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铜……铜像不见了!”荻原跑回主厅,惊讶地说。
坐在主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萌绘最先跑出去,接着是片山亮子、志保、汤川、还有和树。荻原走在最前面,他走到庭院的中央看着本来应该有铜像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犀川满脸轻松地跟在大家的后面。
“真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师,到底是……”荻原对犀川大声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铜像就是不见了的踪影。
“刚才我就说过了……正门并没有铜像,这才是真实的。”犀川走到大家面前说。
“真实的……”荻原因为太过震惊,情绪还没能平复下来。
“现在没有下雨,更没有起雾,却也这样凭空消失了,这是为什么?”萌绘睁大了眼睛问道。
“老师,怎么变的?我无法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说走就走。请告诉我吧!”荻原说。
犀川微笑地说:“刚才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激怒你的。说到消失的事情,我只是变了个小戏法啊!”
“只是小戏法,我还是不明白,拜托您务必解释一下。”荻原向犀川鞠了个躬,态度坚定且谦逊。
“之前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相信,现在你真的看到了,证明我没说错吧?”
“老师,拜托您了……”荻原百般请求。
这时,萌绘突然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吗?”荻原对萌绘大声说。
汤川张着嘴,疑惑地看着萌绘。
“西之园,为什么要笑呢?”和树拍了拍萌绘的肩膀。
“因为,那个……”萌绘的手指着建筑物。
和树与其他人同时朝三星馆看去,可是从左到右,除了闪着蓝色、白色和红色灯光的建筑物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大家的视线又回到了萌绘身上。
“西之园小姐,你看到了什么?”荻原忍不住问道。
萌绘收起了笑容,双手扶着帽子,一副帅气的模样。接着,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犀川大叫,然后飞奔过去。
“我知道了!原来就是这样!老师,你真厉害啊!”萌绘抱着头又叫又跳,“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于萌绘的举动,他们走了过来。
“还是不知道吗?看一下星星吧!”犀川说。
有人抬头看天边的猎户星座,最先察觉到的是卢山和树,他人声地叫了出来。
“这里是?“片山亮子双手托着脸颊喃喃自语。
“这里是后院!”志保大喊。
“不对,这是正面,真正的正面。”犀川说。
“不对,是后院啊!怎么回事儿?”志保又说了一次。
“没错儿,这就是大家意识中的后院,但其实这才是三星馆正面的中庭,而奥利安铜像在后院。我们平日出入的大门,也就是停车场的位置,那才是后门。”
“啊?什么时候变的?”志保的神情近乎恐慌。
“是某种催眠术吗?”片山亮子反而略显沉稳地问道。
“三星馆的北面才是正门。”犀川没有回答片山母女的疑问,继续解释说,“这就是铜像面向北方的原因,这样应该可以完全理解了吧?从这面看上去,三星馆的方位、铜像的摆放地点,以及天空的猎户庠,这三个位置是完全吻合的。圣诞夜那天,天王寺博士也曾经说过正面没有铜像。事实上,铜像一直矗市在后院,我们都把焦点放在‘正面没有铜像’中的‘有’或‘没宥’,而忽略了‘正面’这个重要信息。”
“可是……”志保看起来还没有被说服。
“我们先进屋吧,外面好冷!”
三
萌绘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也纷纷回到了主厅,但情结仍未平复。
“博士,麻烦您将银幕全部升起来好吗?”犀川说完,位于东、西、北三面的银幕缓缓升起。
大家都站着。
犀川走到放置天象仪的圆柱形舞台上说: “博士,接着让我们看看这个机关是怎么启动的吧!”
馆内响起了机械般细碎的转动声,大家可以感受到震动,犀川后面的圆柱形舞台和上面的天象仪开始转动起来。每个人都注视着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
“它在转!原来……全部都在转!”志保说。
“答对了。大家最初都以为是中间的天象仪在动,其实真正在移动的是这间主厅,只有天象仪式是静止。所以当银幕降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产生天象仪转动的错觉。”
萌绘走到南边的出入口,这本来是通往后门的,现在却通向有花坛的走廊。再往外看,原来整栋建筑物包括外墙也跟着在一起转动。
“这栋建筑物的天象仪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当银幕降下来,我们看到的星空其实是静止的,移动的是整个主厅。设计者片山基生想要借此表现宇宙与地球的关系,真正运转的是地球。而真实的猎户座并不存在于南方的天空,而是在地球的内侧。它不会消失,是因为地球不停地转动。可是,几千年过去了,人类还是无法察觉到这惊人的发现,总认为太阳和星星是绕着地球转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骗局,也是上帝的骗局。”犀川点着了手里的香烟。
“大家都没有发现地球在转吧?你们知道片山基生为这栋建筑物取了个什么名字吗?叫‘太古之家’。三星馆就好像是上古时代,人类认为地球就是宇宙的中心一样。可是人类依靠智慧的积累,打破了这个传统固有的观念,此时中心与周边实现逆转,内与外也发生了变化。”
此时,主厅停止了转动。现在从南边的出入口望出去,的确能看见铜像,
“这栋建筑物的前身是天文台,拥有大型的天象仪。以天象仪为基础,加以改造利用,变成了现在的三星馆。装载天象仪的舞台,建造十分精细,随时可以侦测出加速度或是较大的震动。由于主厅在开始移动和结束移动时,转速都不快,且平移方向的加速度一般人只能感受到些许的振动,却不会认为是整栋房子在动,眼睛看到的是天象仪在逆时针转动,如此感受到的振动与加速度就相互抵消了。例如,坐在静止的火车上,当邻近的其他火车开动时,会有自己乘坐的列车在移动的错觉。又好像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对方在运动的时候,能感受到列方的加速度;反之,当对方停止不动,变成自己在动的时候,就不会有速度感。怎么样?各位应该都有类似的体验吧?
“所以圣诞夜那天晚上,博士启动了机关,转动了整个主厅,他想要让我们认为铜像是凭空消失的。就算西之园没有要求,博士也还是会这样做的。这个魔术唯一的破绽就是方位,如果是天气晴朗的夜晚,这个魔术就会穿帮。幸运的是那天就跟十二年前的晚上一样雾气很浓,看不见星空,这场表演才得以顺利进行。
“天王寺博士在这之间出了几道数学题,让我们看到了北极的天空,还有星空的移动,当时的房子已经南北对调了。西之园请博士使铜像消失的时候,建筑物已经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来博士说‘要开始了’的时候,这句话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接着,萌绘要求出去一探究竟,博士还是拉起了南边银幕,可是建筑物早已变了方位,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北方的庭院,于是铜像消失了。对博士和片山基生来说,北边才是真正的正面。还有一点,博士预料到主厅的室内温暖,为了躲避屋外的寒冷,大家不会待在室外太久,也不可能会有人绕着建筑物走上一圈儿。那时候大家发现铜像消失了,便又会回到主厅。博士再将主厅旋转一百八十度,回到原来的位置。博士又说,只要可以定义就等同于存在,他是在提醒我们,建筑物的前后左右位置是铜像消失的重点。
“下面所说的一切,是我在火车上想到的。那时脑中突然闪过‘该不会是建筑物在转吧’的念头,但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大工程,所以自己也没有把握。后来也曾去寻找过三星馆的平面图,但没有仔细标示地下室的构造。我就心想,没有别的方法吗,当我摸了铜像之后,确定它是绝对不可能被轻易移动的。虽然建筑物移动这件事听上去不合常理,不过请各位想想,博士已经给过我们很多的提示了,告诉我们在思考的时候要忘却搬常理的推论。‘建筑物动不了’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博士为什么不准我们天亮以前离开三星馆呢?”萌绘问道。
“只是一种手法。就像数学的应用题,字里行间总会有几句话是为了打乱你的解题思路而存在的。解决问题凭借的不是观察实物,而是思维能力。人在观察事物的时候,往往都会忘了思考。”
“老师,我明白了!但是差不多也要说明杀人事件的始末了吧?如果可以的话……”荻原说。
萌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大家也坐下了,有人还拿着饮料,荻原没得选,只好坐在犀川面前的沙发上。
“当我发现白己解答出铜像消失之谜的时候,内心还是不敢相信。我只是个普通人,那种超大型的机关对我来说根本就是超现实存在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杀人事件,我或许会放弃去寻找铜像消失的答案吧。主厅旋转的最好证据,就是杀人事件。”犀川来回踱着步子,继续说,“铃木升说不定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知道了铜像消失的秘密。因为当时他看不见,因此其他感官就会越发敏感,所以说不定他感受到了房子在移动,只是年纪还小,并不能理解。”
“知道这栋房子会自转,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吗?”荻原问。
“我们先来说件有趣的枣吧。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像左右相反,上下却还是一样。荻原先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总而言之就是…不对不对……这么说的话……为什么呢?”荻原变得像小学生一样慌张。
“这跟定义有关。左右不是一个绝对的方向,而上下却是。例如天空和地面、人体从头到脚。前后也是,例如脸和背后。但是左右呢?左也是要在上下确定后才能确定的。人类的体形基本上是左右对称的,走路的时候也不会横着走。如果上下与前后是绝对的,那么左右就是相对的。因此根据这个说法,镜了里的左右是对调的。”
“等等,镜中的影像和人体与定义有什么关系吗?这不是物理现象而已……”荻原举起手说。
“不,我们是对事物下定义之后,以此为基准进行观察的。”犀川对荻原说,“那我换个方式,假定我们没有无官,其中一只手很大,就像巴尔坦星人的剪刀手。这时我说像剪刀的那只手是右手,因为没有五官,所以前后就变成相对的了。也就是说,如果上下一旦确定,就可以知道哪里是前后左右。巴尔坦星人照镜子时,镜子映出来的影像是前后相反,但实际上举起其中一只手看看,左右就还是一样,并不会因为照镜子的关系,而使现实中的右手变成了左手。”
“有点儿不好理解……”萌绘说。
“那我再换个方式。有个国家,里面住的人会将右与前、左与后对调使用,也就是他们会把右边说成前面,左边说成后面,所以五官在右,背后在左。如果这个国家的人站在镜子前面,请问镜中反射出的影像,左右会对调吗?”
荻原对于犀川似是而非的解说感到有些厌烦。“老师,我知道了。我们还是先停止这个话题吧,赶紧针对杀人……”
“请你不要着急。如果说到有趣的事儿,就不会意识到时间,通常人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往往是他们不肯自己主动进行思考。找们不能逃离有趣的事儿,这是准则。”
“哎……”荻原苦笑。
萌绘觉得犀川的话很有意思,她其实也知道犀川想说什么,但是她最感兴趣的是犀川每句话的说法,而且正在阐述为什么他现在心情会这么好。
四
“得知天王寺博士魔法的关键就是杀人事件。当我们还处于铜像消失的错觉时,事实上三星馆的前后已经对调了。这栋建筑物不是左右对称,而是整体对称。当主厅转动一百八十度后,原本的左边变成右边,右边变成左边。”
“左右对调……”志保在心里仔细推敲着犀川的话。
“就是左右的球体建筑物对调。请各位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是什么时候将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回房间的呢?”
“嗯……对了,铜像消失的时候。我们在后院,所以……”志保边想边说。
“对,我跟和树将天王寺夫人扶到红色球体的一号房,后面跟着的是天王寺俊一、君枝小姐,加起来一共五个人。”犀川说。
“原来如此,那里其实是……”和树不假思索地说。
“嗯,那不是一号房,我们走进的是另一个球体,而跟一号房相对的就是……铃木升的房间,我们把天王寺夫人扶进了他的房间。”
“等……等一下!”荻原赶紧拿出了记事本,举起一只手说,“可是两个球体的颜色不一样啊,客房的那栋是红色,铃木升住的是蓝色一…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你刚才在外面没注意到三星馆的灯光了吗?即使有蓝色与红色的分别,但只是红色与蓝色的照明。”
“所以照明也可以……”获腻边用笔记下边问。
“当然。所以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灯光,已经变换过了。当主厅开始转动,两侧球体的照明设备就跟着自动切换,这也是片山基生的设计之一。博士,我说得对吧?”
“是的。”天王寺博士回答道。
“所以当时天王寺律子根本就不在一号房。嗯嗯,原来如此啊!”荻原总算开窍儿了。
“我们以为将天工寺夫人送进了一号房,其实那是铃木升的房间,也就是凶手的房间。那时,记不大清楚了,总之不是用天王寺夫人的那把钥匙,这个动作只有铃木升自己心里明白,所以他也知道主厅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了。”
“房门上不是都有号码吗?我记得我看到的的确是一号房啊……”和树说。
“嗯,说不定凶手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可能是找个相似的房门号码,用双面胶之类的固定住,之后也方便取下,而且……凶手还将花瓶也带了过来。我记得花瓶里好像是插着红色的花。”
“我记得,床柜上摆着花瓶。”和树说。
“铃木升为了要让房间和一号房几乎相同,包括摆设都要相同,他整理了房间,这也暗示了凶手是早已预谋好的。”
“包括天王寺夫人喝醉也在铃木升的预测之中,他怎么可以做得如此精准呢?”萌绘站起身走来走去。
“可能是因为他每年都在练习吧。”犀川回答道。
萌绘停下了脚步,对着犀川说:“练习?他是让天王寺夫人吃了安眠药吗?”
“没错儿,所以天王寺夫人每年都会喝醉。凶手每年都会在被害人的食物里掺入少许的安眠药,然后观察被害人服用后的情况。”
“如果天王寺夫人没醉呢?”萌绘问。
“什么也不做啊,铃木升明年会再试一次。”犀川早巳猜到了萌绘会这样问,立刻回答了出来。
“他早从五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个杀人事件了。为了做到毫无破绽,他必须集合各种有利条件,这当中当然也包括天气。每一年他都反复地进行实验,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冷静的杀人计划。就算错过了机会,也绝对会会具有危险性。”
“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漫长的……杀人计划?”萌绘说,“铃木升还年轻,也很聪明,不会莽撞行事。他在几年前就写了一封警告信给母亲铃木君枝,告诉她铜像消失的时候就会有人死亡。铃木君枝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曾不着痕迹地提醒过铃木升,铃木升当时才只是个初中生吧。话又说回来了,圣诞夜当晚,铃木君枝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还特地跟我说有事想说,把我带到了别的地方。”
萌绘想起了那晚的景象,不寒而栗。
“我想凶手在事前就已经预测到,这次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高。天王寺夫人在铜像消失前就已经有些醉了,又突然跑到屋外,还看到了令人震慑的景象。铃木升说不定也预料到天王寺夫人会变成这样。”
萌绘表示同意。
犀川再次注视着大家说:“我还想到我们在这里吃晚饭的时候,天王寺夫人不时用调味料加重晚餐的味道。”
“天工寺舅母口味偏重。每次都会抱怨菜没有味道,然后又是撒盐,又是加胡椒的。”和树说。
“可能是调味料瓶里掺了安眠药,其实那天晚餐结束后,西之园在厨房做了……类似三明治的东西,而我对她做出来的东西印象深刻。”
“可恶……老师,你太夸张了!”萌绘很快脱口而出。
“西之园说她没注意胡椒罐的盖了松了,所以撒了一堆胡椒在三明治上。嗯,这么多胡椒,的确很夸张。”
“这个不好笑……”萌绘又说。
“如果铃木升准备这只罐子是给天王寺夫人用的,之后他还必须把残留的安眠药倒出来吧?可能是在处理的时候没把盖子拧紧。”犀川推测说。
“老师居然是因为我做的三明治想到的?”萌绘没想到引发犀川思考的会是这样的细枝末节。
“每个事件都是细节拼凑而成的,不能忽略。这就叫……”
“见微知著。”萌绘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厍川小声地说。
老师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啊?
萌绘强忍着不笑出来。
“西之园在厨房做三明冶的时候,铃木升跟我说他要回房去洗个澡,其实他是要去杀了天王寺夫人。铃木升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天王寺夫人从窗户拖出去。又因为他的房间离铜像最近,就把夫人放在铜像旁的地上,并杀了她。”犀川点完烟继续说,“他不能直接在房间里将夫人杀害,不然如果被害人死在铃木升的房里本身,就会令人怀疑。再说室外雾气浓重,能见度极低,也就成了最好的掩饰。
“铃木升谎称是要回房洗澡,他也的确打开了浴室的喷头,这是为了要遮盖他在搬运被害人时所发出的声响。我和西之园的房间可以看到铜像,但那时我们还在蓝色会客厅里,其他人也还没有回房休息,外面的天气又不好……铃木升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铃木升杀了天王寺夫人后,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弄湿了自己的头发,假装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从走廊出来。那时一号房的钥匙在他的口袋里,然后他问我要不要去打台球,可是台球桌在主厅,所以铃木升向他母亲借了万能钥匙,之后先行离开,并将钥匙交给了我。我想由于他料到握有万能钥匙的人会被怀疑,为了他母亲着想,才会借此把钥匙拿走吧。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来到了红色会客厅,片山等人还在。我跟汤川想要结束球局回房,铃木升必须等到红色会客厅没人为止。”
“为什么?”汤川问。
“因为他要回一号房,所以他刻意拿走了天王寺夫人的钥匙。”犀川回答道。
“是为了要杀天王寺俊一吗?”荻原问。
“不是。”
“是为了要把花瓶放回去吧,”萌绘说。她站在大家的后面。
“答对了。这就是杀人事件的第二疑点,为什么凶手要回到一号房?”犀川微笑着说。
“为了把花瓶放回去……”荻原傻眼了。
“嗯,因为铃木升想要制造出天王寺夫人消失的假象。他的预定计划里并没有杀天王寺俊一这一项,这是意外。如果计划要杀了天王寺俊一的话,把那只花瓶当成凶器,就显得过于笨拙了。”
“老师,您之前曾提到过这件事。”荻原看着笔记说。
“之前为了要让自己的房间看起来像一号房,所以需要那个花瓶;现在则必须放回原处,因为花瓶只有一个。接着,铃木升等到大家各自回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花瓶,再赶到一号房。除此以外,他还有另一项任务。”
“是不是床单?”萌绘说。
“是的。要让一号房的床有使用过的痕迹,大家就会以为天王寺夫人曾在一号房间休息过。他拿出天王寺夫人的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却没想到,没过多久隔壁的天王寺俊一就过来敲门了。天王寺俊一当时可能听见了什么声音或是突然想看看母亲的情况。铃木升面对俊一的敲门声有些慌张,随即决定就用手上的花瓶打死他。他将房间的灯关掉,打开房门,在黑暗处等待时机。俊一走进房间,发现床上没人,铃木升便趁机从后面袭击了他。俊一头部受重击后倒在床上,床单上沾上了血迹。铃木升将花瓶上自己的指纹擦掉,再放在地上。
“事情还没结束。没人使用过的床单不可能凭空出现血迹.为此,铃木升将天王寺俊一从床上移到地上,然后把床单弄得凌乱不堪。但就算床单上沾了俊一的血迹,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夸张的褶皱,所以铃木升还是不小心留下了线索。我当时就觉得那张床凌乱得很不自然,感觉床单好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似的。
“说到这儿,大家可以完全厘清天王寺夫人在室外死亡,以及凶手选择花瓶当做凶器的原因了吧。铃木升杀了天王寺俊一,整理完房间后,立刻离开了一号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回到铜像旁边,将钥匙放回天王寺夫人的手里。回房后,再把留在窗边的鞋印擦掉,就此完成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
“为什么铃木升不干脆将一号房的窗户开着?”萌绘说。
“问得好。可以拿到A+…如果同西之园所说,凶手将窗户开着,大家就会误以为凶手是从外面潜入的。可能是他没想到会多杀了个人,心里感到慌张,或者是他疏忽了。我曾想过他本来是想将罪行嫁祸在天王寺俊一身上的。”
“不是这样吗,”萌绘有点儿惊讶。
“不是。铃木升知道片山基生还活着,警方只要花点儿时间调查就可以知道真相。他想误导警方以为凶手是片山基生,然后从志保或是和树的房间出去,所以他故意把一号房的窗户锁上。怎么样?他实在是很聪明啊!”犀川问。
“从我的房间?”志保疑惑地说。
“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年轻人给耍了……”荻原叹了口气。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下午,他来接我们的时候,就已经顺便把摩托车运到了车站。然后又对警方谎称他在半夜十二点半的时候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为的就是要捏造确人从三星馆骑车到车站的事实。”
“是我告诉铃木升,片山基生还活着的。”博士说。
萌绘差点儿忘记了天王寺博士也一直在听,在此同时,萌绘实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犀川老师是为了要让天王寺博士听到这些……
犀川把大家聚集在三星馆的原因,是为了天王寺博士,萌绘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博士,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是您告诉铃木君枝凶手就是铃木升的吧?”犀川态度沉稳。
一阵沉默过去。
“是的,这个可能性很大。”博士回答道。
“君枝女士听完后呢?”萌绘又是吓了一跳。
“君枝在得知铃木升就是凶手之后,决定杀了他。她在黑夜里静静地等着铃木升回到三星馆,等待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持猎枪狙击铃木升,但她失败了,因为没想到西之园会出现。看到受伤的铃木升,君枝女士心里或许又有些不忍了吧。”犀川说。
“可是,事后我们搜查了整个三星馆,没有技不到猎枪……森林里也找过了。”荻原说。
“这很简单,猎枪就在厢型车里。当天晚上警方赶到时,君枝女士和志保已经搭着厢型车前往医院探视铃木引了,所以唯独这辆车没有被搜查过。这把枪应该现在还在车上。相比较而言,铃木君枝显得有些粗心。”
“那铃木升为什么也知道猎枪藏在厢型车里呢,刚才他还从车里拿出了猎枪!”萌绘问道。
“袭击事件之后,铃木君枝应该见过铃木升,但无法得知是在医院还是在森林里。总之,铃木母子肯定商量过了,刚才上演的逃脱戏码可能也是……我说完了。”犀川微微叹了一口气。
五
“再者,就是铃木升的杀人动机了。有谁可以试着说说看吗?”犀川问。
“老师,您也不确定吗?”荻原站起来说。
“是啊。”犀川爽快地回答道, “我认为,除了铃木升以外,大部分人在犯罪时都很难保持理性。我不明白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也无法正确理解。”
“应该是觊觎天王寺家的财产吧,然后渐渐变成勒索。”荻原说。
“关于这一点,我来说明吧。”天王寺博士开口说,“这要从十二年前的意外说起。其实并不是意外,而是宗太郎和君枝设计好的。死于事故的不是宗太郎,而是钤木彰。我是在事件发生后才知道的,君枝和宗太郎一直深爱着彼此,他们为了要让铃木彰长眠地下,让铃木彰穿上宗太郎的衣服,随车跌入山谷。”
“原来如此。所以君枝跟我提到,铃木彰曾经打电话给她的事也是捏造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她还对我说是天王寺夫人或是片山夫人唆使铃木彰去杀了宗太郎的。”犀川说。
“因为君枝憎恨律子,当她又知道宗太郎爱上了亮子时,她也恨亮子。君枝是个悲情女人。”天王寺博士说。
“哥哥还活着吗?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片山亮子站了起来。
“我只是顺着宗太郎的想法,不愿干涉他的人生。意外发生后,他直跟我住在地下室里,还完成了《醒后的思慕》。当时他和律子相处得不好,得了严重的精神衰弱症。”
“那……哥哥是冒用铃木的名义,将这本书的原稿交给我的了?”亮产问。
“嗯,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写了那本书。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这些。”
片山亮子双手捂着脸,坐回到沙发上。
犀川想起了《醒后的思慕》的内容,故事里的少年其实就是天王寺宗太郎自己。
“哥哥现在在哪里?”亮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宗太郎在地下室上吊自杀了。”博士淡淡地说。
亮子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哭了出来,志保也哭了,空气里有咸咸的潮湿味道。犀川看到萌绘也在擦眼泪。
“天王寺宗太郎的遗体在哪儿?”荻原问。
“那时,我趁着君枝外出购物,把阿升叫下来,帮忙将宗太郎的遗体运到了后门……就是你们认为的正门停车场附近的森林里。”博士说。
“就是那个洞穴里的白骨!可是发现的遗物是铃木彰的……”荻原说。
“那是怕日后遗体被发现所做的障眼法,后来我只对君枝说宗太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或许是这样,她才开始怀疑律子和亮子的吧。”
“那铃木升呢?”犀川急切地问道。
“阿升认为宗太郎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受不了律子,而且他不想让三星馆落入律子之手,他认为律子与俊一和天王寺家的人小合。其实阿升是个单纯的年轻人,他把宗太郎当成了自己父亲一样崇拜。说不定,当他帮我处理宗太郎的遗体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杀律子了。这件事情我也要负责,太可惜了……他是个拥有清亮眼神和清晰思路的年轻人啊!”
“博士,片山基生也曾来到过三星馆吧?”犀川说。
片山家的人站了起来。
“是真的吗?他来过这里?”亮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博士没有回答。
亮子无法站稳脚步,情绪崩溃地瘫坐在沙发上。
第十一章 有限与无限之谜
(无尽的圆周率里是否存在着人性?除了人类以外还有谁会去计算呢?)
一
这里充满了沉重的气氛,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有片山亮子的哭泣声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荻原刑警走到犀川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说:“犀川老师,他说片山基生就在这附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犀川的背脊感到了一阵冰凉。
“犀川创平,请你到下室来一趟。”突然间,扩音器里传来了天王寺博士的声音。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人都跳了起来。
“爸爸,我可以一起去吗?”片山亮子向前走了几步。
“不可以。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让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你还有你的人生,我想对你说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人……也请你们离开吧!我只想和知道答案的犀川创平谈谈。犀川,请你下来吧!”
“我也要下去!”萌绘跟在犀川身后。
“西之园小姐,请你也留在原地。”
“老师,你不要过去!”萌绘大叫道,“刑警先生,请你阻止他!”
萌绘抓住了犀川。
“没关系的……只是一些私人谈话而已。”犀川温柔地说。
“不要去……很危险的!”
“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犀川在萌绘耳边小声说。
萌绘看着犀川微笑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你要小心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犀川老师……你……”荻原不知道是要阻止还是要让他去。
“没关系的,我会平安回来的。”
犀川环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之后,绕到了舞台的后方,停在一扇小门的前面,转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犀川顺着螺旋状的楼梯走下去,一片漆黑。因为空间的关系,脚步的回声也异常地清脆。这是一种来到地狱的错觉。心想,该不会就这样永无止境地走下去吧?
过了一会儿,犀川来到了圆形的客厅,朝上看去,螺旋状楼梯笔直地延伸到天井。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台阶并不是环绕着圆柱形舞台而建的。
这里的空气有些微冷,伴随着单调的换气扇转动的声音,周围还是那八种颜色的门。螺旋状楼梯、圆形客厅……令人眩晕的空间感。如果把门的颜色全部混合在一起的话.就会变成黑色了吧!他敲了敲黄色的门,不过身后那扇紫色的门却打开了,天王寺翔藏出现了。
天王寺博士走到犀川身边,示意他进入那扇黄色门的房间。犀川打开房门,让博士先进。
室内还是和先前一般无二,四周都是白板。那天晚上,白板上到处是数学公式,但现在已经被擦拭干净了,一个字也没有。
天王寺博士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了香烟和烟缸。
“你应该抽烟吧?”博士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犀川走过去,从博士的手里接过了一根。
烟缸在桌上,离犀川并不太远。香烟的味道,好像比之前犀川抽的更加浓郁。他们只是抽烟,都没有说话。没过多久,博士熄灭了香烟,犀川也照着做了。犀川坐在博士后面的白色沙发上,感觉有点儿紧张。
“不错不错,你居然想出了答案。”博士说。
“如果您是指杀人事件的话,我并没有想到什么,我只是放弃了。”犀川坦率直言。
“你是学什么的,”
“建筑,属于工学部。”
“嗯,我知道。是跟西之园恭辅一样吗,”
“是的。”
“你今年多大?”
“三十四了。”
“父母还健在吗?”
“是的……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呢?”犀川有些不解。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对你感兴趣罢了。轮到你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天王寺宗太郎和片山基生是孪生兄弟吗’”
“嗯,是我妹妹的孩子,然后宗太郎过继为我的养子。虽然是双胞眙,但是长得不太像。”
“这件事儿亮子小姐也应该知道吧?”
“是的。不过亮子应该更爱宗太郎吧。”
“只是一直都不顺利吧?”犀川之言以对。
“是啊,就像你说的样。”
“我猜想,片山基生在五年前以自己的葬礼为由,蒙骗了大家,之后曾经来过这里。”
“没错儿,他来见过我。”
“然后呢?”
“基生在住院的时候,看了宗太郎写的小说,意识到宗太郎并没有死,而是在我这里,所以基生和他哥哥一样,也来到了这里。”
“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就决定生活在这里了?”
“或许他们认为只有这儿才有真理吧!”
“有真理吗?”
“只要能定义,就等同丁存在。”
“片山基生来的时候,难道君枝小姐没有发觉吗?”
“没有,就连亮子他们也不知道。”
“那…一片山先生现在怎么样?”
“基生自以为手术还算成功,其实也只不过是能多活个几天而已。他就告诉我他决定在这里度过亲生,而我也同意了。”
“所以他一直留在这里没走去?”
“是的。”
“他……死了吗?”
“大约过了半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或许是去寻死吧,因为他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天王寺博士依旧面无表情。
“请问……我可以抽我自己带的烟吗?”
“嗯。”
犀川点了一根烟,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你有兄弟姐妹吗?”博士又问。
“我有一个妹妹。”
“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吧?”
“嗯?嗯,是的。”犀川有些惊讶。“请问我可以再多问些问题吗?”
“你问吧。”
“为什么是这儿呢?宗太郎和基生都不约而同地因为真理而逃到这里来……”
“总之,他们都是为了要从既定的人生里逃出来。”
“博士您也是这样吗?”
“我不是,这之前我就说过了。”
“对博士来说,内外是相反的吧?”
“嗯。”
“可是您又说这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
“宗太郎要在这儿完成他的小说,并不是为了寻找对社会的期待,而是他想逃避世人对畅销作家的束缚,以及他和律子痛苦的夫妻关系。”
“但他还是选择了自杀。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自杀的动机不是想要逃避,而是憎恨……甚至是想要博取在意的目光。”
“你的想法没错。宗太郎在写下最后一本小说的四年里,他的内心仍然无法得到解脱。他因妻子对她的恨而苦恼,以及渴望得到我关注的情绪,而阿升也承受了这样的情绪。这就是这次事件的原因。”
“那么,片山基生又想逃离什么呢?”
“我想是相同的。基生想从自己的名声,以及不关心他的家人之中逃离吧!又或者他是为了杀宗太郎才来到这里的。”
“困为他知道,亮了其实爱的是宗太郎吗?”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是了。”
“铃木升真的是您的儿子吗?”犀川站起来,走向天王寺博士。
博士没有回答。
犀川熄灭了香烟,坐回到沙发上。
“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事情已经结束了。”
“您是说宗太郎和基生都死了……”犀川推敲着博士的意思。
“嗯,还有其他疑点吗?”
“有谁能够证明呢?”
“为了什么需要证明?”
“天王寺博士,是您指使君枝小姐去杀阿升的吧?其实您早就算好了。”犀川严肃地说。
“或许是吧。”
“也是您指使阿升去杀了天王寺律子吧?”
“我不会指使别人做任何事。”
“不,我觉得您可以。”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是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世界吗,你在这儿过得幸福吗?”
“我不觉得自己幸福,不过要获得自由必须有所牺牲。”
“请您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正面回答我。我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宗太郎和基生真的已经死了吗?天王寺翔藏、天王寺宗太郎、片山基生……我可以确定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如今在我眼前有一个,另外还有一个不知在何处……方程式成立的条件只有这些了吗?”
“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去寻找答案吧。”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您设定的世界是自由的,自由应该是……”犀川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年轻?您不是说只是因为定义而有所不同吗,”犀川对于博士轻率的回答不以为然。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非常珍惜仅剩的时间,想要全部据为已有,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从被限定的事物里依然可以定义无限。我想这是你无法体会的。”
“《醒后的思慕》是您写的吗?”
“或许是。”
“三星馆也是您设计的?”
“或许是。”
“您是天王寺宗太郎吗?”
“不确定。”
“您是片山基生吗?”
“不确定。”
“您真的是天王寺翔藏吗?”
“不确定。犀川创平,你的方程式解答也不能确定。”
犀川走出房间,关上了黄色的房门时,他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博士的笑声,是谁在笑呢?天王寺翔藏、天王寺宗太郎,还是片山基生?犀川沿着螺旋状楼梯走上去。
二
第二天早上,犀川在住处接到了一通来自荻原刑警的电话。
天王寺博士死了。
那天只剩下片山亮子一个人在三星馆,当时亮子准备好午餐送到地下室之前,她用对讲机叫了博士,但没有人回答。傍晚警察赶来时,破坏了出入口来到地下室,在蓝色房门内发现了已经断气多时的天王寺博士。他的尸体漂浮在游泳池里。经过初步监定,死因是心脏衰竭。
犀川静静地听完,什么也没说就挂上了电话。
三
咖啡机正发出咕噜咕噜烧水的声音,犀川的烟已经抽完了。这时,他想起了博士递给他的那根味道浓重的烟。
昨晚犀川梦见沿着螺旋状楼梯,永无止境地往上走,博士的笑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究竟是谁在笑呢’无法确定,就像是方程式的解答般那样无法确定。
犀川想拿本杂志随便翻翻,却又懒得站起来去拿,所以就一直坐在那儿。又想到地下室里那八扇彩色的门,就像是循环不止的……
循环、回转、变换、消去、分解、无限、发散……这些原本是写在白板上的,如今都已经成了被擦去的记忆。
无法确定的数字、无法确定的方程式,还有无法确定的……离别。
犀川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想到的事重新洗牌。他站起身来,去倒了杯咖啡,边喝边走回到工作桌旁。他打开电脑查看邮件,跳过几封公事上的联络信件,他看到了萌绘的来信。
我是萌绘。
已经有人通知我天王寺博士死亡的消息了。
老师,自从你去见过博士以后,你就变得怪怪的!
如果你想要跟我说什么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今天一早会去射箭场。
犀川喝着咖啡,心里想着萌绘。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是谁?
我是如何定义我自己的存在呢?我又是如何定义萌绘对我的意义呢?
热咖啡让他清醒了不少,不过没有烟……
《醒后的思慕》里的老人没有死。
为什么白板上的字被擦掉了呢?
但是……
嗯,那天跟我说话的人是天王寺翔藏。
犀川做出了结论。不,应该是说他下了一个定义,而结论也将顺从着这个定义。
只要能够定义,就等同于存在……
四
犀川开车前往学校,在途中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买了包烟。最后把车停在了研究所大楼的停车场里。因为还在放寒假,校园里显得格外冷清。
虽然犀川心里有点儿不太情愿,不过还是朝社团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知道在哪儿,只是从来没去过而已。空气有些微冷,但阳光还算和煦。他边走边点上了一根烟,这不是他平常散步的路线,所以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曰的地的时候,烟还没有抽完。
长方形体育馆的最深处就是射箭场,右手边的空地上停满了学生们的车。他看到了萌绘那辆最为醒目的红色跑车。
空地对面就是社团的办公室,每个社办(社团办公室的简称)的门口都涂上了相同颜色的油漆,上面写着某某社团的名字。
门边立式的看板,用特殊的字体写着一些标语。
犀川停了下来,看着标语,心中有些迷惑,又点了一根烟,慢慢思考着,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最后,他决定去射箭场看看。
犀川独自站在射箭场的门口,朝里面看去,后面有个女弦儿喊丁他的名字。
“犀川老师。”
犀川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小林赖子的圆脸正对着他微笑。
“嗯,这个……”
“老师,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叫萌绘出来!”小林脱了鞋,
过了不久,萌绘走了出来。犀川第一次看到萌绘穿着和服裤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