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怎么样?你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东京儿童吧?”
达男敲了一下花子的肩膀这么说。然后告诉她:
“路过你爸爸管的那个车站的火车,都是到东京的,这,你知道么?一到东京啊,就哪儿也不去了。车上的人全下来。”
花子母亲笑着说:
“达男真会跟花子聊呢。”
“我可是早就料到,花子一定到东京来。”
达男说完便把一个包成四角形的纸包放在花子面前晃了又晃。然后说:
“这是给花子的礼物,祝贺你成了东京儿童。”
“啊,一下火车就拿到礼物……这是什么?”
“大娘,这回是教花子识数的。”
达男赶快打开纸包。
包里是算盘一般的东西。一个小棒穿着十个圆珠,十根并排在一起。那珠能够移动。小学一年级学生开始学算术用的就是比它小的那种。
“啊!”
母亲非常高兴。
“达男可是个好老师。花子不用上学校,给达男当弟子就行。”
善于出好点子的达男,花子母亲很佩服他,话虽然和往常一样诙谐,但她一直就认真的说达男是个根性聪明的孩子。
性急的达男还在汽车里就开始教给花子识字。
他拿着花子的手教花子数数:
同时折着她的手指慢慢地教她。
一项总是反复教四次。
他每教她折一个手指就拨一个珠。
“怎么样,和你手指头的数一样的圆珠排好了吧?这就是十啊。”
汽车开到上野公园后边花子母亲预先租好的小小住家之后,达男还在教花子数圆珠。
“一,二,三,四……”
过了一阵,花子左手折一个手指,右手就拨拉一个圆珠。
“大娘,可得喊万岁啦!花子记住啦!”
“谢谢,达男,谢谢啦!”
花子母亲反复点头称谢。
达男让花子摸母亲身体。
“一个!”
摸到明子,
“两个!”
依次摸达男,小保姆阿房、花子自己,花子把圆珠拨到五。
“大娘,不论什么,让花子一律用这个算盘数。”
“是!达男老师留的题一定做好!”
对花子来说,尽管还模糊但也许已经明白,没有什么意思的圆珠,实际上是表示数的。
像那木头字母一样,这算盘也成了花子不离左右的东西,睡觉时放在枕旁,上别处时也带它走路。而且也明白了,把十个十凑在一起,就是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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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春天院子摆的石头
快到春季的星期天,明子来找花子,带花子去银座。
对花子来说,银座和城郊的小街没有什么不同,但银座毕竟有不同于别处的香气。
明子牵着她的手,所以走得很好,但盲人毕竟和眼睛好使的人不同,所以有的行人已经走过去了却禁不住回头看看。
“啊,花子,花子!”
喊着花子的名字,从后面赶来一把抓住花子的手,原来是咲子。
花子还记得,咲子就是在火车里亲切地和她一起玩的姑娘。
只要用她细长的手指一摸立刻就知道是谁。
花子高兴得喊出声来,立刻把咲子拉住不放了。
咲子看到旁边的明子有些不好意思。
明子问她:
“你认识花子?”
“对。
咲子不声不响了,因为她看到明子美得光彩照人。
“不熟悉,是在火车里遇上的……可是我们约定,将来上同一个女子学校。”
“啊,上女子学校?”
明子亲切地笑笑说:
“咱们三个人上同一个学校多好!”
“哎呀!”
咲子看了明子一眼,有些心跳。
这时,咲子的母亲赶来了。
咲子想,三个人上同一个学校该多好。
她很喜欢明子说的这句话,她的脸有些发烧。
明子的面孔修饰得非常得体,乍一看使人感到这是一个美少年,笑一笑,便感到亲切得马上拉住她。而且那眼睛总是那么莹润,的确是一双姑娘的眼睛……
还有,那明朗、清澈的声音,咲子要听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花子好不容易和明子一起出来走走,但是她既看不见明子的面貌,也听不出她的声音,咲子就觉得明子的如此举措实属浪费。
明子这样的人给与花子那么多亲切,太让人高兴了。
咲子母亲邀请她们到银座后边的一家西洋点心铺吃点心,到了那里之后,明子把花子抱到椅子上,用叉子把果实馅饼切成小块,给她送到嘴边的时候说:
“好。里边的苹果馅。你家乡也有苹果园吧?”
咲子母亲非常感动,望着她俩说:
“很周到啊,简直像母亲一般。”
喝可可时,明子拿着碗给花子喝。
咲子羡慕得自己也想当盲孩子。
花子像个玩偶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常常用手摸摸明子的袖子和肩膀。知道明子就在身旁,她一切放心。
明子在她旁边,她心里明明白白,但是在人多的店里,如果不试试明子在不在,就心里没底。
花子这类动作,很好地表明了她对明子无瑕的爱与信赖。就像年幼的孩子,带着他走在人群中时,他总不忘时时看看母亲或姐姐的脸。
咲子有些不服气,她想,我不是在火车里和她玩得那么好,那么亲热么?
刚才在银座大街相遇的时候,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咲子,还非常高兴,以后就只对明子亲热,等于把咲子的存在忘掉了……
而且花子对咲子的母亲根本不加理睬。
花子当然不知道这种场合必须和在场的人适当地打招呼,表现很有教养,十分有礼,但是花子除了自己特别喜欢的人以外,别人在与不在都没有区别。
花子如此任性,因为她是个残疾孩子,所以没人计较。
咲子心想,不管多么喜欢花子,如果是我,我可不带个盲孩子在银座大街上走,因为别人看着确实显得品位不高。
老实说,咲子回忆起火车里同花子相遇的事还有些害臊呢。
但是,一心一意地倚靠明子,认认真真地和她好,对于远处的声音侧耳谛听的花子,别人看起来就是自天而降的天神之子。仿佛散发着神圣的香气。东京的美貌少女们,和来自乡村的花子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
咲子的母亲深感不可思议地仔细瞧着花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给人以神圣感的孩子。”
“是!”
明子点头。
“这样来看待花子,我就深深感到无论如何让这孩子突然之间说出话来。我就想,是不是能够让他用美好的声音,说出类似神的语言,使大家为之一惊。”
“真的。也许能那样哪。现在有的哑巴能说出漂亮的话来了。”
“是么?”
“聋子,总而言之就是哑巴吧。耳朵听不见,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说话,所以结果就成了哑巴。只要记住发声的方法,即使聋子也能说话。聋哑学校教给呀。”
“是啊!”
明子很高兴,摸着花子的刘海说:
“花子,花子,大家说的是花子也能说话呢。过去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沉默,所以积存了很多的话吧?”
“不过,像婴儿学话那样,不是突然地就会说各种各样的话。”
咲子母亲笑着说。
花子不会说再见,她把咲子的手抓住,久久不放。
和一般的握手不同,而是把咲子的手夹在自己的两手之间,抚弄对方的手指。
因为是星期日,明子穿着漂亮的“友禅①”料子做的短褂,那又长又宽的衣袂,足以装进花子,领着花子消失在杂沓的人群中。
①“友禅染”的简称。相传为宫崎友禅斋创造。绸子上染上花鸟、草木、山水。
咲子母亲几次回头,然后说:
“真是个好姐姐,和那个花子是亲戚?”
“根本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可是为什么那么亲切地照顾她?”
“大概是因为可怜她吧。”
“仅仅因为这个?”
“呶,妈妈,我们三个人在一个学校多好,那位姐姐不是也说了么?”
可也是,你也希望有那么一位姐姐吧?可是,学校就……你指的女子学校吧?”
“对!”
“那就不行啦。你上女子学校之前她就毕业了。”
“哎呀!”
咲子大失所望。
“不会的!”
“那位姐姐一直等着你上她那个学校么?还没看见过为了这个蹲几次班的哪。”
“可那位姐姐说了,要上同一个学校的嘛。”
“很难成为事实的话。”
咲子母亲笑出声来。
不论多么难成事实,可是咲子却愿意这么想。她以为,也许到咲子上女子学校的年龄之前,那位姐姐一直像现在这样,总是长不大,等待着咲子……
明子画了她家和花子家的地图给了咲子。并且告诉她:
“花子刚到东京,没有朋友,所以嘛,你去上野公园的时候,请你顺路到她家玩玩。”
咲子把那张地图——在她最紧张地学习的时候——拿出来铺在桌上看着。
那图画得详细,路就容易找,标的字写得漂亮,明子的家那方面,还写了电话号码。
咲子不等到星期天,到了星期六傍晚,她说:
“明天我上明子那里去,行吧?”
她边说边把裙子叠得整整齐齐。
“这不眼看着就是期末考试了么?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她立刻挂了电话,接电话的好像是女仆,她说:
“小姐出去了,少爷在家。”
“谁?”
传来对方的男人声音,接着说:
“喂,喂,我是达男,什么事?”
“达男?”
咲子吃了一惊,所以反问了一句。
“对,是达男。你是谁?你是个小女孩吧?”
“对”
“叫什么?你得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呀!”
“我?叫咲子。”
“咲子?嗯,不认识咲子。你是往哪儿挂电话呀?”
咲子害了怕,喊了一声妈妈:
“喂,喂,我可要挂断啦,行吧?”
“啊,我找明子姐姐……”
“什么?认识我姐姐?你是女校的学生么?”
“不,是小学的学生。”
“我猜是这么回事儿呢。一听声音就明白。你是谁家的孩子?”
“有个叫花子的孩子和明子姐在一起的时候,在银座……”
“啊,是啊,明白啦,请原谅,请原谅,在火车里和花子一起玩过,你是一个好孩子啊。”达男好不容易开了窍似地:
“那么说,你是找明子姐有事?不论什么,你只管跟我说吧。”
“好,明天我想去姐姐那里。”
“你来?好,来吧。你一个人来?还是和母亲一起来?”
“不!”
“是么?有能耐。你一个人,啊?等姐姐回来我告诉她!”
“好,谢谢。”
咲子说她一个人来,可是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达男却有些放心不下了。
咲子这方面呢,她想:
说话像放连珠炮,能说会道的男孩子,也许任性、淘气。
初次到她家,他那么能说会道,也许我像挨了欺负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况且,真要在她家,说起来只是在银座见了一次面就去人家家里,也怪不好意思的。
真想去明子家,但是星期天早晨,咲子改变主意去了花子家。那是和她想象大不相同的房屋,非常寒酸,只有两根脏兮兮门柱的门,几乎紧挨着大门的门厅……
真想让花子这样身有残疾但看起来却非常高贵的孩子,住上童话故事里公主住的华丽的家,可事实上……
“花子,花子!”
咲子站在道路上就喊她。
花子的母亲拉开二楼的纸窗:
“啊!”
她吃了一惊,赶紧跑下楼。
“啊,谢谢你来看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和你父亲来的?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对!”
“一个人?”
花子母亲颇感奇怪,可是咲子却点点头。
“大娘,花子呢?”
“在家,在家,请上楼吧。”
“我和花子上动物园去行不?”
“啊,谢谢。先上楼吧。”
楼下是六张席的一间,四张半席的一间,一共两间,不过席子和拉窗纸还是新的。
从山间小镇的站长家里运来的家具等等还没有放的地方,只能堆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窄吧?花子到处挨碰。一不留神她一个人溜出去了。最危险的就是汽车,东京可不是好呆的地方啊。”
花子母亲这么说。
站长去世的事,咲子是在银座时听明子说的。
“不过,大娘我和花子都结实,这就很好啦。”
花子母亲笑着说。
“大娘我最近总在用功哪。我从前当过学校的老师。所以,我想今后当个盲哑学校的老师,现在得拼命用功。”
“啊!”
“我只要看到和花子一样的不幸儿童都能上学,就心情舒畅。”
“大娘,有人说哑巴孩子也能说话,是么?”
“对,对,能说话,就是瞎子吧,也能写作文,而且写的很好。”
说完她站起身来,说:
“我把花子叫来,那孩子喜欢二楼。因为山里小镇上住的是平房,所以觉得二楼新鲜。”
此时花子一只手摸着墙。很灵巧地咚咚咚地跑下楼来。
“危险哪!”
咲子看了喊了声危险,她母亲只是摇摇头。
“跑得不错吧。就说楼梯吧,花子走过的只有山间小镇车站的天桥,其次是神社的石阶,除此之外没有走过。来到这里,觉得家里有这玩意儿很有趣,所以一天上来下去练习跑二十遍。甚至三十遍。看起来,花子很有毅力呢。”
咲子和花子握手之后,花子把两手扶在咲子的两膝上,用她那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仰脸看咲子的脸。
她母亲说:
“到这个家来的,只有明子和达男。你是出乎意料的客人,所以花子非常高兴。”
不过此时的咲子拿不定主意。从现在起,和花子怎么说话才好?怎么玩才合适。
她把送给花子的礼物缎子发带系在她的头发上。
“啊。这颜色真好看,好像春天的花开放一般。花子该道谢呢……”
这时她母亲敲了敲她肩头,花子便规规矩矩地坐好。两手拄在席上行礼。
“啊,可真好看!”
花子低头行礼时,那个大缎带也跟着往前倾一倾,好像春天真的来到这里……
花子高兴地站起来,把做手工用的花纸的盒子拿来。她把缎带叠好放进盒子。
好像是做给咲子看的。
然后把那算盘放在膝上。
她每扯出一条缎带就拨拉一个算盘珠。
一、二、三、队……慢慢地认认真真地,那手法就像算数成绩较差的一年级学生。十分辛苦……
“啊!”
咲子只有吃惊,目不转睛的地看着她。
缎带一共八条。
咲子想,这样数下去的话,等下一次再给她带两条三条来。因为再加上两条就是十啦。
“这就是花子的算盘?”
咲子伸手投了一下算盘珠。
花子母亲从旁说:
“达男给的!”
“达男?”
“对。他就是前些日于你在银座里相遇的那位小姐的弟弟。”
咲子点头。
“达男可怕吧?”
“啊,你也认识达男?”
“是,往他家挂过电话,真可怕哪。”
“达男?是个好小伙子,怎么能可怕呢。他教给花子认字母,这个算盘也是他给的。从这上面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头脑非常聪明的小伙子。他还说,等花子长大了,还要教给她地理和历史。为了这个,他甚至现在就开始搜集各个历史时期装束的古装偶人。他前些日子还说,想给花子买地球仪,可是他仔细一想,花子看不见地球仪上的图,可能只把它当个圆球。说是他正在寻找像模型一样,能表示山海凹凸不平的地球仪呢。”
咲子不声不响地听着。
“像花子这样的孩子,如果今后还能做些什么,那全是靠达男帮助的结果。那可是个好孩子呢。”
于是咲子就讲了简直就像遭到达男申斥一般的电话交谈的事。明子邀她到自己家去玩,而且她画了地图,可她就是觉得达男可怕所以没去。
花子母亲笑出声来。
“那么说,我就带你去吧。动物园嘛,等下回吧。动物园当然好,可是我想,花子可能害怕,与其那样,倒不如去明子家,况且我也好久没去了,正好。”
就咲子来说,去明子家当然比去动物园有意思。
进了明子家的石头做的门,在铺着圆石子南路的两侧,水仙盛开。
木瓜的红花蕾已经鼓起来了。
丁香花香气使花子一闻便知,因为丁香靠近客厅窗户,花子用鼻子认真地闻那香气,这时达男进来。
“来得好哇!”
他立刻就把花子抱起来说:
“怪不得,花子家里养的全是特别香的花呀。”
咲子生硬地行个礼。
花子母亲介绍说,她就是在电话里听你说话,感到害怕的姑娘。
达男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
咲子低头不语,脸却红了。
“我姐姐这就来。”
达男说了这句话就抱着花子去院子了。
咲子觉得不好意思。
“是个好小伙吧?”
花子母亲这样说,咲子也点点头。
花子拿着达男折给她的丁香花枝,在如茵的草坪上跑。
明子进了客厅。他对花子母亲说:
“我母亲在里间客厅里等着您哪。”
然后对咲子说:
“咲子跟我玩,请到我的房间来吧。”
咲子点点头。
“花子那缎带是咲子给她的哪。”花子母亲一说,明子才朝院子望去。
“是么?真好看。”
明子把手搁在咲子肩上,她却不好意思地跟明子去了里边。
明子的屋是洋式房间,但是却有女儿节时供奉偶人用的祭坛。
“啊!”
咲子啊地一声跑上前去。
“上边的是我母亲小时候的偶人。旧得很吧?可这东西是旧的好。”
那是桃花节的倡人。咲子此刻感到她被亲切的幸福包围了一般,走近明子,小声地叫了一声姐姐……
这里有市内想象不到的安静。邻室的金丝雀,仿佛金铃滚动着走向远方似地唱着。
明子的母亲和花子的母亲在亲切地谈着什么。
从窗子向外望去,花子似乎玩累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暖洋洋的天空。
长着青苔的大石头是失明的、失聪的、失语的。
然而它远在明子、咲子、花子出生之前就在这个世上,而且是永远活下去……
那个像山岩一般的大石头之中,究竟秘密封存着什么高贵的东西?
花子用她的小手摩掌着大石头粗糙的皮肤。
明子宣布:
“大家都到院子里去吃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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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盲人学校
学校大门前,卖鲜花的大娘把车停下来休息。那车上的花,好像从早晨开始,为了一条街一条街地分送春天色采而来的。
门卫旁边的那棵大樱花树,花期的盛时已过,在温暖的日光中,正在飘飘摇摇地撒它的花瓣。
二楼教室正在上唱歌课,窗子里传出歌声。那大概是眼睛看不见的孩子们的歌声,所以那声音特别美。
达男爽朗地说:
“大娘,眼有残疾的孩子唱歌都棒。花子进了这个学校,很快地也能唱了,那该多好啊。”
那些孩子们的合唱,确实洋溢着春的希望。
但是,花子的母亲不无凄惶地摇摇头说:
“歌是非常……花子连话都不能说呢。”
“可是,哑巴不是也能说话了么?能够说话就一定也能唱歌嘛!”
“是那么回事儿。”
从左侧的教室传出了琴和三弦的声音。
达男走近卖花人的车,他说:
“好漂亮的花呀,大娘,进学校院子,让学校的孩子看看花好不?”
卖花人吃了一惊:
“不行。看不见。这个学校的孩子全是盲人。”
“就说全是盲孩吧,照旧喜欢花。他们知道花的香气。让他们摸摸花就更高兴。”
“根本没那回事儿。她抓花,揪花。那样一来,卖花的就赚了,也省了事了。”
“这孩子也是眼睛看不见。”
达男说着把花子带到车旁。
花子粗暴地抓那些花。
“哎呀,这么喜欢花呀!”
达男吃惊地这么说。
“啊!”
卖花的大娘难以理解似地看着花子。
“别跟大娘我开玩笑吧。”
卖花的大娘低头窥视一下花子的眼睛,知道了似乎真的看不见什么。她便十分同情地说:
“好啊,姑娘,我给你胸前戴一朵花。”
她说着就把一朵赤红的石竹穿在上衣的扣眼里。
然后让她拿上一枝黄花。
花子母亲说:
“谢谢,多少钱?”
她想付钱。
卖花的大娘摇摇头:
“不用给钱!”
达男对花子母亲说:
“大娘,买些花当礼物带去吧。”
“对!”
达男买了一束花让花子捧着。
“喂,花子,这花是礼物,要分给这学校的孩子们。这里的孩子都和你一样,眼睛看不见哪。”
花子把头伸进花束里闻香气。她的脸在花束里活动着,让每一种花都和自己的脸亲一亲。
操场上,两组年岁小的孩子上体操课和游戏课。
花子母亲在收发室那里说明来意的时候,达男就领着花子的手进去了。
达男的学校今天放假,所以他跟着花子母亲参观来了。
有一个班的孩子们练习齐步走,每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成一组。年轻的女老师先喊一二、孩子们就跟着喊三、四!
那是呐喊般的高声,强有力的鞋子踏地声。
“大家的声音很尖,听的人耳朵痛的,所以声音应该从肚子出来才行。老师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么?声音一定要从肚子发出来。”
老师提醒之后,孩子们呼喊声变低了。
其次是练习走步。老师拉着孩子们两手:
“好,一、二、三、四!”
和孩子一起走步。
每个孩子都由老师这么教一次,队尾的那个学生是个男孩子,他好像等得不耐烦了,便自言自语地说:
“老师,水田老师上哪儿去啦?”
手在空中抓挠着寻找老师。
现在是练习双脚并跳。这个项目也是老师牵着孩子的两手一起往上跳。因为眼睛看不见,孩子跳的时候有些害怕。
“可真费事啊,说是有的要把着手教,可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是把着手教哪。”
花子母亲这样说。
“老师,健二哪里去啦!”
一个女孩子这样问。健二大概是和自己手拉手的男孩子吧?
“在,在这儿哪!”
一个男孩大声地喊着回答。
跳跃运动一完,老师就布置下一个练习项目:
“好,大家都把手拉在一起,然后是两臂伸直,确定间隔
然后就是曲膝运动,向左右转头运动。这类运动照样得老师一人一个地摆弄他们的身体,一个个地纠正。
另一班是更小的孩子,也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跑,大家就追她。看起来似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游戏,但是对于盲童来说,按声音所示方向,敏捷地、自由地活动躯体,却是很不简单的要求。
就在这个课时之内,教师曾经手牵手地带着四个学生去厕所。
剩下的孩子只好傻站着,但是,有的却喊起来:
“老师!”
“老师!”
“大木老师!”
“大木老师!”
有一个孩子喊:
“我是迷路儿!”
他这样一喊,大家像合唱似地喊:
“我是迷路儿!”
“我是迷路儿!”
“我是迷路儿!”
“老师,大木老师!”
然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牵起手来唱道:
“迷路儿,迷路儿,咕咕根儿,咕咕根儿。”
而且两臂模仿翅膀扇个不停,弯曲两膝,装作鸡的模样,在操场上兜圈子飞。别的孩子也两个人一组拉起手来唱着:
“迷路儿,迷路儿,咕咕根儿,咕咕根儿。”
“啊,怪可怜的!”
花子母亲这么说:
“一小会儿的工夫看不见老师就那么找。麻烦是真够麻烦的,然而确实可爱。盲童们绝对相信老师,依靠老师……”
“嗯,就说花子吧,她就很相信我。”
“那是当然。达男就有花子这么个学生,他可是个好老师呢。”
“我干脆当个盲人学校的老师吧!”
达男这么说着就把花子往跟前拉了拉。
这时,铃声响了,大木老师正挥舞着铃铛向操场跑来。
“迷路”的孩子们都喊:
“老师!”
“老师!”
“上哪里去啦?”
于是他们高兴地朝铃声响的方向聚齐。
“老师,我们想当猫。”
“想当猫!”
“喵!”
“喵,喵!”
他们都这么念叨着,想拿到老师的铃铛。
老师边摇铃边跑。对方是盲孩子,跑一阵就停下来,学几声猫叫。
在适当的时候老师被抓获。孩子们非常高兴。有抓住老师手臂的,有按住老师肩膀的,最后,老师不得不蹲下来。
哇地一声把老师围住,然后从孩子们中间传出老师喊疼和告饶的声音。
盲童不管老师的脸,不管什么地方,一概抓挠,对老师的头也伸手,揪住她的长发不放。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老师,拢了拢头发,这时,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跑过来:
“大木老师,她是一年级的。跑到我们二年级来了!”
“谢谢你!”
大木老师把女生收下。
达男看到这种情况,对花子母亲说:
“真有趣,大娘,一年级的孩子成了迷路儿,撞进二年级里去了。”
这就说明大木老师那个班是一年级,水田老师的班是二年级。
刚才体操课的二年级现在上游戏课。
“小笼子,小笼子,一笼子里的鸟儿……”
孩子们手拉着手,大家转圆圈。
歌声一停,孩子们也立刻停步。
“我身后的是谁?”
猜人的孩子向后转,立刻蹲下,蹲着往前走动,手碰到人时再摸对方,随后说出猜到的人名。
本来眼睛看不见,所以猜人的孩子用不着蒙上眼睛,或者两手捂上眼睛。只有这一点不同,其余的和眼睛好使的孩子玩法一样。不过,用手一摸就清对的,那才表明盲人判断的准确。
“这里的孩子,看起来都能成为花子的朋友哪!”
花子母亲这么说。她接着说:
“可是,达男,告诉花子这里的孩子全是盲童,花子能理解么?”
“啊,我想她很难理解。”
“但愿花子很快就能明白,高高兴兴地又跳又跑的孩子,原来和自己一个样,也是眼睛看不见的。真想告诉她,即使眼睛看不见,大家都在读书,都在学习。”
“大娘,我敢说,她还不知道这儿就是学校哪!”
“是的!”
花子也许想,她到了儿童游乐园。
总而言之,花子似乎也感觉到,广场上有许多孩子,细心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她抓着达男手指的手很用力,也忘了她抱的花束。
一年级的孩子们愿意当猫。从大木老师手里接过带铃的环。依次传下去,很感兴趣的摇着。
下课的铃响了。教师向孩子们道着再见。
只行礼他们是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