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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16 威廉·萨克雷(英)
不值钱的奴才。不管他怎么心事重重,搭丧着脸儿,她根本不注意,最多不
过冷冷的讽刺他几句。她忙着为自己筹划,一心只想寻欢作乐,抢地盘,一
步步向高枝儿上爬。她应该在上流社会里占一个重要的位子,这是错不了的。
老实的布立葛丝给孩子收拾了一只小箱子带到学校里去。女佣人莫莱送
他出门,在过道里忍不住哭起来。莫莱是个好心肠,虽然工钱已经好多时候
没有到手,她对主人家还是忠心耿耿。蓓基不让丈夫把家里的马车送孩子上
学。她说她的马是不能到市中心去的,谁听见过这么荒谬的事!孩子上学只
消雇一辆街车就行了。小罗登动身的时候,她没去吻他,罗登也不来和她拥
抱,只吻了布立葛丝一下子(平常他很怕羞,难得跟她这么亲热)。他安慰
布立葛丝,叫她不必发愁,他每星期六回家,照常能够见面的。爷儿两个坐
着街车向市中心走,蓓基自管自坐上家里的马车上公园兜风。爷儿两个踏进
校门的当儿,她正忙着和二十来个花花公子在曲池旁边说笑。罗登送孩子进
了学堂,自己回身出来。可怜这久经风霜的家伙凄凄惶惶,一心顾恋儿子,
大概自从他懂事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纯洁的感情。
他闷闷不乐的走到家里,和布立葛丝两人一起吃了饭。他想到布立葛丝
很疼小罗登,凡事照顾得周到,心里非常感激,所以对她特别客气。他又想
起自己借了布立葛丝的钱,并且帮着骗她,一时良心发现,老大不过意。他
们两人谈了半天,说来说去,全是关于小罗登的事。蓓基回家换了衣服,又
出去吃饭了。下午,他心上还是不痛快,又到吉恩夫人家里去喝茶,告诉她
小罗登上学的经过;形容他怎么勇气百倍的离开家里;告诉她学校的制服是
长袍子和灯笼裤。他从前部队里的同事贾克·勃拉克鲍尔的儿子也在那里,
答应照顾小罗登。
不到一个星期,小罗登已经成了勃拉克鲍尔的小打杂,替他擦皮鞋,烤
面包。勃拉克鲍尔教给他拉丁文法里面的奥妙,而且揍了他三四回,不过揍
得不算重。罗登的脸相老实,看上去脾气也好,因此到处有人缘。他虽然挨
打,看来并不太厉害,对他倒是有益处的。至于给人擦皮鞋,烤面包,打杂,
那更不算什么,大家早已公认这是英国公子哥儿们教育中不可缺少的一部

分。
分。
这本书永远写不完。不久之后,上校去探望儿子,看见他身体很好,也很快
乐,穿着黑袍子和灯笼裤对着人笑。
他的父亲很聪明,送给他的头领勃拉克鲍尔一个金镑,这位少爷收了这
份礼,从此对于他的打杂另眼相看。孩子的保护人是权势赫赫的斯丹恩勋爵,
他的伯父是国会议员,父亲是个上校,又有下级骑士的封号,《晨报》上描
写最了不起的大宴会,也常常提到他的名字;由此种种,学校当局大概很看
重他。他的零用钱很多,可以大手大脚的请朋友们吃杨梅饼。到星期六,他
往往得到准许回家探望爸爸。做爸爸的到这一天就像过节似的,非得庆祝一
番才罢。他有空的时候亲自带孩子上戏院看戏,要不然就叫听差带着他去。
到星期日,孩子跟着布立葛丝、吉恩夫人和堂弟堂妹一起上教堂。他讲到学
校里的情形,怎么打架,怎么给人当差,罗登听了赞叹个不完。不久,小罗
登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同学里面谁最有势力,他都知道得很清楚──跟儿子
一样清楚。他又把儿子的心腹朋友请到家里来,看完戏以后给他们吃糕点、
蛤蜊和麦酒,把两个孩子吃得害病。小罗登拿出拉丁文法书给他看,告诉他
教到什么地方,他假装内行,郑重其事的说:“孩子,你得用功啊。古典文
学对你益处可大了。”
蓓基一天比一天瞧不起丈夫。她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爱上哪
儿吃饭就上哪儿吃饭。到亚斯脱莱马戏场里去喝姜汁啤酒吃木屑也行①,跟着
吉恩夫人去唱圣诗也行,就是要我管孩子不能够。我还得为你操心打算呢,
你呀,根本就没有本事自己打天下。如果没有我,你哪儿有今天的日子,今
天的地位?你细想去吧!”说真的,蓓基到得去的宴会,可怜的罗登慢慢的
没有份了。竟有不少人家单请太太不请先生。蓓基一开口就是某某勋爵某某
大人,那口气竟好像她生来就是贵族。宫里有了丧事,她没有一回不穿孝。
对于克劳莱一家子又可爱又可怜的穷人,斯丹恩勋爵像父亲一样的照
顾。他安顿了小罗登之后,又想把布立葛丝打发出去,以便节省家里的开支。
蓓基那么能干,还怕不会管家吗?前面已经说过,这位慈悲的大人物曾经帮
过蓓基好些钱,让她和布立葛丝清账,不知为什么布立葛丝至今没有走。看
来克劳莱太太把这笔款子用到别的地方去了,她那慷慨的恩人借钱给她就是
叫她还债,这番意思她竟没有理会,想起来真气人。话虽这样说,斯丹恩勋
爵是讲究礼貌的,并没有对蓓基提起他心里的疑团。一则恐怕为了银钱小事
争论起来,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二则也许她别有苦衷,不得不把勋爵借给她
的一大笔钱挪用一下。他决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使出委婉的手段细
心做了一番少不了的探访工作。
第一步,他立刻找了一个机会去盘问布立葛丝小姐。这件事并不难,因
为布立葛丝只要人家稍微助助她的兴,马上滔滔不绝把一肚子的话和盘托
出。有一天,罗登的老婆出门去了(勋爵的亲信非希先生只要到马车行里去
一问便知道,因为克劳莱家里的马和马车是由车行代管的,或者应该说车行
里有几匹马和一辆车子是专为他家白效劳的)──罗登的老婆出门以后,勋
爵假装偶然到克生街来玩儿,问布立葛丝要一杯咖啡喝,顺便告诉她说孩子
①马戏场的地下通常铺木屑,以免表演的人摔交受伤。马在场子奔跑的时候木屑飞扬,看客免不了呼吸到
不干净的空气。

在校里成绩很好。这样,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发现罗登太太只送给布立
葛丝一件黑绸衫子,已经叫她感激涕零。
在校里成绩很好。这样,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发现罗登太太只送给布立
葛丝一件黑绸衫子,已经叫她感激涕零。
他心里觉得好奇,接下去就去探问布立葛丝小姐的景况。她很直爽的把
自己的处境讲给勋爵听:克劳莱小姐怎么传给她一笔遗产,她自己的亲戚怎
么花她的钱,克劳莱上校怎么把余下的钱给她存出去收高利钱,另外有靠得
住的抵押品,罗登夫妻俩又怎么为她在毕脱爵士跟前说好话,只等毕脱爵士
有了空,就会把剩下的款子用最有利的方式给她安排妥当。勋爵问她克劳莱
上校究竟替她存出去多少钱,布立葛丝立刻把实在的数目告诉他,一共是六
百镑带些零头。
多嘴的布立葛丝把话说完之后,立刻觉得懊悔,再三恳求勋爵别在克劳
莱先生面前提起这件事。“上校对我真好,可是没准他会生我的气,如果他
把钱又还给我,叫我上哪儿去得这么高的利息呢?”勋爵笑着答应决不搬嘴。
他和布立葛丝分手的时侯,笑得更高兴。
他想道:“这小鬼真有神通。装腔的本事又大,在经济上又会周转。那
天她甜嘴蜜舌的差点儿又哄我拿出钱来。我这一辈子见过的女人不能算少,
竟没有一个赶得上她;跟她一比,谁都成了奶娃娃。只怪我自己容易上当,
像傻瓜一样给她牵着鼻子走,真是老糊涂。她那一套撒谎的本领比谁都厉
害。”勋爵赏识蓓基本领高强,对她更加佩服。会弄钱不希奇,可是除掉自
己需要的一份之外又多到手一倍,临了欠的债仍旧一文不付,这手段真正高
明。勋爵想道:“还有克劳莱,别看着他那样,他可并不傻。他那方面的工
作也安排得够巧妙的。这件事无疑是他指使的,钱也是他花的。可是从他的
外貌举止上看,谁也想不到他在里面插过手。”我们知道,在这一点上勋爵
猜得不对。他心上横着这成见,对于克劳莱上校的态度比以前更加倨傲,连
面子也不大顾。克劳莱太太的靠山一点没有想到她自己在藏私房;原因是这
样的,他活了大半辈子,见的世事很多,因此看破了人情,又因为他和许多
做丈夫的打过交道,错把克劳莱上校也看作他们一流人物。这位勋爵一生不
知收买过多少人,难怪他自以为有眼光,估准了上校的身价。
第二回他和蓓基两个见面的时候,马上就盘问她这一点。他脾气很好,
开口只恭维她办事能干,除了该还的债不算,另外得了一笔收入。蓓基小小
的吃了一惊。我们这亲爱的朋友除非万不得已,从来不扯谎,不过在事势紧
逼的时候,她也会滔滔不绝的编一篇话。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想出一篇巧妙、
合理、详尽的故事说给她靠山听。她承认从前说的全是谎话──混帐的谎话。
可是谁逼她扯谎呢?“唉,勋爵,”她说,“你哪里知道我暗地里受多少的
苦啊!在你面前,我又活泼又高兴,没人保护我的时候,我受的罪你再也想
不到。我丈夫威胁我,虐待我,逼看我向你骗钱使。他知道你会问我要钱干
什么,逼我对你扯谎。钱是他拿去的。他告诉我说布立葛丝的钱已经还清了,
我不愿意对他起疑,根本不改对他起疑。他是穷途末路,只好干这些不老实
的勾当,只求你宽免他,也求你原谅我这不得出头的苦命人儿。”她一面说,
一面哭。真正受了欺压的贤慧女人也不能有她当时那样悲切动人的风神体

态。
态。
布立葛丝乐得出神忘形,那感激涕零的样子,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她
提出来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让小罗登到那边去看她。蓓基一口答应──什
么都答应。丈夫回家的时候,她跑上去迎接他,把好消息报告给他听。罗登
听了很高兴──高兴得要命。他花了可怜的布立葛丝一笔钱,心里老是不安,
现在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有个着落,可是再一想呢,
又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件事不妥当。他告诉莎吴塞唐子爵斯丹恩勋爵怎么
提携他们的话,那位爷瞅了他一下,眼色老大蹊跷,叫他捉摸不着。
他把斯丹恩勋爵第二回帮忙的事讲给吉恩夫人听。她听了神情慌张,有
些变颜变色。毕脱爵士也是这样。他们两人都说:“她太聪明,呃——也太
活泼,单身一个人出去赴宴会是不妥当的,总得要个人陪着。罗登,不管她
上哪儿,你得跟她一块儿去。你非得给她找个伴儿不可。我看还是到女王的
克劳莱去叫个妹妹上来吧,虽然她们自己也没有头脑,帮不了多少忙。”
蓓基应该有个女伴。不过事情很清楚,总不能让老实的布立葛丝错过了
一辈子的好饭碗,因此她收拾好行李,上道去了。这样,罗登的两个步哨都
落在敌人手里。
毕脱爵士去看弟妇,提到关于辞退布立葛丝以及家里各种难以启齿的事
情,着实劝谏了一番。她向他解释,说她可怜的丈夫没有斯丹恩勋爵提拔照
顾是不行的,至于布立葛丝呢,有了这么好的差使,如果不许她去的话不是
太没有心肠了吗?这些话全无效验,她哭也罢,笑也罢,甜言蜜语的讨好也
罢,毕脱爵士只是不满意,结果他和他从前最佩服的蓓基很像吵了一次架。
他谈到家门的体面和克劳莱家里洁白无瑕的名声。他气虎虎的责备她不该和
那些年轻的法国男人来往,说他们全是花花公子,行为不检点。他又提到斯
丹恩勋爵,说是他的马车老停在她门口,他本人每天陪着她好几个钟头,惹
出许多飞短流长。他以家长的身分恳求蓓基行事小心谨慎,因为她外面的名
声已经很不好听。斯丹恩勋爵纵然地位高,才识丰富,可是和他来往的女人
名誉上少不得受到牵累。他再三恳求,甚而至于用命令的口气,叫他的弟妇
住后步步留心,少和那位大佬打交道。

毕脱的劝告,蓓基一股脑儿接受下来,可是斯丹恩勋爵还是照常在她家
里。这一下,毕脱爵士生了大气,终究多嫌了他心爱的利蓓加。吉恩夫人究
竟是喜是怒,我就不知道了。斯丹恩勋爵继续去拜访蓓基,毕脱爵士却绝迹
不上她的门。毕脱的妻子很想从此和那位大人物断绝来往。她收到侯爵夫人
请他们参加猜谜表演那一次宴会的请帖,竟打算写信回绝,可是毕脱爵士认
为他们怎么也得到那儿露露脸,因为亲王大人也去的。
毕脱的劝告,蓓基一股脑儿接受下来,可是斯丹恩勋爵还是照常在她家
里。这一下,毕脱爵士生了大气,终究多嫌了他心爱的利蓓加。吉恩夫人究
竟是喜是怒,我就不知道了。斯丹恩勋爵继续去拜访蓓基,毕脱爵士却绝迹
不上她的门。毕脱的妻子很想从此和那位大人物断绝来往。她收到侯爵夫人
请他们参加猜谜表演那一次宴会的请帖,竟打算写信回绝,可是毕脱爵士认
为他们怎么也得到那儿露露脸,因为亲王大人也去的。
罗登答应以后再也不许她参加这种表演。而且自从哥哥嫂子点醒了他以
后,他一直留神,竟成了个模范的看家丈夫。他不上俱乐部,不打弹子,一
步不离老婆。他陪着蓓基出去兜风,不辞劳苦的跟着她到所有的宴会上去。
斯丹恩勋爵无论什么时候到他家拜访,总看得见他。他不准蓓基自由行动,
如果收到单请她吃饭的帖子,斩钉截铁的命令她回信拒绝。他的老婆察言观
色,不敢不服从他。说句公平话,她看见丈夫那么殷勤,倒是非常喜欢。丈
夫的嘴脸尽管不好看,她从来不计较。不管在人前也好,夫妻俩相对也好,
她总是和和软软,脸上挂着笑,把他伺候得十分周到,哄他高兴。她成天活
泼泼兴冲冲,对丈夫殷勤体贴,全心全意信赖他尊敬他,像新婚的时候那样。
她常说:“出门有你陪着真好,比那糊涂的布立葛丝强多了。亲爱的罗登,
咱们俩永远这么过下去吧。可惜少两个子儿,要不多美啊,咱们再也不会有
烦恼了。”饭后,他靠在安乐椅里打瞌睡,没看见对面那张疲倦、憔悴、神
色可怕的脸。他一醒过来,蓓基顿时眉眼开朗,脸上重新堆着坦白的笑,活
泼泼的吻他。他自己也闹不清以前究竟对她犯过疑没有。他心想一定不会有
那回事。那逐渐压在心上的说不出来的疑团,恼人的忧闷,全是自己吃飞醋。
蓓基怎么会不出风头呢?像她那么又会说又会唱,件件出众的女人千万个里
挑不出一个。罗登只怨她不疼儿子。不论他怎么努力,他们娘儿俩再也合不
到一快儿。
当下罗登正是疑神疑鬼,左右为难的时候,恰巧又发生了上面所说的意
外之变。倒楣的上校干瞧着自己成了囚犯,回不了家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我们的朋友罗登坐了街车来到可息多街上莫斯先生的大房子里,正式给
带进这阴森森的招待所。当下正是拂晓时分,辘辘的车声在空荡荡的强色莱
街激起回响,所有的屋顶浴在朝阳里,沾着点儿喜气。开门的是个红眼的犹
太孩子,一头头发红得像日出时的天空。这孩子把一行人让进屋子,罗登的
旅伴又兼主人莫斯先生当下请他在楼下的房间里安顿了,又满面堆笑,问他
说赶了一程路,要不要喝一盅暖暖身子。
换了别的人,刚刚离开华丽的府邸,撇下可爱的妻子,立刻给关进拘留
所,准会觉得灰心丧气,幸亏上校倒还看得开。说句老实话,他曾经在莫斯
先生这里住过一两回。以前我觉得没有必要提到这些家常琐事,所以没对大
家说。读者想一想,悬空过日子的人,这种遭遇自然不会少的。
上校第一回拜访莫斯先生的时候还是单身,靠他姑妈一撒手就把他救了
出来。第二回却全亏蓓基给他奔走。她魄力又大,待丈夫又体贴,一面向沙
吴塞唐勋爵借了一笔款子,一面哄得丈夫的债主回心转意(丈夫是她的买办,
凡是她的披肩、丝绒袍子、抽丝花手帕、零星首饰等等,全由他经手采办)
──她哄得丈夫的债主回心转意,答应先收一部分现钱,其余的由罗登重新
出了债票展期付款。因此虽有两次的入狱和释放,大家客客气气,莫斯和上
校彼此很相得。
莫斯先生说道:“上校,您还是睡本来的床铺。我可以老实说一句,床
铺什么都安排得很舒服。床上的被褥是常常晒晾的,想来您也知道。因为来
这儿住夜的人很不少,而且都是顶上等的先生。前天晚上第五十二骑兵联队
里的法密希上尉还在那床上睡觉来着。他在这儿耽了两星期,他妈才来赎他
出去。她说这样也算治他一下。唷,求老天爷保佑,我跟您说吧,我的香槟
酒可给他灌掉不少啊。他每天请客,客人全是顶刮刮的阔佬,从什么俱乐部
呀,伦敦西城呀,赶到这儿来的。拉哥上尉和住在法学院附近的杜西思先生
都在这儿,另外几位也是识得好酒的爷们,这一点我可以担保。如今楼上住
着一位神学教授,咖啡室里还有五位先生。到五点半,莫斯太太招待大家用
饭,以后还奏音乐,玩纸牌,希望您来参加。”
“我要什么会打铃的,”罗登说罢,很镇静的走到卧房里去。我以前说
过,他是上过阵仗的人,些些不如意事吓他不倒。换了一个没有能耐的,一
进监牢少不得马上就写信给太太求救。罗登想道:“何苦害她一夜睡不稳?
反正我不回家她也不得知道。等我歇一会儿再写不迟,也让她好好睡一觉。
好在欠的数目不大,通共一百七十镑。连这些钱都弄不到手,那才见鬼呢!”
上校心里惦记着小罗登,直怕儿子知道自己关在这么不体面的地方,一面上
了法密希上尉新近睡过的床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恰好十点钟。红头发的孩
子欣欣得意的端着一只漂亮的银子梳妆匣儿进来,伺候他刮胡子。说实话,
莫斯先生的屋子里虽然不干净,家具陈设可真是富丽堂皇。碗盏柜上搁着肮
脏的盘子和冰酒的器皿。檐板特别大,虽然满是泥垢,却是描金的。底下挂
着褪色的黄缎窗帘,窗上装了铁条,临窗便是可息多街。屋里还挂着许多图
画,有的是圣像,有的是行乐图,配着又大又脏的金漆框子。这些全是名画
家的杰作,在一次次转手时价钱抬得极高。上校吃早饭用的碗碟,也是使得

黑煤污嘴的尊贵物儿。一时,莫斯小姐端着茶壶进来,这位黑眼睛的姑娘满
头卷发纸,笑眯眯的问他睡的可香甜。她带进来一份《晨报》,上面列举了
隔衣在斯丹恩侯爵府上作客的大人物,另外有篇报道文章描写宴会花絮,形
容美丽多才的罗登·克劳来太太演技怎么出众,说得天花乱坠。
黑煤污嘴的尊贵物儿。一时,莫斯小姐端着茶壶进来,这位黑眼睛的姑娘满
头卷发纸,笑眯眯的问他睡的可香甜。她带进来一份《晨报》,上面列举了
隔衣在斯丹恩侯爵府上作客的大人物,另外有篇报道文章描写宴会花絮,形
容美丽多才的罗登·克劳来太太演技怎么出众,说得天花乱坠。
罗登满以为自己所求不奢,心里并不着急。他的信上写道:
亲爱的蓓基:──我希望你睡得好。如果我不给你送咖啡进来,你不要害怕。
昨夜我一路回家,正在臭烟,于到衣外之变了。可息多街的莫斯把我捉了来,现在
我正在他的金碧灰黄的客堂里写这封信。两年以前我住的也是这一间。莫斯小姐送
茶给我喝。她很胖;她的袜子像平常一样,掉下来堆在鞋根上。
这一回是那登的债,一共是一百五十镑,加上讼费,一共一百七十镑。请你把
我的小书台送来,我有七十镑在里面。我还要几件衣服,因为我现在穿的是薄底跳
无鞋,我的白领带脏得和莫斯小姐的袜子差不多。收信后你快到那登那儿去,先给
他七十镑,请他再盐期,根他说我愿意再买他的酒,反正咱们要些雪利酒在吃饭的
时候喝。图画太贵了,不必买。
如果他不肯,你把我的表拿去,还有你不大用的首试,都押给包而士。当然今
晚非要钱不可,不能再单各,因为明天是星期日,这里的床也不干净。我又怕别的
人也找上我。幸而今天罗登不回家。愿天保佑你。
罗·克匆匆上
你快来吧──又及。
这封信用封糊封了口,马上由专差送回去,反正莫斯先生屋子里总有几
个信差等着听候使唤。罗登眼看着送信的去了,自己走到院子里去抽雪茄。
他并不怎么心焦,虽然一抬头就看见墙顶上的铁栅栏。原来莫斯先生恐怕寄
宿在他家里的先生们不愿意在他家里打扰,忽然逃走,所以在围墙上加了栅
栏,整个院子便像一个笼子。
罗登计算下来,最多不过三小时,蓓基便会来搭救他,所以心上舒泰,
一面等待,一面抽抽烟,看看报。他有个熟人则窝格上尉的,凑巧也在那里;
两人在咖啡室里赌了几个钟头,赌注只有六便士,两边没有什么胜负。
一天过去了,送信的没有回来,蓓基也影踪全无。莫斯先生的客饭到五
点半开出来,就摆在前面描写的陈设华丽的前客厅里,通过去便是克劳莱上
校暂时动用的房间。寄宿在莫斯家里的先生们只要是付得起钱的都来参加。
莫斯姑娘(她爸爸叫她莫姑娘)去掉头上的卷发纸,也来了。莫太太尽主人
之谊,请客人吃极好的煮羊腿和萝卜,克劳莱上校却没有胃口。大伙儿要求
他开一瓶香槟请客,他答应了。莫斯太太母女俩喝酒替他上寿;莫斯先生毕
恭毕敬注目看着他。

大家正在吃喝,听得外面门铃响。红头发的莫斯小子拿着钥匙去应门。
不久他回来告诉上校说送信的带了一张小书台,一只口袋和一封信回来了。
说着,他把信交给上校。莫斯太太把手一挥,说道:“上校,您请不必客套,
看信罢。”这封信漂亮得很,粉红的信纸,淡绿的火漆,扑鼻的香水味儿。
他战战兢兢的开了信封,克劳莱太太的信上说:
大家正在吃喝,听得外面门铃响。红头发的莫斯小子拿着钥匙去应门。
不久他回来告诉上校说送信的带了一张小书台,一只口袋和一封信回来了。
说着,他把信交给上校。莫斯太太把手一挥,说道:“上校,您请不必客套,
看信罢。”这封信漂亮得很,粉红的信纸,淡绿的火漆,扑鼻的香水味儿。
他战战兢兢的开了信封,克劳莱太太的信上说:
我虽然身子不好,可是立刻就吩咐套车。我一滴巧克力茶都没喝,没有我的丑
巴怪给我端茶,叫我怎么喝得下?我一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的坐了车子赶到那登那
里。我找着了他,哭哭啼啼央求了半天,临了还向那可恶的家伙下跪。那混帐东西
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他说如果不能如数付清,就得叫我可怜的丑巴怪坐监牢。我一
路回家的时候就想着,没奈何只好到亲爱的大叔那里去当东西啦。我的首饰当然一
股脑儿拿出来,不过一起当不着一百镑,因为有些已经在他那儿,还没有赎回来呢。
到了家里,我看见勋爵大人带了那个保加利亚的羊脸老怪物等着我。那怪物专诚来
给我道贺,奉承我隔夜的表演精采。巴亭登也来了,一面抚弄头发,一面拉长声音
刁嘴咬舌的说不清。还有香比涅克和他的厨子也来了。人人都说了一套恭维我的漂
亮话,可怜我烦得要死,只希望他们快走,时时刻刻挂念着我可怜的囚犯。
客人走了之后,我向勋爵下跪,告诉他说我打算把家中所有一切当掉还债,哀
求他给我两百镑。他焦躁得不得了,啐呀呸呀的闹了一阵,叫我别糊涂,别当首饰,
等他想想法子再说。他临走答应明早借钱给我。钱到手之后我马上就来看我那丑巴
怪,同时还送他一吻。
爱你的蓓基
我躺在床上写信。因为我头痛如裂,快痛死了——又及。
罗登一看这信,登时满面通红,脸上杀气腾腾,同席的猜着他准是得了
坏消息。以前他努力屏退的猜疑这会儿一起涌上心头。她竟连卖掉首饰赎他
出狱都不肯吗?丈夫关在牢里,她居然还能嘻嘻哈哈的谈到人家奉承她的
话!究竟是谁把他关进拘留所的?威纳姆跟他一起散步来着。难道是──这
底下的事就不堪设想了。他匆匆忙忙的离开饭厅,跑到卧房里打开书台,草
草写了一张条子给毕脱爵士和克劳莱夫人,命令送信的立刻坐车再到岗脱街
去,答应他如果在一小时以内赶回来的话,赏他一基尼。
他在信上恳求亲爱的哥哥嫂子看上帝面上,看他亲爱的儿子分上,赶快
来帮忙他解决困难,因为这事关系到他的体面。他目下关在拘留所里,非得
要一百镑才能脱身。他哀求他们去救他。
把信差打发掉之后,他回到饭间里重新叫了酒喝着。大家觉得他嘻天哈
地,扯开嗓门嚷嚷,样子老大不自然。他疯疯傻傻的讥笑自己无中生有自吓
自,连着喝了一个钟头的酒,一面机伶起耳朵,等着马车带消息回来决定他
的命运。
过了一小时,只听得车声辚辚,很快的在门前停下来。年轻的小门房拿
着钥匙去开门,在地保进出的门口放进来一位太太。

她浑身发抖,说:“克劳莱上校。”管门的会意,锁上头门,开了二门,
叫道:“上校,有客!”一面把她领到上校住的后客厅里去。
她浑身发抖,说:“克劳莱上校。”管门的会意,锁上头门,开了二门,
叫道:“上校,有客!”一面把她领到上校住的后客厅里去。
“罗登,是我──是吉恩。”她的声音很羞缩,可是说话的时候竭力叫
自己的口气显得轻松愉快。她的表情那么慈祥,声音那么和软,不由得罗登
不感动。他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她道谢,连话也说不清楚,
到后来老实不客气的伏在她肩膀上呜呜咽咽哭起来。她莫名其妙,不懂他为
什么这样激动。
她把莫斯先生的账目立刻结清。莫斯大约很失望,因为他算准上校至少
也要过了星期日才走。吉恩乐得眼睛放光,欢天喜地的把罗登从地保家里接
出去。她赶来搭救的时候匆匆忙忙雇了一辆街车,这时两人便乘原车回家。
她说:“今天议员聚餐,信送来的时候毕脱不在家。所以呢,亲爱的罗登,
我──我只好亲自来了。”说着,她和蔼的握着罗登的手。说不定毕脱出去
吃饭倒是罗登的造化。罗登向他嫂嫂谢了又谢,软心肠的吉恩夫人看他那样
感激涕零,非但感动,简直有些心慌。他的口吻朴质真诚,说道:“唉,你
──你不知道自从我认识你以后──自从有了小罗登以后,我变了多少。我
──我也想痛改前非。我想──我想做个──”话虽然没有说完,意思是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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