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因为是你,我才会邀请你一起去’了吧?”
确实明白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跟他抬杠。既然觉悟到根本逃不了这一关,我只好看着墙壁的上方或窗户的上面,找找看有没有带状的横条装饰物。
“那里有凹缝吧?”洁说。
如他所说的,我看到像凹缝的地方了,便试着把手伸出去摸摸看。
“这个吗?有了。”
“左手伸进去那个凹缝,抓紧,然后身体再慢慢下来。”
“知道了。右手呢?”我说。
“右手也一样,先抓住柱子上的装饰。身体下来了以后,左脚往左边的柱子移动,找到柱子中间的踏脚处之后,稳稳站好。”
虽然我是真的生气了,却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当我的身体从玻璃箱上滑下来,站在离地面三十四楼高的屋檐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想夸奖自己的心脏竟然这么有力。
“很好。现在,用左脚的脚趾去找石柱中间的凹缝。”
我举起左脚,慢慢照着洁的指示做。
“真的有那样的凹缝吗?”
“再往下一点点,柱子后面的四英寸下面,正好有一个踏脚处。先用脚趾滑过去找。慢慢来。”
“你刚才不是叫我快点来吗?”我吼道。
我努力发挥我的攀岩经验。大学时期,我曾经在室内的人造岩壁上练习过好几次攀岩。水泥做的人工岩壁上的手攀处和踏脚处,和这栋摩天楼墙壁上的缝隙一样窄小,那时我反覆地练习用手指抓手攀处,上上下下岩壁好几次。老实说,没有做过那种训练的人,根本无法在冷冷的雨夜里,攀附在摩天楼最高处的墙壁上。
但是,训练的时候,身体是系着绳索的,万一失败掉下来,还有绳索的保护,可以吊在半空中;安全着地之后,还可以和同伴聊天。但这里不行,一旦失败,就是被送到殡仪馆的命运。
“有了。”我说。鞋尖碰到洁说的踏脚处了,我的身体终于稳住了。
“好,然后把身体的重量挪过去……”
我慢慢把身体的重量移到左脚上,这才摆脱垂在半空的状态,我的心情也获得百倍的安心感。
“轻松多了吧,杰米?不过还是要谨慎一点,潮湿的石头是很滑的。多花点时间慢慢过来没关系。万一你掉下去了,我可没有救你的办法。”
“所以你自己去就好了呀!”我又大声说。
“跨过来!”
“不要撞坏了,那可是奥森·达尔马吉的贵重骨董!”
洁的指示一个接一个。
“很好,杰米,就是那样。接着松开右手,找寻墙壁下方的狮子头。”
“狮子头?这回是狮子头吗?”我说。
“对,狮子的头。”
“随便什么都好,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遮避的地方吗?没有不会被雨水濡湿的踏脚处吗?”
“动作慢一点没关系,花多少时间在这个步骤上都可以。要小心。”
“找到了!找到狮子头了。”
“我没说错吧?”洁说。
“总之又不是你的头。墙壁上还有什么东西?”
“现在,把右手伸进狮子的嘴巴里,然后抓住。”
“抓住?抓住什么?”
“把手伸进狮子的嘴巴里。杰米,狮子的嘴巴里有把手。”
“把手?”
我依言把手伸进狮子的嘴巴里,用手指摸索着里面。狮子的嘴巴里有高高低低的构造,当我的手指往下弯曲时,果然碰触到附着在嘴巴深处、像把手一样的东西。
“真的有把手!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把手?”
“轻松多了吧?抓紧把手之后,就可以松开左手了。慢慢来。”
“喂,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种机关?”
“推理的。”他说。
我不说话了。真的很难相信。但是,现在除了相信他说的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接下来都是这样慢慢来就可以了吗?”
“这只是单纯的登山。”洁说。
“你的意思是,后面还有更可怕的吗?”我很害怕地说。
“这要看情况。”洁说。
“看情况?你说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你先到我这边来再说吧!”
洁的话虽然让我感到不耐烦,但是已经来到这里,根本无法后退了,所以我只好慢慢地接近他,走到他的旁边。那里是宽不到十公分的潮湿石檐。站在那里时,即使脚尖顶着墙壁,脚后跟的部分也会悬在半空中。但如果是窗户上面的窗檐,则可以勉强让整个脚掌都贴在上面。
“杰米,你已经明白了吧?把手伸进狮子的嘴巴里,就可以抓牢了。所有的狮子嘴巴里都有把手。”洁一边说,一边又慢慢往前进,帮我探路。
我的身体来到窗户前,如他所指示的,我把两手伸到头上,左右各抓着一头狮子的嘴巴,窗户左右两边的狮子嘴巴里都有把手。
通常我是不会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更别说要在这种地方走动了。其实只要把手伸进排列在屋檐下的狮子嘴巴里,牢牢握住把手,就可以安心地站在墙壁上这浅浅的凸出处了。
但重点是,必须忘记自己的脚是踩在什么样的地方,否则怎么样也摆脱不了恐惧的感觉。
“杰米,走吧。就像这样抓着狮子的嘴巴,一步步走过来。”
洁示范给我看,他依序抓着狮子的嘴巴,在石子的凸出处上走着,往南边的方向前进。
经过窗户后,就像抱住希腊石柱般地绕过石柱。当他的身体来到狮子头的下方后,就放开原先的狮子嘴巴,去抓下一个狮子嘴巴,然后再抱下一根石柱。
他就这样一直前进到离我有点距离了,才回头叫:“杰米,你也过来呀!小心点,不要看下面。”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风,雨雾像无数的白粉包围着我的身体。往下一看,我的脚下是无数的窗户所形成的摩天楼绝壁,遥远的地面是一条像细绳子般蜿蜒的马路。雨水在黑暗中疯狂地乱舞,隔了一段时间后,才会落到遥远的地面上。
一直盯着下面看的结果,那种身在高处的感觉消失了,恐惧像麻醉剂般,麻痹了我的脑子,我觉得我好像要被吸进地底一样。遥远的地面道路,像长长走廊尽头的墙壁。
下定决心不再看向下面之后,我也慢慢地开始横向移动。雨水滑过我伸出去的脚上,仿佛行走在河流的浅滩。潮湿的鞋子变得愈来愈重,冷冷的雨不断打在我的衣领上,风也不时拂过我的背脊。我觉得好冷,我的指尖发生了让我感到害怕的变化,因为指尖的感觉愈来愈迟钝了,抓着狮子嘴巴的手感觉怪怪的。如果此时是在地面上,那这样的变化不算什么,但现在是在高空上,所以意义大不相同,一个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条,而且还会死得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看来还要花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走得到转角的地方。洁已经在转角的地方等我了。
要越过凸出的石柱并不容易,我花了相当多的时间,终于到达东面的南端,追上洁。
“如果没有狮子嘴巴里的把手,根本走不到这里。”我说。
“是走不到。”洁点头同意我的话,并说:“我们走到这里,就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风微微吹着,但是吹过我们的身边时,声音却显得相当大声。
“杰米,我们刚刚从‘反方向’走了那张象形文字便条纸上的路。”洁说。
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我还是不明白洁的意思。
“象形文字的便条纸?什么意思?”
“杰米,你回头看看后面。”
我依言回头看。
“还是不明白吗?”
我把头转回来,看着洁,摇头说:“不明白。”
“你的手现在抓着什么?”
我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说:“墙壁上的狮子装饰。”
“没错,是狮子。那你再转头看一次后面。”
于是我再一次转头看后面。
“是排列得很整齐的狮子吧?”
他说得没错。墙壁的中央有许多狮头的雕像,狮头像凸出于墙壁上,所以很容易就看得到。从我站立的位置看过去,排列得很整齐的狮头像,相当壮观。
“明白了吗,杰米?”
洁的询问声再度响起,我沉默了。
我可以感觉到这个壮观的景观一定有着什么意义,努力思考的话,一定可以想出那个意义到底是什么,可是我的脑子好像硬化了,没有办法转动。
“我们刚才走过的路,是一条大道。”
我的脑袋好像被打了一下似的,回头看着洁。但我还是说不出话。
大道?
“狮子大道呀,杰米!这里就是狮子大道。”
“原来如此!”我在内心里喊着,全身像被电到一样僵硬起来。
这里就是狮子大道?在这么高的半空中?而且是宽不到十英寸的“大道”?
“这一层楼被狮头像绕了一圈。这里就是建筑这栋摩天楼的男人的散步道。为了方便散步,所以在墙壁上安置把手。这层楼的上面还有克丽奥佩特拉之针大道。”洁说。
“大概还会有更多我们想像不到、让我们吃惊的东西。”
我惊讶得脑筋一片空白。
2
“杰米,来这边。”洁说着,便在建筑物南面的墙壁上,横行着向西走,走到中央地带。
洁身后的远方是哈德逊河的水面,水面在雨夜里闪烁着灰色的光芒。从我的位置看过去,贴在深夜的摩天楼高楼层墙壁上的洁的渺小身影,透着一股古怪的感觉。
不过,我的样子看起来一定也一样古怪吧!靠着装饰在墙壁上的狮头像,我默默地跟着洁前进。南面墙壁上的狮头像也排列得很整齐,所以只要不低头看、不害怕、不紧张的话,我们的行动其实是安全的。
此时我已经习惯在这样的高度上行动,不再那么害怕了。把这里想成是山峰上的岩壁就习惯多了。我好不容易可以这么想,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接下来要爬这个。”来到南面墙壁的中央时,洁指着眼前的墙壁,满不在乎地说道。
【插图9】
“爬这个?”我吃惊地说。
装饰在墙壁上的,是蛇腹般的图纹。那样的图纹以纵向装饰在墙壁的中央部分,宽大约四英尺,使用的石材和周围的不一样,颜色比较白。
抬头往上看,发现这条带状的壁面装饰往上延伸,一直到半空中。不过,话说是半空中,其实大约只有几码的高度而已,因为墙壁到那里就结束了。这栋中央公园高塔的北侧和南侧是呈现阶梯状、往上缩小面积的构造。烟雨飘落下来,洒在我完全没有遮掩的脸上。
“要怎么爬上去?”我很不安地问。这个墙壁上又没有狮头像。
“这里有梯子呀!你看这个!你把手伸进缝隙里看看,里面也有把手构造。”
我来到洁的旁边,照着他说的做,果然如他所说的。
“然后把鞋尖踩进缝隙里。你看,这不就像梯子了吗?这个墙壁就是为了让人能够轻易地往上爬,所以才做成这样的。”
“让人能够轻易地往上爬?”我不假思索地反驳,“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往上爬?”
我终于激动起来了。
“你往下看,在地面上行走的人,能知道你是人还是熊吗?你太小了,小到他们根本看不到。”
于是洁看着我,冷冷的雨水让他皱着眉,不过黑夜中仍然可以看到他白白的牙齿。
他说:“是吗?”
我便说:“当然!什么散步道?太可笑了!谁会在这种地方散步?老鼠吗?只要是脑筋正常的家伙,谁也不会想在这里散步吧!因为只要一步没有踩好,身体就会像绉纱衬衣一样,变得扁扁的。那样好玩吗?”
“老鼠中如果有所谓的智慧型……”
“有智慧的老鼠会乖乖地坐在房间的凳子上,不会乱动。”我说。
“那么,我们是不懂规矩的老鼠。”
“所以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跑到这种地方来散步吗?算了,我已无话可说了。”
“总之,如果没有这个梯子的话,这条绕着墙壁的狮子大道,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你不想上去看看吗?”
“我只想回到屋子里。上面难道有餐厅吗?有可以喝肯德基州产的波旁酒的漂亮酒吧吗?”
“要不要上去找找看?”洁说,然后就手脚并用地开始爬他所说的梯子。
好不容易习惯在只有十英寸宽的大道上横着走了,现在又要开始新的冒险。看到他爬的样子,我的脚发抖了,这当然和冷雨也有关系。我只能说他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你竟然能活到现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叫道:“要死的话,拜托你自己去就好了!不过,洁,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边在洁的鞋子下面往上爬,一边问。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我被洁骗了。
“什么?”
“你刚才说这里是散步道?”
“对,我是那么说了。怎么了?”
“不可能有人在吃完早餐或晚餐后,来这里散步吧!”
“为什么?”
“这栋摩天楼的窗户,除了一楼以外,最多只能打开七英寸的宽度,没有一扇是例外的。”
“嗯。”
“那么,谁能在早餐之后来这里散步呢?有谁能够利用到这一条散步道?”
“你不是说老鼠吗,杰米?”
他的回答真让人生气。
“你说老鼠吃饱了以后,会来这里散步?”我说:“别说笑了!”
我们一前一后地爬着石梯。危险的地方通常不适合开玩笑,但是洁的玩笑话能让我们心情放松,让我们身处冷冷的风雨中,不会一味地只是紧张。
爬完梯子后,应该就是宽敞的楼顶了。
中央公园高塔的形状像一个大大胖胖的倒立“T”字,最上面的是钟楼。因为它有三种高度,所以每一个高度上面,都有一个楼顶。
此时我们所攀爬的梯子的终点,正是其中的一个楼顶——南侧最低的楼顶。
洁先到达了那个楼顶。在他下面的我,好像感觉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接着,我也到达可以看到楼顶的位置了,也就是说,我的眼睛已经到达楼顶的围墙边缘上。
“啊?”
因为看到奇怪的景象,所以我忍不住啊了一声。
那里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杂草丛生,一副原始草原的风貌。草原里竖着几根细铁棒,草原深处看得到水面,那是一个小池塘。
我爬上梯子,越过楼顶的围墙边缘,站在草原里。虽然是夜晚时刻,仍然可以看到烟雨落在水面上时所形成的无数涟漪。
“如我所想的,这里果然很了不起。”洁说。
我环视着四周。茂盛的野草不仅掩埋了我的脚,高度甚至到达我的胸口、我的背。
“杰米,来这里。这就是小径。”
【插图10】
依着洁说的话看去,果然看到一条被脚踩出来的细细小路。
那不是石子路,而是被雨水濡湿的泥地。
“这是什么?”我非常吃惊地问:“这么高的楼顶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大湖,然后那是盖普史托桥。”洁说,然后踩着小径前进。
我走在他的后面,潮湿的草拂过我的前胸和后背。
“盖普史托桥。”洁指着桥说。
“是模型吗?”我问。
洁点头,说:“对,所以这条桥不是用来走的,而是用来看的。杰米,这里是危险地带,你的斯普林菲尔德枪借我。”
我把枪拿给他后,他随即把枪收进右边的口袋里,然后拨开杂草,继续往前走。
“看吧!杰米,那是莎士比亚像。”
洁指着被埋在杂草堆中,高度只到我们腹部的铜像说。
“莎士比亚像?”
“没错,很可爱吧?是复制版。沃尔特·史考特爵士像在那边,沃尔特·史考特爵士像的对面是费兹·格林·哈莱克的铜像。”洁好像在介绍自家庭院般解说着。
“这些都是做出来的?”
“当然是做出来的。”他说。
“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猜到的。”洁点头说。
“这栋摩天楼完成时,就有这些了吧?”
“不。”洁摇头说。
“简直像巴比伦的空中庭园……”我吸了一口气,喃喃说着。
洁点了点头,说:“没错。你完全正确。”
我看着在黑夜中被悄然的雨雾不停侵袭的空中庭园。
这里有草原,也有水池,可是没有园丁整理,所以呈现出原始、杂乱的风貌,好像被暴风雨吹袭过一样,高高的杂草乱七八糟地倒向一边。
这种风景很像郊外某个人烟罕至的空地,不过在这个风景的背后,却是灯火明亮的摩天楼群。
“贝多芬的铜像在那里,席勒的像应该也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杰米,你刚才说错了,这栋建筑物刚完成时,还没有这片草原,这里是后来才做的。”
“大家知道吗?”我问。
但是他摇头,回答我:“谁也不知道。”
“隔壁的大楼呢……?”我看着隔壁的建筑物说。
“附近没有可以清楚俯视这个地方的高楼层建筑物。这里是一个秘密乐园,是私人的王国。”
“谁的?”我反射性地提问。
“建造者的。谁也来不了这里,这里是脱离我们的世界,被封印起来的私人空间。所以说,我们是这里的第一号访客。就如你刚才说的,这栋建筑物的窗户都只能开启七英寸的宽度,所以谁也不能来这里。”
他这么一说,我的脑袋反而更加混乱了。
“既然谁也不能来这里,那这个乐园是怎么被做出来的?是谁?是乌鸦吗?而且,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用意?”
“乌鸦或老鼠的乐园吗……?嗯,就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那样。”洁说:“杰米,这里是中央公园,是中央公园的模型。至于有什么用意?这个嘛……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意了。如今曼哈顿岛上的中央公园,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了。但是,在一九一〇年时,中央公园可以说是世纪性的新建筑,因为要用人工创造一个庞大的自然景观,绝对是一种梦想性的计划。所以,他要在这里建造一座小的中央公园,并以这个梦想的公园名字,做为这栋大楼的名字。”
“中央公园高塔?”
“对。虽然建筑物不在中央公园周围的马路上……”
“嗯,这里离中央公园确实有点距离。”
“距离一个街区。因为把中央公园构造性地放入这栋建筑物里,所以用‘中央公园高塔’做为这栋建筑物的名字。”
“构造性地放入?那么,要建造这栋大楼的时候,就有这个计划了吗?”
“恐怕是的。在这栋大楼的建筑设计图上就有了。威萨斯本教授不是说过了吗?这栋大楼的梁柱超乎寻常的粗,楼顶的围墙也做得比一般大楼的楼顶围墙高,这是因为要承载泥土的关系。楼顶变重了,梁柱只好加粗,较高的围墙则是为了阻止泥土流失。这栋摩天楼在楼顶重现‘纽约计划’,以人工完成了大自然的景观。”
“重现纽约计划?”
“对。一种中庭的建筑模式。”
“中庭?”
“你知道IBM大楼吧?在用玻璃围起来的空间里,种了一座人造竹林。”
“嗯,我听说过。”
“那就是纽约。在高度的人工文明里,以人力创造出自然。这或许是一种自大的表现,但这也是科学这种东西的普遍特质。这种建筑模式便是这种思想的纪念碑,是具有未来性的。”
“是谁会有这种想法?”
“当然是建筑家,这是建筑家的想法。听了那位老刑警的话后,我就知道了。在建筑家的想法里,建筑物是长寿的,是要为‘未来的人们’服务的。”
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不是为了给乌鸦看,而是为了给将来在天空里飞行的空中巴士看,所以把中央公园和曼哈顿岛的一部分放在这里。这里就是缩小版的中央公园和曼哈顿岛,这里是‘最前线’。”
我站在烟雨之中的文学小径上,思考着洁说的话。
“你说在这栋摩天楼的建筑设计图里,已经把这里画进去了?”
“对。”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于是洁手指着背后,说:“因为这里没有人鱼公主的塑像。”
我沉默了。
不过,想了想后,我又有了别的疑惑。
“慢着,洁。这栋大楼盖好的时候,应该有很多人来过这里吧!钟楼的那一层楼是大楼完成好几年以后,才被封起来的。在钟楼被封起来以前,只要是住在这栋大楼的人,谁也可以来这里吧?不,不只住户会来,住户以外的人也可以来这里观光,不是吗?”
“没错。”洁说。
“这里是后来封起来的,首先是因为危险,所以把从钟楼旁边到楼顶的出入口堵住了。”
“对。”
“就算房子里的窗户可以大开、这里可以自由出入,也因为这里容易变成自杀的地点,所以才把出入口堵住,让一般人来不了这里。”
“嗯。”
“但是仍然可以利用大时钟的钟面开口,顺着长针走到这里来。可是,后来发生了可怕的潘特罗·桑多利奇命案。”
洁无言地点了头。
“因为那个命案,这里的大时钟被拆除,时钟钟面上的数字全没有了,钟面上的小洞也一起被填补起来,大时钟便从这里消失了。这么一来,谁也没有办法来到这里。”
“这就是历史呀!因为桑多利奇命案,这里完全被封闭了。那是一九二一年的事。”洁说。
我点头同意。
“所以,在钟楼的出入口被封闭前,应该有很多人可以来这个楼顶,那时候这里有这样的……”
“没有。”
洁打断我的话,并接着说。
“这个庭园是钟楼的出入口被封闭了以后,才开始建造的,因此没有人来过这里。有谁会走大时钟的长针来这里?”
我无言以对,心想他说得或许有道理。
“所以谁也没有见过钟楼后面的这个地方。开始建造这里的时间点,应该是发生桑多利奇命案、大时钟被拆除、这里完全被封闭了以后。”
我没有说话,可是又觉得这样太说不通了。
“既然被封闭了,那要怎么建造这里?”我说:“谁能来这里打造这个庭园?”
“这确实是一个大难题。”洁说:“这里是中央公园的模型。但是,构成这个模型的种种元素,却和真正的中央公园一样。例如土壤,这里的土壤也是来自北卡罗来纳州州境、含有氧化锆的泥土。这里生长的植物,应该也有酢浆草、黑刺莓,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酢浆草和黑刺莓……”
“也有木莓和许多种香草。而蘑菇之类会自己生长的植物,这里一定少不了。”
“酢浆草是……?”
“是像三叶草的植物,开黄色的小花,含有丰富的维他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记得乔蒂·沙利纳斯小姐的长睡衣上,不是沾着什么植物的汁液吗?”
“没错,杰米,你过来这里一下。”洁面向有露台那边的墙说。
“等一下,洁。你刚才说,我们是逆向走了象形文字便条纸上所标示的路。”
“没错,杰米。”
“那张便条纸上所指示的,到底是什么?”
“路的顺序。通过这个露台,到那边,再下那个梯子,然后到狮子大道的指示。”
“到狮子大道?”我说。
“对。”
“给谁的指示?然后要去哪里?最终目的地是哪里?”
“不用说也知道吧!沿着狮子大道可以到达的那个房子。”洁说。
“沿着狮子大道可以到达的房子……?乔蒂·沙利纳斯家吗?”
“不是。她不可能成为目标。如果是她家的话,她怎么可能活到不久之前呢?”
“那么是谁?”
“弗来迪利克·齐格飞的家吧?那里也在狮子大道的顺路上。”
“弗来迪利克……?可是,他应该是死在一楼的办公室里,不是在三十四楼呀!”
“没错。但他在三十四楼也有房子,只是住在房子里的人不是他,而是玛格丽特·艾尔格。”
我觉得很惊讶。
“那张纸是杀死玛格丽特·艾尔格的指示?”
“我想是的。”
他说完了,但我还是不了解。
“你不是说这是条散步道吗?”
洁只是点头。
“为了杀人的散步道?胡说!不可能有这种事!”我说。
“为什么不可能?”
“太胡扯了。谁会走这样一条连老鼠都讨厌的散步道?不论喜欢与否,这都是一条危险的路。”
洁不说话。
“姑且不管路的危险性,问题是走这条路有没有意义。因为就算走了这条路,到时候还是进不去房子里,不是吗?因为窗户无法全开,结果只能在窗外徘徊。那样要怎么杀死玛格丽特呢?”
洁点头,说:“太多谜了。”
接着,他默默地走到尽头,靠着墙壁,才又说:“可是,我们不是一个一个解开了吗,杰米?”
说完,他又开始往上爬。
“还要爬吗?”我受不了地说。
“我们已经接近事件的核心了,刚刚都只是序章而已。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吗,杰米?”
我无言了。
“这个墙壁上已经准备好梯子了,这里有一条纵向的白色石子。这里不像刚才那么危险,就算掉下来,也只会掉在这个楼顶上,不会死的。不过,可能会有另一种危险,所以等一下到了那里以后,希望你尽量不要出声。”
洁说着,并且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后,才慢慢地爬上梯子。
此时,雷光乍闪,然后是低沉的雷鸣。
“看吧,杰米!这就是毕士达露台。”
我因为洁的声音而抬头看。
洁的身体并不是在我的正上方,而是有点偏左,所以我能看到梯子上面有左右两条路。梯子的正上方有屋檐,梯子在接近屋檐的地方左右分开。
我往右移动,走右边的路,爬到可以俯视屋檐的位置,看到了屋檐是从墙壁凸出,大约可以站一个人的空间。
但现实上,那里是无法站人的,因为那里有一个水池模型。
积满水的水池中央,有一具有翅膀的女神像。女神站在两张叠在一起的圆桌子上,不断有水从女神的脚下喷出来,水流过两张叠起来的圆桌子。
这是喷水池的构造,忠实地复制了原作的样貌。
“这是利用U字管的原理,让水从上流下来的喷水构造吧!”洁说。
他在位于墙壁中央的这个空中露台的另外一边。
“毕士达露台吗……?竟然在墙壁的中央做了这个东西。”
我很感动地说着。这是我喜欢的构造。
“明明没有人能看到这些的……这不算是败笔,因为这是献给神的礼物。”
“嗯,如果从空中经过这里,一定会感到很兴奋。”洁指着半空中说。
我也抬头看着烟雨不断的黑夜天空,想像巨大的飞艇浮在半空中的情形——许多人挤在飞艇下方的窗户前,欣赏达尔马吉的作品的情形。
那是从中央公园出发,飞往纽泽西州的空中巴士——是还没有被实现的梦幻巴士。
3
一爬完梯子,就可以看到楼顶围墙上排列着无数尖顶的柱子。
“这是方尖碑。”洁一边摸着柱子,一边说。
“也就是那张便条纸上所写的克丽奥佩特拉之针吗?”我问。
洁点头,接着说:“就是这个。这样的柱子围绕着三十五楼和三十六楼的墙壁,形成克丽奥佩特拉之针大道。”
“这也是散步道吗?”我问。
“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三十五楼、三十六楼的墙壁或柱子的某处,应该有类似把手的东西。”
于是洁从小方尖碑之间爬上了楼顶,我也随后站上楼顶。
果然这里也是一片宽阔的草原,草原的另一边有一个相当大的水池。
我不觉得这里是水池模型,应该是一座真实的水池吧!水池的后面是灌木林。
先上来的洁稍微往旁边退了一下,让我有一个比较宽的空间。接着,因为洁蹲坐下来,所以我也跟着蹲下,似乎非得跟着这样做不行。
从蹲坐下来的姿势望向草丛,可以看到黑暗水面上的无数涟漪不断往外扩张,最后变成水波后消失。这些涟漪是由雨势逐渐变大,并持续落下的雨滴所造成的。
“你明白了吗?吉米,那是什么?”洁伸出右手,指着水面问我。
“真令人吃惊!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水池。水池大到可以在上面泛舟了。带小孩子来这里的话,一定很好玩。”我说。
“这就是水库湖。而我们现在所蹲的地方,就是大草坪(The Great Lawn)。不过在这个地方,‘大’就要省略了。”
刚才洁还要我说话的时候小声一点,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以平常的音量说话。这是因为愈来愈大的雨势拍打在草丛上的声音变大了,沙沙沙的雨声几乎让我们听不到别的声音,所以他也就不再担心说话的音量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大声点说话,我们就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更何况不时还有闪电之后响起的雷鸣声。
“雨愈来愈大了。”我转头看着周围说。
“嗯。这样我们就愈来愈安全了。”洁说:“不过,现在还不是可以放心的时候。好了,杰米,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吧?一九一六年和一九二一年乔蒂·沙利纳斯小姐去过的中央公园水库湖,其实是这里,而不是下面那个水库湖。”
虽然我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但是听到洁明白地说出来,还是感到讶异。
“幽灵带她去的公园,其实是这里吗?”
“是的。载着沙利纳斯小姐的小船,就是那个吧!”
洁指着远处的水面上。
“那艘小船……”
“现在大概已经腐朽了吧!不过,当时一定是新的。”
我又语塞了,只好注视着那艘接近半沉没的小船。
“谁也不会发现的中央公园秘密住所……原来如此!原来是在这里……”我喃喃地说。
洁也点点头,说:“所以他们来回中央公园与沙利纳斯小姐的家时,完全没有人看到他们。”
“所以当时这个水池已经完成了?”我问洁。
“完成了。钟楼的安全出入口被封闭了以后,没有人会从钟面冒着生命的危险,经过长针走来这里,所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有道理。”
我接受洁的这个说法。
“不只湖,四周的草地当时也逐渐形成了。从中央公园运来大量的泥土堆积在这里,还采来无数的植物种植在上面。我想他应该很用心地从中央公园找来各种草木,然后栽种在这里,所以沙利纳斯小姐的长睡衣上有黑刺莓的果皮或汁液,和酢浆草的纤维。”
“是吗……当然还有氧化锆……”
我拍了一下膝盖,表示了解。
诸多的谜题果然在此一个一个地解开了。
“杰米,你看草丛中间,有许多地方竖着铁棒吧?”
“嗯。刚才下面的楼顶也有这样的铁棒……”
“在那些铁棒上放置小小的烛火,就成了篝火。”
“篝火?”
“这些铁棒现在已经生锈、腐蚀了……沙利纳斯小姐不是说过吗?当他在幽灵划动的小船上醒来时,周围的草地里有点点的篝火光芒。这是幽灵为了招待她,而特地安排的‘舞台’。”
“为了制造气氛吗?”
“或许吧,可能连音乐都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幽灵做的啰?”
洁点点头,然后接着说:“看得到那边吗?那里原本是钟楼。”
“嗯,是钟楼的背后。那里竖立着一盏像街灯一样的灯光。”
“令人讨厌的灯光。”洁说。
“看起来好像是钟楼的背后在发光。”
“那个钟楼前面的空地,大概就是时代广场。”洁若无其事地说。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洁。但是周围太暗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象形文字便条纸上所写的时代广场,和百老汇的时代广场无关,而是这个钟楼前面的广场。”
我惊讶得呆住了。是这样的吗?
“是吗?那么,那里就是起点啰?象形文字便条纸所指示的路线起点?”
“嗯。”洁点头说。
“等等,洁。”
我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幽灵是怎么把沙利纳斯小姐带到这里来的?他是怎么把她带到那个水池的呢?当时钟楼旁边的安全出入口,已经被封闭了吧?”
于是洁转头看我,说:“他让沙利纳斯小姐睡着之后,把她扛在肩膀上,带她来这里。”
“什么?那……”
“没错,他是从钟面上走长针过来的。”
“扛着沙利纳斯小姐走长针过来?”我问。
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那多危险呀!”我忍不住大声地说。
“他应该已经很熟练了吧!虽然是连老鼠也会害怕的危险散步道,但是他却每天来来回回地走着。或许他是一个天生就没有惧高症的男人。”
我情不自禁地盯着洁看,很想对他说,你也一样吧!
“还有,那时他还年轻,所以体力很好。”
洁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摇了摇头,说:“真是太愚蠢了!掉下去的话怎么办?沙利纳斯小姐是百老汇首屈一指的大明星呀!”
我的脑海里浮现男人扛着穿着睡衣的昏迷女子,在巨大钟面的长针上行走的模样。
在月光下,他左手按着肩膀上女子的身体,右手握着钟面上的小把手,脚底下是高耸的大楼墙壁,地面上的行人比蚂蚁还要小。
夜晚的微风轻拂女子身上的薄睡衣,男人横走在仅仅数英寸宽的桥上——光是用想的就令人毛骨悚然。
我摇摇头,甩掉脑海里的画面。
“他应该很有信心吧!因为他必须在晚上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十五分这一个小时之内,完成那样的事情。”洁说。
“那样的事情?你说的是把沙利纳斯小姐带来这里,再带回去这件事?”我问。
洁点头,继续说:“对。因为能够放心地在大时钟钟面的长针上行走的时间,只有每个小时的十五分到十六分之间的一分钟。”
“噢!神呀!”我惊叹地喊道。
“所以,一九一六年的那个晚上,十点十五分的时候,幽灵扛着沙利纳斯小姐来这里,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再把她扛回去。幽灵来回走的路,就是钟面上的长针所形成的桥。”
这是多可怕的事呀!只有惊讶两个字能形容我的心情。这是多么难以置信的秘密!想不到这里隐藏了如此天大的秘密,四十八年来完全不被人知的秘密。
一九一六年和一九二一年的那两个晚上,这里悄悄地进行了让人完全不敢相信的事情。这是一般人想像不到、也幻想不出来的事情。
电光闪烁,四周瞬间亮得仿佛白昼,因为雨水而涟漪不断的水面,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很快的,雷声轰然,震动着空气。雷声愈来愈大,好像就近在咫尺——
“杰米,换个地方吧!”
洁以极为坚定的口气说,并率先开始移动身体。
他拨开草丛,往水池的旁边走去。他弯着上半身,沿着岸边,慢慢接近钟楼的位置,也慢慢接近只有一盏孤零零街灯的时代广场。
在街灯的光芒下,钟楼后面的墙壁一览无遗。街灯的光芒与夜雨美化了这片三层楼高的墙壁,让这片墙变得格外雄伟。
街灯从墙脚反射上去,在墙下幻化出金色的光芒,光彩夺目,气氛庄严。
这到底是什么?我开始思考着。
眼前的景观是我预想不到的。我看到光辉灿烂的墙壁对面,有一个巨大的机器,机器的上面排列着好几个油灯形状的东西。我蹲在草丛,仔细看着那些东西,猜测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又下了一道闪电,钟楼后面的巨大墙壁在仿佛正午光线的闪光里跃入眼中,金色耀眼、壮阔无比。我回神过来,发现洁站在我的身边,然后他的腰部下沉,双手用力往前伸。
我正想问他在做什么时,低沉的轰隆声突然从天而降,震动了黑夜楼顶的所有空气。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草都变明亮了,但是,当雷鸣结束的时候,四周也同时陷入一片漆黑的黑暗之中。
那真的是雷鸣吗?我有点怀疑。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惑,因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呀!但是,几秒钟之后我就明白了,因为街灯的光芒消失了。
洁蹲在我的旁边。我嗅到雨里有一点点火药的味道。
“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事?”我问洁。
“这样就安全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洁语气坚定地说,然后拨开草丛往前走。
“你做了什么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朝着他的背后问,并赶快起身,随后跟进。
“我把灯打灭了。因为亮光对我们不太方便。”
洁低声说,然后加快脚步,像小跑步似的往前推进。
他弯着腰,朝着时代广场的石子路面前进,到了目的地后,便背贴着钟楼后面的墙壁。我觉得我好像在看战争电影。
洁站定了以后,便对着我举起左手,用力挥动,要我赶快过去。虽然很紧张,我仍然学他的样子,朝他的方向前进。
钟楼背后的墙壁上没有门之类的东西。我背靠着墙,抬头看墙的上方,可是因为四周已经没有灯光了,所以我什么也看不到。
洁指着前方看起来很沉重的机器,然后他靠近那个机器,一边以手指触摸机器上看起来像活塞般大小的金属臂,一边留意着右手边的拐角处。
“这是什么?是什么机器?”
我看着眼前的那个机器,小声地问。
那个机器看起来很古老,但上面有许多有光泽的部分。那些是电镀的零件吗?还是黄铜做的金色零件呢?看起来像电灯泡,但是靠近一点看,就会知道那是一些铜制的圆管。
铸造物的本身是沉重的,上面有多处漆着红色或绿色油漆的地方,看起来很漂亮,有古老时代精美机器的特征。
“嘘——”
洁出声要我小心,并且很谨慎地注意着对面。可是,那里并没有任何人的迹象。
“这是蒸汽机。”他小声地告诉我,“不过,应该已经不能动了。”
“什么东西的蒸汽机?”我又问。
但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离太远。”
洁只简短地抛下这句话,便慢慢地绕到机器的另外一边。
一往右手边绕进去,就会发现那边有一个屋檐,屋檐下面好像是雨水打不到的空间。我好像已经有一整年没有见到干燥的场所一样,强烈地被那里吸引着。
“你在找什么?”我靠近他的背后,小声地问。
“幽灵。”他也小声地回答。
洁并没有轻率地跑进屋檐下的那块地方。他先谨慎地观察,才很快地跑到屋檐下,来到对面的楼顶边。确认过背后的情形后,他又把身体贴近墙壁。
洁已经离开我的前方了,所以我一往前踏进,就可以看到屋檐下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堆积着好像要用来铺地面的管子,和许多好像是绑管子用的金属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