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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楼的怪人

_10 岛田庄司(日)
  【插图8】
  “我只能说,或许我们搞错隐藏在那张便条纸背后的某个‘规则性’。”
  “搞错了?”
  “对,搞错了。”
  “哪里错了?怎么错了?”
  “这里也错,那里也错了。说不定是全部都错了。”
  “全部都错了?怎么说呢?”
  “或许我们应该重新去思考这个‘规则性’。我们刚才是从大都会美术馆往南走对吧,杰米?”
  “对。”
  “可是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时代广场’不是吗?‘时代广场’在公园的外面,还要更往南走的地方。”
  “嗯,是的。”
  “公园里也没有‘狮子大道’。”
  “对,确实没有。”
  “因此,或许那张便条纸上所暗示的地方,并不是中央公园。”
  “不是中央公园?”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是的。”
  “除了中央公园里面,哪里还有‘克丽奥佩特拉之针’、‘莎士比亚’?”
  “唔,这确实很难想像。”
  “根本是无法想像,那是不可能的。”
  “杰米,我只是多做另一个方向的思考而已呀!我并没有说我现在的想法是正确的,所以两种可能性都有。说不定换一个方向思考,就可以说明现在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且可以完整地解开谜底。”
  “完整地解开?那要怎么做?”
  “先来想为什么人鱼塑像没有出现在便条纸上。”
  “好,要怎么想?”
  “如果那张便条纸是一九一六年以前写的话呢?这么一来,便条纸上没有出现人鱼像就不奇怪了,因为那时候人鱼像还没有被塑造出来。”洁这么说。
  我想了想才说:“你的意思是,那张便条纸在奥森·达尔马吉的口袋里待了五年以上的时间?”
  “这只是一个推理的过程,并不是完全的结论……”
  “不可能的,照你这样说的话就不对了。”我很肯定地说。
  “哦?为什么呢?”洁很感兴趣似的问。
  “因为人鱼塑像来到公园的一九一六年,正好是乔蒂·沙利纳斯成名的那一年。那年因为主演‘威尼斯战役’的女主角伊玛·布隆戴尔自杀了,所以进行了女主角的试演甄选。那对沙利纳斯小姐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机会,最后她脱颖而出,从此展开她的大明星之路。在这之前,沙利纳斯小姐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根本没有发挥自己的机会,所以那时的沙利纳斯小姐,还没有杀死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先生的理由。”
  “没错。”洁说,并且很明确地点头。
  “原本我们就不知道用象形文字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东西。”
  “确实是那样没错。”洁同意地说。
  “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形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不过可以猜想的是,有人为了某个原因,所以想要杀死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先生,对吗?”
  “嗯。”
  “沙利纳斯小姐说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先生是她杀死的。不管她说的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她确实有希望齐格飞先生死掉的理由。如果是那样的话,会是达尔马吉吗?有某个人受到他的指示,为了沙利纳斯小姐而想杀死齐格飞先生,有这种可能吗?”
  “这是有可能性的想法。”洁点头说:“或许达尔马吉受到了某人的指使。”
  “或许。总之,洁,就是那样,一九一六年以前,沙利纳斯小姐对齐格飞先生还不会产生杀意。那时的她,一定一心希望齐格飞能帮助自己登上舞台。对还只是小演员的她来说,齐格飞先生如果死亡,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没错。”洁说。他仍然将双手交抱在胸前。
  我继续说明我的想法,并试着藉此机会整理名伶坐上明星之椅的历史。
  “她开始了她的成功之路后,又在一九二一年时因为潘特罗·桑多利奇的死,获得了自由。如果潘特罗·桑多利奇没有死,她最后大概会以桑多利奇夫人的身分,过完最后的人生,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演艺界留名。”
  “嗯。”
  “桑多利奇非常照顾她,只要是他的要求,沙利纳斯小姐就不会拒绝吧!桑多利奇先生死了,接下来齐格飞先生也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压住她的头了。从此她的自由度愈来愈大,很快就成为今日的大明星,这是沙利纳斯小姐一路走来的过程。”
  “你说得没错,杰米,你说得没有错。”洁频频点头说。
  “不知道是谁想杀死齐格飞。但是,如果真如沙利纳斯小姐所言,确实有幽灵的话,这个幽灵帮助乔蒂成为舞台上的巨星,而且不愿意让自己以外的其他男人抢走乔蒂……”
  “嗯,然后呢?”洁看着我的脸说。
  “如果我是幽灵,而且疯狂的爱着沙利纳斯小姐的话,首先要杀死的人,就是伊玛,因为她是沙利纳斯小姐的阻碍。接着,想让沙利纳斯小姐成为巨星的话,第二个目标就是潘特罗·桑多利奇先生,而不是齐格飞先生。因为当初和沙利纳多小姐接触最密切人是桑多利奇先生,不是齐格飞先生。还有,沙利纳斯小姐会因为感激之情,而考虑到要以身相许的人,也是桑多利奇先生。”
  “嗯。”
  “我认为她和齐格飞先生的关系应该是比较冷淡的。所以,站在幽灵的立场来说,并没有杀死齐格飞先生的必要。可是,因为齐格飞想减少沙利纳斯小姐的表演,所以才有了想杀死他的理由。”
  “嗯。”
  “因此,虽然不知道那张便条纸到底是谁写给谁的,但如果是一九二一年九月五日以前,也就是桑多利奇死亡以前写的,那么最后的文字应该是‘桑多利奇’不是吗,洁?”
  “杰米,你说得极具理论性,很有说服力。”
  洁表示了解地慢慢点了头,他喜欢这种条理分明的说明。
  “还有,如果那张便条纸是唆使某人杀害弗来迪利克·齐格飞的东西,那么,那张纸如果不是在桑多利奇先生死亡后、齐格飞先生被杀前的那段时间内写的,就说不通了。结论就是,那张纸是一九二一年九月五日到十月三日之间写的。”
  “太棒了!”洁说。
  “所以应该是在那一个月之内的时间写的。洁,你赞成吗?”我问。
  洁用力地点头,说:“太棒了,我非常赞成。这才是完整的推论。除了这个结论之外,应该不会有别的结论了。”
  “很高兴你认同。”我说。
  但是,洁露出抱歉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杰米,你还是做了让我感到为难的事。”他带着苦笑说。
  “什么?”
  “你把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推到我的鼻子前面了。”
  “你指的是什么?”
  “一九二一年的九月五日到十月三日之间,那座人鱼塑像已经在这里了。”
  “对呀!”我说。我感到头痛了。“的确是那样没错!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接着,我们两个人默默地并肩站着。从东侧吹拂过大湖的风,冷冷地飘过我们的脸。
  “被忽略掉了吧!”我不得不自找台阶下。
  “忽略掉那么有名的塑像?却把已经没有人想理的诗人塑像写上去?”洁说:“如果有你这么好的公园导游的说明,人鱼塑像一定可以成为中央公园最受欢迎的人气景点第一名或第二名吧?”
  我啧了一声。出现这么难解的问题,让我心里很不痛快。
  “是呀!确实所有的纽约人都知道那个人鱼塑像。不行了,这样我就找不到答案了。你能解释是为什么吗?”
  “也不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的方法,只是太困难了。现在能说的就是,这是解决这件事的最大线索。虽然很难,可是只要解决了这一点,就会露出事件真相的曙光了。没错,杰米,那样就可以见到曙光了。一定会那样的,我保证。我们现在并不是碰壁,而是终于探查到重要的线索。开始了!所有事情都是从现在开始。”洁说,而且很愉快似的拍着我的手臂。
  可是,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含糊回应他。我不像洁,没有那么积极的想法。
  “有一件事情很重要。”洁说。
  “什么事?”我有点不耐烦地回应。
  “摩擦纹痕呀!子弹的摩擦纹痕。杀死齐格飞的子弹的实物或照片,是否还在纽约市警察局里呢?威萨斯本教授说要请警察局里的熟人帮忙找找看,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吧?前面的动物园附近有公共电话,我们何不打通电话问问看?”洁说着。
  他率先回到东大道上,然后开始往南走。
  2
  从电话亭出来后,洁说:“威萨斯本教授说,他现在正在前往纽约市警察局的路上,叫我们一个小时半以后在麦克道格街的马樱丹咖啡馆会合,他会在那里告诉我们结果。”
  “嗯。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吗?”我说。
  “还有五分就四点了。我们应该可以在五点半以前到达马樱丹咖啡馆。”洁说着,然后迈开步伐向前走。我追上去。
  “沙利纳斯小姐的枪是什么枪?”我问。
  “鲁格P08手枪。”
  “鲁格手枪呀!那是德国制的枪。那支枪被分析过了吗?”
  “好像有。纽约市警察局好像详细分析过枪身的制作膛线,也做了发射实验,所以已经有好几发上面有摩擦纹痕的子弹。”
  “那么?”
  “射穿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先生身体的子弹,好像不见了。”
  “果然是那样呀!”我说。
  “嗯。”
  “果然如我预测的。毕竟是四十八年前的案子了,如果证物还在,那也很奇怪。”
  洁点头说:“嗯。”
  “如果还在的话,那颗子弹一定可以成为博物馆的陈列品。不知道是哪个吊儿郎当的警察搞丢的。一九二一年是戴着丝绒礼帽的卓别林,活跃于银幕上的时代。”
  “当初误以为是卓别林而射中特马士·引士(Thomas Ince)的子弹,也遗失不见了。”洁说。
  “据说凶手有可能是美国报业钜子赫斯特。”我说。
  “社会正义与言论道德有问题的赫斯特?”
  “发扬社会之恶和不受言论道德规范的赫斯特。没错,就是那个赫斯特。洁,你知道得很多嘛!”
  “我还知道他的情妇是纽约的舞娘。”
  “她的名字是玛莉安·戴维斯。是赫斯特利用肮脏的政治、压力、箝制性言论和夸张的新闻赚来的金钱,力捧成大明星的女人。听说当年有一位记者报导玛莉安是一个没有演技的女演员,不久之后,那位记者就消失在新闻圈。而好色的卓别林喜欢上她……所以才引发赫斯特误杀特马士的事件。总之,这个事件也是一团迷雾,子弹不见了,就让人更一筹莫展了。反正,这个事件原本就是无法结案的事情,有没有子弹都一样。听说当时子弹陷进齐格飞背后的墙壁了?”
  洁边走边沉思,但是听到我的问题后,他点了一个头,才说:“是的。”
  “照片呢?有子弹的照片吗?”
  “没有。照片也遗失了。”洁说着,摇了摇头。
  “那就没有办法了。想找到沙利纳斯小姐杀死齐格飞的证据,根本是不可能的。”
  “还是有希望的。”洁说。
  “怎么说?”
  “听说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刑警现在还活着。我已经找人调查他目前的住址,对方答应今天会给我回覆。还有,威萨斯本教授好像会直接去纽约市警察局拜访。”
  “四十八年前是三十岁的刑警,现在应该已经七十八岁了。这个时代的人活到这种年纪是可能的。”我说。
  “嗯。如果能够找到他就太好了,我非常想问他一些问题。如果他个人还保管着子弹的照片,那就更好了。”
  洁抬高视线,凝视着前方的树丛。
  “想问他问题?”我问。
  “对,非常想。”
  洁回答时,突然有一阵风从大池塘(The Pond)的方向吹过来,从树丛中卷起已经变成黄色的树叶,撒落在我们的肩膀上。落叶在我们的脚边发出相当大的沙沙声,在我们身后的女人们的惊呼声,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你是说他个人保管了子弹的照片?”
  “对。”
  “哦?那样的照片可以证明沙利纳斯小姐杀人吗?你好像希望沙利纳斯小姐是杀人凶手。”我说。
  于是洁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说:“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就算我是沙利纳斯小姐最疯狂的支持者,或对美国绝对忠诚的美国人,也是要找到真相才能对她有帮助。”
  “是吗?”
  “当然是。发生大地震的时候,把眼睛闭起来有用吗?那种时候更应该张大眼睛看,才能逃过从上面掉下来的梁柱。”
  “那是四十八年前发生的地震,现在梁柱才要掉下来吗?”我说。
  “你觉得亚当·卡里耶夫斯基是怎么一回事?”洁说。
  我想了想,才说:“你的意思是他被梁柱打到了?”
  “纽约是老房子了,而且事件也还没有终结。”
  “老房子?中央公园高塔是一九一〇年落成。当时伦敦和巴黎还有许多十八世纪时建筑的楼房。”
  “可是,没有中央公园高塔这么高吧?”洁指着从树梢上头露出来的高楼大厦说。
  “说得也是。不过,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有钢铁建筑的关系。”我说。
  “确实没有中央公园高塔这么高。但是不管怎么说,中央公园高塔这栋摩天楼,已经是建筑物的骨董品了。或许高楼里面有许多层的某些部分已经老朽,随时都可能发生梁柱掉下来的情况,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种情形。”
  我默默地听着洁说,并且思考了一下子,才说:“洁,你认为这个事件的原因,和这栋建筑物有关吗?”
  “这栋大楼已经让人忘记它原本可怕的面貌了。过去建造这么高的大楼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两栋而已。一间间房子紧密相连在一起的大楼,就像一座奇怪的大城镇。”
  “大城镇?”
  “对。帝国大厦的顶楼,有着谁也不会去使用的电梯。电梯的上面原本是飞艇的碇泊塔,但是在建造的过程中发生问题,便被弃置了。后来有人试着将那里改造成别的设备,结果还是失败了。后来又有人用涂料把顶楼的墙壁封起来,变成奇怪的细长模样,在经历数十年时间的缓慢变化之后,已经没有人记得哪里藏着什么奇怪的装置。摩天楼这种东西,是非常奇特的机器群体。”
  “机器群体?”
  “这是勒·柯比意⒂说的话。他说过‘房子是为了让人住的机器’这样的话。摩天楼是空中的城镇,是住着很多人的巨大机器,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里面,有很多黑暗的角落,那些角落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有把握。虽然说那个东西也是人制造出来的,但是制造那个东西的人,恐怕早已在坟墓里沉睡了。除了这个城市会有这样的神秘事件之外,还有哪个城市会有呢?”洁看着我的脸说。
  译注⒂ :Le Corbusier,法国现代建筑大师。
  他的视线慢慢回到前方,继续说道:“嗯,没错。毫无疑问的,原因正是出在这样的建筑物身上,它是所有问题的根本。”
  我无言地听他说,觉得或许就是那样。
  “根据教授的说法,卡里耶夫斯基医生死亡的事件,好像也有奇怪之处。”
  “奇怪之处?怎么样的奇怪?”
  “我还没有详细问他,不想随便把自己猜测的事情说出来。关于这件事,不如我们等一下直接问教授吧!”
  “洁,这件事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事件。电梯厅的前面不是有金属做的栅栏铁门吗?栅栏铁门上还有上锁。”
  “没错。”洁点头说。
  “因此,命案现场一带很像监狱里的大通铺,大家和乐地住在笼子里。”
  “哦?大家很和乐吗?”
  因为洁这么问,我只好慎重地想过之后,才说:“好吧!我收回‘和乐地’这几个字。总之,那里就像笼子。也就是说,在那个金属笼子里,住着三个家庭。按照你说话的方式,你大概会说那里是‘三条小巷’吧!”
  洁边点头边回答我:“那里确实就是那样呀,杰米!”
  “那里原本有四家。从西侧——哈德逊河那侧说起,北边是三四〇一号室的亚当·卡里耶夫斯基医生家。那个房子的原本住户是一位叫做珍·弗朗肯的女子,但是她已经死了,所以只有她的丈夫亚当·卡里耶夫斯基住在那里。”
  “嗯。”
  “三四〇一号室的南边,就是三四〇二号室。这间是卡莲·布拉克夫妇的家。”
  “布拉克夫妇吗?”
  “是的。再说东侧,从北到南是三四〇三号室和三四〇四号室。这两间房子都被沙利纳斯小姐买下了,是她的住家。”
  “东侧是沙利纳斯家,西侧是卡里耶夫斯基家和布拉克家,对吧?”洁说。
  我点头。
  “这么说来,那三家人可以说是住在同一个笼子里——也就是监狱大通铺的囚犯同伴,是吗?”
  “是的,”洁点头说。
  “而卡里耶夫斯基先生被枪杀的时间是……”
  “十月六号下午四点四十四分左右。”
  “没错,是六号下午的四点四十四分左右。现在我们来想想看,那时有谁在那个笼子里?”
  “很好,就实际地做一个统计吧!”洁说。
  “首先当然是受害人卡里耶夫斯基。他独居在〇一号室,他的妻子已经早他一步离开人世了。”
  “嗯。”
  “再来就是〇二号室的卡莲·布拉克。当时她的丈夫出去散步,只有她一人在家。她丈夫回来的时间是……”
  “我问过了,是下午五点十分左右。”洁说。
  “也就是亚当·卡里耶夫斯基死后三十分钟。那时沙利纳斯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管是菲利浦,还是丽莎·玛利,甚至是我,都在森林小丘的墓园,参加沙利纳斯小姐的葬礼。”
  “是呀!”
  “因此,四点四十分,在那个笼子里的人,只有遇害者亚当·卡里耶夫斯基,和卡莲·布拉克。好了,各位,凶手是谁呢?”
  “是呀!会是谁呢?”洁笑着说。
  “这个问题简单到让人讨厌吧?答案往往在非常简单的公式里。”
  “是吗?”洁说。
  “‘被偷走的信’⒃在哪里?因为觉得这样的问题太愚蠢,所以大家根本想都不愿意想,结果让找到答案的机会擦身而过,答案便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各位绅士淑女,一加一是多少呢?是沉默,因为没有人回答。洁,你也一样。没有人愿意担任回答‘是二’的角色。”
  译注⒃:The Purloined Letter,为美国诗人小说家爱伦坡的一篇小说。
  “这个说法我赞成。杰米。”
  “在上了锁、没有别人可以进入的笼子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杀害了,那么凶手除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卡莲·布拉克外,没有别人了。”
  “这个我就不赞成了,外面还有其他人拥有铁门的钥匙吧?”
  我没有点头,说:“洁,你知道卡莲说了什么吗?她说她看到门的外面有骷髅,穿着衣服的骷髅。那个精心打扮的骷髅,在铁门的外面从左边移动身体到右边,而且没有半点声响。”
  “她有说骷髅穿透过栏杆吗?”
  “当然说了,要不然骷髅跑到哪里去了?根本是胡说八道!她为什么要编造那么离谱的谎话呢?因为她就是凶手,她想把犯罪的行为推给穿着燕尾服的骷髅。”
  “如果你是她的话,你会怎么做呢,杰米?会把杀人的犯罪行为推给更正常一点的家伙吗?”
  “穿着燕尾服的骷髅不够正常吗?”
  “谁会相信她说的话?又不是恐怖电影。”
  “所以,你认为卡莲·布拉克不是凶手?”
  “对。”洁点头说。
  “所以你认为,凶手应该是手中持有铁门钥匙的人啰?”
  “对。”洁点头说。
  “真的吗?那么,凶手是菲利浦·沙利纳斯吗?可是,他也在参加葬礼的人群当中,进行葬礼的时候,他一分钟也没有消失。而且,葬礼的会场在东河那边,离沙利纳斯家相当远。”
  “你能保证绝对不是他?”
  “我能保证,因为他根本办不到。”
  “他一定很感激你。好吧,那么我顺便问一下,你觉得丽莎·玛利也不是凶手?”
  “嗯,她也没有从葬礼的会场中消失过。”
  “你也是?”
  “我?对,我当然也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他们。多疑的你是不是接着要说,那么,你们三个人是共犯?”
  “嗯。如果我说了,你会怎么回答?”
  “有很多人参加沙利纳斯小姐的葬礼,他们都看到我们三个人了。”
  “嗯。”洁点头说。
  “这样可以了吗,洁?而且,菲利浦为什么要杀死老医生呢?对他有什么好处?对我和丽莎·玛利也一样没有好处啊。”
  “还有一个人拥有铁门的钥匙。”
  “你是说卡莲·布拉克的丈夫吗?他散步回来后才……”
  “没有那种必要。说他去散步的人是他的妻子,证人也只有他的妻子一个人。除了已经死掉、不会开口说话的死人外,笼子里只有布拉克夫妇两个人。”
  “你说得没错,所以杀死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那么,动机何在?布拉克夫妇杀死卡里耶夫斯基的动机是什么?”
  “那种事情谁知道!”
  “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们和菲利浦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们两家交恶吗?”
  “没有,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交情很不错。有一个医生当邻居,是多么方便的事。布拉克夫妇头痛和感冒时,好像常受到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的照顾。”
  “所以杀死了医生,万一感冒的时候就麻烦了。”
  “警方正在调查这个命案吧?想找出谁会有杀人动机。”
  “他们想找出更强而有力的理由。”
  “卡莲·布拉克说的话很奇怪,她说她从门上的窥视洞看到幽灵从门外的走廊上经过。”我说。
  于是洁看着我,以缓慢的语气,说了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
  他说:“你没有看到吗?杰米。”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很讶异地反问。
  “骷髅幽灵呀!沙利纳斯小姐过世时,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瞬间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那样。沙利纳斯小姐蒙主召唤的那一瞬间,我在窗边看到了一样的幽灵,身体是半透明的,头部是骷髅模样的幽灵。那个影像还很清楚地映在我的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幽灵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沙利纳斯小姐躺卧的房间。
  洁摊了摊右手,撇撇嘴角,露出得意的样子。我一句话也没得说。
  可不是吗?我也看到了。我看到的幽灵和卡莲说的幽灵,根本是同一个幽灵。
第八章 不可能的证明
  1
  我和洁两个人,一坐定马樱丹咖啡馆的老位置,就看到洛伊·威萨斯本教授抱着手提包急急忙忙地进来。
  “嗨,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他大概经常在讲台上对学生说这样的台词。
  “教授,我们也是刚到而已。你看,我们的拿铁咖啡一口也还没有喝。”洁说。
  “这个好喝吗?”教授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问。
  “好喝。”我说。
  “那么,服务生,我也要一杯一样的。”教授对刚刚才转身过去的服务生说。但是,他马上又改变主意,“对不起,下次吧!今天我什么也不要,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等一下还有课要上。”
  然后,他很快地打开他的手提包。
  “教授也常来这家咖啡馆吗?这里很棒吧?可以从窗户看出去,看到后院、枯树,和已经成为骨董品的摩天楼。”我说。
  但教授只是看了我一眼。
  “啊,算了。有什么线索吗?负责齐格飞命案的刑警呢?”
  “还活着吗?”
  “没有得到他已经死亡的报告,他现在应该住在皇后区的法拉盛一带。这是他的住址影本。”
  教授从手提包拿出一张影印纸,放在桌子上。我和洁几乎是头碰在一起地看着那张影印纸。
  “在法拉盛呀?”我说。
  “在皇后区大桥(Queensboro Bridge)的另外一边。他的名字是塞米尔·穆勒,在职的时候好像相当干练,是禁酒法时代的英雄,解决了不少难缠的案子,可以说是重案课里的传奇人物。”
  “他现在几岁了?”
  “还不到八十吧!这是他的出生日期,一八九〇年十月,现在住汤森小路(Townsend drive)一五〇号,靠近与墨尔本大道(Melbourne Avenue)交叉处,在哈利斯高中附近。”
  “原来是那一带呀!”洁说。
  “那里你很熟吗?”教授抬起头问洁。
  “不是,只是有熟人住在那边,所以我去过几次。那里住着不少中国人的大家族。”
  “听说穆勒先生目前是独居的。”
  “那很令人担心耶!他太太先过世了吗?”我问。
  “不是,听说他一直没有结婚。”
  “聪明的决定。”洁说。
  “我做不出那种聪明的决定。”威萨斯本教授说:“我怕寂寞。一想到回到离地面三十四层高却一个人也没有的家里,我就觉得害怕。”
  “纽约市警察局里还有齐格飞命案当时的物品或证据吗?”洁问。
  “什么也没有。”教授摇头说:“纽约市警察局里没有任何与那个命案有关的物件。”
  我和洁一起点点头,这原本就在我们的预料当中。
  “纽约市警察局和苏活区那家有名的起司蛋糕店一样,非常重视新鲜度,过期的东西全部都要丢掉,就算是有价值的东西也一样。那里的东西通常只和现在正在进行的案件有关。”
  “穆勒先生可不可能个人保留着和齐格飞命案有关的东西呢?”洁问。
  “通常不可能有那样的情形。”教授立即说。
  “那是不被允许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一定有这种规定吧!如果警察可以收藏自己办过的案子的证物,那就不得了了。”
  “可以去找他吗?”洁又问。
  “你要去找穆勒先生?那是你的自由啊!”
  “那么,我等一下就去找他。”
  “你要带这个去吗?”教授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塑胶袋。
  “这是什么?”
  “从乔蒂的鲁格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这是进行实验时留下来的东西,我向纽约市警察局要了一颗,子弹上面有很清楚的摩擦纹痕。”
  “太好了!”
  “你喜欢吗?有了这个东西,再固执的人也会和你见面吧!不过,听说他是很强悍的人,曾经和拿着机关枪的人对峙过,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是怎么样的人。”
  “难道他会拿机关枪打我吗?”
  “我不去哦!”
  “总之,教授,通过齐格飞身体的那颗子弹已经不见了,也没有留下照片,所以,根本就无法证明那颗子弹是由沙利纳斯小姐的鲁格枪射击出来的,对吧?”我问。
  教授点头了。“是的。”教授说:“所以,这样的子弹即使有再多颗,也是无用之物。”
  “还有其他消息吗?”
  “当然有。知道射击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的枪了,那是一把叫做提拉兹·凯特曼的枪。”
  “提拉兹·凯特曼?没有听说过。那是怎么样的枪?”
  于是洁便说:“你知道柯尔特公司制造的决斗者型转轮枪吗?”
  “怀特·厄普⒄用的枪吗?”
  译注⒄:Wyatt Earp,美国西部传奇执法警长。
  “对,就是那一型的手枪。是西部开拓时代末期的枪,好像是四五口径,一八七三年制造的东西。”
  “一八七三年?那是骨董枪了!”
  “没错。确实是骨董枪,所以很快就调查清楚了。还有子弹。”
  “骨董枪也能杀人吗?”
  “留在医生体内的是一颗四五口径的子弹。因为是从非常近的距离开枪的,所以……”
  “从非常近的距离开枪的?”洁进一步地问。
  “所以衣服上有火药的烟煤。”
  “烟煤是从转轮喷出去的吗?”
  “转轮?这就不知道了。因为是近距离的射击。不过,不管怎么说,子弹没有贯穿身体,而且有百分之三十的火药被人从弹壳里抽出了……”
  “火药被抽出了?”
  “室内射击俱乐部的手枪通常都会那样处理。还有,火药是潮湿的,可能是长期挂在墙壁上当装饰的关系,因为下雨而受潮了。不过,还能射出子弹真是不可思议。”
  “湿气……有这种可能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使用那种枪了。不过,如果是手枪迷的话,就会把那样的枪擦得亮晶晶的,挂在墙壁上当装饰。”
  “挂在墙壁上的枪?”
  “是的。如果是手枪迷的话,或许会把自己喜欢的枪挂在墙壁上每天看。六连发手枪的转轮部分和枪身上,会有刺青般的细致装饰纹。我去纽约市警察局时,他们给我看了照片。”
  “漂亮吗?”
  “那不是我有兴趣的东西。不过,该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很多人觉得刺青很漂亮吗?所以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刺青,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身体。”
  “从十九世纪起就挂在墙壁上当装饰?”洁问。
  教授摊开双手,说:“也不是不可能吧?那可能是曾祖父使用过的枪。”
  “不是沙利纳斯小姐的枪吗?”洁问。
  “我和丽莎·玛利、菲利浦一起整理过沙利纳斯小姐的家了。那个房子里只有一把枪,所以我认为不是。”
  “只射击了一颗子弹?”
  “对付老先生,一颗子弹就很够了。”
  “还有调查到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了。在医生的死亡现场里,找不到被认为是凶器的手枪,所以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关于凶手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点,警方有做说明吗?”
  “从哪里来的?你是问凶手是曼哈顿岛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吗?这点我也不清楚,警方好像也没有任何线索。”
  “不。我的意思是,命案的现场就像一个上了锁的铁栏杆笼子,凶手是怎么进入笼子里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卡里耶夫斯基家、布拉克家和沙利纳斯家,都有那个铁门的钥匙,或许某个人的钥匙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复制了,这是有可能的。”
  “复制吗?是啊,杰米。”洁看着我说。
  “噢,复制啊!”我声音干涩地说:“确实有那样的方法。”
  “那是警方的看法吗?”洁问。
  “是的。”
  “那么,关于卡莲·布拉克从窥视孔看到的幽灵呢?警方有什么说法?”
  “纽约市警察局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这一点。”
  “卡莲·布拉克或她的丈夫,会不会和医生之间有过什么争执?”
  听到我这么问,教授立刻瞪大了眼睛,问我:“你说什么?你在怀疑布拉克夫妇吗?”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吧?”
  “绝对不可能。”教授很肯定地说:“我见过他们,他们不是那种人。他们是集温和、诚恳、合群这几种美德于身上的人,即使是天地逆转了,他们也不可能杀人。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杀死邻居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要胡说八道!我非常了解他们。
  “而且他们两家的交情很好,一直互相帮忙,即使是亲戚,也不见得可以相处得那样好。医生死了,最悲伤、最困扰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如果布拉克夫妇有嫌疑的话,那我觉得你的嫌疑更大。好了,够了吗?我非走不可了。如果能见到穆勒先生,请把你们谈话的内容告诉我。”
  教授说完,站了起来。
  2
  我和洁一起搭地下铁到二十一街,从地下铁的阶梯上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暗暗的道路那边,有一家店面看起来很干净的面包店。洁走去买了一条法国面包、一瓶红酒,说是要当今天的晚餐。
  很快就找到墨尔本大道了,因为只要顺着哈利斯高中的指标走就行了。
  “杰米,这是一位叫汤森·哈利斯的人物开办的学校,他原本是纽约市的教育局长。你知道他吗?”走在围绕着校园的铁丝网旁边时,洁说。
  “我知道,因为我是日本通。大部分的纽约人应该不知道吧!倒是很多日本人非常熟悉他。”
  洁点头说:“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上都有记载他的事,日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吧!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从日本回到美国后,在纽约开办了高中。因为有钱人担心劳动阶层的人受了高等教育之后,会降低劳动的意愿,因此反对市政府利用税金让低所得者受教育,于是他便动用自己私人的钱财,强行开办了让穷人子弟就读的免费中学。从前的纽约和英国没有两样。”
  “是的。”
  “不过,你所知道的哈利斯的故事,是他的爱情故事吧?”
  我很讶异地看洁,说:“是呀!你真了解。”
  “是关于阿吉的事吧?”
  “嗯,汤森·哈利斯以第一代日本总领事的身分,前往日本一个叫下田的沿海城镇赴任,在那里认识了阿吉,并与她相恋。哈利斯住在充满异国风情的日本房子里,决定在卸任的时候带阿吉回美国,但是哈利斯生病了,他必须回到纽约。然而,在当时保守的风气下,他如果带着一个外国人一起回美国,他的地位恐怕就有危险,更何况他又生病了,只能留下将来一定会回来带阿吉去美国的承诺,自己回到纽约。可怜的阿吉相信他的承诺,痴痴地一直等他回来,没想到在下田港的泪眼道别,竟是他们永远分离的开始。”
  “我觉得这是以‘蝴蝶夫人’为蓝本的故事。”洁冷冷地说。
  “哦?”
  “有一出戏叫‘外国人阿吉’,是相当有名的戏曲,所以也曾经在这里公演过几次。你是在戏剧界工作的人,一定知道这出戏。”
  “哈利斯的故事实际上不是那样吗?”
  “应该不是。哈利斯对女人没有兴趣。但是,当时的日本人害怕像哈利斯那样高大、肤色又与日本人不一样的外国人,觉得外国人是赤鬼,担心下田的女性们都会被哈利斯强暴。”
  “嘿,你在开玩笑吧?”我笑着说:“哈利斯是教育家唷!”
  “那时,下田的官厅里有一位叫森山多吉郎的官员,找来了艺妓阿吉,拜托她去当一年哈利斯的情妇。啊,话当然不会讲得这么白吧?应该说是请她去照顾哈利斯的生活。因为哈利斯单身。”
  “是官员拜托的?”
  “对。事实上那是有酬劳的工作。对你来说,当时官员所说的话,一定像笑话一样可笑。那时官员是这样拜托阿吉的:‘阿吉,希望你去当哈利斯的情妇,那样的话,可以拯救下田的女人,不,是所有日本的女人,甚至我们的国家。’”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的吗?难道哈利斯会强暴所有下田的女人?”
  “不,杰米,是所有日本的女人。”
  “太夸张了吧!一个哈利斯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官厅以十几万美金的报酬拚命拜托阿吉答应。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美国人像是可怕的怪物。因为实在太害怕了,就算有官员的强力拜托,阿吉还是不愿意当哈利斯的情人,甚至连当他的佣人都不愿意。于是官员只好找上阿吉的情人松鹤,答应给从事船木工的松鹤数万美金,还允许他在腰间佩刀,成为一名武士。于是松鹤便去找阿吉,表明自己愿意等阿吉一年,希望阿吉答应。后来,阿吉在哈利斯身边不到三天就被开除了,因为哈利斯知道其中的内情,最后阿吉就回到松鹤的身边。”
  “哦。”
  “这就是真相。才三天,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时间。”
  “没错。”
  “可是,由于世人的冷漠眼光,以及日本人特殊的宗教观念,人们认为阿吉的体内已经有怪物的血,变成一个污秽的人了,所以阿吉受到非常可怜的差别对待。当然也有人嫉妒她得到那么多的金钱。虽然后来阿吉与松鹤在横滨重逢,两个人也结婚了,但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没有好的结局。离婚后的阿吉独自开了料理店,却渐渐沉溺于酒精之中,散尽了那笔酬劳之后,过着借贷生活的日子。后来她也生病了,于是在五十岁左右时,在稻生泽川投河自杀。那条河也被称为‘阿吉渊’。”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没错。现实是非常没有意思的东西,所以哈利斯和阿吉之间根本没有爱情,他和阿吉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关系。”
  很快就找到汤森小路了,我们转弯,走进汤森小路。这条铺着石板、给人陈旧感的道路上,立着很像洋葱的玻璃灯罩街灯,这是老街上常看到的造型。这条路上的街灯稀稀疏疏的,散发出寂寞的光芒。用铸铁与木板做的长椅子,以每三个街灯就有一张的比例,被摆设在路旁。
  常在黑白风景明信片上看到的小路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也是一条像卓别林电影里某一个定格的画面,一位提着篮子的贫穷少女向前跑的小路。这是看不出从汤森·哈利斯的时代到现在有什么改变的一条路。我开始想像名留日本史的哈利斯,从遥远的东方国度回到这里的理由。
  小路的左右两侧排列着现在已经很少看到的小房子,其中很多房子都没有车库。房舍用地的边缘有金属栏杆或漆成白色的木板栅栏,栏里种植着树木,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几乎覆盖了大半的石头路面。竖立在路旁的灯光,朦胧地照着脚边的落叶,在黑色的地基石头上,形成等间隔的黄色光块。
  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时,或许心里会有不安的感觉,但现在是和朋友一起行走,所以我低声吹着口哨向前行。我想起卓别林的电影,突然觉得很想笑。
  已经走到铺着石头路面的尽头了,但是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才发现已经超过我们的目标了。因为太阳已经下山了,所以看不清楚写在路边的门牌号码。
  “杰米,在这里。”洁对我招手说。
  接着他爬上四、五个石阶,站在一间房子的门前,拍打门环。门环发出叩叩叩的声音,但是门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从门旁边的小窗户,可以看到门里面有光亮,像烛光一样昏黄而微弱的光。
  “没有门牌。不过,这里就是一五〇号,不会错的。”洁说。
  “不在吗?”
  我才这么说,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要找塞米尔吗?”
  虽然听到声音,但是因为周围很暗,所以一时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我和洁走下石阶,往左右张望,终于看到前方的长椅子上,有一个正缓缓坐起来的人影。因为他是随意躺在长椅上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而且那里又位在两个街灯之间,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吗?”那个男人说。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男人有一头白发,并戴着像是老花眼镜般的眼镜。
  “想找穆勒先生说说话。”我说。
  于是他便说:“这个我也知道,我是问为了什么事要找他?”
  “想请教他一九二一年和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有关的事情。”
  结果,男人又把上半身靠在左手边的椅子扶手上,躺了下去。
  “他不在家。”男人冷冷地说。
  “愈来愈冷了。”洁站在我后面说。
  “嗯,趁着还没有感冒,赶快回去吧!”老人说。
  “知道这是什么吗?”
  洁的右手上拿着一个东西,可是太暗了,连我都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是从一九二一年乔蒂·沙利纳斯小姐所拥有的手枪——鲁格P08,所射击出来的子弹,上面有很清楚的摩擦纹痕。”
  老人听到洁这么说,蓦地起身,坐起来。
  “你好,塞米尔·穆勒先生。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御手洗洁,旁边这位是剧作家杰米·连登。”
  洁绕到老人的面前,半强迫似的和老人握手。老人则像用抢的一样,拿走洁手上的塑胶袋,举到高处,对着光亮的地方看。接着,他站起来,朝街灯的方向走了两、三步,这时我才看清楚他是一个又瘦又高的人。
  “你在哪里拿到这个的?”他的视线回到我们的身上,然后问我们。他脸上的老花眼镜,因为街灯的反射而射出光线。
  “是纽约市警察局给的。这是他们做射击实验的子弹,用的就是乔蒂·沙利纳斯小姐的枪。”
  “我看到报纸,知道乔蒂已经死了。”
  “是的。她临终前,我们都在她的身边,也参加了她的葬礼。”
  老人无言地站了半晌后,才说:“你们好像不是记者。”
  “我们不是。”
  “那把枪在哪里找到的?”
  “沙利纳斯小姐家的欧洲家具里。”
  “在她过世以前,一直都是放在那里的吗?”
  “是的。”
  “关于那个东西,乔蒂说了什么吗?”
  “你是说关于枪吗?”
  “对。”
  “穆勒先生,关于这一点是必须保密的。”洁说。
  于是老人举起右手,像赶苍蝇一样地挥动着。
  “这个我当然了解,事情真相一定会把整个美国搞得天翻地覆。放心吧!我根本不想再和新闻记者打交道。”
  “你能把这件事藏在心底?”
  “你是乔蒂的亲人吗?”老人问。
  “是亲近的朋友。你能守住这个秘密吗?”
  “当然可以。不管别人怎么拜托,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承认了,是她扣扳机的。她说她想在断气以前,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是她开枪的?”
  “是的。”
  “对准齐格飞的心脏开枪?”
  洁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点头。于是老人叹了气,低着头,也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说:“但是,那时曼哈顿停电了,电梯根本不能动,又有证人可以证明乔蒂那个时候一直和她在三十四楼……这些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和乔蒂在一起的人是珍·弗朗肯?”
  “没错。所以,那个时候乔蒂根本不可能去一楼,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
  “是的。”
  “关于这一点,乔蒂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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