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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美好的旅行

_6 川端康成(日)
有的孩子在操场上手牵手地玩耍,有的朝教室方向走去。
有的孩子喊着“妈妈!”
花子母亲回头一看,只见教室走廊的窗户旁或者门口台阶上站着几位妇女。
“达男,那些妇女都是孩子们的母亲或者姐姐。盲童不能一个人上学吧,所以就和孩子一起到学校来。在这里一直等到放学。
“这可够艰苦的呢。”
“是够艰苦的。照顾孩子本身就辛苦,可是家有盲孩子,就要辛苦百倍、千倍。那才叫艰苦呢。”
花子母亲深有体会地边谈边向那些女人们致以注目之礼。
彼此都有残疾儿童,想到残疾儿母亲的心,即使不认识,也没有纯属他人的感觉。
小学部的主任老师打发校役通知花子母亲到接待室会面。
达男有些踌躇,他说:
“大娘,我和您一同去,行么?”
“那有什么不行?你是她的哥哥,又是老师!”
花子母亲想换下木展,只见进门的右边就是一大间特别宽敞的屋子,那里铺着草席,妇女们各自在打毛活和缝制衣服。
达男说:
“这是等孩子下课的时间里,做些针线活的吧?”
花子母亲并不理睬,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她想到同是不幸的母亲或姐姐,已经是不禁感慨万千了吧。
达男看了看走廊上挂的地图,不无得意地说:
“看啊,大娘,果然和我想的分毫不差。”
山随着它的高度而起伏的地图,达男想求购有这种模型图的地球仪,买来送给花子。
而且,这个地图上每个表示海、山、城市等等地名的地方,都钉着小小的图钉一般的东西。图钉般的平头钉子是供触摸的。
“这是盲文。”
“对。是点字。”
一进教员室相邻的客厅,那位主任老师回答了花子母亲的寒暄之后说:
“就是这孩子吧?多可爱的小姑娘。”
他说着话把花子的手拉住,亲切地夹在他的两掌之间,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
花子毫无怯意,她拉住老师的西服袖子。
这位老师对于盲童多么亲切,以及以盲童教育为天职,长年献身于此项事业,花子能懂得么?懂得的,只有对于盲童的心无所不知的朋友,为盲童而活着的人们才……
老师蹲在花子的面前,握住花子的手腕,让她的手掌捂上自己的嘴,然后反复地说:
“早上好,好孩子,好孩子。”
反复地说,很慢。
“啊,啊啊,啊哈……”
花子发出提高了的声音,一只手挥舞着握紧的拳头,表示她高兴。
“嘿,这孩子好像很聪明。”
“老师!”
达男大声叫了一声,他问道:
“老师说的这话,花子她明白么?花子能够说话么?”
“能够说话!”
老师确切地说完之后便坐在椅子上。他继续说:
我们的同事常常提到,眼睛看不见的和耳朵听不见的,究竟哪一种感到生活最不方便?但是,稍加思索就会明白,盲人固然让人不胜同情,但是实际上聋子更是不幸的。”
“啊,也许是这样。”
花子母亲对于老师这话好像感到意外。
“是的。从教育上来说,教聋孩子比教盲孩子更难哪。耳朵听不见的孩子,一直是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语言而成长过来了。如果没有语言,就不能思考,也就是智慧无法进入头脑。对于聋人的教育,第一步是让他知道人世间有语言,他理解了这一点,才算他的灵魂打开了窗户。”
老师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
“但是盲人特别是先天的盲人,并不像旁观者那样以为自己多么不方便呢。”花子母亲点点头。她说:
“是这么回事。看游戏就知道他们多么高兴、精神……”
“对,一到学校孩子们性格非常爽朗。学校的集体生活对于盲童是很有好处的。放在家里,和别的孩子就不合群了,出了家门口也不会痛痛快快地玩,总之,很容易见人发怵,性格越来越孤独,性格内向,越来越陷于狭隘的自我之中。”
“不论一年级,也不论二年级,好像都有很大的孩子和很小的孩子。”
“不错。年龄上出入都很大。一年级里,有八岁孩子,也有十多岁的孩子。一般家庭,对于盲人学校实在理解不足,不愿意把孩子送进盲人学校的较多。有的是出于错误想法,以为让残疾孩子到外边去,怪可怜的。这就是残疾儿童上残疾学校比普通学龄儿童入学晚很多的原因。这里把普通小学称为初等科,进初等科之前有准备教育,称为预科。预科类似幼稚园。收五六岁的孩子。”
“初等科里也有五六岁的小孩子呢。”
“对。盲童中身体较弱的多。也有发育不良的孩子。”
“老师,用什么教科书呢?和我们学的那种不同吧。”
达男提出这个问题。
“一样,和普通的国民学校的国定教科书相同,只是它用点字写的。请看看吧。”
老师从身后的书箱里拿出普通小学二年级的修身教科书,以及五年级的算术教科书。
达男一看,只见白纸上只有突出的点点,成行成列,一本正经的闭上眼睛,用指尖抚摸着说:
“嗯、还是不懂。这能念么?”
“这个呀,就是这里的老师,也只是用手指尖摸,不能读。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孩子用多少时间才能记住呢?”
“因为孩子不同,差距也很大。大概嘛,也就是一个月到三个月吧。写的时候从右写,读的时候从左开始。总而言之,从纸的背面写,从正面读,写的字和读的字,右与左相反,这有些难学呢。”
老师看了看花子,然后说:
“这个小姑娘,即使现在,也许比你懂哪。”
“是啊!”
达男把修身教科书放在花子跟前。
老师把着花子的食指,慢慢地让手指摸一个个的点字。
“噢!”
花子举起一只手,伸出三个手指。
让她再按一个字,花子伸出六个手指。
“对。和上边的字连在一起就是汉字的米字。”
老师说着话突然吃了一惊似地:
“哎呀!这孩子识数呢!有本事!
“老师,是我教给她的!”
达男急忙解释。
“啊,是你?”
“是我。花子还知道一些字母呢。老师,请你教给她花子两个字的点字吧。”
“这可是个聪明的孩子!”
于是老师写出花子二字的点字。
花子受到夸奖,她母亲也很愉快。
“让花子也到这个学校学习吧。”
“不过,这里是盲人学校。盲再加上聋的孩子,没法和大家一起上课呀!”
“是这样吗?”
花子母亲颇感失望而低下头。
“哪么,把她送到聋哑学校是不是合适些?”
“啊,如果上聋哑学校眼睛又看不见,也是个难题。”
花子母亲尽管极力控制感情,不让眼泪流出来,但她终于无能为力。脸上的眼泪依旧滴个不停。
“我们非常同情,但是现在日本还没有一处教育既盲且聋的孩子的学校。”
“呶,大娘……”
达男仿佛安慰花子母亲似地说:
“让花子上一天盲人学校,上一天聋哑学校。花子聪明的,一定没问题。行啊,我一个人也能教花子。”
“是么!”
老师对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微笑着说:
“今天的日本,除了山个人来施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纵然这个学校收下她,也只能找一个老师教她一个人。”
“日本没有像花子这样的孩子么?”
花子母亲心里难过,仿佛哀哀申诉似地这么说。
“当然有。据论既盲且聋的孩子有五六十个。那些孩子,几乎像白痴一样被丢到一边。”
“啊!”
“对既盲且哑的孩子给以很好教育的学校,美国就有,参观过这个学校的老师就在本校,稍后介绍给您。”
“老师,既然美国已经有了教育又盲又哑孩子的学校。日本为什么没有?”
达男仍然是孩子气十足地谴责日本。
老师点点头。他说:
“日本也必须有。不只美国、德国、英国、法国,还有瑞典,许多国家有DeatBlind(聋盲者)的教育机构。”
“日本要成立起来该多好。难道日本不是文明的国家么?”
花子是因为生在日本才不能受教育么?难道智慧的幸福就一点也不惠赐于她么……
达男感到非常遗憾。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教好花子。”
他反复地这么说。
老师似乎勉励达男,他说:
“不错。你如果教好。对日本也是一件大好事。在日本,还没有听说过盲聋儿童受到教育的例子,所以,如果对这位小姑娘的教育获得成功。等于开拓出一条道路。”
因为达男的脸上表现了真心诚意,所以老师也不能因为他是个孩子就等闲视之。他说:
“在日本,有人曾经试过在学校教育盲聋儿童,与其说没有合适的老师,倒不如说没有合适的学生更恰当。我看。这个小姑娘就是个好学生。”
“对。花子脑袋很聪明。”
“大概是日本头一个好学生吧。这么说,就请你当日本头一个好教师啦。”
他说完就向花子母亲打听达男的情况:
“您的亲戚?”
“啊,不是,不是!”
花子母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接着说:
“虽然不是亲戚,可是待花子却像个亲哥哥一般。”
“对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处以关心照顾,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教好这类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一辈子的工作呀。发自内心的爱是最重要的,仅仅以为她可怜,那毕竟是远远不够的。认为自己是教师,对方是学生,把两个人分离开来的想法是不行的。必须把这个小姑娘看成和自己是一心同体的,自己和这个孩子共命运,没有把自己的生命给予这个孩子的想法是不行的。总而言之,就是一颗母亲的心哪。”
花子母亲对于老师这番话非常感动,她说:
“确实如此。拜见了您这位学校老师,对于过去的自己感到害臊呢。”
“是啊,想在盲人学校或者聋哑学校当老师的,都是有志献身者,出于好奇或者一时冲动,那是于不了的。看看上课情况就能明白,一个班只能十个人或者十二三个人。超过这个数字就不行了,因为必须一个人一个人地把着手教。如果是Deaf—Blind(聋盲者)孩子。那就必须只教一个,而且不知道比单纯的聋孩子或者盲孩子要难教多少倍呢。”
老师说,距今大约一百年前,一位叫罗拉·布里吉曼的美国姑娘在巴金斯盲人学校受到教育之前,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对于盲、聋、哑三种残疾孩子的教育,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我把参观过该学校的教师介绍给你们。”
他说罢起身而去。
达男也跟着他来到走廊。他问:
“老师,这个学校的学生没一个用手杖的哪。”
“对。他们讨厌手杖。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个盲人。况且,学校里的门已经了然于胸,出入很放心呢。”
这时,有一个年轻孩子,大概想要到走廊的门这边来,把操场院的方向记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位老师连忙招呼他:
“相田君,这边,这边,这边……”
老师边招呼他边拍手。
在操场上踢足球的学生们,比达男大得多。
“那是本校师范科的学生。眼睛看不见的和看得见的各两个人组成一组,总是让他们一起走路。”
果然如老师所说,一个学生拉着另一个学生的手,或者两人弯臂相携地跑。眼睛看不见的学生常常是即使皮球飞来,也茫然地站着不动。
工夫不大,初等科主任回到花子母亲恭候的客厅来。而且他是拉着另一位老师的手进来的。
花子母亲吃了一惊,她想:
这是一位眼睛看不见的老师。
这位老师高高的个子,文静而温和的脸庞上带有几分宗教家的稍带寂寞的爱。
“这是牧野先生。”
主任老师先作了这样的介绍。他接着说:
“牧野先生是高中时候失明的。从那以后他就成了盲人教育家,曾经去美国参观了那里的盲人学校。”
花子母亲满怀虔敬的心情对他低头行礼。
高中,正是20岁左右,希望的青春刚刚开始,突然之间成了盲人,那会是怎样的呢?常说人生的黑暗,实际上就指这种情况吧。他改弦易辙,重新站起,成了拯救和自己同样不幸的孩子们的人……
“就是这孩子。”
花子母亲把她领到牧野老师跟前。
牧野老师用手摸索到花子的头,然后抚摸了几下,把她揽到跟前,也是让花子的手掌抵到自己嘴边说道:
“好孩子,抱一抱,抱一抱。”
“老师,美国也是用这种方法教的么。”
达男这样提问。
“对,对!我一到那学校,突然有女孩子这样捂住我的嘴,我立刻吃了一惊。于是对方说:教给我日语。下次到了那里,只是摸了摸身体就说:Howdoyoudo,Mr.Makino?立刻知道是我,“早晨好!”、“你好!”等等日语记得清清楚楚。这只是个十一二岁的盲聋人女孩子。”
牧野还说,巴金斯盲人学校的毕业生之中,有的又盲又聋的青年巡游外国,写出小说。
盲人、聋人、哑人被称为“三重痛苦的圣女”、被称为“20世纪奇迹”的海伦·凯勒女士,满9岁才上学,她上的学校就是巴金斯言人学校。
纽约和芝加哥的同类学校对于盲聋儿童的教育,决心要同纽约争个高低,也直追纽约。
也谈到了另一所这类孩子的学校,堪称世界第一的德国柏林宫。
“大娘,让花子出国吧!”
达男脱口而出地这么说。
“那可不行。你不是说要当花子的老师么?你忘啦?”
花子母亲笑着说。
听了牧野老师的话,花子母亲心中涌起了希望。
她想,即使日本没有自己女儿去的学校,她也决心把花子培养成不次于西方同类孩子的出色儿童。
这时,铃响了,牧野老师说他还要去上课,便走了。
临走时,花子母亲就今后关于花子的教育问题,求他多多赐教。
“只要对您有所帮助,不论什么问题,只管来说。因为可以供您参考的事项还很多呢。”
牧野老师这样告诉花子母亲。
达男趁热打铁,请教道:
“老师,教给花子语言,就像刚才老师那样的教法么?”
“是!”
紧接着牧野先生退回五六步,蹲在花子跟前说:
“嘴,嘴!”
他边说边把花子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
“舌头舌头……。”
花子像感到痒,格格地叫着。
“有的时候就得这样,让她摸摸舌头,教给她舌头的活动方法。”
老师掏出手绢擦擦被口水弄湿的花子的手指。
“可是,让哑孩子记住语言,让她能说话,这是很难的事呀。必须到聋哑学校,仔细地学习那里的老师们如何教学。”
牧野老师只同意主任老师把他送到门口,好像以下的路自己能走得了,便一个人朝走廊走去。
达男望着牧野老师的背影对花子说:
“花子,向老师献花!”
他说着拉起花子的手跑出去了。
花子按照达男的指挥把带来的花束献给老师。
“啊,花,花,真漂亮啊!”
老师的面孔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只从花束中抽出一支。说道:
“谢谢!”
这位值得尊敬的盲老师,拿着盲孩献给他的花,在春光明媚的院子里一直走去。
花子回到客厅,向初等科的主任也献了花。
这位老师也要上课,所以和花子她们道声再见便去了教室。
花子她们开始参观。
在手工室里做手工的是初等科三年级或者四年级的学生。他们在用粘土做骰子。骰子的大小不一,简直是各自为政,有的大到一只手都没法掷。
“好,有没有想扎眼儿的。”老师边说边拿着一根竹筷子样的东西,轮流着给学生做好的骰子扎眼儿。
有的借了老师那根竹筷自己扎眼儿。
达男对花子母亲说:
“大娘,为什么让他们做骰子呢?你知道么?”
“啊……”
“我想,大概是因为骰子的眼像盲文的点字。点字不也是一个点一个点地分开,一共有六点么?”
老师看看达男,微笑着说:
“好,这回我们做什么呢?做什么都行,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
孩子们个个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们手中的粘土。
对于眼睛看不见的孩子们来说,做出物体的形状,肯定远比普普通通的手工更有意义吧。
“老师,我做完了!”
有的孩子从座位上站起,把自己的作品送到老师那里。
老师拿在手里细看:
“石川君,这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那孩子若无其事地回答。
“既然是自己做的,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呢?”
“对,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想法也没有就做的么?”
“是!”
“按教师的看法,好像是条船。”
达男和花子母亲彼此对视了一下。他们以为,那个名叫石川的孩子说不定脑袋不够健全。但是,这个像条船的粘土疙瘩,也可以看作恰是盲童可悲的表现。
又有一个男孩子站起来说:
“是军舰哪!”
“哪里的军舰?”
“日本军舰!”
“日本的?你从哪里断定是日本军舰?”
“从旗上断定的!”
“旗!旗该是大家都懂的吧?”
“旗上有纹章。”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回答的。
“青山君做了一个大军舰。诸位,如果做这么大的东西,你们大家一共13个人吧,手工室里那就装得满满的了,甚至装不下13个人的作品。”
老师这么一说,从他对面的一角传来好像感叹的声音:
“了不起,做了个那么大的?”
“瞎说。哪有那么大块粘土!”
那个名叫青山的孩子笑了。
达男也觉得很可笑。
做出船形的孩子比较多。其次做得较多的是房子、饭碗。鸟、狗等等。
手工室就看到这里,达男进了预科的教室。孩子们去了操场,屋子空空荡荡。
“大娘,让我吃了一惊,教室里有滑梯、转椅,沙坑哪!”
“是的。和幼稚园一样哪。刚才上完课的时候,老师不是说了么:‘下次再玩吧’,他不说:‘下次再学吧’。还说:‘别吵架,别碰伤,大家和和气气地玩’。实在让人感动。”
“花子,你要是进了这个学校就在这个教室上课。”
达男把花子抱上旋转椅推着她转。
“还有花瓶哪。孩子一样来就闻到香味儿,准高兴。”
一个好大的柜橱,里面摆得满满的玩偶、鼓、木琴、水桶。鸟、汽车、风筝、等等玩具和标本。
孩子们的课桌摆成一个圆圈。
随后参观的是初等科二年级的算术。用点字写的数字,使达男感到惊奇。他问老师:
“旁边那个长的,金属做的像尺一样的,是什么?”
“规尺,用于点字板的。”
“规风上像一排排的窗户那样的小洞,是……”
“那是柜子。每个框子里写一个字。”
有的孩子对于达男这幼稚的提问觉得可笑。
最后的一个框子写完,就把规尺往下挪一挪,开始写下一行。
孩子们松开规尺,从点字板上把纸拿下,然后把这张纸翻过来。这时使用指尖触摸点字。
“老师,没有错的。”
“老师,写完了。”
老师向这些学生们走去。
“我仔细检查了,检查结果没有错的人,送到老师那里去。”
他要送他那里去的大概就是算术答案,正等待答案到齐的时候,他说:
“好,把点字板收进桌子里,这回请把算盘拿出来。”
这种算盘又不同了。上边一个珠,下边五个珠,和普通的完全一样,但是算盘珠却是片片的,像小木板,倒在上边或者躺在下边。
“那就把珠子摆齐了。摆好了吗?上边和下边都摆齐了么?”
老师转悠着一个人一个人地看一遍。
上边的珠子紧贴上边,下边的珠子,如果与此相反,这相反的珠子表示的就是数字。
盲孩子们笔算不方便,所以大概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教他们珠算吧。普通算盘的珠子是用手指摸,不容易懂,而且一不小心就把它的位置变动了。
“大娘,给花子也买这样的吧。”
达男热心地看着。这时,从相邻的一年级教室传来喧嚣声。
一年级学生的桌子上各有一把锹。
“今天直观的东西之中,最大的是什么?”
老师提出这个问题。
“是锹!”
“老师,是锹!”
孩子们学着这么回答。
“锹是干什么用的?”
“翻田里的土用的。”
“好!除此以外,还直观了什么?”
“镰刀!”
“有镰刀。”
“镰刀干什么用呢?”
“割稻子,割草!”
“好。我们现在就去田里吧!”
“哇,太好啦!”
“现在就去么,太高兴啦!”
“真的么?老师!”
“想去,想去,老师,快走吧!”
歌声骤起,孩子们急匆匆地站起来要走。
“请静一静!”
老师要大家注意:
“到了田里,如果你们大家因为特别兴奋,随便说话,大吵大闹,那可就没法上课了。好,和相邻的拉起手,安安静静地走吧。”
达男也尾随着孩子们走出教室,他临出门时看了看门口的时间表,那上面有“直观”这个课程。
“直观?大娘,现在的课是直观时间。”
花子母亲点点头。
直观,孩子们摸摸锹、镰刀就是直观,那个高兴劲没法形容。要是到了田地里又该如何……
一定会玩土块,那里有盲孩子们种的花和蔬菜,当他们摸到这些东西时的兴奋……
这时,预料的孩子们导师拉着手进了教室。老师在前边边走边拍手,稍大一些的,另外一个班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拔河。
拔河结束之后,老师把一根铁桩子深深地砸进操场的土里,把一条麻绳拴在铁桩上,孩子拿着那长长的麻绳的一端,开始快跑。
“元田,加油,加油,加油!”
教师和学生一起给他助威。
“再加油!再加油!”
老师拿着跑表在终点等着。
拿着麻绳的一端跑,就是以铁桩为中心画着圆周跑,大家跑的距离相同,所以,盲孩子也能赛跑。拿着麻绳就能放心大胆地跑。
如果有因为害怕跑而跑得不好的孩子,老师就摇着铃跟着他跑,边跑边“坚持到底,坚持到底!把麻绳拉直,把麻绳拉直!”
眼睛看不见的孩子认真奔跑的形象,给花子母亲留下了强烈印象。
--(本章结束)-多多电子书--
第12章 聋哑人学校
  我们是很小的孩子
闭上眼睛祈祷吧
张开嘴唱吧
耶稣啊,耶稣啊,请把我们
造就成你的好孩子
花子母亲和达男她们从盲人学校往回走的路上,参观了聋人学校,这天,恰巧是该校的创立纪念日。
她们被领到初等科的学生集合在一起唱歌的地方。
想起盲人学校,眼睛看不见的孩子们的歌声,觉得那歌声听起来特别清丽,但是谁会想到,这里唱歌的却是聋哑孩子们。
张开嘴唱吧。
花子母亲像处在梦境一般。她想,这是又聋又哑的孩子们唱的么?
校长是位美国妇女,她和花子也握了手。
一位日本男老师代表该校长,把花子母亲和花子领到学生们跟前,他对大家说:
“我向大家介绍,在本校可喜可贺的日子来到我校的客人,你们看,这是天使一般可爱的孩子吧。现在就请她的母亲对大家讲话。”
花子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校方安排弄得有些紧张。
对聋孩子们讲话,对于本人就是一个聋孩子和母亲来说,是头一回,也是不可思议的事。
想听听花子母亲说些什么而注视着她的脸的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是真正的聋子么,她实在不相信这是事实。
不过,站在这些孩子们的面前,这位母亲想起从前自己在小学里教过这般大的孩子。
“各位同学,我祝贺大家。今天,我来参观大家的学习情况。巧得很,正赶上贵校举行建校纪念典礼,我由衷地致以祝贺。我知道大家耳朵不好,可是听了大家唱的歌,讲的话,我特别高兴。如果问为什么,原因就是我女儿花子也是耳朵失灵的孩子。”
这位母亲说到这里,按了按花子的头,让她对学生们行礼。
“同学们虽然耳朵不好,可眼睛却很好,但是这孩子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而且眼睛却也什么都看不见。”
“啊!”
“啊!”
“啊,真可怜!”
学生们之中发出小声的惊叹,而且一齐朝花子望去。
“你们和耳朵、眼睛都不行的这孩子相比,不知道要比她幸福多少。当你们深感不幸时,请想到还有这么不幸的孩子。当你知道人世间还有远比自己可怜的孩子,你的不平不满就会得到安慰了吧。”
学生们无不点头,大家的脸上流露出纯真的同情。
这位母亲,根本不想告诉任何人,她的女儿是残疾人。想让任何人都以为花子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花子的耳朵什么都听得见。以往为了掩盖这些遗憾,曾经费了很大的心计。当然,这是人之常情。
然而在这个学校的孩子们面前。她丝毫也没想过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这位母亲坦坦荡荡地宣布,花子既是盲人,也是聋哑人。
为什么?因为听她讲话的人,也是不幸的孩子们。
这位母亲把这些孩子们看作不幸的孩子,所以这些不幸的孩子觉得花子很可怜。
“来这个学校之前,我参观了盲人学校。在那里,盲童们和你们诸位一样,精神饱满地认真学习,同时也高兴地玩游戏,即使眼睛看不见,也同样能读书。你们也是如此,耳朵听不见,上学之前不能说话,可是现在多亏老师的教导,又能唱歌又能说话了。你们的父亲和母亲该多么高兴啊。我的女儿花子还听不懂我说的话,她自己连一句也不能说。可是从现在起,她想拼命地学习,决不次于大家,成为一个聪明的孩子。请你们都奋发图强,决不亚于社会的普通儿童,将来成为一个优秀人材。花子好像还不知道她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等到过不多久她一旦明白过来,我想,首先要教给的是绝对不要悲观。虽然是残疾之身,也是同样受惠于上帝的。即使眼睛看不见,这个人世上美丽的光仍然能够用灵魂的眼睛看见它。即使耳朵听不见,这个人世上美妙的声音仍然能够用灵魂的耳朵听到它。花子好好学习,和大家一样能够说话的时候,我一定让她说一说,在贵校建校纪念日的典礼上,和你们大家成为朋友,曾经听大家唱过‘请让我当上帝的好孩子’这首歌。将满怀希望地等待成为和大家一样聪明的孩子之后再和大家见面的这一天早日到来。请你们大家也记住花子。在建校纪念日,我净说自己孩子的事,实在对不起。请大家在这一年之中,坚持用建校纪念日的情绪,不忘对创建这个学校的诸位老师,以及热心教课的各位老师们的大恩大德,好好用功学心吧。”
花子母亲和花子一同向大家行礼。
学生们一直注视着她们母女,直到她领着花子回到达男旁边的椅子上。这是花子母亲的话打动了大家心灵的论据。
达男说:
“大娘的演说也使我大为感动。”
“哪里,我的演说可不是那么伟大的东西!”
花子母亲虽然笑了,但那是因孩子们认真地听了她的讲话感到高兴的笑,她对身旁的老师这么说:
“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们是耳朵不好的孩子。”
“啊。好像很懂您的话,都热情地注视着您的口型。”
最打动学生们的,主要不是花子母亲的话,而是花子令人怜爱的形象。说实在的,那简直是上帝送给建校纪念典礼的天使一般的……
贴在黑板上的那张大纸上写的是典礼的顺序:
默祷、咏颂、礼拜之辞、对主祈祷、唱赞美歌、圣经、感谢、祈祷、谈教、祈祷、捐献报告、咏颂。
确实是基督教教会学校的典礼程序。
这个学校,原本在教会里开始教少数聋哑儿童,没过多久就有了独立的校舍,从此渐渐发展壮大起来了。
建校纪念日这一天,要谈多年以来的学校历史,对创办者或者有功人员表示感谢。
现在,日本也有许多国王、府立、县立的盲人学校、聋哑学校。还有西方传教士为日本不幸孩子开办的学校。所有这些,花子母亲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爱永无松懈科林斯序十三”
这句话就作为标语挂在会场。
初等科的典礼一完就是中等科的典礼。
在走廊上转悠的达男连喊了两声:“大娘”。他说:
“这里有个有趣的通告:‘叫无手语周’。”
“无手语周?”
花子母亲站在那里一边看那通告一边说:
“从前哑巴不都是靠打手语交谈么?但是现在教他们和我们一样谈话,可以应该尽可能不再打手语了。”
“无手语周!”
达男颇感惊奇,所以又重复了一次。
“我教给花子读话和口话之后,就给她规定无手语周,难为难为她。”
似乎达男早把读话和口话记住了。
“谈话”就是聋妇要记住对方谈话时的活动。从这种活动读懂语言的意思。“口话”就是哑巴说的话。
达男歪着头颇感奇怪的说:
“可是,自己说的话自己又听不见,这才叫怪事呢!”
“所以这个学校的孩子都是怪声怪调的呢。”
“不过,哑孩子能说话,岂不是奇迹么?”
她们进了初等科的一个教室,授课老师走下教坛,摩婆着花子的头提问:
“你们知道这位可爱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吗?”
“花子!”
“可爱的花子!”
“花子!”
学生们争先恐后的答。
“啊!”
花子母亲低头行礼。她太高兴了。激动得快要落泪了。
达男说:
“大娘,这里也送上一束花作礼品就好了。可惜走的急,给忘了。”
这个班的学生也是不足10人。
“我们正在给外国朋友写建校纪念日的信呢。”
那位老师向花子母亲说完之后便面对学生说:
“好,我们继续下去吧。开头我们写什么好呢?”
一个学生说了些什么。
花子母亲和达男觉得那学生的舌头不好使,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是,好像老师听得懂,他念道:
“亲爱的联合教会的诸位先生,你们好么?对,这就很好。立花君,你写在黑板上吧。”
那个叫立花的女孩子离座,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亲爱的联合诸位先生,你们好吗?”
“接下来写什么好呢?”
老师又提出问题和学生们商量。
孩子们正在思索,老师诱导地说:
“那个联合教会的诸位先生们,还没有看见过日本的这所学校。他们大概想知道这里的情况吧。”
“我的聋哑学校也起来了。”
“对。把这句话马上写在这儿么?不过,那边的人还不知道您哪。得先写我的情况,让大家立刻就知道,什么人给他们写的信。”
“我们已经是初等科三年级了。”
“对。杉田君,你上这儿来写上它。”
名叫杉田的那个男生把自己说的那句话,写在黑板上了。
“现在,全校的学生已经多达83人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紧接着就有一个女生说:
“学校的院子里干净了。”
但是说“学校”时,好像不是用舌头,而是用咽喉发出的声音。可爱的女孩子,却是男孩子一般的大粗噪子,嘶哑的声音,使达男吃了一惊。
“说得再清楚些……”
“学校的院子漂亮了。”
“接下去写什么呢?”
“今天是建校纪念日。”
“对!把纪念日的庆祝活动也写上吧。”
孩子们各自把自己想好的书信语言写在黑板上,老师边看边说:
“大家先写下来,等以后再好好修改吧。不足的地方再添上。这封信到了外国,对方一定喜欢,给我们一个很好的复信。我们还不认识的许许多多的人,不论日本的,也不论遥远的外国的,一定为我们祈祷。”
花子母亲对老师这番话赞许地点点头。
耳朵听不见的孩子们的苦恼,全世界是相同的。为清除聋哑儿童的痛苦而努力的人们,他们的心也是相通的。
对这个学校的日本孩子们,也会有来自国外的温暖的同情。
走出三年级教室。花子母亲对达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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