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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10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再见,几时拿工钱去?..”
“已经拿了。”
“几时动身?”
“明天一早,再见!”
雷宾弯着腰,不悦地、笨拙地走到门洞里。
母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言以对地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意识到
自己心里的疑惑。然后,缓缓地回转身来,走进房间,把窗帷掀起一点
来,向窗外眺望。玻璃之外,一丝不动地笼罩着墨黑的夜色。
“我过的真是黑夜的日子!”她这样想。
她对于这个农民,觉得可怜——他是如此一个魁梧而强壮的汉子。
安德烈回来了,他还是活泼而兴奋。
当她把雷宾的话告诉他的时候,他说:
“就让他敲着他真理的钟声,到各村庄去唤醒人们吧。他很难跟我
们搞到一起。在他的头脑里,有一种独特的农民思想根深蒂固,容不了
我们的思想。”
“喔,他说了些关于大人先生们的话,似乎有道理!”母亲慎重地
说。“他们总不至于会骗人吧!”
“动了您的心了?”霍霍尔带着笑喊道。“嗳,妈妈,钱哪!要是
我们自己有钱就好了!我们现在还是靠别人的钱过日子。譬如说,尼古
拉·伊凡诺维奇每月收入七十五卢布——给我们五十。还有别的人也是
这样。有时候,穷苦的学生们每人凑几戈比给我们寄一点来。大人先生
们当然各有不同。有的骗人,有的后退,但是和我们一起工作的,都是
最好的人..”
他把手一拍,很有力地接着往下说..
“到我们成功的日子,——还远得很!但不论怎样,我们开一个小
小的五一节纪念会!一定很愉快!”
他那快活的样子,驱除了雷宾所散布的忧虑。
霍霍尔用手擦着头,不住地在屋里走着,眼睛看着地板说:
“您可知道,有时啊在我们心目中有种可敬的东西!不论你走到哪
里,都有我们的同志,大家都燃烧着同一的火焰,大家都很快活、善良、
可爱,不必说话,大家都能了解..大家都像在合唱似的生活着,而每
个人心里都在唱着不同的歌曲。一切歌曲都像溪水一样地奔流汇集,成
一条江河,于是这条宽广自由的江河,流进了充满着新生活的欢乐的大
海洋..”
母亲为了不至于妨碍他,不至于打断他的谈兴,所以努力地一动不
动。她听他说话,总是比听别人说话专注,他的话听起来,比任何人的
都容易领会,他的话,比任何人的都能更有力地感动她的心。巴威尔永
远也不谈未来的预见,但是这种预见,却似乎是母亲心灵的一部分。在
他的话里面,仿佛有一种普天同庆的未来的节日的童话故事。这种童话
故事,向她照亮了她儿子以及一切朋友们的生活和工作的意义。
“醒悟过来,”霍霍尔把头一振,说道,“向你周围看一看..阴
冷,肮脏!大家都疲劳,大家都带着杀气..”
他带着深切的悲哀,继续说:
“不相信人们,害怕人们,甚至憎恨他们!——这是令人可恼的事!

人已经变成二重了。如果你只想去爱,那你怎么能办得到呢?如果别人
像野兽一样向你袭来,不承认你是个活着的人,在你脸上用脚来踩来踢,
那你怎能原谅他呢?那一定不能原谅!不是为着自己个人而不能原谅
他,——为着自己,我可以忍受一切侮辱,——但是,我不愿意纵容强
暴凶残的人,我不愿意人们用我的后背练习打人的功夫。”
人已经变成二重了。如果你只想去爱,那你怎么能办得到呢?如果别人
像野兽一样向你袭来,不承认你是个活着的人,在你脸上用脚来踩来踢,
那你怎能原谅他呢?那一定不能原谅!不是为着自己个人而不能原谅
他,——为着自己,我可以忍受一切侮辱,——但是,我不愿意纵容强
暴凶残的人,我不愿意人们用我的后背练习打人的功夫。”
“我不能原谅任何有害的东西,即便它对我并没有害。在地球上,
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今天我容许了人家对我侮辱,我大可一笑了之,
因为他并没伤害我,但是——到了明天,在我身上试过自己力量的他,
难保不去活剥别人的皮呀。这样对于人,非得有不同的看法不可,非得
狠着心,严格地把人们区别开来:这是自己人,那是外人。这种事情虽
然正当,但是,这又何等地无情啊!”
不知怎么搞得,母亲忽然想起了军官和莎馨卡。她叹了口气说:
“没有筛过的面粉是做不成面包的!..”
“痛苦就在这里!”霍霍尔提高声音。
“是呀!”母亲说。在她脑海里,浮现出丈夫的身影,那是一个生
了苔藓的岩石一般阴郁而沉重的身影。她又想象着已经做了娜塔莎的丈
夫的霍霍尔,和已跟莎馨卡结了婚的自己的儿子。
“这是什么原故呢?”霍霍尔热烈地问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甚
至是好笑的。这就是因为人世间不平等!让我们使一切人都站在平等的
地位!我们要把头脑和双手所产生的一切都平均分配!让我们使人与人
之间不再互相恐吓和嫉妒,不再贪婪和愚蠢!..”
他们常常谈起这样的问题。
安德烈又进工厂做工了,他将自己全部的工钱,完全交给母亲。母
亲也好像从巴威尔手里接到工钱一样,毫不介意地收下了他的钱。
有时,安德烈眼睛里满含微笑地向母亲提议。
“咱们读书吧,妈妈,嗳?”
她用玩笑的口气,固执地拒绝了他。他那种微笑使她觉得难堪,她
感到有点受屈。她想:
“如果你是在笑,——那又何必呢?”
此后,她常常问他书里面她所不懂的字眼。她问他的时候,眼睛总
是朝一边望着,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安德烈猜出她在偷偷地自学,
理解她的害羞心理,于是不再提议和她一起读书。
不久之后,母亲对安德烈说:
“眼睛不行了,安德留夏。配副眼镜才好。”
“对啦!”他答应着。“那么礼拜日咱们一同到城里去,叫医生给
您配一副眼镜..”

19
她已经去过三次了,请求和她儿子见面,但是,每次都被宪兵队的
那个将军——在紫色脸膛上面长着一个大鼻子的白头发小老头,很客气
地拒绝了。
“大婶子,再过一个礼拜,提前是不行的!再过一个礼拜——我们
给你想想法子,——但是现在,是不行的..”
他又圆又胖,使她联想起了熟透的、放了许多日子的、外皮上已经
生了霉菌的李子。他总是用一根很尖的黄色牙签剔着那口细碎的白牙。
小小的碧色眼睛,很殷勤地微笑着,他的声音,也是和蔼可亲的。
“挺客气的!”母亲一边想着,一边对霍霍尔说。“老是笑容满面
的..”
“是啊!”霍霍尔说。“他们——样子还不错,很客气,总是带着
微笑。假使有人命令他:‘喂,这个聪明而正直的人对于我们是危险的,
快给我拿去绞死!’那么,他们也会带着笑容拿去绞死的,——绞了之
后,他们还是依旧带着微笑吧!”
“比起上回来搜查的那个,他厚道些,”母亲比较了一下。“那个
一看就知道是狗腿子..”
“他们都不是人。他们是用来打人的铁锤。是一种工具。使用他们
来收拾我们弟兄,叫我们变得服服帖帖的,他们本身就是统治我们的人
们手中的服服帖帖的工具——人家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既不想也不
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终于得到允许可以会见儿子了。
礼拜天,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监狱办公室的角落里。在那间矮小污秽
的房间里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等待会见的人们。他们大概不是第一
次来这里,互相都认识;在他们之间,倦怠地、慢慢地开始了像蛛网一
般牵牵扯扯地谈话。
“您听说吗?”一个胖胖的、筋肉肥弛的、在膝头上放着一个皮包
的女人说。“今天早上做弥撒的时候,教堂里的领唱撕破唱歌班的孩子
的一只耳朵..”
一个穿着退伍军人制服的中年男子,很响地咳嗽着说:
“唱歌班都是些顽皮的小家伙!”
一个矮小、秃顶、下颚骨凸出、两脚很短而两手却很长的男子,似
乎很忙地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动着。用不安的轧轧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说
着话。
“生活程度渐渐提高,人们也渐渐凶狠起来!次等牛肉,一斤十四
戈比,面包又要两戈比半了..”
有时候,囚犯走了进来,他们都是形容枯槁,穿着笨重的皮鞋。他
们走进了幽暗的屋子,眼睛立刻眨动起来。有一个,脚上发出了脚镣的
声音。
周围非常寂静,是不愉快的单调。好像大家早已弄熟了,对自己的
处境习惯了;有的静静地坐着,有的懒散地巴望着,还有的在有条不紊
地、懒洋洋地和被监禁的人谈话。因为等待得有些不耐烦,母亲感到心
在颤动,她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那种沉重的单调令她深感惊异。

在她旁边,坐着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她
的眼睛却充满年轻的活力。她扭转着很细的脖子,倾听着别人的谈话,
同时格外热诚地看着大家。
在她旁边,坐着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她
的眼睛却充满年轻的活力。她扭转着很细的脖子,倾听着别人的谈话,
同时格外热诚地看着大家。
儿子,是个工人。”
“姓什么?”
“符拉索夫。”
“没听说过。进来很久了吗?”
“第七个礼拜了..”
“我儿子是第十个月了!”老妇人说。在她的声音里面,母亲感到
有一种宛若自豪感的奇妙的东西。
“是啊!”秃头老人很快地说。“耐不住了..大家都在焦急,大
家都在吵闹,一切都在涨价。而人的价格,却反比例地降低了。安安稳
稳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一点不错!”军人说。“不成样子了,最后呀,应该来一个坚决
的命令:‘不准说话!’应当这么办。坚决的命令..”谈话变成了共
同的、活跃的。每个人都想赶快陈述出自己对生活的意见,但是大家都
是放低了声音在谈话,在他们身上,母亲感到一种陌生的东西。平常在
家里,谈话不是这样!总是比较容易了解,简单,响亮。
一个留着四方的红胡子的胖看守,叫出了母亲的姓名,从头到脚把
她看了一遍,对她说:
“跟我来!”然后他一拐一拐地带她进去。
她一步一步地跟着走,很想往看守背上推一下,使他走得快些。巴
威尔站在一间小屋里面,微笑地将手伸出来。母亲握住了他的手笑着,
频繁地眨着眼睛,因为找不出适当的话,只是低声地说:
“你好..你好..”“妈妈,你静一静心!”巴威尔握着她的手
说。
“没有什么。”
“母亲!”看守叹了口气说,“也得分开一点,——你们中间应该
拉开一些距离..”
看守这样说着,很响地打了一个哈欠。巴威尔问问她的健康情况,
打听家里的事..母亲在期望着别的什么问题,所以在她儿子眼里寻找
着,可是却没有找到。他和平常一样的平静,不过脸色稍稍有点发青,
而且眼睛好像大了一点。
“莎夏向你问好呢!”她说。
巴威尔的眼睑颤动了一下。表情变得温和了,微微地一笑。一股刺
骨的悲痛,刺疼了母亲的心。
“你很快就能出来了。”带着一种屈辱和焦躁的表情,她说了出来。
“为什么叫你坐牢呢?那些传单不是照样又散出来了吗?..”
巴威尔眼睛里放出了欢乐的光芒。
“又散出来了?”他很快地问。
“不准说这些话!”看守懒洋洋地命令。“只许谈谈家常的事情..”
“难道这不是家常的事情吗?”母亲反问。

“我不知道,不过这是禁止的。”看守心不在焉地坚持说。“妈妈,
谈谈家常的事情吧,”巴威尔说。“妈你在做什么?”她自己身上感到
一种青年人的热情,回答说:
“我不知道,不过这是禁止的。”看守心不在焉地坚持说。“妈妈,
谈谈家常的事情吧,”巴威尔说。“妈你在做什么?”她自己身上感到
一种青年人的热情,回答说: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微笑接着说:
“菜汤,麦糊,玛丽亚店里所做的东西,和其它的食物..”巴威
尔领会了。他的面孔由于抑制着内心的笑而颤动起来,他搔着头发,亲
切地、用一种母亲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调说:“妈妈有了职业,真是太
好了,——你不闷得慌了!”“那些传单又散了的时候,我也被搜了一
次呢!”母亲似乎很自负地说道。
“又说这些了!”看守生气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准说吗?剥
夺了自由的人,就是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还要信口胡说!——你
得明白什么话是不准说的。”
“啊,妈妈,不要说吧!”巴威尔说。“马特维·伊凡诺维奇是好
人,不要使他生气。他和我们处得很好。他今天是偶然来监视一下——
平常总是副监狱长来看守着的。”
“时间到了!”看守看着表,朝他们宣告。
“那么,谢谢妈妈!”巴威尔说。“谢谢,好妈妈。不要担心,我
不久就能出去了..”
他用力抱住她,亲了一下,感动了的母亲,觉得很幸福地哭了起来。
“走吧!”看守说。他一边领着母亲出去,一边嘀咕着说:“不要
哭!会放的,都要放的..这里住不下了..”回到家里,她满脸笑意,
高兴地耸动着眉毛,对霍霍尔说:“我很巧妙地和他说了,——他懂得
了!”
接着她又伤感地叹了口气。
“一定是懂得了!不然,不会那样的和我亲热的,——他从来不是
那样子的!”
“哈哈哈!”霍霍尔笑起来。“人各有所求啊,而母亲总是寻求安
慰..”
“不,安德留夏,——我说,人真是的!”母亲突然吃惊地喊道。
“人真是容易习惯!儿子被抓了去,关在牢里,但是他们呢,若无其事
地跑了来,坐着,等着,聊着,——你看,受过教育的人都是这样容易
习惯,那么我们普通老百姓不是更不必说了吗?..”
“那是当然的,”霍霍尔带着他的特有的微笑说,“不论怎样,法
律对他们更宽大些,——而且,比起我们,他们更需要法律。所以法律
向他们额头上敲了一下,他们也不过皱一皱眉头就行了。自己的手杖打
自己,总要轻一点..”

20
有一天晚上,母亲坐在桌子旁边打毛线袜子,霍霍尔在那里正读着
关于罗马奴隶起义的书,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很重地敲门。霍霍尔
出去开了门,维索夫希诃夫挟着一个包袱,帽子戴在脑后,膝盖上溅得
都是污泥点子,边说边走了进来。“正好路过这儿,——看见你们家里
灯还亮着,所以进来招呼一下。才从牢里出来的。”他用一种奇怪的声
音解释着,并跟符拉索娃有力地握了握手,说:
“巴威尔问候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踌躇地坐在椅子上,拿他那双阴暗而怀疑的眼睛,
向周围望了一遍。
母亲从前不欢喜他,他的剃光了的有棱角的头,和小小的眼睛,都
使她感到可怕。但是现在她却非常高兴,并亲热地微笑着,很起劲儿地
说:
“你瘦了!安德留夏,煮点茶吧..”
“我已经点上了茶炉!”霍霍尔从厨房里说。
“那么巴威尔怎么样呢?都有谁出来了?只有你一个吗?”尼古拉
低着头回答道:
“巴威尔还在里面,——在那里等呢!只放了我一个!”他抬起头
来望着母亲的脸,慢慢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似的说:“我对他们说:‘够
了,放了我吧!..不然我打死个把人,我也死给你们看!’于是他们
就把我放了。”
“啊!”母亲往后退了一步说,当她的视线和他那细而尖锐的目光
相遇时,不禁眨了眨眼睛。
“菲佳·马琴怎么样啊?”霍霍尔从厨房里大声喊着:“在做诗吗?”
“在做。我真不懂!”尼古拉摇着头说。“他是什么呀?难道是云
雀吗?关在笼子里,还要唱歌!我现在只明白一点,——我不想回
家..”
“噢噢,说起家来,你还有什么家呢?”母亲沉思地对他说。“既
没有人,又没有生火,冷冰冰的..”
他眯起眼睛,暂时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匣香烟来,然后
慢慢地点了一支吸着。他望着那些在他眼前消散的灰色烟气,恰似一只
阴郁的狗似的,冷笑了一下。
“是呀,一定冷得很!地板上躺满了冻死的蟑螂,老鼠也冻死在那
里了。彼拉盖雅·尼洛夫娜,你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行不行?”
他躲开视线,闷声闷气地问。
“那当然可以呀,我的爷!”母亲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和他在
一起,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似的。
“这年头,当儿子的替父母害羞..”
“什么?”母亲战栗了一下,问道。
他向她望了望,闭上眼睛,于是他的那张麻脸,好像变成了瞎子的
脸。
“我说,儿子觉得父母可耻呢!”他重复了一遍,很响地透了口气。
“巴威尔是一点都不必替你害羞的,但是我的父亲,却是可耻得很!他

的家里..我一生一世再也不想回了。我没有这个父亲..也没有家!
我这是被警察监视住了,要不然,我早想逃到西伯利亚去..我去解放
那些被流放的人,叫他们逃走..”母亲那颗最容易被感动的心,立刻
觉得了他的烦恼,但是他的创痛,唤不起她的同情。
的家里..我一生一世再也不想回了。我没有这个父亲..也没有家!
我这是被警察监视住了,要不然,我早想逃到西伯利亚去..我去解放
那些被流放的人,叫他们逃走..”母亲那颗最容易被感动的心,立刻
觉得了他的烦恼,但是他的创痛,唤不起她的同情。
这时,安德烈从厨房里走过来,笑着说:
“你在讲些什么大道理?”
母亲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该弄些什么吃的东西才好..”
维索夫希诃夫凝视着霍霍尔,突然说:
“我这样想,有些人非干掉不可!”
“哟嘿!这又是为着什么呀?”霍霍尔问。
“省得有这种人..”
身子瘦长的霍霍尔摇着身子站在房子中间,两手叉在衣袋里,俯视
着面前的客人。
尼古拉被烟气围绕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在他灰色的面孔上,现
出了红色的斑点。
“依萨·高尔博夫这个家伙,非叫他的脑袋搬家不可,——你等着
瞧吧!”
“为什么?”霍霍尔问。
“不要侦察,不要告密。我的父亲是经他的手才堕落的,是通过他
去当密探的,”尼古拉用一种阴郁的敌意望着安德烈,说道。“原来是
这样!”霍霍尔喊了一声。“但是——有谁把这种事情当作你的罪恶呢?
傻瓜!..”
“什么傻瓜、什么精豆——都是一样的!”尼古拉断然地说。“比
方说吧,你是个精豆,巴威尔也是个精豆,——但是,在你们看来,我
跟马琴或者萨莫依洛夫一样,大概都是傻瓜,或许,你们相互之间,也
是这样地想吧?不要说谎,反正我是不相信..而你们呢,偏偏也排开
我,叫我孤立起来..”
“尼古拉,你的心里有着伤痛呢!”霍霍尔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
很和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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