不疼自己的儿子,那小宝贝儿总是跑到我这儿诉苦,
说妈妈虐待他。无论她到哪一家,总要搅和得那家子鸡犬不宁。她拍马屁,
撒谎哄人,破坏家人之间最神圣的感情,还不可恶吗?她对人没有真心,对
丈夫也没有真心。她势利薰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她的灵魂是肮脏的。
像这样的人,我自己不敢碰,也不愿意让孩子看见。我──”
毕脱爵士霍的站起来说道:“吉恩夫人!这种话实在──”
吉恩夫人挺身答道:“毕脱爵士,我做妻子的对你一向忠忠心心。结婚
的时候咱们当着上帝起过誓,我说到做到,对你温和顺从,克尽妇道。可是
正当的顺从是有限度的,我说明白了,我不准那个──那个女人住在我家里。
如果她进来,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和基督教徒平起
平坐。有她就没有我,你自己挑吧!”爵士夫人说到这里,摆起架子昂然出
了书房。她行出事来这么辣燥,连自己心里都觉得发慌,利蓓加和毕脱爵士
更是大出意外。
蓓基不但不气恼,反而觉得得意。她说:“这是因为你把金刚钻别针送
给我的缘故。”说着,她伸出手来跟毕脱握手告别。她动身之前,从男爵答
应去找他弟弟劝和。不用说,吉恩夫人在楼上梳妆室的窗口等着瞧她出去。
罗登到饭堂的时候,有几个年轻军官已经在吃早饭。他们点的是煎鸡腿
和梳打水,确是能够滋补强身的好东西。小伙子们拉他坐,他也半推半就一

块儿吃起来。这几位谈论的话题和他们的年龄正相当,并且在星期日谈这些
事情也最合适。他们说起下一回在白德西举行的鸽子竞赛会,有的说罗斯会
得奖,有的说奥丝卜迪斯登会得奖,下了赌注赌输赢。他们又议论法国歌剧
院的亚莉亚纳小姐,说是某某人涮了她,亏得有班脱·卡尔填空档。最后又
讲到屠夫和宝贝的拳击比赛,都说这里面恐怕有些不老实的花样。有个叫坦
迪门的小伙子,虽然只有十七岁,着实了得,目下正在千方百计留胡子。他
看过那次拳击比赛,把两个人的健康情况和交手的经过详详细细描写了一
番。当天他亲自赶着马车送屠夫到比赛场去,隔夜还通宵陪着他。他说若不
是对方使了不正当的手段,屠夫稳稳的能够得彩。比赛场里的老手都参与这
次阴谋,所以坦迪门不肯认输,不愿意出钱,决不愿意出钱!这位小军官如
今在克立白酒店里算得上老资格,可是一年之前,他对于牛奶糖还未能忘情,
那时他在伊顿公学读书,常常挨打。
块儿吃起来。这几位谈论的话题和他们的年龄正相当,并且在星期日谈这些
事情也最合适。他们说起下一回在白德西举行的鸽子竞赛会,有的说罗斯会
得奖,有的说奥丝卜迪斯登会得奖,下了赌注赌输赢。他们又议论法国歌剧
院的亚莉亚纳小姐,说是某某人涮了她,亏得有班脱·卡尔填空档。最后又
讲到屠夫和宝贝的拳击比赛,都说这里面恐怕有些不老实的花样。有个叫坦
迪门的小伙子,虽然只有十七岁,着实了得,目下正在千方百计留胡子。他
看过那次拳击比赛,把两个人的健康情况和交手的经过详详细细描写了一
番。当天他亲自赶着马车送屠夫到比赛场去,隔夜还通宵陪着他。他说若不
是对方使了不正当的手段,屠夫稳稳的能够得彩。比赛场里的老手都参与这
次阴谋,所以坦迪门不肯认输,不愿意出钱,决不愿意出钱!这位小军官如
今在克立白酒店里算得上老资格,可是一年之前,他对于牛奶糖还未能忘情,
那时他在伊顿公学读书,常常挨打。
麦克吃了一餐丰盛的早饭。那时别人已经先吃完了。年轻的伐里那斯勋
爵叼着个大大的海泡石烟斗;休斯上尉抽雪茄;坦迪门这小鬼是一刻不得安
静的,一有机会就赌,正在用尽力气抛小银洋和杜西斯上尉两个打赌,他那
条小狗给夹在他两腿中间。麦克和罗登从营里步行到俱乐部。他们跟大伙儿
一起有说有笑,对于心里牵挂的事,一字不提。别人说得高兴的当儿,何必
打断他们的谈话呢?吃喝、说笑、讲粗话,正和名利场中其他的事情一样,
也得继续下去。罗登和他朋友沿着圣詹姆士街走到俱乐部的时候,一群群的
人刚从教堂里散出来。
俱乐部里有一批常客,有好些是过时的花花公子。这班人老爱站在沿马
路的大窗子前面闲眺,一忽儿嬉皮笑脸,一忽儿目瞪口呆;那天这些人还没
有到,他们的位子全空着。阅报室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是罗登
不认得的,有一个曾经和他玩忽斯脱赢过他一些钱,赌账没有付清,所以罗
登躲着不愿意跟他招呼。还有一个靠着桌子看《保皇党员》的星期特辑。这
份刊物出名的忠于国王和教会,专登伤风败俗的新闻。这人抬起头来,很有
含蓄的对克劳莱瞧了一眼,说道:“克劳莱,恭喜你。”
上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斯密斯先生答道:“这消息在《观察者》和《保皇党员》都发表了。”
罗登满面通红,嚷道:“什么!”他以为他和斯丹恩勋爵的一段纠葛已
经闹穿,战战兢兢的拿起报纸来看,斯密斯先生见他这么激动,有些诧异,
抬起头来瞧着他微微的笑。
斯密斯先生和白朗先生(就是和罗登赌账未清的那一位)在上校进门以
前正在谈论他。
斯密斯说:“这件差使来得正合适,我看克劳莱穷得一文不名了。”
白朗说:“这真是一阵好风,吹来的福气人人有份。他还欠我一匹小马,
动身以前总得还我。”

斯密斯问道:“薪水有多少呢?”
白朗答道:“两三千镑一年。可是气候太坏,他们也受用不了多少时候
的。里佛西奇去了一年半就死了。他的前任听说只做了一个半月就送了命。”
斯密斯嚷道:“有些人说他哥哥厉害,我可觉得他语言无味。不过他一
斯密斯问道:“薪水有多少呢?”
白朗答道:“两三千镑一年。可是气候太坏,他们也受用不了多少时候
的。里佛西奇去了一年半就死了。他的前任听说只做了一个半月就送了命。”
斯密斯嚷道:“有些人说他哥哥厉害,我可觉得他语言无味。不过他一
考文脱莱岛新总督即将上任──皇家邮船雅鲁贾克船长江特斯少校最近从考文
脱莱岛携回信札文件多种,此间由是得悉赫·依·汤姆士·里佛西奇爵士不幸传染
当地流行热病,已在斯汪浦登逝世。繁荣的殖民地上的各界人士,莫不深表哀悼。
据悉总督一职将由下级骑士罗登·克劳莱上校接任。克劳莱上校在滑铁卢战役曾有
杰出的战绩。统辖殖民地的长官不但应有过人的勇气,并须有特出的行政才能。预
料此次由殖民部委任的克劳莱上校对于考文莱脱总督一职定能胜任愉快。
麦克墨笃上尉笑道:
“考文莱脱岛在哪儿啊?这差使到底是谁派给你的?
好小子,你把我带去做秘书罢!”罗登和他朋友坐着细看这条新闻,猜了半
天摸不着头脑。正在这当儿,俱乐部里的茶房走来递了一张名片给克劳莱上
校,上面写着威纳姆先生的名字,说是这位先生要见他。
上校和他的助手断定威纳姆是斯丹恩打发来的,便一同出去见客。威纳
姆先生满面堆笑,很亲热的拉着克劳莱的手说道:“你好啊,克劳莱?”
“我想你是代表──”
威纳姆先生道:“对极了。”
“既然如此,请让我介绍我的朋友麦克墨笃上尉,现在在绿衣禁卫军中
服务。”
“啊,麦克墨笃上尉,我有缘跟您见面,觉得十分荣幸,”威纳姆先生
说着,照他刚才招呼当事人的态度,笑眯眯的,跟麦克墨笃拉了一拉手。麦
克只伸出来一个手指头,手上还戴着黄皮手套没脱掉。他冷冷的向威纳姆先
生弯一弯腰;那天他的领带太紧,鞠躬的态度分外显得僵硬。说不定他觉得
斯丹恩勋爵至少应该打发一个上校来传话,叫他和一个平民老百姓打交道,
他是不乐意的。
克劳莱道:“麦克墨笃是我的代表,我的意思问他就知道。我看我还是
走出去让你们两个谈一谈。”
麦克墨笃道:“当然。”
威纳姆先生道:“不必不必,亲爱的上校,我的目的是和您本人谈一下,
如果麦克墨笃上尉不嫌弃我,当然欢迎。说真话,上尉。我希望经过这次谈
话得到很愉快的结果,跟我的朋友克劳莱上校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麦克墨笃道:“呣!”他心里暗想:“哼!这些老百姓个个喜欢说空话,
管闲事。”威纳姆不等人请,自己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道:“上
校,今天早上报纸上发表的差强人意的消息,想来你已经看见了。在政府一
方面,收罗了一个有用的人才,在你一方面:如果你接受委任给你的职务,
也得到一个很好的位子。我想你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一年有三千镑的收入,

天气又舒服,总督府的房子又整齐,在殖民地上一切由你做主,将来还准能
天气又舒服,总督府的房子又整齐,在殖民地上一切由你做主,将来还准能
好朋友斯丹恩侯爵。”
罗登放粗了喉咙嚷嚷道:“见他的鬼!我才不希罕他的位子。”
威纳姆先生不动声色的说道:“请你把态度放公正一点,也请你用用常
识。我竟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缘故跟我那高贵的朋友生气。”
罗登诧异极了,高声说道:“为什么缘故?”
上尉把手杖敲着地下,说道:“为什么缘故?哼!”
威纳姆满面春风,答道:“就是那话儿了。其实呢,假如你是老于世故
的,或者是存心忠厚的,一看就知道错处在你。你从外头回到家里,看见─
─看见什么呢?看见斯丹恩勋爵在克生街和克劳莱太太一块儿吃晚饭。这件
事有什么稀奇,有什么不得了?这种情形是向来有的。我是个君子人,说的
话一老一实,我把自己的名誉担保,”说到这里,威纳姆先生把手按着背心,
活像在议院里演说,“我认为你的猜疑真是荒谬绝伦,全无根据。对你关怀
得无微不至的恩人是位有体面的君子人,你的太太更是白璧无瑕,你这一下
子实在对不起他们。”
麦克墨笃说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克劳莱弄错了吗?”
威纳姆切切实实的答道:“我相信克劳莱太太和我自己的老婆一样清白。
我相信我的朋友克劳莱全是因为吃醋吃得太厉害,所以不问是非出手伤人,
把那位年老力衰、声望极高,而且平时不断照顾他的恩人打了一顿。不但如
此,他又冤枉了自己的妻子,丢了自己的面子。这一下少不得会牵累他儿子
将来的名声,连他自己的前途也会受影响。”
威纳姆一本正经的接着说道:“让我把情形说一说。今天早上斯丹恩勋
爵把我找了去。他的情形真太惨了。这话我也不必跟克劳莱上校说,你想,
一个衰弱的老头儿跟你这样的大力士交过手以后,有不受伤的吗?克劳莱上
校,不是我当面说你,你这样恃强打人,可真太狠心了。我的高贵的好朋友
非但身体受伤,他的心,先生,他的心也在流血呀!他所喜欢的,又是平时
受他栽培的人,竟会这样不留余地的糟蹋他!今天早上报上发表了政府委任
你做总督的消息,这岂不就证明他对你的爱护吗?今天早晨我看见勋爵的时
候,他真可怜。他也像你一样,急着要报仇,要用血来洗清他受到的侮辱。
我想你知道他的勇敢是大家公认的,克劳莱。”
上校道:“他的确有胆量。谁也没批评他缺少勇气。”
“他第一道命令就是叫我写一封挑战书给克劳莱上校。他说昨天晚上发
生的事太气人了,非得跟克劳莱拚个你死我活。”
克劳莱点点头道:“威纳姆,你这就说到本题了。”
“我使尽方法叫斯丹恩侯爵平下气来。我说:‘天啊,我真懊悔,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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