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17新唐书

_29 宋祁、欧阳修...(北宋)
  澄本名涤,玄宗改焉。帝在籓,与同里居。出潞州,宾友饯者止国门,而澄独从至华。及即位,宠昵甚。湜既诛,帝仍念之,用为秘书监。开元二年,欲赠其父挹吏部尚书,宰相持不可,遂用四品礼葬,赠和州刺史。澄侍左右,与诸王不让席坐,性滑稽善辩,帝恐漏禁中语,以“慎密”字亲署笏端。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安喜县子。卒,赠兗州刺史。
  
列传第二十五 陈杨封裴宇文郑权阎蒋姜张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少封义阳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入隋,久不试。大业中 ,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与温大雅同管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武德初,授黄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滞,多荐诸朝。尝赐食,得蒲萄,不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帝流涕曰:“卿有母遗乎?”因赐之,又赉物百段。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不恭,免官。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丧除,为遂州都督,病不拜。顷之,擢礼部尚书。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乃社稷计耳。”后闺薄汗漫,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卒,谥曰缪。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文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叛,诏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遂与屈突通追获贼。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此邪。”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至谯郡,为硃粲所败,奔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就加纳言。突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纵所俘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迁左卫大将军。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洛州都督。太宗劳谓曰:“洛阳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性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病,乞骸骨,诏以特进归第。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从高宗幸并州。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妻诉之,流宝节岭表,至龙门,追斩之。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睿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贬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阳,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尚桂阳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性周谨,未尝语禁省事。尝曰:“吾读《孔光传》,想其余风,或庶几云。”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久之,迁中书令。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谋,乃微讽帝,欲活之。帝怒,罢为吏部尚书。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至铨署,专抑势贵亲党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帝亦曰:“师道资性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军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后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师道再拜,少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及临朝,武承嗣、攸宁相继用事。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宠,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蓚人。祖隆,北齐太子太保。伦年方少,舅卢思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伦行军记室。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久乃素知,问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素营仁寿宫,表为土工监,规构鸿侈。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素大惧。伦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乐,而盛饰此宫邪?”因大悦。素退问:“何料而知?”伦曰:“上节俭,故始见必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惟侈丽是好。后悦,则帝安矣。”素曰:“吾不及也。”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倦,每抚其床曰:“封郎终当据此。”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伦阴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矣。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伦羞缩去。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及结士及,得出护饷道。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高祖知其谐附逆党,方切让,使就舍。伦以秘策干帝,帝悦,更拜内史舍人。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阳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则贼势磐结,后难以图。”帝纳之。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叶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策府司马。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伦谢素不及。顷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伦曰:“不然。彼有轻中国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今虽不战,后必复来。臣以为击之便。”诏可。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及是,瑀为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狭,数刺人主意,阴导而阳合之。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府,贿赠狼藉。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隐、刺之乱,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则亟图之。”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及高祖议废立,伦固谏止。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浸闻。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帝下其议百官。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宠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长好学,有文藻智数。再补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母忧去职。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帝伐陈,为元帅记室。江左平,诏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次南康,得兵数千人。是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斩其帅。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迁累内史侍郎。时突厥强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长史。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岭,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硃俱波、喝般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皆竟西海。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既还,奏之。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胡多瑰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再迁黄门侍郎,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矩遣人说高昌、伊吾等,啗以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强富。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帝在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廛邸皆供帐,池酒林皪。译长纵蛮夷与民贸易,所在令邀饮食,相娱乐。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天子以为诚,谓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是邪?”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从帝巡塞北,幸启民帐。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诛之。”帝纳焉。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王师再临辽,皆从,以劳加右光禄大夫。时纲纪汩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叱吉不敢受。始毕闻之,稍怨望。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臣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帝曰:“善。”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始毕知状,由是不朝。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围解,从幸江都宫。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性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是时,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劫矩。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臣,遇之厚。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建德尊礼之。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帝曰:“彼势与我绝,缓急不为用,奈何?”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完实更议之。”帝然其计。隐太子败,余党保宫城不解。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之。矩曰:“吏受赇,死固宜。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谊。”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开皇末,以述勋封新城县公。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弑帝,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及从化及至黎阳,帝手书召之。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今以此献,是将来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饷。俄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自归。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得时,我父子,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后。”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宠,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从秦王平宋金刚,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痛折节下士。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宽简,人皆宜之。擢右卫大将军。太宗延入閤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士及益自谨,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阳若不省,徐啗之。其机悟率类此。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久之,复为殿中监。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恭。”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奸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免两观之诛,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祖在魏为显家。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战死。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哭不自胜。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为沂州刺史。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床下,责愧之。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流矢。神通解。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衰。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善果惭,欲自杀,或止之,得不死。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阳郡公。数为太子陈得失。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亦与,时以为荣。坐事免。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以选举失实除名。后历刑部尚书。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复拜江州刺史,卒。
  元,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性察慧,爱尚文艺。以父功拜仪同,袭爵。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元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晋,元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会暴疾,其下意元置毒,囚之。处罗死,颉利立,留帐中数年。帝既许可汗婚,元始得还。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武、张骞矣。”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持节往劳。既至,虏以不信咎中国,元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因好谓颉利曰:“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且唐有天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驿衔箠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贻怨,自取劳苦,若何?”颉利当其言,引还。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无几,突厥果败。后转左武侯大将军,坐事免。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干敏,所至常有誉。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然译事后母不谨,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勖之;至元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从孙杲,知名武后世,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魏征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是奖礼。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请斥屏以惩不轨。”帝从之。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懔懔。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钓强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徙吴王长史。王畏其直,善遇之。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祐暱比群小,万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祐恐,与所嬖燕弘亮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又杀典军韦文振。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祐平,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阳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公,卒,谥曰恭。故怀恩以廕累迁尚乘奉御,袭爵。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宠,见帝,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赏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其姿状沈毅,每盛服,妻子不敢仰视。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汴桥新成,立木中途,止过车者。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干惭服。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百余夜入官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父毘,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迁尚衣奉御,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护治献陵,拜大匠。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起为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阳,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百余万。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破安市城。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帝悦,赐予良厚。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爵大安县公。永征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以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县男。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召立本侔状。閤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坐者羞怅流汗。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然性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卒,谥曰文贞。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知微不知,逃还。武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玄宗在籓时,以善割蒙宠。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后举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擢明经第,为左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也。”遂请行。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高丽平,乃得归。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进蒲州刺史,户产充夥,诉犴积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永隆二年,以老致仕。未几,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自以总调护,不应谏。于是田游岩兴处士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向使不餐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尚何酬塞?”游岩愧不能答。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裂裾录所过诸国风俗、物产,为《西征记》。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帝大悦,擢朝散大夫。累迁殿中监。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徒,繇是大化。契苾何力讨高丽。次滦水,会暴涨,师留三日。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迁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役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隧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初作宿羽、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阳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爱君哉?”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仁杰非之。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
  初,东都方士硃钦遂为武后所宠,奸赃狼藉。弘机白:“钦遂假中宫驱策,依倚形势,亏紊皇明,为祸乱之渐。”帝遣中使慰谕,敕毋漏言,逐钦遂于边,后恨之。永淳中,帝幸东都,至芳桂宫,召弘机使白衣检校园苑,将复任之,为后犄而止。终检校司农少卿事。
  孙岳子、景骏。景骏别传。
  岳子,武后时为汝州司马,以辨治称。召授尚舍奉御,入见,后赏其能,曰:“卿家事,朕悉知之。”因问旧故,至家人皆不忘。出为太原令,以不习武固辞,忤旨,下迁宋州长史。历庐、海等州刺史,皆著风迹,恩严两施。睿宗立,召为殿中少监,恩遇尤异。窦怀贞等诛,而岳子旧与经过,为姜晈所劾,贬渠州别驾。起授陕州刺史,卒。孙皋,别有传。
  姜师度,魏州魏人。擢明经,调丹陵尉、龙岗令,有清白称。神龙初,试为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好兴作,始厮沟于蓟门,以限奚、契丹,循魏武帝故迹,并海凿平虏渠,以通饷路,罢海运,省功多。迁司农卿。出为陕州刺史。太原仓水陆运所凑,转属诸河,师度使依高为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劳。拜太子詹事。
  玄宗徙营州治柳城,拜营田支度脩筑使。进为河中尹。安邑盐池涸废,师度大发卒,洫引其流,置盐屯,公私收利不赀。徙同州刺史。又派洛灌朝邑、河西二县,阏河以灌通灵陂,收弃地二千顷为上田,置十余屯。帝幸长春宫,嘉其功,下诏褒美,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进将作大匠。左拾遗刘彤建榷天下盐铁利内之官,免贫民赋,诏户部侍郎强循与师度并假御史中丞,会诸道按察使议所以榷之之法,俄为议者沮,阁不行。卒,年七十余。
  师度喜渠漕,所至繇役纷纭,不能皆便,然所就必为后世利。是时太史令傅孝忠以知星显,时为语曰:“孝忠知仰天,师度知相地。”嘲所嗜也。
  强循字季先,凤州人。仕累雍州司士参军。华原无泉,人畜多曷死。循教人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号强公渠。诏书褒予甚厚。历大理少卿、太子右庶子。为政办给,不为威严,遇人尽信不疑,然当时恨其少文云。
  张知謇,子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调露时,知謇监察御史里行,知默左台侍御史。知謇历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武后降玺书存问。万岁通天中,自德州刺史入计,后奇其貌,诏工图之,称其兄弟容而才,谓之两绝。又门皆列戟,白雀巢其廷,后数宠赐。知泰历益州长史、中台左丞、兵部侍郎,封陈留县公。
  中宗在房州,禁察苛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继为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帝复位,拜知謇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御史台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渔阳郡公。伯仲华首同贵,时以为荣。知泰忤武三思,故出为并州刺史、天兵军使。终魏州刺史,谥曰定。知謇历东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年八十,开元时卒。
  知謇敏且亮,恶请谒求进,士或不才冒位,视之若仇。每敕子孙“经不明不得举”,家法可称云。
  武后革命,知泰奏置东都诸关十七所,讥敛出入。百姓惊骇,樵米踊贵,卒罢不用,议者羞薄之。
  知默与监察御史王守慎、来俊臣、周兴掌诏狱,数陷大臣。守慎虽其甥,恶鞫引之暴,不得去,请度为浮屠,后许之。而知默卒陷酷吏,子孙禁锢,为张氏羞。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显官。
  
列传第二十六 萧瑀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子也。九岁,封新安王。国除,以女兄为隋晋王妃 ,故入长安。瑀爱经术,善属文。性鲠急,鄙远浮华。尝以刘孝标《辩命论》诡悖不经,乃著论非之,以为:“人禀天地而生而谓之命,至吉凶祸福则系诸人。今一于命,非先王所以教人者。”通儒柳顾言、诸葛颍叹曰:“是足针孝标膏肓矣!”
  晋王为太子,授右千牛。即帝位,妃为后,而瑀浸亲宠,频迁尚衣奉御、检校左翊卫鹰扬郎将。感末疾,不呼医,曰:“天若假吾余年,因得为遁阶矣!”后闻,责谓曰:“尔亡国后不安小官,而高为怪语,罪不测。”瑀复治疾,良已。拜内史侍郎,数言事忤旨,稍见忌。
  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谋曰:“夷俗,可贺敦与兵马事,况义成公主以帝女为之。若走一介使镌喻,宜不战而解。又众商陛下已平突厥,方复事辽东,故怠不肯战。愿下诏赦高丽,专讨突厥,则人自奋矣。”帝从之。既而主诡辞谓突厥,果解围去。然帝素意伐辽,又衔瑀以谋擫其机,谓群臣曰:“突厥何能为,瑀乘未解时乃绐恐我!”遂出瑀为河池郡守。部有钞贼万人,吏不制,瑀募勇敢士击降之,悉捐赀畜赐有功。又击走薛举众数万。
  高祖入京师,招之,挈郡自归,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秦王领右元帅,攻洛阳,署瑀府司马。武德元年迁内史令,帝委以枢管,内外百务悉关决。或引升御榻,呼曰萧郎。瑀自力孜孜,抑过绳违无所惮。上便宜,每见纳用。手诏曰:“得公言,社稷所赖,朕既宝之,故赐黄金一函,公其勿辞。”
  是岁,州置七职,秦王为雍州牧,以瑀为州都督。诏尝下中书,未即行,帝让其稽,瑀曰:“隋季内史诏敕多违舛,百司不知所承。今朝廷初基,所以安危者系号令。比承一诏,必覆审,使先后不谬,始得下,此所以稽留也。”帝曰:“若尔,朕何忧乎?”初,瑀关内田宅悉赐勋家,至是,还给之。瑀尽以分宗族,独留庙室奉祠。王世充平,进尚书右仆射。七年,以荧惑犯右执法,避位,不许。久之,迁左仆射。
  贞观初,房玄龄、杜如晦新得君,事任稍分,瑀不能无少望,乘罅切诋,辞旨疏躁。太宗怒,废于家。俄拜特进、太子少师,复为左仆射,实封六百户。帝问瑀:“朕欲长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籓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始议封建。坐与陈叔达忿争御前不恭,免。岁余,起为晋州都督。入拜太常卿,迁御史大夫,参预朝政。瑀谕议明辩,然不能容人短,意或偏驳不通,而向法深,房玄龄、魏征、温彦博颇裁正之,其言多黜,瑀亦不平。会玄龄等小过失,瑀即痛劾,不报,由是自失,罢为太子少傅,加特进,复为太常卿。拜河南道巡省大使。九年,复参预政事。
  帝尝曰:“武德季,太上皇有废立议,顾朕挟不赏之功,于昆弟弗见容,瑀于尔时不可以利怵死惧,社稷臣也。”因赐诗曰:“疾风知劲草,版荡识诚臣。”又曰:“公守道耿介,古无以过,然善恶太明,或有时而失。”瑀顿首谢曰:“既蒙教,又许以忠亮,虽死日,犹生年也。”魏征曰:“臣有逆众持法,主恕之以公;孤特守节,主恕之以介。昔闻其言,乃今见之。使瑀不遇陛下,庸能自保邪?”晋王为皇太子,拜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三师,以德导太子者也,礼不尊,则无所取法。”乃诏:“师入谒,太子出门迎拜,师答拜;每门,让乃入;师坐,然后坐;书前后著名,称惶恐。”瑀素贵,但中狭。每燕见,辄言:“玄龄辈朋党盗权,若胶固然,特未反耳。帝曰:“知臣莫若君。朕虽不明,宁顿懵臧否?”因为瑀晓解,瑀以帝有所偏信,帝积久亦不平。瑀好浮屠法,间请舍家为桑门,帝许之矣,复奏自度不能为,又足疾不入谒,帝曰:“瑀岂不得其所邪?”乃诏夺爵,下除商州刺史。未几,复其封,加特进。卒,年七十四。遗命敛以单衣,无卜日。诏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谥曰肃,帝以其性忌,改谥贞褊。
  子锐,尚襄城公主,为太常少卿。
  钧,瑀从子,有才誉。永徽中,累迁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左武候属卢文操跳堞盗库财,高宗以其职主干,当自盗罪死。钧曰:“囚罪诚死,然恐天下闻,谓陛下重贷轻法,任喜怒杀人。”帝曰:“真谏议也。”诏原死。太常工为宫人通讯遗,诏杀之,且附律。钧言:“禁当有渐,虽附律,工不应死。”帝曰:“如姬窃符,朕以为戒,今不滥工死,然喜得忠言。”即宥工,徙远裔。终太子率更令。
  子瓘,为渝州长史,居母丧,以毁卒。
  钧兄子嗣业,少从炀帝后入突厥,贞观九年归,以其知虏曲折,诏领突厥众。擢累鸿胪卿,兼单于都护府长史。调露中,突厥叛,嗣业与战,败绩。高宗责曰:“我不杀薛仁贵、郭待封,故使尔至此。然尔门与我家有雅旧,故贷死。”乃流桂州。
  嵩,瓘子,貌伟秀,美须髯。始,娶会稽贺晦女,僚婿陆象先,宰相子,时为洛阳尉,已有名,士争往交,而嵩汩汩未仕,人不之异。夏荣者善相,谓象先曰:“君后十年,贵冠人臣,然不若萧郎位高年艾,举门蕃炽。”时人不许。
  神龙元年,始调洺州参军事。桓彦范为刺史,待以异礼。河北黜陟使姜师度表为判官。开元初,擢中书舍人。时崔琳、正丘、齐澣皆有名,以嵩少术学,不以辈行许也,独姚崇称其远到。历宋州刺史,迁尚书左丞。
  十四年,以兵部尚书领朔方节度使。既赴军,有诏供帐饯定鼎门外,玄宗赋诗劳行。会吐蕃大将悉诸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回纥又杀凉州守将王君■,河、陇大震。帝择堪任边者,徙嵩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封兰陵县子。嵩表裴宽、郭虚己、牛仙客置幕府,以建康军使张守珪为瓜州刺史,完树陴坞,怀保边人。于时悉诸逻恭禄威詹诸部,吐蕃倚其健噬边,嵩乃纵反间,示疑端,赞普果诛之。使悉末明攻瓜州,守珪拒甚力,虏引却。会鄯州都督张志亮破贼青海西,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强弩四千与吐蕃战祁连城下,自晨斗迄晡,乃大溃,斩一将,虏哭震山谷。露布至,帝大悦,授嵩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官一子,恩顾第一。
  十七年,进兼中书令。自张说罢宰相,令缺四年,嵩得之,然常遥领河西节度。在公慎密,人莫见其际。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谒,帝呼为亲家,仪物贵甚。俄封徐国公。
  初,裴光庭与嵩数不协,光庭卒,帝委嵩择相,嵩推韩休。及休同位,峭正不相假,至校曲直帝前。嵩惭,乞骸骨。帝慰之曰:“朕未厌卿,何庸去乎?”嵩伏曰:“臣待罪宰相,爵位既极,幸陛下未厌,得以乞身。有如厌臣,首领且不保,又安得自遂?”因流涕。帝为改容曰:“卿言切矣,朕未能决。弟归,夕当有诏。”俄遣高力士诏嵩曰:“朕将尔留,而君臣谊当有始有卒者。”乃授尚书右丞相,与休皆罢。是日,荆州进黄甘,帝以紫帉包赐之。擢子华给事中。
  久之,进太子太师。而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中人牛仙童得罪,李林甫素忌嵩,因言嵩尝以城南墅遗仙童,贬青州刺史。寻复拜太子太师。固请老,见许。嵩退,脩莳园区,优游自怡。家饶财,而华为工部侍郎,衡以尚主位三品,就养,年逾八十,士艳其荣。天宝八载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华,谨重方雅,有家法,嗣爵。天宝末,为兵部侍郎。禄山乱,陷贼,逼守魏州。郭子仪攻安庆绪于相州,华间道奉表,欲举魏以应,为贼所执。会崔光远得魏州,破械出之。魏人德华庇免,争来诣光远乞留,有诏即授刺史。思明反,子仪惧复失华,乃表崔光远代之,而召置军中。相州兵溃,华还朝,犹以污贼降试秘书少监。稍迁尚书右丞,擢河中晋、绛节度使。上元初,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国用事,求宰相,华拒之,辅国怨。会肃宗大渐,矫诏罢华为礼部尚书,引元载以代。方代宗谅暗,载助辅国,贬华为峡州司马,卒。二子:恒、悟。
  复,字履初,衡子。生戚里,姻从豪汰,以服御舆马相夸,复常衣垢弊,居一室,学自力,非名士夙儒不与游,以清操显。华每叹曰:“此子当兴吾宗!”推主廕为宫门郎。广德中,岁大饥,家百口,不自振,议鬻昭应墅。宰相王缙欲得之,使弟纮说曰:“以君才宜在左右,胡不以墅奉丞相取右职?”复曰:“鬻先人墅以济孀单,吾何用美官,使门内馁且寒乎?”缙憾之,由是废。数岁,乃历歙、池二州刺史,治状应条。迁湖南观察使。改同州刺史,岁歉,州有京畿观察使储粟,复辄发以贷人,有司劾治,诏削阶,停刺史。或吊之,复曰:“苟利于人,胡责之辞!”久乃拜兵部侍郎。
  普王为襄汉元帅,进复户部尚书、统军长史。旧制谓“行军长史”,德宗以复父讳更之。未行,扈狩奉天。帝恶庳隘,欲西如凤翔依张镒。复曰:“凤翔乃泚旧兵,今泚悖乱,当有同恶者。虽镒,臣畏不免。”帝曰:“朕业行,留一日以验尔言!”俄而镒为李楚琳所害,于是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复尝言:“艰难以来,始用宦者监军,权望太重,是曹正可委宫掖事,兵要政机,叵使参领。”帝不听。又言:“陛下厥初清明,自杨炎、卢杞妨命秽盛德,播越及兹。今阽于危,当惩乂前败。”因述君臣大端,即自言:“若使臣依阿偷免,不敢当宰相。”杞对上或谄谀阿匼,复厉言:“杞词不正!”帝色眙,谓左右曰:“复慢我。”因诏复充山南、江淮、湖南、岭南等道宣抚、安慰使。
  兴元初,进门下侍郎。初,淮南陈少游左附李希烈,而张镒判官韦皋杀邠、陇叛卒,不应楚琳。复还执政,建言:“陛下反正,功臣已贵矣,唯甄善汰恶为未明。少游位将相,首臣贼,皋名浅官下,独挺挺抗忠。如以皋代少游,则天下嘹然知逆顺之理。”帝许之。复出,中官马钦绪揖宰相刘从一,附耳语,既而从一密谂复曰:“有诏与公议向所奏,不欲李勉、卢翰闻知。”复曰:“尧、舜有‘佥曰’之言,朝廷大事尚当谋及公卿。如勉等非其人,当罢去。既曰宰相,而谋议可独避之乎?今与公行此或可,第恐浸以生常,政由是敝。”从一以闻,帝不悦。复辞疾上政事,许之。
  弟升,尚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也。升早卒,主以奸蛊事再得罪废,诸子悉逐丑地,女为皇太子妃,太子请离婚,帝衔曩忮,故复坐是检校太子左庶子,废居饶州。贞元四年卒,年五十七。
  复望阀高华,厉名节,不通狎流俗。及为相,临事严方,数咈帝意,故居位亟解。然性孝友,既贬晏然,口未尝言所累。
  复子湛。湛子置,咸通中位宰相,无显功,史逸其传。
  俯,字思谦,恒子。贞元中,及进士第,又以贤良方正对策异等,拜右拾遗。元和六年,召为翰林学士,凡三年,进知制诰。会张仲方以李吉甫数调发疲天下,訾其谥,宪宗怒,逐仲方,而俯坐与善,夺学士,下除太仆少卿。皇甫镈荐为御史中丞。镈与令狐楚皆善俯,两人同辅政,数称其善,故帝待俯厚。袭徐国公。穆宗立,逐镈,议所以代者,楚荐之,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门下侍郎。
  吐蕃寇泾州,调兵护边,帝因问:“兵法有必胜乎?”俯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故武不可玩,玩则无震。夫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招怀,后掩袭,故有不杀厉,不禽二毛,不犯田稼,其救人如免水火,此必胜术也。若乃以小不忍轻任干戈,师曲而敌怨,非徒不胜,又将自危,是以圣王慎于兵。”帝重其言。尝诏俯撰王承宗先铭,俯奏:“承宗比不臣,迷而后复,臣不忍称道其先。又辞成当有饷谢,拒之,则非朝廷抚纳意;受之,臣谊不当取。”帝善而止。
  令狐楚罢执政,西川节度使王播赂权幸求宰相,俯劾播纤佞不可污台宰,帝不许。自请罢,冀有感寤,帝亦不省。俄罢为尚书左仆射,用播为盐铁使,后卒相,俯自谓辅政浅,固辞仆射,换吏部尚书。又避选事,徙兵部,移病求分司,不许。授太子少保,为同州刺史。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性简洁,以声利为污,疾邪太甚,孤特一概,故轻去位无所藉。文宗即位,召授少师,称疾力不拜,乃还左仆射,许致仕。庄恪太子时,议选旧德,保辅东宫,复以少师召,辄上还制书,坚辞。即迁太子太傅,优诏褒尚。开成初,弟俶为楚州刺史,召见。帝曰:“俯先帝贤宰相,筋力未衰,可一来,尔善道朕意。”乃以诏书并绢三百因俶致之。俯终不起,以寿卒。
  母韦,贤明,治家严,俯虽宰相,侍左右如褐衣时。居丧哀毁。既老,家于洛,岁时宾客请谢,以为烦,乃舍济源墅,自放山野,优游穷年。然其居位颇介谨持法,重名器,狭于用人,每除吏,常忧不称,鲜有简拔。
  穆宗初,两河底定,俯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大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曹聚山林间为盗贼。会硃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克,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
  赞曰:俯议销兵,宁不野哉!当此时,河朔虽挈地还天子,而悍卒顽夫开口仰食者故在,彼皆不能自返于本业者也。又硃克融等客长安,饿且死,不得一官,而俯未有以措置,便欲去兵,使群臣失职,一日叫呼,其从如市,幽、魏相挺,复为贼渊,可谓见豪末而不察舆薪矣。宰相非其人,祸可既乎!
  仿,字思道,悟子。大和中,擢进士第。除累给事中。宣宗力治,喜直言,尝以李璲为岭南节度使,使者已赐节,而仿封还诏书。帝方作乐,不暇命使,遣优工趋出追之,未及璲所而还。后以封敕脱误,法当罚,侍讲学士孔温裕曰:“给事中驳奏,为朝廷论得失,与有司奏事不类,不应罚。”诏可。
  令狐綯用李琢经略安南,琢以暴沓免,俄起为寿州团练使,仿劾奏琢无所回,时推其直。自集贤学士拜岭南节度使。南方珍贿丛夥,不以入门。家人病,取槁梅于厨以和剂,仿知,趣市还之。
  咸通初,为左散骑常侍。懿宗怠政事,喜佛道,引桑门入禁中为祷祠事,数幸佛庐,广施予。仿谏,以为:“天竺法割爱取灭,非帝王所尚慕。今笔梵言,口佛音,不若惩谬赏滥罚,振殃祈福。况佛者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帝虽昏纵,犹嘉叹其言。后官数迁,拜义成军节度使。滑州濒河,累岁水坏西北防,仿徙其流远去,树堤自固,人得以安。以兵部尚书再判度支,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迁司空、兰陵县侯。时天下盗起,宦人持兵柄,仿以鲠正为权近所忌。卒,年八十。
  子廪,字富侯。第进士,迁尚书郎。仿领南海,解官往侍。为人退约少合。南海多谷纸,仿敕诸子缮补残书。廪谏曰:“州距京师且万里,书成不可露赍,必贮以囊笥,贪者伺望,得无薏苡嫌乎?”仿曰:“善,吾思不及此。”乃止。广明初,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请厉止夜行以备贼谍,出太仓粟贱估以济贫民。俄迁京兆尹。田令孜养子有罪亡,击捕吏,系狱,请救踵门,廪不纳,杖杀之,内外畏詟。令孜拒黄巢,以廪为粮料使,辞疾,贬贺州司户参军事。会襄王窃据,挈族逃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厚礼之。光化中,以给事中召,不至,卒。
  遘,字得圣,置子。咸通中,擢进士第,辟节度府。入朝,拜右拾遗。与韦保衡联第,而遘姿宇秀伟,气孤峻,尝慕李德裕为人。保衡才下,诸儒靳薄之,不甚齿,独呼遘太尉,保衡憾焉。于是保衡已为相,摭遘罪,繇起居舍人斥播州司马。道三峡,方迫畏不瞑,若有人谓曰:“公无恐,予为公呵御。”遘悦悟。俄谒白帝祠,见帝貌类向所睹,异之。未几,保衡死,召为礼部员外郎。乾符中,累擢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
  僖宗入蜀,以兵部判度支,次绵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王鐸主贡举而得遘,及是,与鐸并位。鐸年老,尝入对踣殿中,遘掖起之。帝喜曰:“遘善事长,大臣和,予之幸也!”遘曰:“不止以长,乃鐸门生。”帝笑曰:“鐸选士,朕选宰相,卿无负我!”遘顿首谢。从还京师,累拜司空,封楚国公。
  遘负大节,以王佐自任。既当国,风采峭整,天子器之。时籓镇多兴于盗贼,横放莫能制,权纲漼弛。支详在徐州,引散骑常侍李损子凝吉为佐,会牙将时溥逐详而取节度,溥为饔干所毒,不死,或谗凝吉为详报仇者,溥怒杀之。损时在朝,溥即上言损连谋,请并诛。田令孜受溥金,劾损,付御史狱,中丞卢渥傅成其罪。御史王华嫉恶甚,表损不知状。令孜请移神策狱,华不奉诏,奏言:“损近臣,法当死即死,独不宜取辱于宦人手。”遘即时叩延英争曰:“凝吉以冤就屠,已不可言。损与子音问不接且数期,安得谓同谋哉?溥恃功坏天子法,请案近臣,卑侮王室,有无将之萌。今损可无罪诛,祸且及臣辈。”帝寤,止免官。当此时,令孜持禁军,权宠可炙,公卿无不附顺,唯遘未尝少下。
  后令孜取安邑池盐给卫军,王重荣固争,乃徙重荣它镇,不受诏。令孜以兵讨之,重荣引沙陀拒王师。王师败,逐而西,帝惊,幸凤翔。诸节度共劾令孜生事,离间大臣。遘素恶之,与裴澈计,共召硃玫于邠。玫起邠兵五千奉迎,与沙陀等连和。令孜迫帝幸陈仓,夜出,百官不及从。玫怒令孜,并望帝不谅其心,谓遘曰:“上奔播六年,中原之人,与贼肝髓流野,得复宗庙,遗老残民闻舆马音,流涕相欢。上曾不念,以诸侯勤王功为敕使之宠。今奸臣为国产怨,我奉命而来,返以为胁君。群臣报国极矣,战力殚矣,尚能垂头塌翅求生于黄门哉!丧君有君,公其图之。”遘曰:“上无负天下,顾为令孜掣制,每言必涕数行下。陈仓之行,又劫于兵。公诚有忧王室意,宜还籓奉表,请天子复国,策无宜此。”玫曰:“诸王才可任天下者不乏。”遘曰:“人非伊、霍,欲为祸首,未或利也。”玫退曰:“我择一王为帝,违者斩,尚何事?”乃立嗣襄王煴,而召遘作册,遘苦辞,玫更委郑昌图,滋恨遘。及还长安,使昌图相煴,罢遘为太子太保。移疾不出。方其弟蘧为永乐令,往从之。帝还宫,宰相孔纬与遘雅隙,乃劾尝为伪臣,即赐死其所,实光启三年。
  遘见柄任凡五期,行完而材,逢世多故,召愎臣以济乱,身污伪署,不得其死,人为哀之。
  定,字梅臣,瑀曾孙。以廕起家陕州参军事、金城丞。莅事清挺。选补黜陟使裴遵庆表为判官,还调万年主簿。历左右司郎中。为元载所恶,外迁袁、润等六州刺史。大历中,有司差天下刺史治最,定与常州萧复、豪州张镒为第一,而劭桑稼,均赋税,业徠游口,在镒、复右。迁户部侍郎、太常卿。硃泚泚反,诡姓名为张诞,匿里中,与蒋沇不浼于贼。事平,擢太子少师。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师。
  赞曰: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浸微而亡,故余祉及其后裔。自瑀逮遘,凡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列传第二十七 岑虞李褚姚令狐
  岑文本,字景仁,邓州棘阳人。祖善方,后梁吏部尚书,更家江陵。父之象 ,仕隋为邯郸令,坐为人讼,不得申。文本年十四,诣司隶理冤,辨对哀畅无所诎。众属目,命作《莲华赋》,文成,合台嗟赏,遂得直。
  性沈敏,有姿仪,善文辞,多所贯综。郡举秀才,不应。萧铣僭号,召为中书侍郎,主文记。河间王孝恭平荆州,其下欲掠夺,文本说孝恭曰:“自隋无道,四海救死,延颈以望真主。萧氏君臣决策归命者,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诚纵兵剽系,恐江、岭以南,向化心沮,狼顾麕惊。不如厚抚荆州,劝未附,陈天子厚惠,谁非王人?”孝恭善之,遽下令止侵略,署文本别驾。从击辅公祏,典檄符。进署行台考功郎中。
  贞观元年,除秘书郎,兼直中书省。太宗既藉田,又元日朝群臣,文本奏《藉田》、《三元颂》二篇,文致华赡。李靖复荐于帝,擢中书舍人。时颜师古为侍郎,自武德以来,诏诰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号善职,而敏速过之。或策令丛遽,敕吏六七人泚笔待,分口占授,成无遗意。师古以谴罢,温彦博为请帝曰:“师古练时事,长于文诰,人少逮者,幸得复用。”帝曰:“朕自举一人,公毋忧。”乃授文本侍郎,专典机要。封江陵县子。是时,魏王泰有宠,侈第舍,冠诸王。文本上疏,劝崇节俭,陈嫡庶分,宜有抑损。帝善之,赐帛三百段。
  逾年为令,从伐辽东,事一委倚,至粮漕最目、甲兵凡要、料配差序,筹不废手,由是神用顿耗,容止不常。帝忧曰:“文本今与我同行,恐不与同返矣!”至幽州暴病,帝临视流涕。卒,年五十一。是夕,帝闻夜严,曰:“文本死,所不忍闻。”命罢之。赠侍中、广州都督,谥曰宪,陪葬昭陵。
  始,文本贵,常自以兴孤生,居处卑,室无茵褥帏帟。事母以孝显,抚弟侄笃恩义。生平故人,虽羁贱必钧礼。帝每称其忠谨:“吾亲之信之”。晋王为皇太子,大臣多兼宫官,帝欲文本兼摄,辞曰:“臣守一职,犹惧其盈,不愿希恩东宫,请一心以事陛下。”帝乃止,但诏五日一参东宫。每进见,太子答拜。始为中书令,有忧色,母问之,答曰:“非勋非旧,责重位高,所以忧也。”有来庆者,辄曰:“今日受吊不受贺。”或劝其营产业,文本叹曰:“吾汉南一布衣,徒步入关,所望不过秘书郎、县令耳。今无汗马劳,以文墨位宰相,奉稍已重,尚何殖产业邪?”故口未尝言家事。既任职久,赉锡丰饶,皆令弟文昭主之。文昭任校书郎,多交轻薄,帝不悦,谓文本曰:“卿弟多过,朕将出之。”文本曰:“臣少孤,母所钟念者弟也,不欲离左右。今若外出,母必忧,无此弟,是无老母也!”泣下呜咽。帝愍其意,召文昭让敕,卒无过。孙羲。从子长倩。羲,字伯华,第进士,累迁太常博士。坐伯父长倩贬郴州司法参军。迁金坛令。时弟仲翔为长洲令,仲休为溧水令,皆有治绩。宰相宗楚客语本道巡察御史:“毋遗江东三岑。”乃荐羲为汜水令。武后令宰相举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言惟长倩为累,久不进。后曰:“羲诚材,何诿之拘?”即拜天官员外郎。于是,坐亲废者皆得援而进矣。俄为中书舍人。中宗时,武三思用事,敬晖欲上表削诸武封王者,众畏三思,不敢为草,独羲为之,词谊劲切,由是下迁秘书少监。进吏部侍郎。时崔湜、郑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选,皆以贿闻,独羲劲廉,为时议嘉仰。帝崩,诏擢右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吕。睿宗立,罢为陕州刺史,再迁户部尚书。景云初,复召同三品,进侍中,封南阳郡公。初,节愍太子之难,冉祖雍诬帝及太平公主连谋,赖羲与萧至忠保护得免,羲监脩《中宗实录》,自著其事。帝见之,赏叹,赐物三百段、良马一匹,下诏褒美。
  时羲兄献为国子司业,仲翔陕州刺史,仲休商州刺史,兄弟子侄在清要者数十人。羲叹曰:“物极则反,可以惧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谋诛,籍其家。
  长倩,少孤,为文本鞠爱。永淳中,累官至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书迁内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邓国公。武后擅位,喜符瑞事,群臣争言之。长倩惧,间亦开陈,请改皇嗣为武氏,且为周家储贰。后顺许,赐实封户五百,加特进、辅国大将军。凤阁舍人张嘉福、洛州民王庆之建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长倩谓皇嗣在东宫,不宜更立,与格辅元不署,奏请切责嘉福等。和州浮屠上《大云经》,著革命事,后喜,始诏天下立大云寺。长倩争不可,繇是与诸武忤,罢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蕃。未至,召还,下狱。来俊臣胁诬长倩与辅元、欧阳通数十族谋反,斩于市,五子同赐死,发暴先墓。睿宗立,追复官爵,备礼改葬。
  辅元者,汴州俊仪人。父处仁,仕隋为剡丞,与同郡王孝逸、繁师玄、靖君亮、郑祖咸、郑师善、李行简、卢协皆有名,号“陈留八俊”。辅元擢明经,累迁殿中侍御史,历御史中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既持承嗣不可,遂及诛。子遵,亦举明经第,为太常寺太祝,亡命匿中牟十余年。神龙初,诉父冤,擢累赞善大夫。
  辅无兄希元,洛州司法参军,同章怀太子注范晔《后汉书》者。
  虞世南,越州余姚人。出继叔陈中书侍郎寄之后,故字伯施。性沉静寡欲,与兄世基同受学于吴顾野王余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栉。文章婉缛,慕仆射徐陵,陵自以类己,由是有名。陈天嘉中,父荔卒,世南毁不胜丧。文帝高荔行,知二子皆博学,遣使至其家护视,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时寄陷于陈宝应,世南虽服除,仍衣布饭蔬;寄还,乃释布啖肉。至德初,除西阳王友。陈灭,与世基入隋。世基辞章清劲过世南,而赡博不及也,俱名重当时,故议者方晋二陆。炀帝为晋王,与秦王俊交辟之。大业中,累至秘书郎。炀帝虽爱其才,然疾峭正,弗甚用,为七品十年不徙。世基佞敏得君,日贵盛,妻妾被服拟王者,而世南躬贫约,一不改。宇文化及已弑帝,间杀世基,而世南抱持号诉请代,不能得,自是哀毁骨立。从至聊城,为窦建德所获,署黄门侍郎。秦王灭建德,引为府参军,转记室,迁太子中舍人。王践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已衰老,屡乞骸骨,不听,迁太子右庶子,固辞改秘书监,封永兴县子。世南貌儒谨,外若不胜衣,而中抗烈,论议持正。太宗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此!”
  贞观八年,进封县公。会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大水,帝忧之,以问世南,对曰:“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问焉。伯宗曰:‘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诏郡国无来贡,施惠天下,远近洽穆,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坐。晋惠帝时,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庙。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此所以为怪耳。今蛇见山泽,适其所居。又山东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狱枉系,宜省录累囚,庶几或当天意。”帝然之,于是遣使赈饥民,申挺狱讼,多所原赦。后星孛虚、危,历氐,余百日,帝访群臣。世南曰:“昔齐景公时,彗见,公问晏婴,婴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是以天见彗为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灭。臣愿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勿以太平久而自骄,慎终于初,彗虽见,犹未足忧。”帝曰:“诚然,吾良无景公之过,但年十八举义兵,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即大位,自谓三王以来,拨乱之主莫吾若,故负而矜之,轻天下士。上天见变,其为是乎?秦始皇划除六国,隋炀帝有四海之富,卒以骄败,吾何得不戒邪?”
  高祖崩,诏山陵一准汉长陵故事,厚送终礼,于是程役峻暴,人力告弊。世南谏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显以荣其亲,然高坟厚陇,宝具珍物,适所以累之也。圣人深思远虑,安于菲薄,为长久计。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刘向上书曰:“孝文居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纟宁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孝文寤焉,遂以薄葬。”
  又汉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之一以入山陵。武帝历年长久,比葬,方中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赤眉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无故聚敛,为盗之用,甚无谓也。
  魏文帝为寿陵,作终制曰:“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树、寝殿、园邑,棺郭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者,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为戮尸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宗庙。”魏文此制,可谓达于事矣。
  陛下之德,尧、舜所不逮,而俯与秦、汉君同为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丘陇如此,其中虽不藏珍宝,后世岂及信乎?臣愚以为霸陵因山不起坟,自然高显。今所卜地势即平,宜依周制为三仞之坟,明器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事讫刻石陵左,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庙,为子孙万世法,岂不美乎!
  书奏,未报。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五十年。今以数月之程,课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不亦劳矣。汉家大郡,户至五十万,今人众不逮往时,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时议者颇言宜奉遗诏,于是稍稍裁抑。
  帝尝作宫体诗,使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帝曰:“朕试卿耳!”赐帛五十匹。帝数出畋猎,世南以为言,皆蒙嘉纳。尝命写《列女传》于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疏之,无一字谬。帝每称其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词,五曰书翰。世南始学书于浮屠智永,究其法,为世秘爱。
  十二年,致仕,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如故,禄赐防閤视京官职事者。卒,年八十一,诏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帝手诏魏王泰曰:“世南于我犹一体,拾遗补阙,无日忘之,盖当代名臣,人伦准的。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中无复人矣!”后帝为诗一篇,述古兴亡,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此诗将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灵坐焚之。后数岁,梦进谠言若平生,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终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赵以“百药”名之。七岁能属文,父友陆乂等共读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之语,叹不得其事。百药进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预谓在琅邪。”客大惊,号奇童。引廕补三卫长。乃性疏侻,喜剧饮。开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学士。被谗,辄谢病去。十九年,召见仁寿宫,袭父爵安平公。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爱其才,署礼部员外郎。奉诏定五礼、律令、阴阳书。
  初,以疾去舍人也,炀帝在扬州,召不赴,衔之。及即位,夺爵,为桂州司马。官废,还乡里。大业九年,戍会稽,管崇乱,城守有功,帝顾其名谓虞世基曰:“是子故在,宜斥丑处。”乃授建安郡丞。至乌程,江都难作,沈法兴、李子通、杜伏威更相灭,百药转侧寇乱中,数被伪署,危得不死。会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药劝朝京师,既至历阳,中悔,欲杀之,饮以石灰酒,因大利,濒死,既而宿病皆愈。伏威诒书辅公祏使杀之,为王雄诞保护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谓帝:“百药与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与公祏书,乃解,犹贬泾州司户。
  太宗至泾州,召与语,悦之。贞观元年,拜中书舍人,封安平县男。明年,除礼部侍郎。时议裂土与子弟功臣,百药上《封建论》,理据详切,帝纳其言而止。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数戏媟无度,乃作《赞道赋》以讽。它日,帝曰:“朕见卿赋,述古储贰事,劝励甚详,向任卿,固所望耳!”赐彩三百段。迁散骑常侍,进左庶子、宗正卿,爵为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尝与偕赋《帝京篇》,叹其工,手诏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壮,齿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谥曰康。
  百药,名臣子,才行世显,为天下推重。侍父母丧还乡,徒跣数千里。服虽除,容貌癯瘠者累年。好奖荐后进,得俸禄与亲党共之。翰藻沈郁,诗尤其所长,樵厮皆能讽之。所撰《齐史》行于时。
  子安期。安期亦七岁属文。父贬桂州,遇盗,将加以刃,安期跪泣请代,盗哀释之。贞观初,为符玺郎。累除主客员外郎。高宗即位,迁中书舍人、司列少常伯,数豫决国事。帝屡责侍臣以不能进贤,众不敢对。安期进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广,不为无贤。比见公卿有所荐进,皆劾为朋党,滞抑者未申,而主荐者已訾,所以人人争噤默以避嚣谤。若陛下忘其亲仇,旷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谗毁路,其谁敢不竭忠以闻上乎?”帝纳之。寻检校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卒,谥曰烈。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掌制诰,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父玠,皆有名梁、陈间。亮少警敏,博见图史,一经目辄志于心。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语,异之。后主召见,使赋诗,江总诸词人在席,皆服其工。累迁为尚书殿中侍郎。入隋,为东宫学士,迁太常博士。炀帝议改宗庙之制,亮请依古七庙,而太祖、高祖各一殿,法周文、武二祧,与始祖而三,余则分室而祭,始祖二祧,不从迭毁。未及行,坐与杨玄感善,炀帝矜己嫉才,因是亦贬西海司户。时博士潘徽贬威定主簿,亮与俱至陇山。徽死,为敛瘗,人皆义之。
  后为薛举黄门侍郎。举灭,秦王谓曰:“寡人受命而来,嘉于得贤。公久事无道君,得无劳乎?”亮顿首曰:“举不知天命,抗王师,今十万众兵加其颈,大王释不诛,岂独亮蒙更生邪?”王悦,赐乘马、帛二百段,即授王府文学。高祖猎,亲格虎,亮恳愊致谏,帝礼纳其言。王每征伐,亮在军中,尝预秘谋,有裨辅之益。贞观中累迁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老于家。
  太宗征辽,子遂良从,诏亮曰:“畴日师旅,卿未尝不在中,今朕薄伐,君已老。俯仰岁月,且三十载,眷言及此,我劳如何!今以遂良行,想君不惜一子于朕耳。善居加食。”帝顿首谢。及寝疾,帝遣医、中使候问踵相逮。卒,年八十八,赠太常卿,陪葬昭陵,谥曰康。遂良自有传。
  初,武德四年,太宗为天策上将军,寇乱稍平,乃乡儒,宫城西作文学馆,收聘贤才,于是下教,以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谘祭酒苏世长、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天策仓曹参军事李守素、王府记室参军事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著作郎摄记室许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谘典签苏勖,并以本官为学士。七年,收卒,复召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补之。凡分三番递宿于閤下,悉给珍膳。每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坟籍,榷略前载,无常礼之间。命阎立本图象,使亮为之赞,题名字爵里,号“十八学士”,藏之书府,以章礼贤之重。方是时,在选中者,天下所慕问,谓之“登瀛洲”。
  刘孝孙者,荆州人。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少知名。大业末,为王世充弟杞王辩行台郎中。辩降,众引去,独孝孙攀援号恸,送于郊。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吴王友。历谘议参军。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世居郑州。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署记室。密败,为王世充所执,众惧不能寐,独玄道曰:“死生有命,忧能了乎?”寝甚安。及见世充,辞色不挠,释缚,为著作佐郎。东都平,为秦王府主簿。贞观初,累迁给事中,姑臧县男。出为幽州长史,佐都督王君廓,专持府事。君廓不法,每以义裁纠之。尝遗玄道婢,乃良家子为所掠,遣去不纳,由是始隙。君廓入朝,玄道寓书房玄龄,玄龄本甥也。君廓发其书,不识草字,疑以谋己,遂反。坐是流巂州,未几,擢常州刺史,风绩清简,下诏褒美,赐缯帛。久之,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以禄归第,卒。
  李守素者,赵州人。王世充平,召署天策府仓曹参军,通氏姓学,世号“肉谱”。虞世南与论人物,始言江左、山东,尚相酬对;至北地,则笑而不答,叹曰:“肉谱定可畏。”许敬宗曰:“仓曹此名,岂雅目邪?宜有以更之。”世南曰:“昔任彦升通经,时称‘五经笥’,今以仓曹为‘人物志’,可乎?”时渭州刺史李淹亦明谱学,守素所论,惟淹能抗之。
  姚思廉,本名简,以字行,陈吏部尚书察之子。陈亡,察自吴兴迁京兆,遂为万年人。思廉少受《汉书》于察,尽传其业。寡嗜欲,惟一于学,未尝问家人生赀。
  仕陈会稽王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事,以父丧免。服除,补河间郡司法书佐。初,察在陈,尝脩梁、陈二史,未就,死,以属思廉,故思廉表父遗言,有诏听续。炀帝又诏与起居舍人崔祖浚脩《区宇图志》。迁代王侍读。高祖定京师,府僚皆奔亡,独思廉侍王,兵将升殿,思廉厉声曰:“唐公起义,本安王室,若等不宜无礼于王。”众眙却,布列阶下。帝义之,听扶王至顺阳閤,泣辞去。观者叹曰:“仁者有勇,谓此人乎!”俄授秦王府文学。王讨徐圆朗,尝语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节,古所难者。”时思廉在洛阳,遣使遗物三百段,致书曰:“景想节义,故有是赠。”
  王为皇太子,迁洗马。即位,改著作郎、弘文馆学士。诏与魏征共撰《梁》、《陈书》,思廉采谢炅、顾野王等诸家言,推究综括,为梁、陈二家史,以卒父业。赐杂彩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以籓邸恩,凡政事得失,许密以闻,思廉亦展尽无所讳。帝幸九成宫,思廉以为“离宫游幸是秦皇、汉武事,非尧、舜、禹、汤所为”。帝谕曰:“朕尝苦气疾,热即顿剧,岂为游赏者乎?”赐帛五十匹,拜散骑常侍、丰城县男。卒,赠太常卿,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
  赞曰:隋炀帝失德,高祖总豪英,兴北方,鼓行入关,举京师,轰若震霆。思廉以诸生侍孱王,奋然陈大义,挫虓虎而夺之气,勇夫悍心,褫骇自却,不敢加无礼于其君。诚使有国家者举不失义,天下其何以抗之哉?宜太宗之尊表云。
  字令璋,少孤,抚昆媦友爱。力学,才辩掞迈。永徽中,举明经第,补太子宫门郎。以论撰劳,进秘书郎。稍迁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武后时,擢夏官侍郎。坐从弟敬节叛,贬桂州长史。后方以符瑞自神,取山川草树名有“武”字者,以为上应国姓,裒类以闻。后大悦,拜检校天官侍郎,擢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永徽后,左右史唯对仗承旨,仗下谋议不得闻。以帝王谟训不可阙纪,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责宰相自撰,号《时政记》,以授史官。从之。时政有记自始。坐事,降司宾少卿。延载初,拜纳言,有司以族犯法,不可为侍臣者,曰:“王敦犯顺,导典枢机;嵇康被戮,绍以忠死。是能为累乎?”后曰:“此朕意,卿无恤浮言。”
  证圣初,加秋官尚书。明堂火,后欲避正殿,应天变。奏:“此人火,非天灾也。昔宣榭火,周世延;建章焚,汉业昌。且弥勒成佛,七宝台须臾散坏。圣人之道,随物示化,况明堂布政之宫,非宗庙,不宜避正殿,贬常礼。”左拾遗刘承庆曰:“明堂所以宗祀,为天所焚,当侧身思过,振除前犯。”挟前语以倾后意。后乃更御端门,大酺,燕群臣,与相娱乐,遂造天枢著己功德,命为使,董督之。功费浩广,见金不足,乃敛天下农器并铸。以功赐爵一级。后封嵩山,诏总知仪注,为封禅副使。更造明堂,又以使护作,加银青光禄大夫。大食使者献师子,曰:“是兽非肉不食,自碎叶至都,所费广矣。陛下鹰犬且不蓄,而厚资养猛兽哉!”有诏大食停献。时九鼎成,后欲用黄金涂之。奏:“鼎者,神器,贵质朴,不待外饰。臣观其上先有五采杂昈,岂待涂金为符曜耶?”后乃止。
  契丹李尽忠盗塞,副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使。坐累,下迁益州长史。始,蜀吏贪暴,擿发之,无所容贷。后闻,降玺诏慰劳,因谓左右曰:“为二千石清其身者易,使吏尽清者难,唯为兼之。”新都丞硃待辟坐赃应死,待辟所厚浮屠理中谋杀,据剑南。有密告后者,诏穷按。深探其狱,迹疑似皆捕逮,株党牵联数千人。狱具,后遣洛州长史宋玄爽、御史中丞霍献可覆视,无所翻,坐没入五十余族,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道路冤噪。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狱不平,有诏勿治。召拜地官、冬官二尚书。久之,致仕。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赠越州都督,谥曰成。
  弟班。班笃学有立志,擢明经。历六州刺史,政皆有绩,数被褒赐,累封宣城郡公。迁太子詹事,兼左庶子。时节愍太子稍失道,班凡四上书谏。
  其一曰:“臣闻贾谊称‘选天下端士,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天下定矣’。伏见内置作坊,诸工伎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因为诈伪,有玷盛德。臣望悉出宫内造作付所司。”
  其二曰:“汉文帝身弋绨,足草舄。齐高帝阑槛用铜者,皆易以铁。经侯带玉具剑、环佩以过魏太子,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臣忠,魏之宝也。’经侯委剑佩去,杜门不出。夫圣贤以简素为贵,皇王以菲薄为德,惟殿下留心恭俭,损省玩好,以训天下。”
  其三曰:“前世东宫门閤,往来皆有簿籍。殿下时有所须,唯门司宣令,奸伪乘之,因缘增损。近吕升之乃代署宣敕,赖殿下纠发其奸。以后墨令及覆事,并请内印画署,冀免诈缪。”
  其四曰:“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今司经无学士,供奉无侍读。宜视膳时奏请其人,俾奉讲劝。夫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败,斯急务也。”太子虽称善,不能用其言。及败,索宫中,得班谏书,中宗嘉叹。时宫臣皆得罪,独班擢右散骑常侍,迁秘书监。睿宗立,拜户部尚书。所历定州刺史、尚书官,皆与相继云。卒,年七十四。
  始,曾祖察尝撰《汉书训纂》,而后之注《汉书》者,多窃取其义为己说,班著《绍训》以发明旧义云。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父熙,隋鸿胪卿。其先乃炖煌右姓。德棻博贯文史。大业末,为药城长,属乱,不就官。淮安王神通据太平宫起兵,立总管府,署德棻府记室。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武德初,为起居舍人,迁秘书丞。帝尝问:“丈夫冠,妇人髻,比高大,何邪?”德棻对曰:“冠髻在首,君之象也。晋之将亡,君弱臣强,故江左士女,衣小而裳大。宋武帝受命,君德尊严,衣裳随亦变改。此近事验也。”帝然之。
  方是时,大乱后,经藉亡散,秘书湮缺,德棻始请帝重购求天下遗书,置吏称录。不数年,图典略备。又建言:“近代无正史,梁、陈、齐文籍犹可据,至周、隋事多脱损。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冯;一易世,事皆汩暗,无所掇拾。陛下受禅于隋,隋承周,二祖功业多在周,今不论次,各为一王史,则先烈世庸不光明,后无传焉。”帝谓然。于是诏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主魏,中书令封德彝、舍人颜师古主隋,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主梁,太子詹事裴矩、吏部郎中祖孝孙,秘书丞魏征主齐,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询、文学姚思廉主陈,侍中陈叔达、大史令庾俭及德棻主周。整振论譔,多历年不能就,罢之。
  贞观三年,复诏撰定。议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书为已详,惟五家史当立。德棻更与秘书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次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次齐史,著作郎姚思廉次梁、陈二史,秘书监魏征次隋史,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脩撰之原,自德棻发之,书成,赐绢四百匹。迁礼部侍郎,兼修国史。累进爵彭城县子。转太子右庶子。太子承乾废,坐除名为民。召拜雅州刺史,又坐事免。会修晋家史,房玄龄奏起之。预柬凡十有八人,德棻为先进,故类例多所诹定。除秘书少监。
  永徽初,复为礼部侍郎、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迁太常卿。高宗尝召宰相及弘文学士坐中华殿,问:“何脩而王?若而霸?又当孰先?”德棻曰:“王任德,霸任刑。夏、殷、周纯用德而王,秦专刑而霸,至汉杂用之,魏、晋以降,王霸两失。若用之,王为先,而莫难焉。”帝曰:“今兹何为而要?”对曰:“古者为政,清心简事为本。今天下无虞,年谷丰衍,惟薄赋敛、省征役为要。”又问禹、汤、桀、纣所以兴亡,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然二主惑嬖色,戮谏者,造砲烙之刑,此所以亡也。”帝悦,厚赐以答其言。迁国子祭酒、崇贤馆学士,爵为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八十四,谥曰宪。
  时又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皆以史学称当世。
  邓世隆者,相州人。隋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阳,引为宾客。秦王攻洛阳,遗书谕太,世隆报书夸慢。洛阳平,亡命,变姓名,号隐玄先生,栖白鹿山。贞观初,召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行、刘顗、庾安礼、敬播俱为修史学士。世隆内负罪,居不聊。太宗遣房玄龄谕曰:“尔为太作书,各忠其主耳。我为天子,尚甘心匹夫邪?毋有后疑!”改著作佐郎,历卫尉丞。初,帝以武功定天下,晚始向学,多属文赋诗,天格赡丽,意悟冲迈。十三年,世隆上疏,请加集录,帝谦不许。终著作郎。
  顾胤,苏州吴人。父览,仕隋秘书学士。胤,永徽中累迁起居郎,兼脩国史,以撰《太宗实录》劳,加朝散大夫、弘文馆学士。论次国史,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终司文郎中。子琮,武后时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卒,后曰:“琮不幸,令虽不举哀,然朕以股肱,特废视事一日。”
  李延寿者,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以脩撰劳,转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初,延寿父太师,多识前世旧事,常以宋、齐、梁、陈、齐、周、隋天下参隔,南方谓北为“索虏”,北方指南为“岛夷”。其史于本国详,佗国略,往往訾美失传,思所以改正,拟《春秋》编年,刊究南北事,未成而殁。
  延寿既数与论譔,所见益广,乃追终先志。本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作本纪十二、列传八十八,谓之《北史》;本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作本纪十、列传七十,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二书百八十篇,上之。其书颇有条理,删落酿辞,过本书远甚。时人见年少位下,不甚称其书。迁符玺郎,兼脩国史,卒。
  尝撰《太宗政典》,调露中,高宗观之,咨美直笔,赐其家帛五十段,藏副秘阁,仍别录以赐皇太子云。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著《格论》、《通历》等书,行于时。
  峘,德棻五世孙。天宝末,及进士第。遇禄山乱,去隐南山豹林谷。杨绾微时,数从之游,而峘博学有口辩。绾为礼部侍郎,脩国史,荐峘,自华原尉拜右拾遗,兼史职。累迁起居舍人。撰《玄宗实录》,属《起居注》亡散,峘裒掇诏策,备一朝之遗。自开元、天宝间名臣事多漏略,拙于取弃,不称良史。大历中,以刑部员外郎判南曹。迁司封郎中,知制诰,兼史馆脩撰。德宗立,诏元陵制度务极优厚,当竭帑藏奉用度。峘谏曰:“臣伏读汉刘向论山陵之诫,良史咨欷。何者?圣贤勤俭,不作无益。昔舜葬苍梧,弗变其肆;禹葬会稽,不改其列;周武葬毕陌,无丘垅处;汉文葬霸陵,不起山坟。禹非不忠,启非不顺,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其奉君亲,皆以俭觳为无穷计。宋文公厚葬,《春秋》书华元为不臣;桓魋为石郭,夫子以为不如速朽。由是观之,有德者葬薄,无德者葬厚,章章可见。陛下仁孝切于圣心,然尊亲之义贵合于礼。先帝遗诏,送终之制,一用俭约,不得以金银缘饰。陛下奉先志,无违物,若务优厚,是咈顾命,盩经谊,臣窃惧之。今赦令甫下,诸条未出,望速诏有司从遗制便。”诏答曰:“朕顷议山陵,荒哀迷谬,以违先旨。卿引据典礼,非唯中朕之失,亦使朕不遗君亲于患。敢不闻义而从,奉以终始?虽古遗直,何以加焉!”
  峘在吏部,因尚书刘晏力。时杨炎为侍郎,故峘内德晏,至分阙,以善阙奉晏,恶阙与炎,炎心不平。建中初,峘为礼部侍郎,炎执政,不为憾。炎出故宰相杜鸿渐门下,其子封求弘文生,以托峘,峘谢使者曰:“得公手署,峘得以识。”炎不疑,署送之。峘即日奏言:“宰相迫臣以私,从之负陛下,不从则害臣。”帝以诘炎,炎具道所以然。帝怒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杀之,炎苦救解,乃贬衡州别驾。迁刺史。李泌执政,召拜太子右庶子,复为脩撰。
  性愎且介,人人与为怨。孔述睿同脩史,峘忿细故,数侵之,述睿长者,无所校。贞元五年,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户口为己最,窦参素恶之,贬吉州别驾,稍迁刺史。齐映为江西观察使,按部及州。峘轻映后出先至宰相,今虽属刺史,自挟所以过映者,至迎谒,颇怏怏。以语其妻,妻曰:“君自视何如人,以白头走小生前。君不以比见映,虽黜死,我无憾。”映至,峘入谒,从容步进,不袜首属戎器,映以为恨。去至府,擿峘举奏前刺史过失无状,不宜按部,贬衢州别驾。刺史田敦,峘门生也,与峘昧生平,至是迎拜,分俸半以赒给之。在衢十年,顺宗立,以秘书少监召,未至,卒。
  初,受诏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丕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
  赞曰:“文本才猷,世南鲠谔,百药之持论,亮、思廉之邃雅,德棻之辞章,皆治世华采,而淟汩于隋,光明于唐,何哉?盖天下未尝无贤,以不用亡;不必多贤,以见用兴。夫典章图史,有国者尤急,所以考存亡成败,陈诸前而为之戒。方天下初定,德棻首发其议,而后唐之文物粲然,诚知治之本欤!
  
列传第二十八 苏世长(良嗣 弁) 韦云起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后魏通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县侯。世长十余岁 ,上书周武帝,帝异其幼,问读何书,对“治《孝经》、《论语》”。帝曰:“何言可道?”答曰:“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为政以德。”帝曰:“善。”使卒学虎门馆。父死王事,有诏袭爵,世长号踊不自胜,帝奭然改容。
  入隋,为长安令,数条上便宜。大业末,为都水少监,督漕上江。会炀帝被弑,发丧,恸闻行路。更为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将豆卢行褒戍襄阳,高祖与之旧,数遣使者谕降,辄杀之。
  洛阳平,始与弘烈归,帝诛褒而诮世长,顿首谢曰:“古帝王受命,以此逐鹿,一人得禽,万夫敛手。岂有获鹿后忿同猎者,问争肉罪邪?今陛下应天顺民,安可忘管仲、雍齿事?且武功旧人,乱离以来,死亡略尽,唯臣得见太平。若杀之,是绝其类。”帝笑释之。授玉山屯监。引见玄武门,与语平生,调之曰:“卿自谓佞邪,直邪?”对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为背贼归我?”对曰:“洛阳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乃归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据汉南,尚为勍敌。”帝大笑,嘲曰:“何名长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长曰:“名长意短,诚如圣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侯之;臣举山南以归,唯蒙屯监。”帝悦,拜谏议大夫。
  从猎泾阳,大获。帝入旌门,诧左右曰:“今日畋,乐乎?”世长曰:“陛下废万机,事游猎,不满十旬,未为乐也。”帝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邪?”曰:“为臣计则狂,为陛下计忠矣。”时武功、郿新经突厥寇掠,乡聚凋虚,帝将遂猎武功,世长谏曰:“突厥向盗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猎其地,殆百姓不堪所求。”帝不听。侍宴披香殿,酒酣,进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帝曰:“卿好谏似直,然诈也。岂不知此殿我所营,乃诡云炀帝邪?”对曰:“臣但见倾宫、鹿台,非受命圣人所为者。陛下武功旧第,才蔽风雨,时以为足。今天下厌隋之侈,以归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复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饰焉,欲易其乱,得乎?”帝咨重其言。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引为学士。贞观初,使突厥,与颉利争礼,不屈,拒却赂遗,朝廷壮之。出为巴州刺史,舟败,溺死。
  世长有机辩,浅于学,嗜酒,简率无威仪。初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挞于廛,五伯疾其诡,鞭之流血,世长不胜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时为周王府司马,王年少不法,良嗣数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甚见尊惮。帝异之,选荆州长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宦者所过纵暴,至荆,良嗣囚之,上书言状。帝下诏慰奖,取竹弃之。徙雍州。时关内饥,人相食,良嗣政上严,每盗发,三日内必擒,号称神明。
  垂拱初,迁冬官尚书,拜纳言,封温国公,留守西京,赏遇尤渥。尚方监裴匪躬案诸苑,建言鬻果蔬,储利佐公上。良嗣曰:“公仪休一诸侯相,拔葵去织,未闻天子卖果蔬与人争利。”遂止。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遇薛怀义于朝,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第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载初元年,罢左相,加特进,仍知政事。与韦方质素不平,方质坐事诛,引逮之。后辨其非,良嗣悸,谢不能兴,舆还第,卒,年八十五。诏百官往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为洛州长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谢,良嗣色泰定,曰:“初不闻有累。”在荆州时,州有河东寺,本萧詧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
  子践言,官太常丞,为酷吏所陷,死岭南,削父爵,没其家。神龙元年,复赠司空,以践言子务元袭爵,终邠王府长史。
  从孙弁,字元容,擢进士,调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县令计事在府,官属皆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肃宗幸灵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斩以徇。诸君知之乎?”众乃定。车驾至,储偫毕给,帝嘉之,试大理司直。硃泚平,进监察御史,擢累仓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龄死,帝召弁见延英,赐紫衣金鱼,以度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学术,吏事精明,承延龄后,平赋缓役,略烦苛,人赖其宽。
  久之,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旧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史中丞窦参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辄就旧著,有司疑诘,绐曰:“我已白宰相,复旧班。”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诏原罪。坐前以腐粟给边,贬汀州司户参军。是时,兄衮为赞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参军,以弁故,贬衮永州,冕信州司户参军。衮年老,瞑不能视,帝闵之,听还。又有称冕才者,帝悔不用,而衮以老先还,重追冕。更问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绍之兄纾、韩皋之兄群对。帝乃擢纾右补阙,群考功员外郎,冕遂不复用。数年,起弁为滁州刺史,卒。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将。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县有逋米,断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万斛,人亡数在,弁奏请出以贷贫民,至秋而偿,诏可。当时讥其罔君云。
  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开皇中,以明经补符玺直长。尝奏事文帝前,帝曰:“外事不便,可言之。”时兵部侍郎柳述侍,云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尝更事,特缘主婿私,握兵要,议者谓陛下官不择贤,此不便者。”帝顾述曰:“云起言,而药石也,可师之。”仁寿初,诏百官举所知,述举云起通事舍人。大业初,改谒者。建言:“今朝廷多山东人,自作门户,附下罔上,为朋党。不抑其端,必乱政。”因条陈奸状。炀帝属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皆坐免。
  会契丹寇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讨之,启民可汗以二万骑受节度。云起使离为二十屯,屯相联络,四道并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马。”三喻五复之。既而纥斤一人犯令,即斩以徇。于是突厥酋长入谒者,皆膝而进,莫敢仰视。始,契丹事突厥无间,且不虞云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绐云诣柳城与高丽市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斩。契丹不疑。因引而南,过贼营百里,夜还阵,以迟明掩击之,获契丹男女四万,以女子及畜产半赐突厥,男子悉杀之,以余众还。帝大喜,会百官于廷,曰:“云起将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师,有文武才,朕自举之。”拜治书御史。因劾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怙宠妨命,四方有变不以闻,闻不以实。朝议少贼,不多发兵,官兵少,贼众,数见败北,贼气日张。请付有司案罪。”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訾大臣,毁朝政,所言不情。”贬大理司直。帝幸江都,请告归。
  高祖入关,上谒长乐宫,授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初,进上开府仪同三司,判农圃监。时议讨王世充,云起上言:“京师初平,人未坚附,百姓流离,仍岁无年。盩厔〗司竹、蓝田谷口,盗贼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窃发。重以梁师都嫁情北胡,阴计内钞,为腹心患。释此不图,而窥兵函、洛,奸人乘虚,一旦有变,祸且不细。臣愚以为不若戢兵务农,须关中妥安,士气余饱,然议讨伐,一举可定。”从之。
  会突厥入寇,诏总豳、宁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书。时仆射窦轨数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众,云起数持掣,轨宣言云起通贼营私,由是始隙。云起弟庆俭、庆嗣事隐太子。太子死,诏轨息驰驿报。轨疑云起有变,阴设备,乃告之。云起不信,曰:“诏安在?”轨曰:“公建成党,今不奉诏,反明矣。”遂杀之。初,云起师太学博士王颇,每叹曰:“韦生识悟,富贵可自致;然疾恶甚,恐不得死。”讫如言。
  孙方质,光宅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地官尚书。尝属疾,武承嗣兄弟往候,方质据床自若。或曰:“倨见权贵,且速祸。”答曰:“吉凶命也,丈夫岂能折节近戚以苟免邪?”俄为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没其家。神龙初,复官爵。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
  其一: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凡搜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也。泛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厘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俯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流徙。《书》曰:‘歼厥渠魁,忄办从罔治。’渠魁尚免,忄办从何辜?且蹠狗吠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籓,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焚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征名梗挺,闻玄秦言,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颍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虫小技,正可间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
  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宾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楇狙击,危脱死。尝闻宫中击鼓,叩閤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过,臣请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令问不著,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于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此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
  
列传第二十九 于高张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父宣道 ,仕隋至内史舍人。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贞观三年,为中书侍郎。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四。”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阳县公。是时议立七庙,君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帝诏功臣世袭刺史,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帝皆从之。尝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性。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强起,为我卒辅道之。”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纳。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假出纳为祸福。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近高齐任邓长颙为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太子益不悦。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志宁怀不能言,上疏极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亲,以阙温清,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爱之意。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况引内閤中,使常亲近,人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杀,乃去。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承乾不听公,故至此。”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顷之,兼太子少师。四年,陨石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志宁对:“《春秋》:‘陨石于宋五。’内史过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俄迁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骨,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王皇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荥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爱宾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凡格式、律令、礼典,皆与论譔,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勣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复修之,何所异邪?”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铭之,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此以为异。”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唯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佗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开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赐。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昔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东平,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决,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屡奔命。丧法危邦,可取鉴也。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劝导其中。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夫《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强,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诚与之,国之患也。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疏入,诏中书门下议。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帝曰:“善。”遂与之。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修国史。帝尝谓曰:“良史者,君举必书。朕有过失,顾卿何如?”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规过。”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凡数月,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中兴文物未完,休烈献《五代论》,讨著旧章,天子嘉之。转工部侍郎,仍脩史。宰相李揆矜己护前,羞与同史任为等列,奏徙休烈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无屑意。乾元初,始诏百官元日、冬至于光顺门贺皇后。休烈奏:“周礼有命夫朝人君,命妇朝女君。自显庆以来,则天皇后甫行此礼,而命妇与百官杂处,在礼不经。”帝罢之。
  代宗嗣位,甄别名品,元载称其清谅。拜右散骑常侍,兼修国史,加礼仪使,迁太常卿。累进工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虽历清要,不治产。性恭俭仁爱,无喜愠之容。乐贤下善,推毂士甚众。年老,笃意经籍,嗜学不厌。妻韦卒,天子嘉休烈父子著儒行,诏赠韦国夫人,葬给卤簿、鼓吹。岁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帝为叹息,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元,遣谒者就第宣慰,为儒者荣。
  二子:益、肃,及休烈时,相继为翰林学士。益,天宝初及进士第。肃,终给事中,赠吏部侍郎。
  肃子敖,字蹈中,擢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杨凭、李鄘、吕元膺相继辟幕府。元和初,拜监察御史,五迁至右司郎中。进给事中、左拾遗。庞严为元稹、李绅所厚,与蒋防俱荐为翰林学士。李逢吉诬绅罪逐之,而出严为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敖封还诏书,缙绅意申严枉,及驳奏下,乃论贬严太轻,众皆嗤噪。逢吉乃厚敖,三迁至户部侍郎,出为宣歙观察使。敖修谨,家世用文学进,初为时所称,及居官,无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减。卒,赠礼部尚书。四子;球、珪、瑰、琮,皆清显。琮知名。
  庞严者,字子肃,寿州寿春人。第进士,举贤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遗。辞章峭丽,累迁驾部郎中,知制诰。坐累出。复入,稍迁太常少卿。太和五年,权京兆尹,强干不阿贵势,然贪利,溺声色。卒于官。
  琮字礼用,落魄不事事,以门资为吏,久不调,驸马都尉郑颢独器之。宣宗诏选士人尚公主者,颢语琮曰:“子有美才,不饰细行,为众毁所抑,能为之乎?”琮许诺。中书舍人李潘知贡举,颢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遗。初尚永福公主,主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诏尚广德公主。咸通中,以水部郎中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阅五月,转兵部侍郎、判户部。八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为韦保衡所构,检校司空、山南东道节度使,三贬韶州刺史。保衡败,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几,复为山南节度使,入拜尚书右仆射。黄巢陷京师,以病卧家,巢欲起为相,琮辞疾,贼迫胁不止,乃曰:“吾死在旦夕,位宰相,义不受污。”贼遂害之。
  高冯,字季辅,以字行,德州蓚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县人反城应贼,杀元道。季辅率其党与县人战,擒之,斩首以祭,贼众畏伏,更归附之,至数千人。俄与武陟李厚德将其众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拜监察御史,弹治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列上五事,以为: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盖谋猷之臣、台阁之吏不崇简易,而昧经远,故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如尚书八坐,人主所责成者也,宜择温厚脩絜者任之。敦朴素,革浮伪,使家识慈孝,人知廉耻,过行者被嗤于乡,不昵者蒙摈于亲,自然礼节兴矣。
  陛下身帅节俭,而营缮未息,丁匠不能给驱使,又和雇以重劳费。人主所欲,何求而不得。愿爱其财,毋使殚;惜其力,毋使弊。畿内数州,京师之本,土狭人庶,储畜少而科役多,宜蒙优贷,令得休息,强本弱支之义也。至江南、河北,人颇舒闲,宜为差等,均量劳逸。
  公侯勋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养,而贷息出举,争求什一,下民化之,竞为锥刀,宜加惩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禄,故饥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从,不恤其匮,而须其廉正,恐巡察岁出,輶轩继轨,而侵渔不息也。宜及户口之繁,仓庾且实,稍加禀赐,使得事父母、养妻子,然后督责其效,则官人毕力矣。
  密王元晓等俱陛下懿亲,当正其礼。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答拜。爵封既同,当明昭穆,愿垂训正,以为彝法。
  书奏,太宗称善,进授太子右庶子。数上书言得失,辞诚切至。帝赐钟乳一剂,曰:“而进药石之言,朕以药石相报。”后为吏部侍郎,善铨叙人物,帝赐金背镜一,况其清鉴焉。
  久之,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脩国史,进爵蓚县公。永徽初,加光禄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感疾归第,有诏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疾,遣中使日候增损。卒,年五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官给轜车,归葬于乡。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善上官仪,贬岭表。
  张行成,字德立,定州义丰人。少师事刘炫,炫谓门人曰:“行成体局方正,廊庙才也。”隋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后为王世充度支尚书。世充平,以隋资补谷熟尉。家贫,代计吏集京师,擢制举乙科,改陈仓尉。高祖谓吏部侍郎张锐曰:“今选吏岂无才用特达者?朕将用之。”锐言行成,调富平主簿,有能名。召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严正。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古今用人未尝不因介绍,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
  尝侍宴,帝语山东及关中人,意有同异。行成曰:“天子四海为家,不容以东西为限,是示人以隘矣。”帝称善,赐名马一、钱十万、衣一称。自是有大政事,令与议焉。累迁给事中。帝尝谓群臣:“朕为人主,兼行将相事,岂不是夺公等名?舜、禹、汤、武得稷、蒐、伊、吕而四海安,汉高祖有萧、曹、韩、彭而天下宁,兹事朕皆兼之。”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人涂炭,何周、汉君臣所能比数。虽然,盛德含光,规模宏远。左右文武诚无将相材,奚用大庭广众与之量校,损万乘之尊,与臣下争功哉?”帝嘉纳之。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子驻定州监国,谓曰:“吾乃送公衣锦过乡邪!”令有司祠其先墓。行成荐里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皆以学行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可任以事,厚赐遣之。太子使行成诣行在,帝见悦甚,赐劳尤渥。还为河南巡察大使,称旨,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帝幸灵州,诏皇太子从。行成谏曰:“皇太子宜留监国,对百寮日决庶务,既为京师重,且示四方盛德。”帝以为忠。迁侍中、兼刑部尚书。
  高宗即位,封北平县公,监脩国史。时晋州地震不息,帝问之,对曰:“天,阳也,君象;地,阴也,臣象。君宜动,臣宜静。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人臣阴谋。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帝然之,诏五品以上极言得失。俄拜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惧,以老乞身,制答曰:“古者策免,乖罪己之义。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乃赐宫女、黄金器,敕勿复辞。行成固请,帝曰:“公,朕之旧,奈何舍朕去邪?”泫然流涕。行成惶恐,不得已复视事。未几,卒于尚书省舍,年六十七。诏九品以上就第哭。比敛,三遣使赐内衣服,尚宫宿其家护视。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谥曰定。弘道元年,诏配享高宗庙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昌宗白进易之材用过臣,善治炼药石。即召见,悦之。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硃粉,衣纨锦,盛饰自喜。即日拜昌宗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不数日,进拜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閤,同京官朝朔望;追赠父希臧为襄州刺史,母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诏尚书李迥秀私侍臧。昌宗兴不旬日,贵震天下。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争造门,伺望颜色,亲执辔棰,号易之为“五郎”,昌宗“六郎”。又加昌宗右散骑常侍。圣历二年,始置控鹤府,拜易之为监。久之,更号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乃引知名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为供奉。
  后每燕集,则二张诸武杂侍,摴博争道为笑乐,或嘲诋公卿,淫蛊显行,无复羞畏。时无检轻薄者又谄言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后使被羽裳、吹箫、乘寓鹤,裴回庭中,如仙去状,词臣争为赋诗以媚后。后知丑声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诏昌宗即禁中论著,引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徐彦伯等二十有六人譔《三教珠英》。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监,权势震赫。皇太子、相王请封昌宗为王,后不听,迁春官侍郎,封鄴国公,易之恒国公,实封各三百户。
  后既春秋高,易之兄弟专政,邵王重润与永泰郡主窃议,皆得罪缢死。御史大夫魏元忠尝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诉于后,反诬元忠与司礼丞高戬约曰:“天子老,当挟太子为耐久朋。”后问:“孰为证左?”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翌日庭辩,皆不雠,然元忠、说犹皆被逐。其后易之等益自肆,奸赃狼藉,御史台劾奏之,乃诏宗晋卿、李承嘉、桓彦范、袁恕己参鞫,而司刑正贾敬言窥望后旨,奏昌宗强市,罪当赎,诏曰可。承嘉、彦范进曰:“昌宗赃四百万,尚当免官。”昌宗大言曰:“臣有功于国,不应免官。”后问宰相,内史令杨再思曰:“昌宗主炼丹剂,陛下饵之而验,功最大者也。”即诏释之,归罪其兄昌仪、同休,皆贬官。已而后久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进见,惟昌宗等侍侧。昌宗恐后不讳,祸且及,乃引支党日夜与谋为不轨事。然小人疏险,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于衢左者。左台御史中丞宋璟亟请按摄,后阳许璟,俄诏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庆问状。神庆妄奏云:“昌宗应原。”璟执奏“昌宗法当斩”。后不答,左拾遗李邕进曰:“璟之言,社稷计也,愿可之。”后终不许。
  神龙元年,张柬之、崔玄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及其兄昌期、同休、从弟景雄皆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坐流贬者数十人。天宝九载,昌期女上表自言,杨国忠助之,诏复易之兄弟官爵,赐同休一子官。
  赞曰: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然未尝惧,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胸不愧也。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虽死无益也。季辅,行成数进谏,然雍容有礼,皆长厚君子哉!
  
列传第三十 长孙褚韩来李上官
  长孙无忌,字辅机。性通悟,博涉书史。始,高祖兵度河,进谒长春宫 ,授渭北道行军典签。从秦王征讨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党县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举府危骇。房玄龄谓无忌曰:“祸隙已芽,败不旋踵矣。夫就大计者遗细行,周公所以绌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请先事诛之,王未许。无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浚哲文明,为子孝,为君仁,又何议哉?”对曰:“向使浚井弗出,得为孝乎?涂廪弗下,得为仁乎?大杖避,小杖受,良有以也。”王未决。事益急,乃遣无忌阴召房玄龄、杜如晦定计。无忌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恭、李孟尝讨难,平之。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迁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进封齐国公。帝以无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卧内。进尚书右仆射。突厥颉利可汗已盟而政乱,诸将请遂讨之。帝顾新歃血,不取为失机,取之失信,计犹豫,以问大臣。萧瑀曰:“兼弱攻昧,讨之便。”无忌曰:“今我务戢兵,待夷狄至,乃可击。使遂弱,且不能来,我又何求?臣谓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突厥。
  或有言无忌权太盛者,帝持表示无忌曰:“我与公君臣间无少疑,使各怀所闻不言,斯则蔽矣。”因普示君臣曰:“朕子幼,无忌于我有大功,视之犹子也。疏间亲、新间旧之谓不顺,朕无取焉。”无忌亦自惧贵且亢,后又数言之,遂解仆射,授开府仪同三司。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皆以元勋封一子郡公。进册司空,知门下、尚书省事,无忌辞,又因高士廉口陈“以外戚位三公,嫌议者谓天子以私后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虽仇如魏征,不弃也。夫缘后兄爱昵,厚以子女玉帛,岂不得?以其兼文武两器,朕故相之,公等孰不曰然?”无忌固让,诏答曰:“黄帝得力牧,为五帝先;夏禹得咎繇,为三王祖;齐桓得管仲,为五伯长;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无让!”帝又思所与共艰难,赖无忌以免,作《威凤赋》以赐,且况其功。
  帝欲功臣并世袭刺史,贞观十一年,乃诏有司:“朕凭明灵之祐,贤佐之力,克翦多难,清宇内。盖时屯共资其力,世安专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诸侯,虽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无忌等义贯休戚,效挺夷险,嘉庸懿绩,简在朕心。其改锡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无忌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房玄龄宋州刺史,国于梁;杜如晦赠密州刺史,国于莱;李靖濮州刺史,国于卫;高士廉申州刺史,国于申;侯君集陈州刺史,国于陈;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观州刺史,王河间;尉迟敬德宣州刺史,国于鄂;李勣蕲州刺史,国于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国于褒;程知节普州刺史,国于卢;刘弘基朗州刺史,国于夔;张亮澧州刺史,国于郧。凡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无忌等辞曰:“群臣披荆刺,事陛下。今四海混一,诚不愿违远左右,而使世牧外州,与迁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后嗣长为籓翰,而薄山河之誓,反为怨望,朕亦安可强公土宇邪?”遂止。后帝幸其第,自家人姻娅劳赐皆有差。久之,进位司徒。
  太子承乾废,帝欲立晋王,未决,坐两仪殿,群臣已罢,独留无忌、玄龄、勣言东宫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无忌等惊,争抱持,夺刀授晋王,而请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异议者斩!”帝顾王曰:“舅许汝矣,宜即谢。”王乃拜。帝复曰:“公等与我意合,天下其谓何?”答曰:“王以仁孝闻天下久矣,固无异辞;有如不同,臣负陛下百死。”于是遂定。以无忌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三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止之。帝征高丽,诏摄侍中。还,辞师傅官,听罢太子太师,遥领扬州都督。
  帝尝从容问曰:“朕闻君圣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无忌曰:“陛下神武圣文,冠卓千古,性与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诚不见有所失。”帝曰:“朕冀闻过,公等乃相谀悦。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谓:“高士廉心术警悟,临难不易节,所乏者骨鲠耳。唐俭有辞,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意,事朕二十年,未尝一言国家事。杨师道性谨审,自能无过,而懦不更事,缓急非可倚。岑文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坚正,其言有益,不轻然诺于人,能自补阙。马周敏锐而正,评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称朕意。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无忌应对机敏,善避嫌,求于古人,未有其比;总兵攻战,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卧内,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翌日,与遂良入受诏,顾遂良曰:“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者害之。”有顷,崩。方在离宫,皇太子悲恸,无忌曰:“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下,宜速即位。”因秘不发丧,请还宫。
  太子即位,是为高宗。进无忌太尉,检校中书令,犹知门下、尚书二省。固辞尚书省,许之。帝欲立武昭仪为后,无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许敬宗数劝之,无忌厉色折拒。帝后召无忌、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昭仪有子,必欲立之者。无忌已数谏,即曰:“先帝付托遂良,愿陛下访之。”遂良极道不可,帝不听。
  后既立,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衔之。敬宗揣后指,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变事,与侍中辛茂将临按,傅致反状。帝惊曰:“将妄人构间,殆不其然。”敬宗具言:“反迹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阳公主与我同气,往谋反,今舅复尔,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对曰:“房遗爱口乳臭,与女子反,安能就事?无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窃发,陛下谁使御之?今即急,恐攘袂一呼,以啸同恶,且为宗庙忧。陛下不见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而身掌禁兵,炀帝处之不疑,然而起为戎首,遂亡隋。愿陛下决之。”帝犹疑,更诏审核。明日,敬宗言无忌反明甚,请逮捕。帝泣曰:“舅果尔,我决不忍杀,后世其谓我何?”敬宗曰:“汉文帝舅薄昭,从代来有功,后坐杀人,帝惜挠法,令朝臣丧服就哭之,昭自杀,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亲,乃欲移社稷、败宗庙,岂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乘机亟行,缓必生变。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何疑而不决?”帝终不质问。遂下诏削官爵封户,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所在发兵护送;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后数月,又诏司空勣、中书令敬宗、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顺等即黔州暴讯。无忌投缳卒,冲免死,杀族子祥,流族弟思于檀口,大抵期亲皆谪徙。
  初,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帝亦宾礼老臣,拱己以听。纲纪设张,此两人维持之也。既二后废立计不合,奸臣阴图,帝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
  上元元年,追复官爵,以孙元翼袭封。初,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至是许还葬。文宗开成三年,诏曰:“每览国史至太尉无忌事,未尝不废卷而叹。其以裔孙钧为猗氏令。”
  无忌从父敞,字休明。隋炀帝为晋王,敞以库直从畋骊山,王凌危逐鹿,谏曰:“大王冒垂堂,淫原兽,可乎?”王遂止。即位,颇见识擢。及幸江都,留守禁御。高祖入关,率子弟谒新丰,授将作少监,出为杞州刺史。贞观初,坐受赇免。太宗以后属,岁私给禀,偿其费。累封平原郡公。卒赠幽州都督,谥曰良,陪葬昭陵。
  从父弟操,字元节。父览,为周大司徒、薛国公。操有学术。初,高祖辟署相国府金曹参军。未几,检校虞州刺史。从秦王征讨,常侍旁,与闻秘谋。徙陕州,城中无井,人勤于汲,操为酾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丧解,长老守阙颂遗爱。服除,封乐寿县男。为齐、扬、益三州刺史,课皆最,下诏褒扬。永徽初,以陕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谥曰安,葬给鼓吹,至虞罢。
  子诠,尚新城公主。诠女兄为韩瑗妻。无忌得罪,诠流巂州,有司希旨杀之。诠有甥赵持满者,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为凉州长史,尝逐野马,射之,矢洞于前,边人畏伏。诠之贬,许敬宗惧持满才能仇己,追至京,属吏讯搒,色不变,曰:“身可杀,辞不可枉!”吏代为占,死狱中。
  无忌族叔顺德。顺德仕隋为右勋卫,征辽当行,亡命太原,素为高祖亲厚。太宗将起兵,令与刘弘基募士于外,声备贼,至数万人,乃结队按屯。大将军府建,授统军,从平霍邑、临汾、绛郡有功。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将奔洛阳,顺德跳追桃林,执通以献,遂定陕县。以多进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讨建成余党,食千二百户,赐宫女,诏宿内省。俄以受赇为有司劾发,帝曰:“顺德元勋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观古今自鉴,有以益国家者,朕当与共府库,何至以贪冒闻乎?”因赐帛数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以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赐之?”帝曰:“使有耻者,得赐甚于戮;如不能,乃禽兽也,杀之何益?”
  李孝常谋反,坐与交,削籍为民。岁余,帝阅功臣图,见其像,怜之,遣宇文士及视顺德,顺德方颓然醉,遂召为泽州刺史,复爵邑。顺德素少检,侈放自如,至是折节为政,以严明称。先时守长多通饷问,顺德绳擿无所容,遂为良吏。前刺史张长贵、赵士达占部中腴田数十顷,夺之以给贫单。寻坐累还第。丧息女,感疾甚,帝薄之,谓房玄龄曰:“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胡足恤?”未几,卒,遣使吊之,赠荆州都督,谥曰襄。贞观十三年,封邳国公。永徽中,加赠开府仪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骑常侍亮子。隋大业末,为薛举通事舍人。仁杲平,授秦王府铠曹参军。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十五年,帝将有事太山,至洛阳,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谏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辄见,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汉武帝行岱礼,优柔者数年,臣愚愿加详虑。”帝寤,诏罢封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刘洎曰:“使遂良不记,天下之人亦记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是时,魏王泰礼秩如嫡,群臣未敢谏。帝从容访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岑文本泛言礼义为急,帝以不切,未领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谁弗率者?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虽长子守器,而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无良,则倾败相仍,公等为我简贤者保傅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则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过四考,著为令。”帝尝怪:“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小物何必尔邪?”遂良曰:“雕琢害力农,纂绣伤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止,必金为之,金又不止,必玉为之,故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及夫横流,则无复事矣。”帝咨美之。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故汉宣帝曰:‘与我共治,惟良二千石乎。’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昔东汉明、章诸帝,友爱子弟,虽各有国,幼者率留京师,训饬以礼。讫其世,诸王数十百,惟二人以恶败,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良。此前事已验,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侲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宾客。
  薛延陀请婚,帝己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勣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云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及遂良人。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勣上所重,当进,曰:“不可。司空,国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遗诏,若不尽愚,无以下见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今欲立昭仪,谓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顾命,有罪不加刑。”会李勣议异,武氏立,乃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徙桂州,未几,贬爱州刺史。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曰:“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勣及臣定策立陛下。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发哀大告,内外宁谧。臣力小任重,动贻伊戚,蝼螘余齿,乞陛下哀怜。”帝昏懦,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
  后二岁,许敬宗、李义府奏长孙无忌逆谋皆遂良驱煽,乃削官爵。二子彦甫、彦冲流爱州,杀之。帝遣诏听其家北还。神龙中,复官爵。德宗追赠太尉。文宗时,诏以遂良五世孙虔为临汝尉。安南观察使高骈表遂良客窆爱州,二男一孙祔。咸通九年,诏访其后护丧归葬阳翟云。
  遂良曾孙璆,字伯玉,擢进士第,累拜监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围北庭,诏璆持节监总督诸将,破之。迁侍御史,拜礼部员外郎。而气象凝挺,不减在台时。
  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与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属三千,秦、汉后约为五百。依古则繁,请崇宽简,以示惟新。”于是采《开皇律》宜于时者定之。终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负节行。博学,晓吏事。贞观中,以兵部侍郎袭爵。永徽三年,迁黄门侍郎。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侍中,兼太子宾客。王后之废,瑗雪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籓时先帝所娶,今无罪辄废,非社稷计。”不纳。明日复谏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妇尚知相择,况天子乎?《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臣读至此,常辍卷太息,不图本朝亲见此祸。宗庙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诏引出。褚遂良贬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顾托,一德无二,向日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而尘史册哉?遭厚谤丑言,损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锐。况被迁以来,再离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苍蝇点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驱逐旧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听。瑗忧愤,自表归田里,不报。
  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谋不轨。”于是贬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长孙无忌死,义府等复奏瑗与通谋,遣使即杀之;既至,瑗已死,发棺验视乃还。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孙谪广州官奴。神龙初,武后遗诏复官爵。自瑗与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读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极言,时人喜之,谓为“凤鸣朝阳”。
  来济,扬州江都人。父护儿,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难,阖门死之,济幼得免。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贞观中,累迁通事舍人。太子承乾败,太宗问侍臣何以处之,莫敢对。济曰:“陛下上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帝纳之。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高其选,而以济为之,兼崇贤馆直学士。迁中书舍人。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脩国史。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县男。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帝将以武氏为后,济谏曰:“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意。故文王兴姒,《关睢》之化,蒙被百姓,其福如彼;成帝纵欲,以婢为后,皇统中微,其祸如此。惟陛下详察。”初,武氏被宠,帝特号“宸妃”。济与韩瑗谏:“妃有常员,今别立号,不可。”武氏已立,不自安。后更谩言济等忠鲠,恐前经执奏,辄怀反仄,请加赏慰,而实衔之。帝示济及瑗,济等益惧。
  显庆初,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帝尝从容问驭下所宜,济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人,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公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老人曰:‘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衣。’由是言之,省徭役,驭下之宜也。”于时山东役丁,岁别数万人,又议取庸以偿雇,纷然烦扰,故济对及之。二年,兼詹事。寻坐褚遂良事,贬台州刺史。久之,徙庭州。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絓刑罔,蒙赦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轜还乡。
  初,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客宣城石仲览家,仲览衍于财,有器识,待四人甚厚。私相与言志,处俊曰:“愿宰天下。”济及智周亦然。处约曰:“宰相或不可冀,愿为通事舍人足矣。”后济领吏部,处约始以瀛州书佐入调,济遽注曰“如志”,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后皆至公辅云。
  济异母兄恒,上元中,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父本骁将,而恒、济俱以学行称,相次知政事。时虞世南子昶无才术,历将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许敬宗曰:“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其先出陇西望姓。及进士第,补太原尉。李勣为都督,僚吏惮其威,义琰独敢廷辨曲直,勣甚礼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员外郎。义琰姿体魁秀,博学,有智识。累迁中书侍郎。上元中,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摄国政,义琰与郝处俊固争,事得寝。章怀太子之废,尽赦宫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义琰独引咎涕泣,搢绅义之。帝每顾问,必鲠切不回。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市堂材送之。义琰曰:“以吾为国相,且自愧,尚营美宇,是速吾祸,岂爱我者邪?”义璡曰:“凡仕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逼下哉?”答曰:“不然。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处贵仕,又广居宇,非有令德,必受其殃。”卒不许。后其木久腐,乃弃之。
  义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茔而兆其所。帝闻,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义琰惧,以疾乞骸骨,迁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归田里。公卿以下悉祖饯通化门外,时人比汉疏广。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辞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骑射,而不治细行。义琰尝拘之,绝其交游。后亡走阙下,献书陈利害。拜监察御史,与李义府同按柳奭、韩瑗狱,迁殿中。上书忤旨,贬龙编主簿。
  义琰从祖弟义琛。义琛擢进士第,历监察御史。贞观中,文成公主贡金,遇盗于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义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义琛往,数日获贼。帝喜,为加七阶。初,义琰使高丽,其王据榻召见,义琰不拜,曰:“吾,天子使,可当小国之君,奈何倨见我?”王祠屈,为加礼。及义琛再使,亦坐召之,义琛匍匐拜伏。时人由是见兄弟优劣。
  累迁刑部侍郎。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诏贫人就食商、邓,义琛恐流徙不还,上疏固争。左迁黎州都督,终岐州刺史。
  子绾,为柏人令,有仁政,县为立祠。
  上官仪,字游韶,陕州陕人。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时仪幼,左右匿免,冒为沙门服。浸工文词,涉贯坟典。贞观初,擢进士第,召授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每属文,遣仪视藁,宴私未尝不预。转起居郎。高宗即位,为秘书少监,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或疑非迁。仪曰:“此野人语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簉羽鹓鹭,岂雍州判佐比乎?”时以为清言。仪工诗,其词绮错婉媚。及贵显,人多效之,谓为“上官体”。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狱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厌胜,中人王伏胜发之。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后由是深恶仪。始,忠为陈王时,仪为谘议,与王伏胜同府。至是,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后志也。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公卿莫敢正议,独仪纳忠,祸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归于后,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历周王府属,亦被杀。庭芝女,中宗时为昭容,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礼改葬。
  赞曰:高宗之不君,可与为治邪?内牵嬖阴,外劫谗言,以无忌之亲,遂良之忠,皆顾命大臣,一旦诛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刚,挠阳之明,卒使牝硃鸣辰,祚移后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间唐而兴,虽义士仁人抗之以死,决不可支。然瑗、济、义琰、仪四子可谓知所守矣。噫,使长孙不逐江夏、害吴王,褚不谮死刘洎,其盛德可少訾乎!
  
列传第三十一 杜二崔高郭赵崔杨卢二刘李刘孙邢
  杜正伦,相州洹水人。隋世重举秀才,天下不十人,而正伦一门三秀才,皆高第 ,为世歆美。调武骑尉。太宗素知名,表直秦王府文学馆。贞观元年,魏征荐其才,擢兵部员外郎。帝劳曰:“朕举贤者,非朕独私,以能益百姓也。我于宗娅故人,苟无能,终不得任。卿宜思有以称吾举者。”俄迁给事中,知起居注。帝尝曰:“朕坐朝,不敢多言,必待有利于民,乃出诸口。”正伦曰:“臣职左史,陛下一言失,非止损百姓,且笔之书,千载累德。”帝悦,赐彩段二百。进累中书侍郎。与韦挺、虞世南、姚思廉论事称旨,帝为设宴具,召四人者,谓曰:“我闻神龙可扰以驯,然颔有逆鳞,婴者死,人君亦有之。卿属遂犯吾鳞,裨阙失,朕其虑危亡哉!思卿至意,故举酒以相乐也。”各赐帛有差。
  太子监国,诏正伦行左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帝谓正伦:“吾儿幼,未有就德,我常物物戒之。今当监国,不得朝夕见,故辍卿于朝以佐太子。慎之勖之。”它日又言:“朕年十八,犹在人间,情伪无不尝;及即位,处置有失,必待谏,乃释然悟,况太子生深宫不及知邪?且人主不可自骄,今若诏天下,敢谏者死,将无复发言矣。故朕孜孜延进直言。卿其以是晓太子,冀裨益之。”擢中书侍郎,封南阳县侯,仍兼太子左庶子。出入两宫,典机密,以办治称。后太子稍失道,帝语正伦:“太子数私小人,卿可审喻之,教而不徙,其语我来。”故正伦显谏无所避。”太子不从,辄道帝语督切,太子即表闻。帝责曰:“何漏泄我语?”对曰:“开示不入,故以陛下语怖之,冀当反善。”帝怒,出为谷州刺史,再贬交州都督。太子废,坐受金带,流驭州。久之,授郢、石二州刺史。
  显庆元年,擢黄门侍郎,兼崇贤馆学士,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兼度支尚书,仍知政事。迁中书令,封襄阳县公。初,正伦已通贵,李义府官尚微,及同执政,不能下。中书侍郎李友益,义府族也,晚附正伦,同摭义府衅缺。义府使人告正伦、友益交通罔上,有异计。高宗恶之,出正伦为横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正伦卒于贬。
  正伦与城南诸杜昭穆素远,求同谱,不许,衔之。诸杜所居号杜固,世传其地有壮气,故世衣冠。正伦既执政,建言凿杜固通水以利人。既凿,川流如血,阅十日止,自是南杜稍不振。正伦工属文,尝与中书舍人董思恭夜直,论文章。思恭归,谓人曰:“与杜公评文,今日觉吾文顿进。”无子,以兄子志静为嗣。
  从子求仁、从孙咸皆显名。
  求仁有雅才。永淳中,授监察御史,坐事为黔令。与徐敬业举兵,为兴复府左长史,死于难。
  咸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牂柯反,咸监军出讨。贼保垒自固,道荒漫,师不能进。咸乃息士,示不欲战,阴伺之。时旱暑风炽,咸纵火,噪而前,贼眩怖相失,自腾践死,擒其酋,遂平之。迁侍御史,出为汾州长史。开元中,为河北按察使。坐用法深,贬睦州司马。
  崔知温,字礼仁,许州鄢陵人。仕为左千牛,稍迁灵州司马。境有浑、斛萨万帐,数扰齐民,农皆释耒习骑射以扞贼。知温表徙河北,虏不乐迁,将军契苾何力为言,乃止。知温固请,疏十五报,卒徙河北,自是人得就耕。浑、斛萨至徙地,顾善水草,亦忘迁。后入朝,过州,谢曰:“初徙且怨公,今地膏腴,众孳夥,更荷公恩。”皆再拜。
  四迁兰州刺史。党项羌三万入寇,州兵寡,众惧,莫知所出。知温披阖不设备,羌怪之,不敢进。俄会将军权善才率兵至,大破其众。善才欲遂穷追取之,知温曰:“古善战弗逆奔,且溪谷复深,草木荒延,万分一有变,不可悔。”善才曰:“善。”分降口五百赠知温,辞曰:“我议公事,图私利邪?”
  累迁尚书左丞,转黄门侍郎,脩国史。永隆初,以秩卑,特诏同门下三品,兼脩国史。迁中书令。卒,年五十七,赠幽州大都督,谥曰忠。子泰之,开元时,为工部尚书;谔之,为将作少匠,与诛二张功,封博陵县侯,实封户二百,终少府监。
  兄知悌,亦至中书侍郎。与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等同赐飞白书赞,而知悌、敬玄以忠勤见表。迁尚书左丞。裴行俭之破突厥,斩泥孰匐,残落保狼山,诏知悌驰往定襄慰将士,佐行俭平遗寇,有功。终户部尚书。
  高智周,常州晋陵人。第进士,补越王府参军。迁费令,与丞、尉均取俸,民安其化,刻石颂美。入擢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尝覆弈、诵碑,无谬者。三迁兰台大夫。孝敬在东宫,与司文郎中贺敳、司经大夫王真儒并为侍读,得告还乡里叹曰:“进不知退,取祸之道也。”即移病去。
  俄拜寿州刺史,其治尚文雅,行部,先见诸生,质经义及政得失,既乃录狱讼,考耕饷勤堕,以为常。迁正谏大夫、黄门侍郎。仪凤初,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太子左庶子。是时崔知温、刘景先脩国史,故智周与郝处俊监莅。久之,罢为御史大夫,与薛元超、裴炎同治章怀太子狱,无所同异,固表去位。高宗美其概,授右散骑常侍。请致仕,听之。卒,年八十二,赠越州都督,谥曰定。
  智周始与郝处俊、来济、孙处约共依江都石仲览。仲览倾产结四人驩,因请各语所期。处俊曰:“丈夫惟无仕,仕至宰相乃可。”智周、济如之。处约曰:“得为舍人,在殿中周旋吐纳可也。”仲览使相工视之,工语仲览曰:“高之贵,君不及见之。来早显而末踬,高晚显而寿。吾闻速登者易颠,徐进者少患,天道也。”后济居吏部,处约以瀛州参军入调,济曰:“如志。”拟通事舍人。毕,降阶劳问平生。既仲览卒,而济等益显。
  智周所善义兴蒋子慎,有客尝视两人,曰:“高公位极人臣,而嗣少弱;蒋侯宦不达,后且兴。”子慎终达安尉。其子缯往见智周,智周方贵,以女妻之。生子挺,历湖、延二州刺史。生子洌、涣,皆擢进士。洌为尚书左丞。涣,永泰初历鸿胪卿,日本使尝遗金帛,不纳,唯取笺一番,为书以贻其副云。挺之卒,洌兄弟庐墓侧,植松柏千余。涣终礼部尚书,封汝南公。洌子炼,涣子铢,又有清白名。而高氏后无闻。
  郭正一,定州鼓城人。贞观时,由进士署第,历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永隆中,迁秘书少监,检校中书侍郎,诏与郭待举、岑长倩、魏玄同并同中书门下承受进止平章事。平章事自正一等始。永淳中,真迁中书侍郎。执政久,明习故事,文辞诏敕多出其手。
  刘审礼与吐番战青海,大败。高宗召群臣问所以制戎,正一曰:“吐蕃旷年梗寇,师数出,坐费粮赀。近讨则丧威,深入则不能得其巢穴。今上策莫如少募兵,且明烽候,勿事侵扰,须数年之迟,力有余,人思战,一举可破矣。”刘齐贤、皇甫文亮等议,亦与正一合,帝纳之。
  武后专国,罢为国子祭酒,出检校陕州刺史。与张楚金、元万顷皆为周兴所诬构,杀之,籍入其家,妻息流放。文章无存者。
  赵弘智,河南新安人,元魏车骑大将军肃之孙。早丧母,事父笃孝。通书传,仕隋为司隶从事。武德初,大理卿郎楚之白为詹事府主簿。太宗时,豫论譔,录勤,繇太子舍人进黄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移病出为莱州刺史,稍迁太子右庶子。父事兄弘安,俸禄归之,不敢私。弘安卒,哀恸过期,奉嫂谨甚,抚兄子慈均所生。会太子废,免官。俄拜光州刺史。记徽初,入为陈王师。讲《孝经》百福殿,于是宰相、弘文馆学士、太学生皆在,弘智举五孝,诸儒更诘辨,随问酬悉,舌无留语。高宗喜曰:“试为我陈经之要,以辅不逮。”对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愿以此献。”帝悦,赐绢二百、名马一。四年,进国子祭酒,仍为学士。卒,年八十二,谥曰宣。弘安亦终国子祭酒。
  曾孙矜,举明经,调舞阳主簿,吴少诚反,以县归,徙襄城主簿,赐牙绯。历襄阳丞。客死柳州,官为敛葬。后十七年,子来章始壮,自襄阳往求其丧,不得,野哭。再阅旬,卜人秦誗为筮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冢土是守。宜遇西人,深目而髯,乃其得实。”明日,有老人过其所,问之,得矜墓,直社北,遂归葬弘安墓次。时人哀来章孝,皆为出涕云。
  崔敦礼,字安上。祖仲方,在隋为礼部尚书。其先,博陵著姓,魏末,徙为雍州咸阳人。敦礼涉书传,以节义自将。武德中,官通事舍人。善辞令进止,观者皆竦。尝持节幽州召庐江王瑗,瑗已举兵,执之,胁问朝廷事,敦礼不为言,太宗壮之。还,除左卫郎将,赐金币良马。擢中书舍人,四迁兵部侍郎。出为灵州都督。召还,拜兵部尚书。诏抚辑回纥、铁勒部姓,会薛延陀寇边,与李勣合兵破之,置祁连州处其余众。瀚海都督回纥吐迷度为下所杀,诏往绥定,立其嗣而还。敦礼通知四夷情伪,其少,慕苏武为人,故屡使突厥,前后建明,允会事机。
  永徽四年,拜侍中,监脩国史。累封固安县公。进中书令兼检校太子詹事。以久疾,自言不任事奉两宫。更拜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弟余庆,时为定襄都督府司马,召使侍疾。卒,年六十一。高宗为举哀东云龙门,赙布、秘器尤厚,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昭,陪葬昭陵。余庆位亦至兵部尚书。
  杨弘礼,字履庄,隋尚书令素弟之子。雅与玄感不忄办,尝表其必乱。玄感诛,父岳系长安狱,炀帝使赦之,比至,岳已死。高祖即位,以素有功于隋,诏弘礼袭清河郡公,除太子通事舍人。贞观中,累迁中书舍人。
  太宗征辽东,拜兵部侍郎。驻跸之役,领步骑二十四军跳出贼背,所向摧靡。帝自山下望其众,袍仗精整,人人尽力,壮之,谓许敬宗曰:“越公儿郎,故有家风。”时宰相悉留定州辅皇太子,唯褚遂良、敬宗、弘礼掌行在机务。还,拜中书侍郎。迁司农卿。为昆丘道副大总管,破处密,杀焉耆王,降馺支部,获龟兹、于阗王,凯旋。会帝崩,大臣疾之,下迁泾州刺史。永徽初,追论其功,迁胜州都督,改太府卿。卒,赠兰州都督,谥曰质。
  弟弘武。弘武少修谨。永徽中,累为吏部郎中、太子中舍人。高宗东封泰山,自荆州司马擢司戎少常伯,从帝。还,诏补授吏部五品官,迁西台侍郎。帝尝让曰:“尔在戎司,授官多非其才,何邪?”弘武曰:“臣妻刚悍,此其所属,不敢违。”以讽帝用后言也。帝笑不罪。乾封二年,同东西台三品。弘武无它才,特谦慎自守,然居职以清简称。卒,赠汴州刺史,谥曰恭。
  三子:元亨、元禧、元祎。
  元禧为尚舍奉御,善医,武后所信爱。尝忤张易之,易之奏“素在隋有逆节,子孙不可供奉”。后乃诏“素及兄弟有子若孙不得任京官及侍卫。”贬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资州刺史,元祎梓州司马。易之诛,复任京官,并至刺史。
  纂,字续卿,弘礼族父。大业时,第进士,为朔方郡司法书佐。坐玄感近属,废居蒲城。高祖度河,上谒长春宫。迁累侍御史。数上书言事,称旨,除考功郎中。贞观初,为长安令,赐爵长安县男。有告女子袁妖逆者,纂按之,情不得。袁败,太宗恶其不忠,将杀之,中书令温彦博以过误当宥,乃免。后为吏部侍郎,有俗才,抑文雅,进黠吏,度时舞数以自进。终户部尚书,赠幽州都督,谥曰恭。
  纂从子昉,武后时为肃机。宇文化及子诉治先廕,昉方食,未即判,遽曰:“肃机,而未食,庸知天下有冤而求食乎?”昉怒,取牒署曰:“父弑隋主,子诉隋资,可乎?”人服其敏。终工部尚书。
  卢承庆,字子余,幽州涿人,隋散骑侍郎思道之孙。父赤松,为河东令,与高祖雅故,闻兵兴,迎见霍邑,拜行台兵部郎中,终率更令、范阳郡公。承庆美仪矩,博学而才。少袭爵。贞观初,为秦州参军,入奏军事,太宗伟其辩,擢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帝问历代户版,承庆叙夏、商至周、隋增损曲折,引据该详,帝嗟赏。俄兼检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选,辞曰:“选事在尚书,臣掌之为出位。”帝不许,曰:“朕信卿,卿何不自信?”历雍州别驾、尚书左丞。
  高宗永徽时,坐事贬简州司马。阅岁,改洪州长史。帝将幸汝汤泉,故拜汝州刺史。显庆四年,以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坐调非法,免。俄拜润州刺史。拜刑部尚书。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犹朝有暮。吾死,敛以常服,晦朔无荐牲,葬勿卜日,器用陶漆,棺而不椁,坟高可识,碑志著官号年月,无用虚文。”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初,承庆典选,校百官考,有坐漕舟溺者,承庆以“失所载,考中下”。以示其人,无愠也。更曰“非力所及,考中中”。亦不喜。承庆嘉之曰:“宠辱不惊,考中上。”其能著人善类此。
  弟承业、承泰。承业继为雍州长史、尚书左丞,有能名。
  承泰,字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参军。武后诏长史薛季昶择僚吏堪御史者,季昶访于齐卿。齐卿白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丞倪若水,盩厔尉田崇壁,新丰尉崔日用。季昶用其言,后皆为通显巨人。及拜幽州刺史,而张守珪隶果毅,齐卿厚遇,曰:“君十年至节度使。”已而果然。喜饮酒,逾斗不乱。宽厚乐易,士友以此亲之。终太子詹事、广阳县公。承庆从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字同寿,魏州观城人。父林甫,武德时为内史舍人,典机密,以才称。与萧瑀等撰定律令,著《律议》万余言。历中书、吏部二侍郎,赐爵乐平县男。唐沿隋制,十一月选集,至春停,日薄事丛,有司不及研谛。林甫建请四时听选,随到辄拟,于是官无滞人。始,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以赤牒授官,至是罢,悉集吏部调,至万员,林甫随才铨录,咸以为宜,论者方隋高孝基。
  祥道少袭爵,历御史中丞。显庆中,迁吏部黄门侍郎,知选事。既世职,乃厘补敝阙,上疏陈六事:
  一曰:今取士多且滥。入流岁千四百,多也;杂色入流,未始铨汰,滥也。故共务者,善人少,恶人多。臣谓应杂色进者,切责有司试判为四等,第一付吏部,二付兵部,三付主爵,四付司勋。若坐负当责,虽经赦,仍配三司,不者还本贯,则官不杂矣。
  二曰:内外官,一品至九品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大抵三十而仕,六十而退,取其中数,不三十年,存者略尽。若岁入流五百人,则三十年自相充补。况三十年外,在官犹多,不虑其少。今入流岁千四百,其倍两之,又停选六七千人,复年别新加,其类浸广,殆非经久之制。古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少也。
  三曰:永徽以来,在官者或以善政擢,论事者或以单言进,而庠序诸生未闻甄异,是奖劝之道未周也。
  四曰:唐有天下四十年,未有举秀才者,请自六品以下至草野,审加搜访,无令赫赫之辰,斯学遂绝。
  五曰: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二汉用人,亦久其职。今任官率四考罢,官知秩满,则怀去就;民知迁徙,则苟且。以去就之官,临苟且之民,欲移风振俗,乌可得乎?请四考进阶,八考听选,以息迎新送故之弊。
  六曰:三省都事、主事、主书,比选补,皆取流外有刀笔者,虽欲参用士流,率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所归,专责曹史,理有未尽,宜稍革之,以清其选。
  会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者众,为官人敝,乃诏与祥道参议,而执政惮改作,又以勋戚子进取无他门,遂格。
  稍迁司刑太常伯。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日,为再不食。诏巡察关内道,多振冤滞。兼沛王府长史。麟德元年,拜右相。祥道性审谨,居宰相,忧畏不自堪,数陈老病丐解。坐与上官仪善,罢为司礼太常伯。高宗封泰山,有司请太常卿亚献,光禄卿终献。祥道建言:“三代六卿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为常伯属官。今封岱大礼不以八坐,用九卿,无乃徇古名忘实事乎?”帝可其议,以司徒徐王元礼亚献,祥道终献。礼成,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宣。
  子齐贤,袭爵,由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帝以其方直,尊惮之。时将军史兴宗从猎苑中,言晋州出佳鹞,可捕取。帝曰:“齐贤岂捕鹞人邪?卿安得以此待之?”累迁黄门侍郎,脩国史。永淳元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后时,代裴炎为侍中,辨炎不反,后怒,左迁普州刺史,道贬吉州长史。永昌中,为酷吏所陷,系州狱,自经死,没其家。建中三年,赠太子太保。
  齐贤三世至两省侍郎,典选。从父应道吏部郎中,从父弟令植礼部侍郎,凡八人前后历吏部郎中、员外,世以为罕。
  令植孙从一,擢进士宏词第,调渭南尉。雅为常衮、卢杞所厚,荐授监察御史。普王讨李希烈,表为元帅判官。德宗居奉天,超拜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幸梁州,改中书侍郎,帝遇之善。然无它材能,容身远罪而已。贞元初,以疾自乞,罢为户部尚书。卒,赠太子太傅。
  李敬玄,亳州谯人。该览群籍,尤善于礼。高宗在东宫,马周荐其材,召入崇贤馆侍读,假中秘书读之。为人峻整,然造请不惮寒暑。许敬宗颇荐延之。历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迁右肃机,检校太子右中护。拜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祎有敏才,敬玄委以曹事,仁祎为造姓历、状式、铨簿,钳键周密,病心太劳死。敬玄因其法,衡综有序。自永徽后,选员浸多,惟敬玄居职有能称。性强记,虽官万员,遇诸道,未尝忘姓氏。有来诉者,口谕书判参舛及殿累本末无少缪,天下伏其明。杭州参军徐太玄哀其僚张惠以赃抵死,而惠母老,乃诣狱自言与惠偕受,薄其罪,惠得不死,太玄坐免官十年。敬玄廉知之,擢为郑州司功参军,后至秘书少监、申王师,以德行闻。其鉴拔率若此。
  咸亨二年,转中书侍郎。又改吏部,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吏部尚书。居选部久,人多附向。凡三娶皆山东旧族,又与赵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族属姻家。高宗知之,不能善也。仪凤元年,拜中书令,封赵国公。
  刘仁轨西讨吐蕃,有所建请,敬玄数持异,由是有隙,因奏河西镇守非敬玄不可。敬玄辞以非将帅才,且仁轨逞憾,故强臣以不能。帝厌之,因曰:“仁轨若须朕,朕且行,卿安得辞?”乃拜洮河道大总管,兼镇抚大使,检校鄯州都督,统兵十八万,代仁轨。与吐蕃将论钦陵战青海,使刘审礼为先锋,麈虏,敬玄按军自如,审礼战殁,尚首鼠不进,乃顿承风岭,又阴沟淖,莫能前,贼屯高压其营。偏将黑齿常之率死士夜击贼,敬玄始得至鄯州。又战湟川,遂大败。数称疾求罢归,许之。既入见,不引谢,即还府视事。帝察实不病,贬衡州刺史。久之,迁扬州长史。卒官,赠兗州都督,谥曰文宪。撰次《礼论》及它书数十百篇。二子:思冲、守一。
  思冲,神龙初,历工部侍郎、左羽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见杀,籍其家。守一郫令。孙绅别传。
  敬玄弟元素,为武德令。刺史李文暕横调民黄金造常满尊以献,官属无敢谏,元素固争,文暕为少损,更以私财助之。延载初,繇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武懿宗所构,与綦连耀等同诛。神龙中,追洗其辜。
  刘德威,徐州彭城人。姿貌魁秀,有干略。隋大业末,从裴仁基讨淮贼,手剑贼酋,传行在。后归李密,密分麾下兵使守怀州。密降,俱入朝,授左武候将军,封滕县公。诏将兵击刘武周,因判并州总管府司马。裴寂失律,齐王元吉弃州遁,德威总留府事。贼薄城,民皆叛附贼,遂为武周所获,使率本部徇地浩州,得自拔归,尽上贼中虚实,高祖嘉纳,改彭城县公。未几,检校大理少卿,从平洛阳,有功,转刑部侍郎,加散骑常侍,妻以平寿县主。
  贞观初,历大理卿、绵州刺史。政号廉平,百姓立石颂德。寻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入为大理卿。太宗问曰:“比刑网浸密,咎安在?”德威曰:“在君不在臣。下之宽猛,视主之好。律:失入者减三,失出者减五。今坐入者无辜,坐出者有罪,所以吏务深文,为自营计,非有教使然也。”帝然其言。后迁刑部尚书,检校雍州别驾。诏至齐州按齐王祐狱,还,半道闻祐反,入据济州。诏德威就发河南兵经略之,会母丧免。既除,为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官,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谥曰襄,陪葬献陵。
  德威于闺门友睦,为人宽平,生平所得奉禄,以分宗亲,无留藏。子审礼。
  审礼少丧母,为祖母元所养。隋末大乱,道不通,审礼尚少,自乡里负祖母度江,转侧避地。及天下平,西入长安。元每疾病,必亲煮药,尝而进。元曰:“儿孝通幽显,吾一顾念,疾辄间。”贞观中,历左骁卫郎将。父丧免。比葬,徙跣血流,行路咨叹。服除,当袭爵,让其弟,不听。见父执必感泗滂沱。事继母尤谨,与弟延景为闻友,得禄多资之,而妻子执寒苦,晏如也。再从皆同居,合二百口,内外无间言。迁工部尚书,检校左卫大将军。
  仪凤三年,吐番寇凉州,副中书令李敬玄讨之。遇虏青海上,与战,敬玄逗挠不前,审礼败,为虏执。其子尚乘直长殆庶及延景诣阙待罪,请入贼以赎。有诏审礼徇忠以没,非有罪,宜各还职。特诏殆庶弟易从省之。既至,而审礼卒,易从昼夜哭不止,吐番哀其志,乃还父尸,徙跣万里,扶护以归,见者流涕。审礼赠工部尚书,谥曰僖。
  延景,字冬日,终陕州刺史。睿宗初,以后父追赠尚书右仆射,陪葬乾陵。
  易从累迁彭州长史、任城县男。永昌中,为酷吏周兴诬构,坐死。将刑,百姓奔走,争解衣投地,曰:“为长史祈福。”有司平直,乃十余万。当时号“孝义刘家”。及易从以非祸死,天下冤之。
  子升,年十余岁流岭表,六道使诛流人,升以信爱为首领所庇免。后易姓温,北归洛。景云中,特授右武卫骑曹参军。开元中,累迁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升能文,善草隶。
  审礼从弟延嗣,为润州司马。徐敬业攻润州,延嗣与刺史固守。俄而城陷,敬业邀以降,延嗣曰:“吾世蒙恩,今城不守,所负多矣,讵能苟生为宗族羞?”敬业怒,将斩之,其党魏思温救止,系江都狱。敬业败,录忠当叙,以裴炎近亲,裁迁梓州长史。转汾州刺史。宗族至刺史者二十余人。
  孙处约,始名道茂,汝州郏城人。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多过失,数上书切谏。王诛,帝得其书,咨叹之,擢中书舍人。高宗即位,令杜正伦请增舍人员。帝曰:“处约一人,足办我事。”止不除。以论譔劳,数赐段物。再迁司礼少常伯。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为少司成,以老致仕,卒。
  子佺,延和初,为羽林将军、幽州都督,率兵十二万讨奚李大酺,分三屯,以副将李楷洛、周以悌领之。次冷硎,楷洛与大酺战,不胜,壮校多没。佺气褫,乃绐言:“天子诏我招慰奚,楷洛违诏妄战,当斩。”遣人谢大酺。大酺曰:“审尔,愿出天子赐,明不欺。”佺揪聚军中币万余匹,悉袍、带并与之。大酺知佺诈,好语劝引还,而佺部伍离沮,奚逼之,大败,死者数万。佺、以悌同见获,送默啜所杀之。
  邢文伟,滁州全椒人。与历阳高子贡、寿春裴怀贵俱以博学闻。咸亨中,历太子典膳丞。时孝敬罕见宫臣,文伟即减膳,上书曰:“古者太子既冠,则有司过之史、亏膳之宰。史不书过,死之;宰不彻膳,死之。皇帝简料英俊,自庶子至司议、舍人、学士、侍读,使佐殿下,成就圣德。比者不甚廷议,谒对稀简,三朝之后,与内人独居,何繇发挥天资,使浚哲文明哉?今史既阙官,宰得奉职,谨守礼经以闻。”太子答曰:“幼嗜坟典,欲研精极意,而未闲将卫,耽诵致劳。比苦风虚,奉陛下恩旨,不许强勉,加以趋侍朝夕,无自专之道,屡阙坐朝,乖废学绪。观寻来请,良符宿志。自非义均弼谐,渠能进此药石?”文伟由是益知名。后右史缺,高宗谓侍臣曰:“文伟切谏吾儿,此直臣也。”遂授之。
  武后时,累迁凤阁侍郎,兼弘文馆学士。载初元年,为内史。后御明堂,诏文伟发《孝经》。后问:“天与帝异称云何?”文伟曰:“天、帝一也。”制曰:“郊后稷以配天,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奈何而一?”对曰:“先儒执论不同,昊天及五方总六天帝。”后曰:“帝有六,则天不同称,固矣。”文伟不得对。后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伯牙鼓琴,钟期听之,知意在山水,是人能移风易俗矣。何取乐邪?”文伟曰:“圣人作乐,平人心,变风俗。末世乐坏,则为人所移。”后喜,赐帛。宗秦客以奸赃抵罪,文伟坐所善,贬珍州刺史。会它使者至,文伟内悸,自经死。
  高子贡,善《太史书》,与硃敬则善,擢明经。历秘书省正字、弘文馆直学士。不得志,因弃官去。徐敬业起兵,弟敬猷统兵五千逼和州,子贡率乡人数百拒之,贼引去。以功擢朝散大夫,为成均助教。东莞公融尝为和州刺史,从子贡受业。及融谋举兵,令黄公譔见子贡,推为谋主,书疏往返,因结诸王内应。谋泄,坐死。
  
列传第三十二 傅吕陈
  傅弈,相州鄴人。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谅反,问弈:“今兹荧惑入井,果若何?”对曰:“东井 ,黄道所由,荧惑之舍,乌足怪邪?若入地上井,乃为灾。”谅怒。俄及败,弈以对免,徙扶风。
  高祖为扶风太守,礼之。及即位,拜太史丞。会令庾俭以父质占候忤炀帝死,惩其事,耻以术宦,荐弈自代。弈迁令,与俭同列,数排毁之,俭不为恨。于是人多俭仁,罪弈遽且忿。
  时国制草具,多仍隋旧,弈谓承乱世之后,当有变更,乃上言:“龙纪、火官,黄帝废之,《咸池》、《六英》,尧不相沿,禹弗行舜政,周弗袭汤礼。《易》称‘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时大矣哉’。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拨乱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旧。且惩沸羹者吹冷齑,伤弓之鸟惊曲木,况天下久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变律令,革官名,功极作乐,治终制礼,使民知盛德之隆,此其时也。然官贵简约,夏后官百不如虞氏五十,周三百不如商之百。”又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卫鞅为秦制法,增凿颠、抽胁、镬烹等六篇,始皇为挟书律,此失于烦,不可不监。”
  是时,太仆卿张道源建言:“官曹文簿繁总易欺,请减之以钤吏奸。”公卿举不为然,弈独是之,为众沮訾,不得行。
  武德七年,上疏极诋浮图法曰:
  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吓愚期庸。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至有身陷恶逆,狱中礼佛,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其徒矫托,皆云由佛,攘天理,窃主权。《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髡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齐襄尤足为戒。昔褒姒一女,营惑幽王,能亡其国,况今僧尼十万,刻绘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万之众,自相夫妇,十年滋产,十年教训,兵农两足,利可胜既邪?昔高齐章仇子他言僧尼塔庙,外见毁宰臣,内见疾妃嫱,阳谗阴谤,卒死都市,周武帝入齐,封宠其墓,臣窃贤之。
  又上十二论,言益痛切。帝下弈议有司,唯道源佐其请。中书令萧瑀曰:“佛,圣人也,非圣人者无法,请诛之。”弈曰:“礼,始事亲,终事君。而佛逃父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瑀非出空桑,乃尊其言,盖所谓非孝者无亲。”瑀不答,但合爪曰:“地狱正为是人设矣。”帝善弈对,未及行,会传位止。
  初,九年,太白躔秦分,弈奏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奏付王。及太宗即位,召赐食,谓曰:“向所奏,几败我!虽然,自今毋有所讳而不尽言。”又尝问:“卿拒佛法,奈何?”弈曰:“佛,西胡黠人尔,欺訹夷狄以自神。至入中国,而鏚儿幻夫摸象庄、老以文饰之,有害国家,而无补百姓也。”帝异之。
  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弈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傅弈,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呜乎!”遗言戒子:“《六经》名教言,若可习也;妖胡之法,慎勿为。吾死当倮葬。”弈虽善数,然尝自言其学不可以传。又注《老子》,并集晋、魏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武德时,所改漏刻,定十二军号,皆诏弈云。
  吕才,博州清平人。贞观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中书令温彦博白才天悟绝人,闻见一接,辄穷其妙;侍中王珪、魏征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即召才直弘文馆,参论乐事。
  帝尝览周武帝《三局象经》,不能通,或言太子洗马蔡允恭能之,召问允恭,少通其略,老乃忘。试问才,退一昔即解,具图以闻。允恭记其旧,与才正同,由是知名。擢累太常博士。
  帝病阴阳家所传书多谬伪浅恶,世益拘畏,命才与宿学老师删落烦讹,掇可用者为五十三篇,合旧书四十七,凡百篇,诏颁天下。才于持议儒而不俚,以经谊推处其验术,诸家共诃短之,又举世相惑以祸福,终莫悟云。
  才之言不甚文,要欲救俗失,切时事,俾易晓也。故叕刂其三篇。
  《卜宅篇》曰:
  《易》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盖取诸《大壮》”。殷、周时有卜择之文,《诗》称“相其阴阳”,《书》卜洛食。近世乃有五姓,谓宫也,商也,角也,徵也,羽也,以为天下万物悉配属之,以处吉凶,然言皆不类。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是以音相谐附;至柳为宫,赵为角,则又不然。其间一姓而两属,复姓数字不得所归。是直野人巫师说尔。按《堪舆经》,黄帝对天老,始言五姓。且黄帝时独姬、姜数姓耳,后世赐族者浸多,然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本之姬姓,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本之子姓,至因官命氏,因邑赐族,本同末异,叵为配宫商哉?春秋以陈、卫、秦为水姓,齐、郑、宋为火姓,或所出之祖,所分之星,所居之地,以著由来,非宫、商、角、徵、羽相管摄也。
  《禄命篇》曰:
  汉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曰:“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矫言祸福,以规人财。”王充曰:“见骨体,知命禄;见命禄,知骨体。”此则言禄命尚矣。推索本原,固不其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岂建禄而后吉乎?“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岂劫杀而后灾乎?“皇天无亲,常与善人”,天人之交如影响。“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脩德,妖星退舍。“学也禄在某中”,不生当建学。文王忧勤损寿,非初值空亡;长平坑降卒,非俱犯三刑;南阳多近亲,非俱当六合;历阳成湖,不共河魁;蜀郡炎火,不尽灾厄。世有同建与禄,而贵贱殊域;共命若胎,而夭寿异科。鲁桓公六年七月,子同生,是为庄公。按历,岁在乙亥,月建申,然则值禄空亡,据法应穷贱。又触句绞六害,偝驿马,身克驿马三刑,法无官。命火也,生当病乡,法曰“为人尪弱矬陋”,而《诗》言庄公曰:“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向命一物,法当寿,而公薨止四十五。一不验。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以正月,故名政。是岁壬寅正月,命偝禄,于法无官,假得禄,奴婢应少。又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望官不到。命金也,正月为绝,无始有终,老而吉。又建命生,法当寿,帝崩时不过五十。二不验。汉武帝以乙酉岁七月七日平旦生,当禄空亡,于法无官。虽向驿马,乃隔四辰,法少无官,老而吉;武帝即位,年十六,末年户口减耗。三不验。后魏高祖孝文皇帝生皇兴元年八月,是岁丁未,为偝禄命与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于法无官。又生父死中,法不见父,而孝文受其父显祖之禅。礼,君未逾年,不得正位,故天子无父,事三老也。孝文率天下生子墓中,法宜嫡子,虽有次子,当早卒,而高祖长子先被弑,次子义隆享国。又生祖禄下,法得嫡孙财若禄;其孙劭、浚皆篡逆,几失宗祧。五不验。
  《葬篇》曰:
  《易》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郭。盖取诸《大过》。”《经》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见也。”又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是为感慕之所也,魂神之宅也。朝市贸迁不可知,石泉颓啮不可常,是其谋及卜筮,庶无后艰,斯则备于慎终之礼也。后代葬说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谓灾及死生,多为妨禁,以售其术,附妄凭妖,至其书乃有百二十家。《春秋》:“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庶人逾月而已。”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此直为赴吊远近之期,量事制法。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也;后期不葬,谓之殆礼也。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与月,一也。又曰:“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于戊午襄事。”君子善之。《礼》“卜先远日”者,自末而进,避不怀也。今法己亥日用葬最凶,春秋是日葬者二十余族。此葬不择日,二也。《礼》:“周尚赤,大事用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大事者何?丧礼也。此直取当代所尚,而不择时早晚也。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简公。于是,司墓大夫室当柩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堋;不坏其室,即日中而堋。子产不欲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曰:“若日中而堋,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产、太叔不问时之得失,惟论人事可否而已。曾子曰:“葬逢日蚀,舍于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按法,葬家多取乾、艮二时,乃近夜半,文与礼乖。此葬不择时,三也。《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易》谓:“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而法曰:“官爵富贵,葬可致也;年寿修促,子姓蕃衍,葬可招也。”夫日慎一日,泽及无疆;德则不建,而祚乃无永。臧孙有后于鲁,不闻葬得吉也;若敖绝祀于荆,不闻葬得凶也。此葬有吉凶不可信,四也。今法皆据五姓为之。古之葬,并在国都之北,赵氏之葬,在九原,汉家山陵,或散处诸域,又何上利下利、大墓小墓为哉?然刘之子孙,本支不绝,赵后与六国等王。此则葬用五姓不可信,五也。且人有初贱而后贵、始泰而终否者。子文为令尹,三仕三已,展禽三黜于士师。彼冢墓已定而不改,此名位不常,何也?故知荣辱升降,事关诸人,而不由于葬,六也。世之人为葬巫所欺,忘擗踊荼毒,以期徼幸。由是相茔陇,希官爵;择日时,规财利。谓辰日不哭,欣然而受吊;谓同属不得临圹,吉服避送其亲。诡斁礼俗,不可以法,七也。
  帝又诏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屡称旨。擢太常丞。麟德中,以太子司更大夫卒。生平豫修书及著述甚多。
  子方毅,七岁能诵经。太宗闻其敏,召见,奇之,赐束帛。长为右卫铠曹参军。母丧,以毁卒。布车从母葬,通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祭路隅,世共哀之。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其先居新城,六世祖太乐,当齐时。兄弟竞豪亻桀,梁武帝命为郡司马。父元敬,世高赀,岁饥,出粟万石赈乡里。举明经,调文林郎。
  子昂十八未知书,以富家子,尚气决,弋博自如。它日入乡校,感悔,即痛修饬。文明初,举进士。时高宗崩,将迁梓宫长安,于是,关中无岁,子昂盛言东都胜垲,可营山陵。上书曰: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