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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悲剧

_36 德莱塞(美)
次,你就不妨来一趟,虽然我看你恐怕并没有这个意思吧。在我们动身以前,我希望能见你一
面,跟你谈谈,如果你高兴的话。我正在做这些衣服,一心想见你一面,可是又知道你并不愿
意这么办.这想起来也真滑稽,克莱德。不过,你要我离开莱科格斯到这里来,总算你成功
①见《圣经·旧约·创世记》。

了,而且你现在正像你所说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想你应该很满意了吧。比起去年夏天,我
们老是在湖上、在到处玩的时候,要快乐得多了吧?不过,不管现在多快乐,克莱德,为了
我,你当然有资格这么玩,不会太难受,找也知道你现在好像觉得很难过,不过有一件事我倒
希望你别忘了,那就是,我要是也像有些我所知道的人那样,我也许就会提出更高一些的要
求,而且我一定会那样做。可是,我跟你说过,我不是这类人,也永远做不到像这类人。只要
你照我所说的那样,帮我逃过这重难关,那时候,你如果真的不需要我,那你走好了。
了,而且你现在正像你所说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想你应该很满意了吧。比起去年夏天,我
们老是在湖上、在到处玩的时候,要快乐得多了吧?不过,不管现在多快乐,克莱德,为了
我,你当然有资格这么玩,不会太难受,找也知道你现在好像觉得很难过,不过有一件事我倒
希望你别忘了,那就是,我要是也像有些我所知道的人那样,我也许就会提出更高一些的要
求,而且我一定会那样做。可是,我跟你说过,我不是这类人,也永远做不到像这类人。只要
你照我所说的那样,帮我逃过这重难关,那时候,你如果真的不需要我,那你走好了。
啊,亲爱的,我刚才写的那些可怕的话,实在不是我心里的话,不过,我是这么忧郁,
这么累,这么寂寞、有时候就自己抑制不住。我需要有人讲讲话,并不是这里随便哪一个人,
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我又谁都不能告诉。
不过,我刚才不是说过,我决不再忧郁,再沮丧,再发脾气,可这一次我又没有怎么做
到,不是么?不过,我保证下次一定改好,明天,或是再隔一天,因为,我给你写信,心里就
觉得轻松了些,克莱德。我在这里等着的时候,好不好请你写几行给我,给我打打气,不管是
你真心也好,不是真心也好,我实在需要得太迫切了。再有,你自然一定会来的,不是么?我
一定非常幸福,非常感谢你,怎么也一定努力做到不过分麻烦你。
你寂寞的,
伯特
六月十日于卑尔兹。
正是这两种情景强烈的对照,使他最后下定了决心,那就是他决不跟罗
伯塔结婚,决不,甚至也决不到卑尔兹去接她,或是放她到这里来找他,只
要他能够逃脱这一着。因为,他去,或是她回来,那么,由于桑德拉的关系
他最近才在这里找到的欢乐,不是全都要吹了么。今年夏天,他就无法跟桑
德拉一起在十二号湖上玩;他就不可能跟她一起跑掉,跟她结婚,不是么?
天啊,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子了么?现在横在他面前的这种可怕的困难,难道
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么?
六月里一个暖洋洋的晚上,他下班回来,就在家里发现了这些信。他绝
望之余,就倒在床上一味地呻吟。这多么不幸啊!这几乎怎么也解决不了的
问题,多么可怕啊!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劝她走开,住在那里,或是在
家里再多待一些时,由他每星期寄十美元去,甚至十二美元,足足是他薪水
的一半?再不然,她不是可以到附近什么市镇去,到芳达、格洛弗斯维尔、
施纳克达特,她离得又不远,还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租一间房子,安安静静
地待在那里,等到那一个性命交关的日子到了,她不是可以去找个医生或是
护士么?他也许可以帮她到时候找哪位医生,只要她答应不提他的名字。
可是,竟然要他到卑尔兹去,或是到什么地方去跟她碰头,而且要在两
星期内,甚至还不到两星期就这么办。他不干,他不干。要是她逼着他这么
干,他就只好孤注一掷地蛮干,逃掉,或是..或是在应该到卑尔兹去以
前,或是在她考虑到的那个时间以前,说不定到十二号湖去,然后,如果做
得到,就设法说服桑德拉,啊,这可能性多荒唐不经,多荒唐不经啊,说服
她跟他一起出走,跟她结婚,即便她还没有到十八岁,然后..然后..既
然结了婚,那她家里就无法要他们离婚了。而且,罗伯塔又找不到他,只有

发牢骚的份,啊,不是他可以否认么,说事实并不是这样,说他跟她从来没
有什么关系,除了部门主任对手下一般职工的关系以外。他并没有介绍给吉
尔平家里人见过面,也没有跟罗伯塔一起到格洛弗斯维尔附近去见格伦医
生,而且她当初跟他说过,她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发牢骚的份,啊,不是他可以否认么,说事实并不是这样,说他跟她从来没
有什么关系,除了部门主任对手下一般职工的关系以外。他并没有介绍给吉
尔平家里人见过面,也没有跟罗伯塔一起到格洛弗斯维尔附近去见格伦医
生,而且她当初跟他说过,她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白,她那对坚定、指责、骇异、纯洁的蓝眼睛是世界上他最受不住的东西。
再说,他能那么干么?他有那么一份勇气么?要是他这么干,一切都会很顺
利么?桑德拉一旦听到,她还会相信他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为了进行这个打算,不管这打算将来终于实行也
好,不实行也好,那他即使要到十二号湖去,也必须事前写封信给桑德拉,
说他要来了。这件事他随手就办好了,给她的信写得很热情,流露出无限的
相思。同时,他决意根本不给罗伯塔回信。不妨给她打一个长途电话去好
了。她最近就告诉过他,说她附近一个邻居装有电话,要是他有什么话想跟
她说,不妨用这个电话。为了这些事写信给她,尤其在这么一个时候,即便
写得非常当心,刚好足以把她最需要的关于这类关系的证据落在她的手里,
尤其正当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跟她结婚了。这一切多狡猾啊!显然,这是太下
流、太肮脏了。可是,只要罗伯塔肯跟他讲点道理,那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干
这类下流狡猾的计划啊。可是,啊,桑德拉啊!桑德拉啊!再有,她描写的
那一座就在十二号湖西岸的巍巍的别墅啊。这一定是多么美丽啊!他实在不
得不出此下策!他不得不像他现在正着手的那样干起来。布置起来啊!他不
得不出此下策啊!
跟着,他就站起来,出去把寄给桑德拉的这封信发掉。出门以后,他买
了一份晚报,希望看看本地报纸上关于他认识的那些人的消息,暂且排遣排
遣。他看见阿尔巴尼的《时代统一报》第一版上有这样一段新闻:
帕斯湖上双重惨剧.独木舟倾覆,湖面上漂着帽子两顶,匹兹菲尔德附近避暑胜
地恐有两人丧生,不知姓名姑娘尸体已经捞起,另一同来游客尸体尚未捞获。
因为他对于划独木舟兴趣特别大,其实对所有水上活动,他兴趣都很
大,再加上凡是划船、游泳、跳水等等,他的技术特别高明,因此,他就非
常起劲地读着:
麻省贝恩海岸六月七日电..日前此地发生一起翻船惨剧,显然已有两人丧生。当天有
不知姓名的一男一女,据说来自匹兹菲尔德,到本地以北十四英里之帕斯湖,据称有意游玩一
日.结果发生了惨剧。
星期二晨,有一男一女对卡西诺租船处老板托马斯·卢卡斯说,他们来自匹兹菲尔德。
上午十时他们租小划艇一只,携带提篮一个,篮内大致盛有午餐食品,向湖上北端划去。昨晚七
时未见他们返回,卢卡斯先生遂与其子杰弗里,乘汽艇在湖上巡逻一周,发现小划艇在北岸附
近浅滩倾覆,但未见游客踪影。他当即认为游客可能为逃避船租,弃船而走,遂将游艇带回船
坞。
但今晨,卢卡斯先生担心发生惨剧,遂与其子及助手弗雷德·沃尔什,再度巡察北岸一
带,发现该男女游客帽子两顶漂浮于岸边杂草丛中。当即发动打捞,于今日下午三时.捞起女
尸一具,已移送地方当局。仅知该女郎系与该男游客同来,其他详情不知。男游客尸体至今未

寻获。出事地点附近,水深达三英尺,另一游客尸体能否寻获,尚无把握。十五年前,该处亦
寻获。出事地点附近,水深达三英尺,另一游客尸体能否寻获,尚无把握。十五年前,该处亦
女游客所穿短上衣衣里上缀有匹兹菲尔德某商店商标。鞋上印有该地雅各布商店标记。
此外.无任何证据足以说明死者身分。据地方当局推断,倘死者携有手提袋,也已沉入水底。
至于该男游客,据悉身材修长,皮色黝黑,约摸三十五岁上下,身穿淡蓝色套服,头戴
草帽,帽上系有蓝白两色帽带,该女子大致不满二十五岁,身高五英尺五英寸,体重一百三十
磅。深褐色长发;前额垂短发。左手中指戴嵌紫晶之小金戒一枚。匹兹菲尔德及其附近各城市
业已接获通知,但该女游客至今身分不明。
这段新闻在夏天经常发生的事故当中,是一件很普通的新闻,克莱德并
不怎么注意。自然,一男一女到小湖上去,大白天乘一只小船玩,竟然会丧
生,不免有些蹊跷。再有,出事以后,竟然无人能确定他们的身分,这也有
些奇怪。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那个男子却就此不见了。”他把报纸往
旁边一扔,起初并不怎么注意,就想别的事情,想到他目前的问题,想到他
该怎么办才好。可是,过了一会儿,因为正想着这些,正当他在上床以前想
去关灯,心里还在想着他自己在这里遇到的那个复杂的问题,突然,他浮起
一个念头。(是什么恶魔偷偷地跟他这么说的啊?是什么邪恶的鬼精灵向他
提出这么邪恶的暗示啊?)假定是他跟罗伯塔,不,假定是他跟桑德拉,
(不,桑德拉游泳游得很好,他也游得很好。)是他跟罗伯塔在什么地方一
起乘一只小船,假定就在这个时候,正当这可怕的纠纷这么折磨着他的时
候,恰好翻了船,那怎么样呢?这不是刚好躲掉了么?这个关系重大、害死
人的问题,不就好逃掉了么!在另一方面,啊,不行,别这么心急啊!一个
男子汉要解决像他这么一个困难的问题,难道心里一定要想到犯罪才解决得
了么,不是一桩太可怕的罪行了么?这类事他怎么也不该去想啊。这是不应
该的,不应该的,大大地不应该。只是假定,自然只是由于意外,假定真发
生了这类事呢?这样,他跟罗伯塔所有的一切麻烦,不就一股脑儿解决了
么?不会为她再害怕什么,甚至也不会力桑德拉再害怕什么,再弄得头痛。
他现下所有的一切困难就这样无声无息、不露痕迹、不必争吵就解决了,而
且,从此以后,他就永远只有欢乐的份儿了。就只是意外,而不是故意落
水,然后,他前途就无限光辉灿烂啦!
不过,在这么一个时候,为了罗伯塔竟然念头动到这类事情上去,(为
什么他心里老是要把她跟这件事联在一起啊?)这本身就太可怕了,他绝对
不该,绝对不该让这么个念头钻到他的心里啊。绝对不能,绝对不能,绝对
不能!他绝对不能。这太怕人了!可怕啊!竟然想到杀人,简直是嘛!杀
人!!!不过,罗伯培给他写的信,跟桑德拉的信对比一下以后,他一直是
那么激动,就在这时也还是这样,桑德拉对生活的描绘是那么可爱、那么迷
人,而且,据她这回描写起来,他的生活也会这样。因此,他所有的问题,
用另一种办法,显得很轻易、很自然就可以一起解决了。这个念头他怎么也
赶不掉,只要这类的意外能临到他跟罗伯塔的头上,那就好了。归根结底,
并不是他在布置什么罪行啊,不是么?他不过是想到这件意外的事情,不过
是想到,假定这件事临到他这件事情上面,或是只要能临到他这件事情上
面,不是么?..啊,可是,这“只要能临到”啊。啊,这是恶毒、邪恶的
念头啊,他千万不该想啊。他千万不能想啊。“他千万不该。”可是..可
是..他游得非常高明,当然一定能游上岸来,不管是多远。可是罗伯塔

呢,去年夏天他跟她在各处湖边一起游过,他是知道的,她不会游。那
就..那就..啊,那就,除非他救她,当然..
呢,去年夏天他跟她在各处湖边一起游过,他是知道的,她不会游。那
就..那就..啊,那就,除非他救她,当然..
可是,不!不!虽然他一心想摆脱掉她,可是为了这一点,竟然想到这
类意外,单单这一点就是罪恶的,恶毒的,可怕的!他绝对不能放任自己的
心瞎想到这类事情上去,即便是一刹那也不行。这太不应该了,太卑鄙了,
太可怕了!啊,多么可怕的念头啊!想想看吧,他竟然会有这种念头!尤其
不是在别的时候,而是在这么个时候,正当她要求他跟她一起出走的时候!
死!
杀人!
害死罗伯塔!
可是,当然得逃避她啊,她这种无情无理、怎么也动摇不了、怎么也改
变不过来的要求!他早已很冷了,他直冒冷汗,就只因为想到这件事。而现
在啊..正当..正当..!可是他决不能想到那件事情!而且,还没有生
下来的孩子也得死啊!!
不过,人家怎么会竟然有计划地干出这类事呢?是故意的么?不过,有
很多人就是这么淹死的,小伙子啊、姑娘啊、男人啊、女人啊,在这里啊、
那里啊,夏天全世界到处都发生这类事。当然。他并不愿意罗伯塔遭到这类
事。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时候。即便说他不行,他也决不是这么一类人啊。他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不是的。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念头,他手上、脸上就直
冒冷汗。他不是这类人。规规矩矩、脑筋清清爽爽的人决不会想到这类事
情。他也决不去想它,就从现在这个时刻起。
他怨恨自己,只觉得一阵阵战粟,他恨这类狰狞的念头竟然会这样闯进
他的脑海,他就起身把灯点起来,尽量抱着一种冷静、谴责的心情,重新看
这段使人心乱如麻的新闻。他觉得,这么一来,他就可以把这段新闻所勾引
起来的一些暗示,从此驱得一干二净。接着。他看过以后,就穿好衣服,走
出房去散散步,沿威克基大街,沿中央路,一直走到橡树街,然后回过头
来,沿着云杉街,再沿着中央路走。他觉得一路走就一路抛掉了那种到现在
为止一直烦恼着他、引诱着他的念头。隔了一会儿,他觉得好过些了,舒畅
些了,更自然些了,更近人情一些了,跟他原来的希望一样,他就回到自己
房里,再去睡觉,心里觉得,这一次邪魔最阴险、最可怕的作怪,总算给他
完完全全克服了。从此以后,他决不能再想到这方面去!他决不能再想到这
方面去。永永远远,永永远远,永永远远,决不能再想到这方面去,永永远
远。
然后,没有多久,他做了一场心惊肉跳的短短的恶梦,梦见一只凶猛的

黑狗要咬他。他心里一吓就吓醒了,这样算是逃过了恶狗的牙齿,然后就又
睡着了。可是现在啊,他正在一处很怪、很阴森的地方,是深谷中一处树林
里,再不然就是在一个山洞里,或是一处高山中狭窄的峡谷里。那里有一条
小路,从这里一直通出去。起初好像是一条很好的小路。可是,他愈是沿这
条路往前走,就愈显得窄,愈走愈窄,也愈黑,到后来,这条路就根本找不
到了。接着,他回过头来,想看看他能不能找到回头的路,只见背后盘着一
大堆蛇,最初还以为只是一堆矮树呢。但见上面至少有二十来条毒蛇狰狞的
头、叉形的舌头、玛瑙色的眼睛。他马上转过身来,可是前面又有一只带角
的猛兽,身子非常巨大,走动的时候,矮树都被它踩在脚下,挡住了他的去
路。万分绝望之余,他吓得使劲叫起来,终于又吓醒了,这一晚就再也睡不
着了。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不过,要他接受这么一种邪恶的主意,并且照这样去干..那绝对不
行!不过,他自己的问题明明放在眼前,而且每时每刻愈来愈紧迫。因为,
每天,至少每隔两天,他总接到罗伯塔的信或是桑德拉的字条,她们两人的
信总还是保持着那种对比:一面是舒适,一面是不幸;一面是欢乐,一面是
由于挫折,由于对前途把握不定而感到阴郁。
在罗伯塔方面,他只是匆匆打了个电话给她,因为他不愿意给她写信;
而且电话里也尽量含糊其辞。她好吧?他接到了她的信,知道她现在还在乡
下的家里,他很高兴。在这种天气,在乡下一定要比在厂里好得多。当然,
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突然涌来一批定单。因此,这两天来相当难搞,此
外一切还是老样子。他正为某个她也知道的计划,尽量设法省一点钱下来,
不过,除此以外,他并不为别的什么事担心,她也千万不要担心。他一直没
有写信,这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而且也没有工夫写,有这么多事需要做,可
是,在她原来的老地方,现在看不见她这个人了,他很想念,希望马上就能
跟她见面。要是她像她说的那样,要到莱科格斯来,并且觉得实在有这个必
要见见他,嗯,这总有办法,也许有办法,不过,目前是否必要呢?他这么
忙,而且隔一阵子当然就会跟她见面的。
就在同一个时候,他写信给桑德拉说,准定在十八号,要是可能的话,
就是在本周未,他就可以跟她在一起了。
因为他一心想着桑德拉,加上跟罗伯塔有关的一些事他实在无力对付,
只是在心里这么耍戏法,找借口。后来,想起垂涎已久的跟桑德拉再一次见
面,至少是在一次周未跟她见面的机会,终于给他弄到手了。而且,那个环
境是他平生从没有领略过的。
他到达十二号湖边旅馆游廊附近的夏隆公用码头的时刻。迎接他的有贝
蒂娜、她的兄弟,还有桑德拉。他们乘格兰特的汽艇,开到山脚下来接他。
那印第安山码头碧绿的湖水啊。两岸排着一行行挺拔的、黑黑的、剑戟似的
松树;湖边西岸,但见一排黑影,树木的倒影照得一清二爽。到处是大大小
小、白色、粉红色、蓝色、棕色的别墅。还有船棚。湖边还有凉亭。还有一
些宽敞而间或堂皇的避暑别墅。克伦斯顿家、芬琪雷家,还有别的一些人家
就是这样。在那些地方,湖边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码头。

526那绿色、蓝色的独木舟和汽艇啊。松树湾还有令人赏心悦目的旅馆
和凉亭,早来的人已经惬意地在那里游玩了!再说克伦斯顿家的码头和船棚
吧,贝蒂娜最近物色到的两只捉狐狸的俄国种猎狗正躺在岸边草地上,显然
是在等着她回来。侍候她一家的佣人就有半打,其中一个名叫约翰,就等在
这里,替克莱德提那只箱子,还有网球拍、高尔夫球棍。可是对他印象最深
的是错落有致、设计巧妙的这所大房子。边上栽有天竺。走廊阳光充足。细
柳枝编的棕色阳台很宽敞。湖上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还有各式各样的客
人,他们的汽车,他们的身分各不相同。这些人此刻都穿着玩高尔关球或是
网球的衣服,或是穿着便装,正散在各处,神情很闲散。
526那绿色、蓝色的独木舟和汽艇啊。松树湾还有令人赏心悦目的旅馆
和凉亭,早来的人已经惬意地在那里游玩了!再说克伦斯顿家的码头和船棚
吧,贝蒂娜最近物色到的两只捉狐狸的俄国种猎狗正躺在岸边草地上,显然
是在等着她回来。侍候她一家的佣人就有半打,其中一个名叫约翰,就等在
这里,替克莱德提那只箱子,还有网球拍、高尔夫球棍。可是对他印象最深
的是错落有致、设计巧妙的这所大房子。边上栽有天竺。走廊阳光充足。细
柳枝编的棕色阳台很宽敞。湖上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还有各式各样的客
人,他们的汽车,他们的身分各不相同。这些人此刻都穿着玩高尔关球或是
网球的衣服,或是穿着便装,正散在各处,神情很闲散。
克莱德也注意到他刚到才一小时,这次周未的活动就安排得满满的了。
不过,他心中有数,他跟桑德拉一定可以挤出时间来叙一叙,而且还不只是
一会儿工夫,而可能是好几个小时。到那个美妙的时刻,他就可以明白,以
她这个人多种多样的气质,会有什么美妙的机会等待着他。对他来说,尽管
罗伯塔的事沉重地压在他心头,可是,至少在这个周未,他不妨把它丢在一
边,就像自己是在天堂里一样。
到了克伦斯顿家的网球场上,桑德拉穿一件打网球时穿的雪白的短衫,
下面是短裙,头发用一条带黄蓝两色点子的手帕束起来。她那优美、幸福的
神情,好像是过去从没有过的。她嘴唇上挂着的微笑啊!每次对他一瞟,眼
睛里那种欢乐、笑盈盈、情意无限的眼色啊!她跑来跑去,把球打给他,那
神态活脱脱地像是一只鸟在飞翔,她那拿着球拍的手举得高高的,好像只是
一个脚趾轻轻触着地面,头往后仰,嘴唇微张着,始终在微笑。她叫着二十
比零、三十比零、四十比零的时候,总是笑着着重那一个零字①,他听了又
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又觉得很悲哀。因为他知道,从这一点看,他是多么高
兴,那就是,要是他现在就能自由自在地占有她,那她就是他的人了啊。可
是啊,他自己筑起了一堵黑色的墙啊!
后来又有这么一个镜头,明朗的太阳向一块草地洒下一片水晶般璀璨的
阳光,这片草地从高高的松树那边,一直延伸到泛着银色涟漪的湖边。湖上
六七处地方,但见小船上闪光的白帆——白的、蓝的、黄的,五颜六色的船
①.. “waiter”可解释为“等待的人”,也可解释为“侍者”、“服务员”。克莱德做过服务员。此处就成了
双关语。

身,逍遥自在的情侣划着独木舟,在阳光下划过水面!夏季逍遥,温暖,色
彩缤纷。舒适、美、爱情正是去年夏天他非常寂寞的时候梦想着的啊。
身,逍遥自在的情侣划着独木舟,在阳光下划过水面!夏季逍遥,温暖,色
彩缤纷。舒适、美、爱情正是去年夏天他非常寂寞的时候梦想着的啊。
当天晚上,在布鲁克肖家又遇见一群漂亮的人物,都是桑德拉、贝蒂娜
和别的一些人的朋友。在舞厅里又遇见桑德拉,只见她笑容满面。为了免遭
人家的议论,特别是她的父母的议论,她装做先前并没有遇见克莱德,甚至
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
“你也上来啦?这太好了。住在克伦斯顿家么?啊,这不是太好了么?
就在我们隔壁。啊,我们可以常见面了,怎么啦?明天早上七点钟以前骑马
慢慢遛一会儿怎么样?贝蒂娜跟我差不多天天去。我们还打算明天来一次野
餐,要是没有别的事打岔;还打算划独木舟,开车兜风。别担心骑不好。我
可以招呼贝蒂娜把杰利让给你骑,它简直是一只绵羊。衣服也不用担什么
心。格兰特有的是。下两个舞我跟别人跳,第三个我跟你坐坐,好吧?外面
阳台上,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真美啊。”
她招招手走开了,不过她的眼色好像在说:“我们彼此心中有数。”后
来,到了黑影里,边上没有人看的时候,她把他的脸捧着,凑向她,热情地
吻他。在深夜以前,他们沿着离房子较远的湖边小径散步,在月光下拥抱。
“克莱德来了,桑德拉喜欢。多想念他啊,”他吻她的时候,她捋捋他
的头发。克莱德想到横在他们俩中间的那个黑暗无比的阴影,就狂热地、拼
命地吻她。“啊,我亲爱的小姑娘,”他叫道。“我美丽、美丽的桑德拉!
要是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啊!要是你知道啊!我但愿能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但
愿能这样啊。”
可是目前他不能,也可以说是永远也不能。目前横在他俩中间的那堵黑
墙,即便是其中一小部分吧,他也决不敢告诉她。因为凭她的教养,凭人家
替她规定好的恋爱和结婚的尺度,她是永远也不会懂得,也决不肯为爱情作
出这么大的牺牲,虽然她是这么爱他。而且,她马上就会离开他,他马上会
被抛弃,而且,她眼睛里一定会流露出多么害怕的神色!
她望着他的眼睛,望着他又苍白又紧张的脸,天空的月色照见他眼睛里
惨白的小小的火花,她就在他紧紧抓住她的时候叫道:“他真是这么爱桑德
拉么?啊,可爱的孩子!桑德拉也爱他啊。”她双手捧住他的头,抱得紧紧
的,不断热烈地吻了十来次。“而且,桑德拉决不会放弃她的克莱德。她决
不会。你等着瞧吧!不管目前发生什么事,什么都不在乎。也许事情不很容
易办,不过她决不会。”跟着,突然之间,这也是由于她讲究实际,生性如
此,她叫起来:“可是,我们现在得走了,马上就走。不,现在连一次也不
准再吻了。不,不,桑德拉说现在不。人家要找我们的。”接着,一挺身,
挽着他的胳膊,就急匆匆拖他回屋里去了,刚好遇见正在寻找她的巴尔

玛·瑟斯顿。
玛·瑟斯顿。
然后,到了一处地方,有一条很陡的路穿过黑郁郁的树林,一直通到一
处碎石嶙峋、两边长满了青苔的泉边。桑德拉正要往这条路走下去的时候,
对克莱德喊道:“从这里下来。杰利认识这条路,不会摔跤的。来,给它喝
口水。你给它喝口水,回来的时候就走得快一些,人家这么说。”
等到他从那条路下去,下马给马饮水的时候,她就叫道:“我一直想告
诉你一件事。昨天晚上妈妈听说你也赶上来的时候,她那脸色啊,你真该看
看才好。自然,她不能肯定我对这件事从中玩过什么花样,因为她还以为贝
蒂娜也喜欢你呢。这是我搞的。让她有这么个想法。不过,我看啊,不管怎
么说,她总疑心这件事有我插了一手,这是她不怎么喜欢的。不过,除了她
过去说过的那一套以外,她说不出个理由来就是了。我刚才还跟贝蒂娜谈过
了,她答应支持我,尽力帮我的忙。可是,从此以后,我们得格外谨慎才
好。因为,我看,万一妈妈太疑心了、那她会干出什么事来,我真没有什么
把握,说不定甚至现在就要我们离开这里,就只是为了让我见不到你。你也
知道,她认为我不论对谁都不该有什么兴趣,除了她中意的人。你知道这是
怎么一回事。她对斯图尔特也这样。可是,只要我们跟我们那一帮的不论哪
一个在一起的时候,你只要当心一些,别表示出你多么爱我、那我看她也不
会做出什么事来,至少在目下还不会。再迟一些,到了秋天,我们回到莱科
格斯,情形就会不同了。到那时候,我年纪到了,我就得看看我能怎么做。
我从没有爱过什么人,不过我确实爱你,嗯,我决不会放弃你,就是这么一
句话。我决不会。而且他们也决计勉强不了我!”
她把脚一蹬,用皮靴踢了一下。这时那两匹马正懒洋洋地朝四周张望。
克莱德由于她第二次对他作这么明确的表示,既兴奋,又惊异;另一方面,
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使他非常激动。私奔、结婚,要是存心想提出,那现在
就是机会。这样,就可以把悬在他头上的那把吓人的利剑摘掉。因此,他就
用眼睛盯着桑德拉,他那对眼睛既充满了慌乱的希望,又充满了慌乱的恐
惧。要是他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她一害怕就可能拒绝他,也可能改变主意。
而且,他没有钱,万一她接受这个主张。他心里也没有什么确定的地方,他
们可以一起去。不过,说不定她有什么地方呢,也许她有。只要一答应,不
是说不定她会帮助他么?当然这样。总之,他觉得他必须说,至于运气好
坏,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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