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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有一样是出色的

_5 罗伯特·凯威特 (美)
  左口袋爱上右口袋
  喧哗的声色场地,几个女人不停地K歌,一首接一首。我只有沉默的份,她们知道,我的嗓子唱不出动听的歌,便由了我在一边做个最专心的听众。几个妖精拖着水绿唱,早听说水绿的歌喉不一般,唱歌时能把人的魂都勾走。水绿是那种很风情的女人,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饭局上,她总是不多言语,羞羞的表情,打扮得体,穿极妩媚的裙子。在一个圈子里混,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见面还是最近的事。
  有些人,总会遇见的,冥冥中有什么牵引,谁也逃不掉,就像我和水绿。她唱着极抒情的歌,站在墙角,一个小手指,触探着墙,自始至终,不曾离开,生怕没有依附,就失了重,坠落地上一样。我是知道水绿的一些经历的,那场初恋剥茧抽丝,抽空了她爱的气力,三年来不敢靠近爱情,一个人生活,痛苦是自己的。孤独也是自己的。在内心,她一定是需要一点点的依靠,哪怕只触探着。这个动作,只有我看到,我只是没有想到,自此,她的那一根小指头,就勾在我的心头。
  见面的机会多了,水绿也不像以前那样浅笑晏晏的,有时聊到兴头上,会笑翻了天,甚至大声说话,旁若无人。有一次她问我,你总是不爱说话,那平常都怎么跟别人交流。我说容易啊,有网络,我可以打字,有手机,我可以发短信。
  水绿用小灵通,她不管当时小灵通的信号怎么不好,她说反正电话也不多。晚上也很早就关了机。水绿说,她抽屉里有一个手机,三年前就销了号,摩托罗拉V9,现在几乎没人用的机子了。告诉我这些时,她的眼神迷惘而伤感,多看一眼,似乎就要透出水来。
  两个月后,水绿的生日。我很想送她一款漂亮的手机,但我想,关于水绿的过往,她需要自己面对。于是我给她买了羽西的指甲油,包装盒里我夹了一张纸条:保护好你的手指,将来她们会被一双手牵起。
  过了几天,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我在你楼下,来接我。看看号码,是陌生的。下楼,看到水绿站在那里冲我笑。“我刚买了卡。”水绿说着掏出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摩托罗拉V9。暗夜下的银灰,那一刻竟是暖极了的色彩。
  随后的日子,和水绿便多了短信交流,有时夜里我们会一直用短信聊到深夜。相约见面,大都是水绿先提起的。很多次我也想约她的,但都被我否决了,因为我不敢太过靠近她,怕她看到我的爱,怕她近爱心怯。我只是想让她慢慢地感觉这份爱的存在。
  有一段时间,水绿会冲我发脾气。我知道,三年前的那个男人曾经爱着她,但他同时也很爱另一个女人。她生日那天,收到他错发的短信,短信里他哄着另一个女人晚上八点之后去陪她。八点之前,自然要陪水绿过生日。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很想告诉水绿,我是那个想和她牵手一生的人,但我不敢说。
  经常和那帮朋友一起吃饭,饭后总要去K一阵歌,水绿自然就成了主角。我不但可以听水绿唱歌,而且还多了一项工作,帮水绿看管手机。她把手机调到振动上,塞进我的右口袋,嬉笑着对身边的朋友说,他的口袋比我的手提包好用多了,能感觉到手机的振动。
  算算我们已经认识快一年了,或多或少,水绿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只是谁也没有点破,或者找不到一个可以点破的机会。为此,我很苦恼,不知该怎样轻松地对她说那个字。
  那段时间那群妖精经常往KTV里钻,我的右口袋里就一直装着水绿的摩托罗拉V9。那天,水绿很开心,拉起我跳舞,唱歌时也会把眼光投向我。间或,水绿会大声地对我说:别光顾着听歌,帮我留意有没有电话来。
  我突然心生一计,从左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在键盘上熟练地打字:我的左口袋爱上右口袋了怎么办?然后发送,一会,右口袋水绿的手机振动了,我急忙拿出来,装作平静地说,水绿,你的短信。
  水绿背对着我,一分钟后,我的左口袋开始有振动。水绿的号码牵出一行字:点一首歌,我唱给你听。
  几个字,足以让我眩晕。我脱口而出:《很爱很爱你》。周围几个朋友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我:刚才做什么梦了,梦里爱谁呢?
  我嘿嘿地笑:我爱谁就是谁。
  把馒头拍扁
  结婚后的第一天早晨一起来,香草就说家无规矩不成方圆,于是她用口红在一张纸上写下一句话,随后还托一个朋友给裱好小巧地立于床头。腥红的字很醒目: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你的爱够沉够重,怕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想减少重量,要知道我的胃口很大,我要吃饼子的时候,你不能给我馒头。
  看到这所谓的家规时,我忍俊不禁,这也叫家规啊!只不过是小女人撒娇的把戏而已,而且撒得还“雅俗共赏”,前半部分还煞有介事,后半部分饼子馒头也搬了出来,一定是一边想家规,一边想“真心饼店”的饼子了。而香草所谓的要很多很多的爱,仅仅是一些亲昵的动作。虽然有时也会觉得没必要,但想想,除了给香草爱外,我还能给她什么。当初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嫁给我,嫁给因为父母治病而欠下三万多块钱的生活,她要的无非是我的爱。
  我在报社做记者,拿很少的工资,用香草的话说当初爱上的是我的才气。但这曾让我骄傲的才气却在她朋友的面前一无是处。那天,香草的闺中好友阿眉来串门,她们好久没见了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便大包大揽着做晚饭。无意间听到阿眉说,看到香草现在憔悴的样子她都不敢结婚了,就是嫁也要嫁给有钱人。接着,阿眉从香草干燥的皮肤一直说到失去光泽的指甲。是啊,当初那精致到发梢的一个小女孩,如今却被柴米油盐改造得面目全非。心里禁不住慌慌地疼,觉出自己的卑微来。于是我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努力,给香草一个美好的未来。睡觉前,香草偎在我怀里,我第一次问她说:我没有钱你从来就没有后悔过?香草把我抱得很紧,说:可你有才啊。我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难道不爱钱了?她轻轻地笑:我爱你!
  一个月后某天,去一个企业采访,认识了那个企业的老板,他说起想办一份企业报。当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给他办报。想法一说,两人一拍即合。这样,闲暇我就开始着手那份企业报的具体事宜,有时下午下班随便吃点饭就坐在电脑前工作,但我不会忘记给老婆打个电话,向她撒个小谎说最近总有人宴请。
  白天的大多时间要为报社拼命,我能用的时间只有晚上。有时两边跑,闲下时就有虚脱的感觉。深夜回到家里,香草早睡了,一个人缩成一团抱着沙皮狗。经常因为忙,来不及吃饭,悄悄溜进厨房,而厨房里往往没有果腹之物。好不容易在客厅茶几上找到香草的零食,糊弄一下肚子。一边吃,一边生出委屈。想起香草说过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竟生出些许不快。
  有一天傍晚,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急急往家里赶,之前没有给香草打电话,想给她个惊喜,谁知到了家里,看到香草蜷在沙发里,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对着电视泪流满面。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扔下手里正提着的香草最爱吃的“真心馅饼”,一头钻进卧室,倒床不起。香草跑过来,扯着我的手,大概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我闭着眼不理她,想起这几天晚上一回到家里就要饿着肚子睡觉的委屈,打定心思要给香草点颜色看的。
  晚饭做好的时候,香草小心翼翼地来叫我,我便假装熟睡。大概僵持了半个多小时,香草转头走了,一会听到防盗门开关的声音,很轻,但仍听到。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晨醒来,竟是上午九点多了。眼睛有点肿,睁开眼,发现香草不在,心突地开始发慌。三年的夫妻生活,我已经习惯了香草在身边,虽然她炒菜不好吃,虽然她还不是一个不太会居家过日的妻子,但她一直在做着,像她说的那样,早晨给我做早餐,中午给我做午餐,晚上给我做晚餐。
  香草的手机关机了,我一天工作也无法安心。晚上回家时,看到信箱里躺着一张汇款单,50元钱,收款人是香草,地址是晚报的。香草在写稿子?她认识我时曾有过作家梦,但因水平有限放弃了。正在我猜疑时,接到阿眉的电话,让我回家看看那张《忘不了》的碟,再没别的话。听得出她口气里的气愤,我猜测想,香草一定在阿眉家里,心倒也宽了点。回了家,看《忘不了》,看张柏芝如何为了生活隐忍的奔波,看得心一阵一阵疼。我给阿眉打电话,阿眉说,你不用费心思了,香草要在我这儿住一周,她的手都变得越来越粗了,你还敢气她!
  在书桌旁,第一次打开香草的日记,其中有一页写道:我爱他,我知道他不可能给我太富有的生活,所以我就要他的爱,很多很多。从结婚那天开始,我立了家规,就是要他知道,有的女人爱上物质,有的女人爱上爱情,归根结底,她们爱上的是自己心中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而他的爱就是我最大的安全和归属。回想这三年来,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委屈,在我想吃“饼子”的时候,他只能给我“馒头”,他不知道,那家规,其实也是给我自己立的。我是要自己知道,想吃饼子的时候,我只能把手头的馒头拍扁,正是这种“把馒头拍扁就是饼”的安慰,使他在我心里更加完美,因为他可以给我那么多爱。我想夫妻双方都需要这样:在想吃饼子的时候,就把手上的馒头拍扁,这样才吃得有滋有味。同时作为妻子,我也希望在他想我是一个饼子的时候,我要先把自己这个馒头拍扁。几个月来,我写了许多稿子,但投出后大都石沉大海,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看到这些,一个大男人竟掩着面号啕大哭起来,怪自己怎么就如此忽视了香草的感受,只想着自己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没饭吃的委屈,香草呢,肯定也没吃饭。我以为我为了香草而努力赚钱,这爱足够沉重,却不想,跟香草的相比,却是那样轻。
  正追悔自责,门铃响了,我打开门,香草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菜、肉、海鲜,还有……一包馒头。我一把将香草揽进怀里,哽咽起来。香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搞得惊慌失措起来,紧紧把我的头往她怀里送,然后我听到香草说,都饿瘦了,我去做饭给你吃。
  我紧紧地抱她一下,然后从她怀里钻出来,看着她手里的馒头假装认真地说:“可我想吃饼子,不知老婆有什么高招?”
  三对情侣表
  新来的主管周刚上任第一天,崔怡就迟到了。车间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周刚在总厂是出了名的“冷血”,他有个外号叫“周扒皮”。
  “周扒皮”冷冷的脸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走到手足无措的崔怡旁,崔怡刚要开口,“周扒皮”就斥责道:“多余的解释就不用了,再有一次,自动走人。同样都戴着表,你的表怎么比别人晚半个钟头。”
  周围的几个女孩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我剜了她们一眼。在她们眼中,崔怡美得有些“盛气凌人”,独来独往的性格也成了她们的“眼中钉”。
  可在我眼中,崔怡是那样的冰清玉洁,楚楚可人。她跟别的女孩不同,除了比车间里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外,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吸引力,让我着迷。
  崔怡来这家台湾鞋厂才半个月,我们的交流也只限于碰面点点头,问声好,或者在快下班时她转过头问我几点了,再要不然就是嘱托我第二天上班帮她多领点鞋料……再没别的。可当“周扒皮”那样不顾情面地对待崔怡时,我就来气。
  崔怡走到我前面,冲我笑笑,她从来都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走进她的世界。我问自己,我是不是爱上了她。
  “别多想啊,开工吧,鞋料我给你领了。”我极力掩饰自己对“周扒皮”的怒气平静地说。崔怡还是那样淡淡一笑:“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但——谢谢你。”
  看着崔怡娇小的身影,我的眼酸了又酸。异乡有多少冷风冷雨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啊。
  快下班时,崔怡又转过身:“几点了?”
  我看看表:“差一刻钟。”我知道崔怡问的是差多少时间可以下班。半个月来,她常这样问,我也这样答,已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看见她挂着汗珠的秀气的脸。
  下班铃声响了,小陶就跑过来,说:“还记得吗,你答应今晚请我们宿舍姐妹的客。”小陶每天都像个小鸟似的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也不管我烦不烦。宿舍的工友说,小陶一定是爱上了我。菩萨保佑,我可不想有这样的一个女友。如果要找,我就找——崔怡那样的。
  见我迟疑,她有些娇嗔地说:“你不会小气得不请我的姐妹们吧?我可是早告诉她们了你来了200块钱的稿费了,还在她们面前炫耀了一番呢……”我暗笑:如果可以,我连你也不请。
  崔怡把工具收拾好,回过头说:“再见。”我赶忙说:“今晚我请客,你也去吧。”其实我最想请的人就是崔怡了,可我开不了口,这正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去饭店的路上,小陶就一直喋喋不休地挖苦我:“你钱多得没人请吗,干嘛要请上她?”我口是心非地辩解:“她也是你们宿舍的一员啊。”
  “她也是我们宿舍的吗?下午一下班就见不着人影,半夜才悄悄地回宿舍,天不亮又走了,谁知道她都是去干什么呢,说不定——”小陶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女孩也跟着猜测起来。我这才知道,除了正常上班,崔怡常常神出鬼没早出晚归的,但我相信,崔怡不是那种女孩,就是相信。
  席间,小陶坐在我旁边,很暧昧地与我说话,惹得其他几个女孩总拿我们开涮。我极力与小陶保持着界限,可总是越描越黑,她们就更加放肆起来。
  我只好佯装上厕所,逃离了是非之地。
  由于没找到厕所,我就想去找服务员打听。路过厨房,余光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在水槽里刷碗,但很快,我就认清了,是崔怡。
  我有些目瞪口呆,折身往回走。这时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进厨房,然后我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老板,你看我早上能不能再早点来,早点走,要不然上班会迟到的。”是崔怡的声音。
  “可以啊,不过你这样也太辛苦了……这样吧,你早上可以少干半个钟头吧,这可是看在咱们是老乡的分上,看在你对父母的一片孝心上。”那个男人很通情达理地说。
  我的心一惊,难怪小陶说崔怡一直早出晚归的,原来,她在这里做钟点工。听那老板口气,崔怡的家境一定很贫穷,而且需要钱。
  我正在猜测之际,又听见崔怡的声音:“张师傅,几点了?”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9点啦。”“太好了,再有半个钟头我今天就可以下班了……”崔怡一定很兴奋,认识她半个月,从没听过她这样兴奋地说话。“我说呀小崔,你也太苛刻自己了,连块手表都不舍得买。”接下来崔怡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只在心里更多地同情起她来了,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总问我几点了。对于一个打工仔,按时上班是保住饭碗最起码的要求了,没有一块手表那怎么行呢。
  于是,想送一块手表给崔怡的念头在心中蠢蠢欲动。
  第二天快下班时,崔怡又回过头问我时间,我按照昨天晚上设想了几百遍的方案对她说:“我的手表丢了,还没来得及再买一块呢。”我知道崔怡是那种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礼物的倔强女孩,哪怕我同时送出的是自己的一片真诚。在这异乡陌路,像崔怡这种女孩,会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当天中午,我就去市场,千挑万选,买了一对情侣表。款式新潮,设计美观大方,更重要的是,一大一小的两块表,摊在手心,会让我联想到崔怡成为我女朋友的那一天,心就狂跳不止。
  第三天早晨一上班,我早早地坐下来,等崔怡。崔怡比以前来得早了,看见我,笑着问:“这么早啊?”我有些结巴:“是啊。”在口袋里握表的手,却僵硬地动不了。
  中午快下班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敲敲崔怡的后背,她转过头,我一下子开始紧张起来,手在口袋里把表握得更紧,嘴里语无伦次:“北极星手表,走时准确……有了它,上班就不会迟到了……”天啊,我像在给北极星手表做广告似的,她有些惊愕地看着我。“我……我是说,我的表丢了,所以昨天去买了……那家表店正在搞让利销售……买一赠一,所以,我就多了一块表,我总不能一个手腕带一个吧……我是想……把这块表送给你……”天啊,当时我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原来送人礼物会这么难。
  这时主管朝这走来,崔怡赶紧回过身。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我握表的手还在口袋里,竟忘了把表拿出来。
  中午下班的铃声一响,我就把口袋里的表放在崔怡的工作台上,然后像做贼似地闪了。吃饭时,心里一直在忐忑,不知崔怡会怎么想。
  下午上班经过崔怡身边时,竟不敢看她,一屁股坐到工作台前闷声不响。崔怡回过头,问我:“为什么送我表呢?”我支吾着:“就是想送嘛,再说是买一赠一的,不花钱……”崔怡说:“不花钱我也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除非有个理由……”“我……”我差点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这是最好的理由吧。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见我不语,崔怡把一个装鞋用的纸袋放在我的桌上,我知道,里面是那块表。“等以后有理由了,再送我吧。”她有些调皮地一笑,流露出万般意念,让我不可解读。
  我还是想把表送给她,所以下班铃声一响,我就早早地把做好的半成品报送质检员,然后把装表的纸袋原封不动地放到崔怡的桌上,就逃似地离开了。
  第二天上班,崔怡问我:“你昨天把表又放在我桌上了吗?”她问得唐突,让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我走时匆匆地装好鞋交货,回来时找不到那块表了。”
  我说:“你别急,再慢慢找找。”可那一天找遍了桌前桌后,那表就是不见了踪影。下班后,我一直在想这件奇怪的事,想得更多的则是,这件奇怪的事会让崔怡坐卧不安的。这一整天,她都是心神不宁的,我不想因为这块失踪的表而给她任何心理负担。于是我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我又买来一对一模一样的手表(表店不单独卖情侣表)。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把表举在手中,告诉她,原来那天我匆忙间竟忘了把表装进纸袋里了。说着,我还故意说:“看我多马虎。”说着,把表递给她。她看了看手中的表露出愕然的表情:“中午下班吃完饭到厂门口等我。”
  当时我兴奋得差点蹦到工作台上。我和崔怡像搞地下工作似的一前一后来到厂门口,然后顺着马路朝西走去。
  “你……是不是又去买了一对?”崔怡的开场白一下子把我问愣了。但我还是马上镇静下来:“怎么会呢,你想啊,我为什么要买一对呢,我真的在口袋里找到的。”
  “你还不承认……”说着她拿出表,“这是你今天给我的,而这一只……”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你看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我睁大眼睛,两块手表,一模一样,一大一小,放在一起正好是一对情侣表。我被她搞糊涂了。“你前一次送我的,是个男式表,我后来在背包里找到了,而你今天又给我的是女式的。”天啊,原来我第一次竟把男式表给了她。
  我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我是怕你不安。”
  “都是我不好,为什么非要什么理由,可没有理由我总不能白接受的,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过,我现在已知道理由了。”崔怡说得轻巧,我却如坠云雾。
  “什么理由你知道吗?”我心急地问。
  “你问它们吧。”崔怡举起手中的两块手表。
  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厂门口,快到上班时间了。“上班吧。”说完,她就朝车间跑去。我想着崔怡的话也向车间走去。
  不多时,上班的铃声响了,我无心工作,仍在回味着崔怡的话。这时,“周扒皮”的声音突地冒出来:“这是谁的手表,怎么装进鞋子里了?”说着他举起一块手表,朝这边走来。
  我傻了眼,那表与我们的一模一样,难道是那次匆忙收工时崔怡不小心将装表的纸袋装进了鞋里?崔怡也转过头看。我看看表,她也看看表,然后又相互对望。“到底是谁的表?”
  “我的。”
  “我的。”我和崔怡几乎一起站起来说。
  这次该轮到“周扒皮”傻了眼,看看表,又看看我们俩。“到底是你们谁的?”
  “我们俩的。”
  “我们俩的。”
  我和崔怡再一次异口同声地说。
  “周扒皮”走过来问我们有什么凭证。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表,说:“这就是凭证。”周扒皮看看我手中的表,“这就怎么能证明是你的。”我说:“你手中的表,跟我宿舍里的那一只是一对情侣表。”
  这时崔怡也从包里掏出手表,共三只,说:“这也是凭证。”
  “周扒皮”再一次傻了眼:“搞不懂,你们贩表卖吗?”然后把表给了我们。
  接过表,崔怡正看着我,我轻声问:“你也去买了一对?”“是啊,你不是说过挺便宜——‘买一赠一’吗?还便宜呢,害得我又要多干好几天……”崔怡刚开始说话时还是笑脸,只一会,她就轻轻啜泣起来,我知道,我完了,我要恋爱了——因为她一边啜泣一边抢过我手中的表,说:“一对情侣表中有我的一块,两对中也有我的一块,三对中更有我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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