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完全信服教授刚才的说明。
“这个玻璃露台是凸出在半空中的吗?”御手洗问。
“是的。”
“那我们现在就是站在距离地面相当遥远的半空中了。因为这个空中露台,所以沙利纳斯家几乎没有窗户吧?”
“只有东北角和北面的部分位置有窗户。”威萨斯本教授一边伸手指着方位,一边说着。御手洗随着教授的手势,看了他指的方向。
三十四楼是仿希腊式的建筑建造的,所以外墙上排着一排希腊神殿般的石柱,而窗户就在石柱与石柱之间。三十五楼和三十六楼也有这样的墙壁设计。(参见图1)
“刚才我们去了沙利纳斯小姐的寝室,那个寝室的东边——也就是靠近中央公园那一边的一大半窗户,是一大片落地窗。”
“因为那里是沙利纳斯小姐的家,所以才能那样设计,我家的话就没办法了。”
“因为她使用两户空间的关系吗?”
“没错。不过,其他楼层就算使用两户的空间也办不到,必须要三十四楼以上才可以。”
“是吗?”
“这栋大楼的公寓楼层部分,在每一个楼层分布了十六到十七个单位,大都是一房到两房的公寓,所以光是东边就有八个单位。可是,三十四楼的所有单位,都是三房两卫的格局,所以东边只有四个单位,而沙利纳斯家就占了两个单位;也就是说,沙利纳斯家占用了东边的一半空间。这个前卫的空中露台,如果不使用东边的一半空间,在构造上就会无法稳定;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里,就无法做出那样的露台了。”
“为了那个露台,牺牲了不少珍贵的希腊式石柱,建筑家其实也很在意这件事。”菲利浦说。
“嗯。不过,因为住在这一层楼才能这么做,只有三十四楼和三十六楼办得到,因为天花板够高。”御手洗抬头看上面,表示理解地说。
“我觉得要做这个露台,一定要有高的天花板才行。”
“因为太窄的话,就会有压迫感吧!三十六楼也有石柱吗?”御手洗问。
“那里是埃及式的石柱。其实以建筑学来说,这样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埃及建筑中的高柱也都是圆柱。贴在这里墙壁上的石柱,是从三十五楼直达到三十六楼的方形尖顶石柱。”
“这个露台的设计者是一位名叫安藤忠雄的日本人,他是我去日本研究陶艺时认识的人。”菲利浦说:“因为他对陶艺也有兴趣,所以到我做研究的窑户那边学习,这才成了好朋友。因为我提到我在曼哈顿的家,他便想到这样的想法,还拿设计图给我看。我很受感动,便告诉了家母。家母也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忠雄就做了模型,拿到纽约来给我们看。经过到处探询后,也有业者觉得很有趣,所以就在这里实现了。”
“他的这个创意被很多人拿去采用了。这对忠雄不是坏事,我也把这个创意拿来当作教材。”教授说。
“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玻璃做的。在这个长方体里,就像一条视线良好的走廊一样。斜斜地穿透中央公园高塔三十四楼的玻璃长方体,这就是他的创意吧?”御手洗说。(参见图2)
“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教授也说。
“中央的部分和客厅连结在一起,没有隔间也没有门。客厅加玻璃露台形成一个变形的T字,往北一直走的话就会凸出建筑物,我们已经走在半空中了。”
助理教授往前走,大家也跟着往前移动。
“这里,这里就是凸出建筑物的部分。”
“没错。”
“哇!这里的视野太棒了。西边可以看到哈德逊河,太阳正要西下了。”御手洗感动地说。
“也可以看到我们哥伦比亚大学,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教授说。
“啊!真的。”
“御手洗,你喜欢这里吗?”
“我非常喜欢。教授,这栋建筑真的太棒了。”
“这里是两个天才的合作结晶。你也搬来这里住如何?”
“如果我有钱的话。不过既然这里的地板是木材做的,为什么正前方的两边,却铺着石材呢?”
“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发生雨水泼洒进来的情况,木材做的地板不耐水。”菲利浦说。
“雨水?为什么会泼洒进来?”
“根据现在的建筑法规规定,那边凸出的部分,和从上边凸出的部分,都必须各有一个窗户。”教授说明。
“哦?不能是一个密闭的箱子吗?”
菲利浦点头,说:“是的。忠雄原本决定在这两个凸出的部分设置窗户,但因为担心窗户如果完全打开会有危险,所以就依照这栋楼原本的窗户模式,让设置上去的小窗户左边是固定、不能开放的,右边则可以向内开启。这样的话,就必须在玻璃面上增加横向和纵向的金属棒,边框也必须变粗,这个长方体露台就会失去玻璃箱的单纯性,变成好像是另一个新的房间。
“我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扫兴,于是就考虑将这个尽头的玻璃面,纵分成三等分,然后把中间的那一部分往外推,让玻璃窗稍微往上打开,或让窗户往下拉开。可是,毕竟往下开比较危险,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往上开的方式。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夏天的时候,让这个可以开合的部分,发挥热气往外散发的功能。玻璃帷幕的空间,冬天虽然舒适,夏天却会很闷热;不过,遇到下雨就会有危险的状况。当然下雨的时候,谁也不会想要打开那个窗户,可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吧?因此做了石材的地板。”
菲利浦特地为了御手洗,实际操作了一次纵长形的玻璃窗户。
“原来如此。石材地板是用来应付下雨时的情况。而且开在那么上面,就不会发生不小心摔下去的情况了。”
“可以打开九英寸。这是锁。”
菲利浦把窗户拉到眼前,关起窗户,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锁,把窗户锁起来。他一转动手边的把手,细长的棒子就往上伸,进入上方的金属框的小洞里。
“这里可以结束了吗?御手洗,要不要看看外面的走廊或电梯的部分?”威萨斯本教授说。
来到走廊后,教授说话的语气变得好像在上课一样。
他一边指着墙上的一些地方或照明的器具,一边说:“这些都是埃及式的设计,不过经过美国风的解释,已经不是那么纯粹的埃及式设计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依照奥森·达尔马吉亲手绘的图去制作的。他是建筑家,却连室内的细微部分也不假手他人,逐一亲自设计。所以说,不管是这栋大楼的内部装饰,还是最高层楼的钟楼设计,都有一些共同性。”
“这一层楼的外墙是希腊复古式的建筑,但室内的设计却是埃及风格布置。”御手洗说。
“说得没错。中央公园高塔大楼已经竣工将近六十年,大楼内的细部仍然维持着刚刚落成之初的状态,这在曼哈顿地区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别的地方大都经历过多次整修,不过,一定是得到住户的支持,才能维持原来的模样吧!就算有些地方已经损坏,大家也无意寻找新的样式来替代,而是整修成原来的模样。”
“走廊上没有窗户,其他楼层也一样吗?”御手洗问。
“一样。这栋建筑物的走廊完全没有窗户。”
“这样很耗电费吧?”
“没错。这是还没有日光灯的时代的设计。”
“走廊不算宽敞,和一般的住宅大楼差不多。”
“嗯。不过,你不觉得墙壁的设计很豪华吗?类似这种白色柱子,等距离地排列在墙壁上,让这里好像是城堡的内部一样,还有地毯也是。”
“这门也是当时留下来的模样吗?”
“是的。”
“每一扇门上面都贴有金属板呢。”
“而且是金色的。这不是很有埃及风吗?这也是达尔马吉的草稿。”
“门的下面有小小的缝隙,这也是维持当时的风格吗?”
“或许吧!”
“每扇门上都有小小的窥视孔。”
“这是最近才加装的,还加了鱼眼透镜。公寓里所有的门都装了这样的窥视孔。不过,只有沙利纳斯家有黄铜制的门环。”
“啊,门环吗?”
“沙利纳斯家有两个门,只有玄关那个门上有门环。”
“如果连照明灯具也特别订做的话,一定花了很多钱吧?”御手洗问。
教授点点头说:“嗯。在那个时代,那样的事情是办得到的。达尔马吉设计的这些照明灯具,现在每一个都已经变成高价的骨董了。如果拆下来拿去骨董店卖的话,一定可以卖到很好的价格。不过,我不会买。”
“因为老师你一来到走廊就可以看到这些灯具了,这里的设计还没有受到装饰艺术的影响吧?”
“你没说错,御手洗。”
“因为装饰艺术始于一九二五年的巴黎万国博览会,是吗?”
“是的,那是引火点。正确的说,将它比喻为万国现代装饰美术工艺博览会,比说成万国博览会更恰当。不过,这里的照明灯具也没有装饰艺术之前的新艺术的风格,而是自成一格的东西。
“好了,各位请看这边。将电梯厅和这里隔开的铁栏杆门,是一九五一年时乔蒂·沙利纳斯安装的。幸好铁栏杆上的工艺花样看起来很贵族化,才没有破坏了这里的整体性。不过毕竟还是铁栏杆,所以难免让人觉得这里像牢房。女演员一旦成名,就会过着和珠宝一起被监禁在高级牢房里的生活。”
教授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那扇门。
“这扇门相当漂亮,上面有许多金属的黑色常春藤,还有白色的花。”御手洗说。
“这好像是模仿弗兰兹·雷哈尔的‘拒绝之门’。”
【插图3】
“弗兰兹·雷哈尔?”
“你不知道吗?他是一位作曲家。”
“是轻歌剧‘风流寡妇’的作曲家。他在工作室的楼梯上加装了一扇这样的门,当他在作曲的时候,谁也不能进入那个门内,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因为一点点声音都会影响他创作时的心情。”我说明道。
“乔蒂演过‘风流寡妇’,应该知道那位作曲家有这样的逸事。”教授补充说明。
“噢!”助理教授说。
“如果乔蒂蒙主宠召,或许有人会因此而开心。虽然大家嘴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死之后,大家就可以从这个铁栏杆门中解放了。住在这一边的邻居,形同被迫和大明星一起被拘禁在这里。”
因为菲利浦·沙利纳斯没有跟来,所以威萨斯本教授没有顾忌地说了这样的话。
“卡里耶夫斯基的家就在对面。”
“啊,那么他也是被‘囚禁’的人之一。威萨斯本老师你不一样吧?”
“我还算幸运,因为我是对面那边的低所得住户。每次出门工作看到这扇铁栏杆门时,就会庆幸自己是穷人。来吧,御手洗,这个就是电梯。”
“我知道。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就搭乘过了。这里是高楼层用的,不过和低楼层用的没有差别。”
“这个很麻烦。如果是五十层楼的房子,确实需要这样区分。可是这栋大楼其实才三十六层,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分。”
“有住户的楼层只到三十六楼吗?”
“对,三十七楼和三十八楼是钟塔。那里是控制大时钟摆动的机械室和储藏室,以及大型的给水槽。自来水上不了高楼层,所以必须用马达把水打上来,存放在大水槽里,再往下流,供各户使用。所以停电的时候,不仅电灯不会亮,电梯不会动,水槽里的水也不会再增加。在恢复电源之前,如果储放在水槽里的水用光了,大楼里的住户也会没有水可以用,因为把水往上打的马达无法发挥功用。”
“如果停电的话,水槽里的水无法维持一天吗?”
“如果那一天每位住户都洗澡的话,大概是无法维持的。水槽里的水不仅要被拿来饮用、煮饭,也会用在洗涤物品和上厕所的时候。幸好曼哈顿地区还没有发生过一天一夜的大停电,否则不只这一栋大楼,整个曼哈顿的各个大楼,都会变得和内华达沙漠一样。”
“空调也会有问题。”我说。
“没有错,杰米,空调也会有问题。”教授点头说。“现今的大楼窗户,大多是密闭式的。因为有空调的关系,所以没有打开窗户的必要性,这可以说是安全上的考量。不过,如果遇到停电,空调的机器不能运转,夏天就会像待在三温暖里。”
“对。冬天就像在冰箱里。”
“这栋大楼没有应付停电时的充电设备,或自家发电的设备吗?”御手洗问。
“当然没有。不只这里没有,曼哈顿地区的大楼都没有那样的设备。或许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以前调查过这个问题,发现只有医院、警察单位、消防单位,以及一些有紧急救援性的单位,有那样的设备。至于大学里面,除了医学院以外,都没有那样的设备。好像大家都没有想过停电的问题。对曼哈顿这个地区而言,电梯是非常重要的设备,所以不能发生这种事。”教授非常强调地说。
“嗯。”于是御手洗双手抱胸,低吟着。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啊!是因为乔蒂说的那件事吗?在停电的那十五分钟里,她到三十四楼下面的一楼杀人,然后回来这里的事情。”
“是的。”
“那是幻觉。御手洗,那是幻想。乔蒂经常会说那样的话,让周围的人惊讶,为她的事情奔走。其实那不是现实,而是她的脑子想出来的怪点子。”威萨斯本教授肯定地说。“是这样吧,连登?”
听到教授的话,我用力地点了头,说:“沙利纳斯小姐以前也对我们说过很多奇怪的话。等她休息一下,醒来之后,再听她说话,你就会明白了。她大概还会说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嗯。但这就是好的女演员的特质,她的精神状况经常处在虚构的世界中。”教授说。
“我是最近才开始接触沙利纳斯小姐的舞台表演。不过,好的女演员似乎真的有那样的特质,精神上经常跳脱周围的状况,活在自己的想像之中。这就是佼佼者的魅力吧!还有,沙利纳斯小姐形容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敢这样断言是有原因的。刚才我就想说了,我学生时代曾经受过登山的训练,从这里一口气跑到一楼,用讲的好像很容易,事实上那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是经过锻炼过的人,只是从这里跑到一楼,就花了十分钟以上的时间,而且还呼吸急促,站都站不稳。在那种情况下要马上往上爬,回到三十四楼,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定非常喘吧?”教授问。
“是的,喘得无法说话。不只那样,汗水还像瀑布一样猛流。做了那么激烈的运动之后,如果马上和某人碰面,是不可能不被对方发现异状的。基本上,呼吸的情况就不会像平常那么平静。”
“嗯。”
“即使是受过相当训练的男人,至少也要花个三十五分钟,才有办法来回一趟。尤其是回程时必须往上爬,需要花费更多的体力;普通人就算花上一个小时,也未必办得到。回到这里之后,如果马上就和其他人碰面,就算是演技再好的女演员,也无法表现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不是演技的问题,是人类体能的问题。”我说。
“御手洗,怎么样?你对这个证词有什么意见?”
“我想一定是那样没错。沙利纳斯小姐不可能会做那么艰难的运动。”
“那么,你也认同那是沙利纳斯小姐的妄想了?”教授问。
可是,御手洗没有点头。
“科学家这样的人也存在于不可能的世界里。”
建筑系的教授一时沉默了。
“当天体运行论、相对论、宇宙论等说法被提出来时,教会或一般大众都会认为那些是胡说八道的幻想吧!”
于是教授笑了,“我了解你的意思。但这个事件可不是科学家的新理论,而是一个一般人的言论。”
御手洗也笑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不管是哥白尼还是爱因斯坦,他们都是在提出那些论述之后成名的,当时世人对他们的论述,也认为是一般人的狂妄言论。”
“嗯,说得是。”教授说,并且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哈笑了。“可是,御手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很清楚乔蒂的事情。”
“因为她常说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吗?”
“是的。连登也很清楚这一点。”
我转头看御手洗,他也笑了。
“可是各位,万一那是真实的事情,你们会怎么办呢?”
“如果乔蒂在十五分钟内,能从三十四楼到一楼,杀死了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后再回到这里,那么我就从第五大道的这一端,倒立走到另外一端。”
“如果子弹经过枪管的摩擦纹痕是一致的呢?”御手洗说。
“你说什么?摩擦纹痕?”
“是的。现在在衣橱里的那把枪的枪管内,和留在齐格飞身上的子弹上的摩擦纹痕。”
“子弹不可能遗留着。”
“照片也没有留着吗?”
“照片?”
“是的。齐格飞被杀的案子,不是震撼全百老汇,成了历史性的大命案吗?既然是那样,那么当时的物证之类的东西,就有可能还保留着。不调查的话,根本无法判定。”
“可是,警方会留着那种东西吗?”
“不是还没有找到凶手吗?”
“嗯。”
“所以,理论上这是一个还在继续侦办的案件,而且,这很有可能是第一级的杀人罪。教授不是说过在纽约市警察局有熟人吗?我觉得有调查一下的必要。”
“你认为摩擦纹痕有可能相符吗?”
“因为沙利纳斯小姐已经那么说了,所以我认为有。”御手洗说。
“不可能!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乔蒂也是事后才拿到那把枪的。”
“她从谁的手里拿到那把枪?这才是大问题吧。如果是那样,就表示她知道凶手的名字。关于这一点,可以等一下直接问她。如果她知道凶手的名字,请她务必说出来。不过,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
“幽灵。”
“啊!嗯,是幽灵。”
御手洗在六部电梯门前来来回回走着,“这栋公寓,总共有十二部电梯吧?”
“是的。不过,其中有一部是公务电梯。”
“哪一部?”
“在这边的最里面。门的颜色有点不一样,而且上面也没有楼层的显示针。”教授指着门上的墙壁说。
那里只是一片大理石墙壁。其他电梯的门上方,都有一个半圆形的、像骨董一样的表盘,表盘上面的指针可以显示电梯所到的楼层。表盘上的数字显示法是每隔五个数目,才出现一个数字,所以只有五、十、十五、二十这样的数字。可是因为楼层太高了,即使相隔五个数字,仍然让人觉得数字太密,不容易看清楚。
“这样根本无法明确地显示出电梯所到的楼层。那么,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电梯来了没呢?”御手洗问。
“先是听声音。听到‘叮’的声音时,表示电梯就要到了。”
“必须用声音来辨认?”御手洗讶异地说。
“是的。要顺利地搭上电梯的话,就必须习惯听电梯的‘叮’声。而这个公务专用的电梯,是不会有一般的住户使用的,因为要开这个电梯的门时,需要抓住这个杆子,然后靠自己的力量把电梯的门往横向拉,才能打开电梯门。”
威萨斯本教授示范给他看。
“这个电梯门已经是骨董了,所以非常紧,没有相当的腕力根本打不开,必须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打开,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女人根本连试都不用试。”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如果不小心的话,会从这个电梯摔下去吧?”御手洗说。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教授说:“只要电梯没有到这一层楼,这个拉把就无法被拉动,不管是推或拉都动不了。只有电梯到这一层楼的时候,这个限制才会被解开,也才拉得动拉把,接着打开电梯的门。也就是说,能拉动拉把的时候,就代表电梯来了。”
“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看来这部电梯还真麻烦。一般住户不能使用这部电梯吗?”御手洗问。
“不,要用也可以。不过,除了早上的出门尖峰时间以外,谁也不会用这部电梯。”
“因为嫌麻烦吗?”
教授点了头,接着说:“还有,因为是公务专用的电梯厢,和一般的电梯厢不太一样。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部电梯可以到达钟楼的里面。其他五部电梯的终点是三十六楼,只有这部电梯的终点是三十八楼的钟楼里面。因为三十八楼没有人住,所以被说是幽灵的家。”
“难怪被称为幽灵大楼。”
“因为钟楼发生过悲惨的事情,所以说这部电梯是幽灵专用的电梯。谁也不想和幽灵共乘电梯吧?我有听说过电梯里出现脸色苍白、全身破烂不堪的幽灵,等到幽灵出去以后,地板上都是水;还有进电梯时的人数和出电梯的人数不一样等等……类似这种传闻一件也不缺。不过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勇敢的绅士,如果有兴趣的话,要不要看看?”
“看幽灵吗?”
“看这部电梯。”
“我要。”御手洗说。于是教授按了钮。
“因为这部电梯已经是骨董了,所以比较慢。”教授说。
“不是因为幽灵们急急忙忙出电梯的关系吗?”御手洗说。
“这栋大楼刚完成的时候,确实没有住户使用这部电梯,所以变成了大楼的公务人员和搬运货品的工人专用的电梯。啊,电梯终于来了。”
教授注意到电梯已经来了,便握住拉把打开电梯门,空荡荡的电梯厢出现在我们三个人的面前。
“幽灵在吗?”御手洗问。
“很遗憾,里面没有幽灵。我们进去吧!”
教授说着,便一马当先地走进电梯厢内。我们也跟着进去。
“看,电梯厢内部是用单纯的铁板做的,很粗糙吧?可是,只有这一部电梯可以到三十八楼,有胆子上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三十八楼。难道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御手洗说。
于是教授拉了电梯厢内的拉把,关上厢门,按了只有这部电梯里才有的三十八楼按钮。随着电梯的震动,电梯开始上升。
“啊!”御手洗突然蹲下来说:“这里有沟槽,就在门的前面,墙壁上和地板上也有。在住户使用的一般电梯里,没有这样的沟槽。”
“真的吗?”教授说。
“铁板似乎就嵌在这边的沟槽里。为什么要设这样的沟槽呢?”
“我也不知道。福尔摩斯,把你的放大镜拿出来吧!”教授说。
“连登先生,你知道这些沟槽是做什么用的吗?”御手洗问我。
“不知道。我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里有沟槽。”我回答。
“大概是为了塞进客人的行李吧!”威萨斯本教授说。
“为了稳稳固定住客人的行李,所以在这里钉板子吗?”御手洗说。教授脸看着旁边,说了一声:“是吧!”
“好,到了。”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利用自己的体重去压电梯厢内的拉把。拉把好像很重,但还是打开门了。
门一开,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像废弃工厂般的大空间,几个旧式电灯泡稀稀落落地发出朦胧的光芒。
“很暗呢!”御手洗说。
“因为这里没有窗户。”教授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为什么不安装窗户呢?”御手洗一边说,一边踏出电梯厢,在石板地上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
“嘿,真的!这里只有一部电梯。啊,那边有楼梯。教授,也可以走楼梯到这里吗?”
“嗯。不过那里又窄又暗。”
“奥森·达尔马吉好像不喜欢窗户那种东西。”我说明道:“这栋大楼原本设计的窗户数好像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左右。设计者原先的创意,是想让这栋大楼看起来像是巨石的遗迹。”
“哦!”
“御手洗,你知道巴塞隆纳的高迪吗?”
“知道。”
“达尔马吉很尊敬高迪。曼哈顿差点拥有由高迪设计的超高层大楼。”
“哦?是吗?”
“那是一九〇八年的事。本地的企业家去西班牙的巴塞隆纳找高迪,请他设计一栋大饭店。当时他的设计图至今还留着,那是一栋外表像巨大的吊钟、窗户很少的圆筒形超高层大楼。那栋大楼找不到任何垂直的线,每一片墙都或多或少有些倾斜,高度超过二十年之后才完成的克莱斯勒大楼,可是楼层数却只有十几层。因为看到那张设计图的人,都忍不住觉得害怕,所以那个计划最后流产了。”
“这栋大楼的设计也受到那个影响吗?”
“显然是的。”
“如果没有窗户的话,是很耗电的。”
“御手洗,看不出你竟然是一个节俭的人。”
“因为我是一个穷人。不过,一方面要实施日光节约制度,一方面又把窗户堵起来,这根本就很矛盾。”
“这里以前也有窗户,就在大时钟那边。这个巨大表盘的中间,有一扇可以通到外面的门,打开那扇门,光线就可以进入这里面。还有,各个数字的外围圆周上都设有一扇小窗户。藉由那些小窗户,这里也可以得到光线。”教授边指边说,但马上就放弃地说:“唉,还是太暗了,看不见……”
“我有笔型手电筒。”说着,御手洗从口袋里拿出笔型手电筒,让光点到处闪烁。
“这是侦探的七大工具吧?”教授戏谑地说。
“忘了带放大镜了。”御手洗回答,还发出惊叹声:“这个大时钟真是不得了!”
教授满意地点了头,说:“就像大工厂里的巨大机械一样。”
“这里是表盘的正后方吧!”
“把三十八楼的地板整个贯穿了!这个时钟有两层楼高吧?真的非常大。”
“时钟的机械零件现在好像已经减少了。当年时钟还在动的时候,应该有更多机械零件才对。”
“你是说时钟现在已经不动了吗?即使通了电,也不能动了吗?”
“当然。”
“时钟的周围有一圈扶手,还有一些缝隙,所以有可能从这里摔到下面楼层。”
“是的。”
“这是表盘背面的墙壁吗?”御手洗挥动手中的笔形手电筒,照着他认为是时钟表盘的位置,“已经没有窗户,封起来了吗?”
“完全封起来了。不管是出入口,还是附在每个数字旁边的小窗户,都封起来了。因为大时钟已经被拆下来了,数字也被拿掉,两支指针也没有了,所以有没有那十二扇小窗户也无所谓。”
“这是因为设计上的问题吗?”
“是的,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一片普通的墙壁。不过正因为这样,这里没有可以通到外面的路。”
“完全没有吗?”
“完全没有。就像刚才在乔蒂的房间看到的窗户一样,这栋大楼二楼以上的每个楼层的窗户都一样,只能往里打开七英寸左右,所以人们根本无法从大楼的内部通往大楼的外侧;也就是说,谁也不能到大楼的外侧去。”
“那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也没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这栋大楼盖得非常牢固,防水的工程做得非常好,避雷针的端子也在内侧。而且,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从这里发送收音机的电波了。”
“以前是那样的吗?”
“以前是有那样的事,但是,这里没有被当过发送电波的地点。到了五〇年代初期,三十六层的高度已经不稀奇了。宽阔的中央公园就在眼前,各楼层和各个单位也都有烘干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还有,给水槽就像这样,也是安装在室内的。”教授指着背后说。
御手洗把笔型手电筒的光,射向教授指示的方向。
“啊,这个就是给水槽吗?很大嘛!”
“当然大。因为这座大楼也很大。”
“嗯。这个给水槽不是圆筒形,而是四角柱形。放在室内的话,确实是这个形状比较合适。”
御手洗再把笔型手电筒的光点射向时钟的机械零件部分,以接近站在扶手上的姿势,开始仔细地观察。
没有人在的空间,感觉就是没有生气。御手洗沉默不语,然而沉默的气氛一扩散,空气就好像冷得冻结了一般。
不知哪里传来的细微声音沉淀在空间里。是风的声音吗?还是给水槽的水流出来的声音?
“这支杆子是做什么用的?”御手洗说。
他手中的笔型手电筒照着机械内部的某一个地方。仔细一看,被小小的圆形光点所照的目标,是一个零件。光点左右来回地晃动着。
“看起来那支杆子的前端,好像是每一个小时就会被推到表盘外面一次,然后利用发条回到原位。杆子的前端会在墙壁的这里,留下好像把洞堵塞住的痕迹。这支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教授也探出身体看御手洗说的东西,但是他好像也不知道。“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个东西。”
御手洗让手中的笔型手电筒的光点继续在墙壁上游走。
“出入口是在这里吧?”
“是的。”
“是在杆子的左上方,而且还有一条通路可以通到那里,但出入口是坏掉的。你所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是什么样的事呢?”
“喂,喂,你要我在这里说吗?饶了我吧!这里就是那个沾染了血迹的现场,我可不想在这里谈论那件事。不能等一下到人比较多的地方再说吗?不过,怪事和那个滑杆无关。”
“没有关系吗?”
“没有。”
“唔。”
御手洗虽然这么说,却以相当怀疑的眼神,看着教授的脸。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真的能这么判断吗?
“这里好像曾经有很多电线。表盘上有夜间照明的设备吗?”
“按照你的说法,似乎有点浪费电。表盘上的数字下方,确实装着环状的灯,好让数字可以浮现。不过,那些灯现在都已经被拆掉了。”
“因为那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的关系吗?”
“没错。”
“嗯,我了解了。这里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到下面那层楼看看吗?”御手洗说着,马上就迈开脚步,仿佛将四周冷清的空气拨开般走向给水槽。
他手中的笔型手电筒所产生的光点,随着他的走动,在墙壁上跳动着。光点停在为了登上给水槽所安置的金属梯子上,好让御手洗仔细地观察。
水槽的旁边有一间置物房。他打开房间门,仔细地看了里面的情形。房间里有各种工具、各类替换用的机械零件、药品、汽油、油漆和破布等东西。
“没有窗户真的很麻烦!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洞穴。”
下楼梯时,御手洗还很生气似的抱怨着。
“这里曾经发生命案,却把窗户都封起来了,难怪会有鬼怪之类的传闻。我觉得这里好像漏掉了什么。”
“说到窗户,这栋大楼有一则让人想不通的窗户怪谈。”我一边和御手洗一起下楼,一边说。
“什么怪谈?”
“和奥森·达尔马吉之死有关。他和窗户一起死了。”
“和窗户一起死?这是什么意思?”御手洗问。
“某一个晚上,这栋大楼的大半的窗户在一瞬间内被破坏了。”
“一瞬间?大半的窗户?”连御手洗也讶异地停下脚步。
“对,绝大多数的窗户玻璃,在那一瞬间都被吹个粉碎,完好无缺的窗户,可以说屈指可数。当时以为是被放置了什么爆炸物,还出动了纽约警察局来调查。可是,在警方彻底地调查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像是爆炸物的东西。”
“被破坏的只有窗户的玻璃吗?”
“对,只有玻璃。除了玻璃外,大楼中没有其他损伤,连一条燃烧的床单、一个破裂的食器或花瓶也没有。”
“坏掉的门呢?”
“一扇也没有坏。”
“原因呢?”
“不知道,完全是一个谜。”
“我们哥伦比亚大学也有来调查这件事。”威萨斯本教授说。
御手洗又开始走下楼。
“什么也没有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爆炸物,找不出可以让大楼的窗户玻璃在一瞬间粉碎的原因。真的是一件前所未闻的怪事。”
“找不到原因吗?”
“找不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九二一年发生的事。”
“那么久了?”
“是一九二一年的九月发生的事,那天刚好有飓风来袭。”
“也是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发生的时候吗?”
“不,比那个命案更早。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是那一年十月发生的事情。”
“喔。那么奥森·达尔马吉是怎么死的呢?”
“他和许多玻璃碎片一起从三十四楼的房间摔到马路上,有人说他可能是自杀身亡的。当时他的头部朝下,所以几乎整个头都摔烂了,尸体被埋在玻璃碎片中,他身上的血则被大雨冲刷殆尽。”
“唔。”御手洗双手抱胸。
“会不会是勉强增加了窗户的数量,所以才会导致这种结果?因为那栋大楼原本的窗户没有那么多,后来勉强增加了窗户的数量,结果便破坏了原本的平衡……”我说。
“所以造成了那样大量的粉碎事件?”
“是的。”
“窗户的数量……会影响力学构造吗?”御手洗说着,陷入沉思之中。
“那位建筑家的口袋里,有一张奇怪的纸。”威萨斯本教授说。
“是遗书吗?”
“不知道。或许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呢?”
“因为看不懂。”
“看不懂?怎么说呢?”
“因为那张纸上的文字,可能是埃及的图形文字,所以……”
“是象形文字吗?”
“是的,是用那种文字写的。”
“没有找人解读吗?”御手洗很讶异地问。
“无论如何,那并不是杀人命案。”
“还不知道那是不是杀人命案吧?或许上面写了玻璃粉碎的原因。那张纸现在在哪里?”
“在乔蒂那里。大概在她的寝室里,她说她把那张纸框起来了。”
“那明明是一个大线索,却没有人试着解读,我实在无法了解。”御手洗说。
“是吗?”
“总之,其中一定隐藏着很大的谜团吧?”
“这还只是序幕而已。”
“真的吗?”
“怎样?你很喜欢吧?”
“非常喜欢。”御手洗点头说。
此时,一行人到了三十七楼。御手洗仍以手中的笔型手电筒东照西照,最后,手电筒的光点停在右手边的墙壁上。
御手洗仔细地观察过后,说:“这片墙壁看起来有点新,不是吗?”
“是吗?”
“看起来是的。”
“是你的错觉吧!没听说这片墙有重新粉刷过。”教授这么回答,御手洗便不再说什么。
各个角落都看过了以后,他再度开口:“很奇怪,这里没有管理员室。这个大时钟还在运作的时候,难道没有人负责维修吗?”御手洗抬头看着大时钟巨大的零件说。
“当然有!不过,负责维修的人不需要一直留在这里吧?这个大时钟是电动的,不是上发条的。”
“如果是上发条的时钟,恐怕必须雇用电影里的大金刚来上发条才行。只是,要让这么大的时钟持续走动好几年,需要相当大量的油。还有,这个大时钟虽然是电动的,但仍然有误差的时候;遇到停电的时候,更需要人员来修正指针。另外,马达也有老旧的时候。为了维修上的需要,确实应该要有常驻人员比较好,如此一来,当然也应该要有房间,同时也需要有电话、厕所和专用的电梯。”
“上面的置物室好像就是管理员室吧?”
“那里太小了……不过,或许你说得没错……那么,堆放在那里的破烂东西,要放在哪里呢?”
“既然有专用电梯,就不一定要有房间了,不是吗?有了专用电梯,不就随时都可以出入了吗?好了,如果调查已经结束,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人住的地方了?我已经受够这个像洞穴一样的地方了。”威萨斯本教授说。
4
当他们搭乘骨董电梯回到三十四楼,进入沙利纳斯家的玻璃露台时,纽约的街景已经缓缓地沉入暮色之中,中央公园就像巨大的黑色长方区块。
“还是有窗户的地方让人放心。”威隆斯本教授说。
“我想看下雨的样子。”御手洗说:“我想看在我脚底下的曼哈顿,笼罩在白蒙蒙的雨势中的样子。一旦遇上狂风暴雨,就算是走在世界最前端,拥有超高层楼的都市,大概也会让人觉得那里只是遮风避雨的地方吧!教授对摇滚乐好像没有兴趣,不过……”
“是。我不懂摇滚乐,也不懂爵士音乐。”教授冷冷地说。
“我觉得建筑和音乐很像。”
“如果是交响乐的话,我可以理解。”
“像‘Woodstock Music and Art Festival’那样的演唱会,如果在中央公园举办的话,这里就是最好的位置了。只要打开天花板的缝,应该就可以听到音乐吧!”
“还不用花钱。”
没想到教授竟然是一个无趣的人。
“威萨斯本教授,御手洗先生。”
寝室的门开了,菲利浦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叫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母亲醒了,请你们进来吧!当然还有连登先生。”
于是我们三个人便鱼贯进入寝室。曾经是乔蒂所属剧团的老板,一头白发的约翰·萨克生先生,坐在面对床铺的左侧椅子上,丽莎·玛利坐在他的旁边,就在我们的不远处。
我们一进去,萨克生先生立刻吃力地站起他庞大的身躯,慢慢地走到床前,我便介绍了威萨斯本教授和御手洗助理教授。他们三个人互相握手之后,萨克生便稍微举起手,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乔蒂,你睡过了吗?”威萨斯本教授隔着床,坐在萨克生先生对面开口说话。
我们也各自找椅子坐下。
寝室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马上让人觉得拥挤起来,因为这个寝室原本就有一部分的空间被玻璃露台占用掉。不过,乔蒂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拥挤,一副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她大概不想再独自躺在宽敞的寝室里了吧!
“嗯。我睡得很好,洛伊。我有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剧团名决定要叫作萨克生和沙利纳斯。”乔蒂声音沙哑地说。
“喔,这个名字取得很好。”教授说。
“决定得有点晚了。”约翰晃动着庞大的身躯说:“对了,乔蒂,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现在可以拍你的照片吗?”他拿起放在地上、装着闪光灯的单眼照相机给乔蒂看。
“你想要临死前的乔蒂·沙利纳斯的照片吗?”乔蒂说。
“乔蒂,我并不是想要你临死前的照片。和你相处的这一瞬间,是历史的一部分,也是美国戏剧史——不,是美国历史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允许的话……”
“好吧!毕竟我是个女演员,所以请拍下我临终前的一刻吧!丽莎。”
“是。”丽莎上前回应。
“照片由你选。你觉得可以,照片就可以对外发表;但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必须销毁底片,知道吗?约翰,你也是,把这个当作我的遗言。”
“我知道了。”丽莎说。
“我也会照办的。那么,现在可以先拍一、两张吗?”约翰说。
“请吧!”
于是,女演员缓缓把头转向照相机,稍稍露出微笑。不愧是大明星!约翰按了两、三次的快门,闪光灯闪烁着。
“这确实是历史的一刻。谢谢你,乔蒂。”约翰说。
“菲利浦、丽莎,对不起,请你们拉开窗帘好吗?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吧?”乔蒂说。
于是菲利浦立刻站起来,走去拉开窗帘,但是外面还有阳光。
“我想看摩天楼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的样子。这样的景色怎么看都不会厌烦。不管是什么时候看,都能够带给我第一次搬进这栋公寓时产生的喜悦。这是生活在纽约的人的骄傲,也是生活下去的力量。摩天楼……那是献给对着星星、想要往上爬的人的最好的象征。”
女演员暂时沉默,头转向左边,盯着外面看。
“杰米,只要打开可以照到脚下的灯光就好。”
于是我打开位于天花板上,可以投射到乔蒂的脚边的灯。
“哗,实在太漂亮了!”御手洗说。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窗户。
“助理教授,你是指景色吗?”乔蒂问。
“不是。我说的是玻璃。”助理教授说。
“这是从前我的戏迷送给我的。”乔蒂说。
窗帘后有着非常漂亮的彩绘玻璃。每一块窗户的外侧,都用了细致的金属工艺做装饰,或是安装了有颜色的玻璃,但中间的玻璃仍然是透明的。乔蒂很中意这一片窗户。
“这个礼物是搬来北侧的单位时收到吗?”助理教授问。
“不是,是还住在南侧的单位时就收到的礼物。因为非常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搬来这里的时候,就一起搬过来了。透过彩绘玻璃的中央,看看曼哈顿的摩天大楼群,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唔?”御手洗思索了一下,问:“这么说的话,这一片窗户是很容易拆下来的东西吗?”
“那是不能拆下来的。”威萨斯本教授在旁插嘴道:“如果可以简单拆下来的话,这栋大楼就很可能成为有名的自杀地点。遇到非拆不可的情况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玻璃。不过要打破这里的玻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除非用机关枪。还有,如果想换玻璃,那就要破坏墙壁,连窗框也一起换掉才行。所以,我才会说刚才说的那件事,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那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彩绘玻璃?”
“那是贴上去的。在已经镶好的强化玻璃上,贴上装饰性的金属工艺和彩绘玻璃。”
“啊,哈哈,原来如此。”御手洗说。
“这是抗菌玻璃哦,有杀菌的效果。”乔蒂补充说。
“乔蒂,刚才你对御手洗说过的,关于弗来迪利克·齐格飞离奇命案的那件事,现在可以再提出来谈吗?”威萨斯本教授说。
“要在约翰的面前说吗?当然可以。不过,约翰也必须发誓,暂时不可以对外说出那件事。”
“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说的,这和乔蒂你有没有蒙主宠召无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要保护大明星的名誉,而且你的名字已经成为剧团名的一部分了。”约翰·萨克生先生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说。
“谢谢。”乔蒂说。接着又问:“洛伊,你想谈什么?说吧!”
“对不起,想请你再说一次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的事情。你记得那是几月几日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一九二一年发生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很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已经走到人生尽头的我,总是记不清楚去年,甚至上一个星期才发生的事情。但那些一定是对我的人生没意义的事,因此我才会不记得。可是一九二一年发生的那件事,是我演员生涯的转捩点,不仅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很像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那样,愈来愈鲜明地存在于我的脑子里,而且脉络清楚,连音乐都可以听得见。真的是不可思议呀!你说齐格飞的命案吗?那是十月三日发生的事情,时间是晚上九点到九点十五分之间。怎么样,我的记忆没有混淆吧?”
“乔蒂,很抱歉让你觉得我是在考验你的记忆力,我完全没有那种念头。我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记录下来。”
教授说着,从怀里拿出记事簿,做了笔记。
“还有,御手洗认为,纽约警察局可能还保留着射入齐格飞体内的子弹,你觉得呢?”
“我也那么想。那件命案在当时是一个大案子,报纸还连续报导了好几天呢。”
“如果那个子弹上的摩擦纹痕,和你的手枪枪管内的摩擦纹痕吻合,那这该做什么解释呢?”
“表示是我开枪的。”乔蒂很干脆地说。
“不是你从凶手那里取得手枪的?”
“不是。”
“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乔蒂,如果你知道凶手的名字,那……”
“洛伊,洛伊。”乔蒂打断教授的发言,“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是不用说谎的,因为说谎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我想说谎,一开始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于是教授沉默地点了点头,才喃喃地说:“说得也是。”
因为气氛变得沉默了,御手洗便开口说:“设计这栋大楼的奥森·达尔马吉之死,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是的。那时大楼的玻璃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破裂,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刚才我说这栋大楼有许多神秘事件,那个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事件是在哪一年、哪一个月发生的?”
“那是一九二一年九月十日。”
“是晚上发生的吗?”
“对,是晚上,好像是八点钟左右。那天刚好有飓风登陆,所以外面正在刮风下雨。”
“比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更早发生?”
“是的,大约还早发生一个月。那一年真的是多事之秋,而且发生的净是奇怪、难以理解的事情。”乔蒂有点痛苦地说。
“玻璃碎裂时,你也在这个房间里吗?”
“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御手洗惊讶地说:“有受伤吗?”
“很幸运地没有受伤。不过,不只我一个,当时没有住户因此而受伤吧!”
“一定被吓到了吧?”
“是被吓到了。”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吗?”
“不是,因为也没有爆炸的声音。当时耳边传来‘嗡’的声音后,马上就听到一声很大声的‘砰’,接下来我的玻璃窗便一个也不剩地全破了。”
“有着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