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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作者:[印度]泰戈尔

_9 泰戈尔(印度)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安楠达摩依提高声音说,心里感 到十分宽慰。
“这可不行,妈妈,”毕诺业高声喊道,“我已经把话说出去, 就不能反悔了。这绝对不行。”
“你告诉戈拉了吗? ”安楠达摩依问道。 “我决定加入梵社之后还没有见过戈拉呢。”毕诺业回答。 “怎么,戈拉现在没有在家吗?”安楠达摩依问。 “没有,”毕诺业回答,“听说他到苏查丽妲家去了。” “昨天他才去过那儿的呀!”安楠达摩依吃惊地说。 “他今天也到那儿去了。”毕诺业说。 他正说着话,下面院子传来了轿夫的声音,毕诺业心想这一 定是安楠达摩依哪一位女亲戚来了,便走出了房间。
不过来的却是罗丽妲,她现在正在向安楠达摩依行礼呢。罗 丽妲这次来访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安楠达摩依惊讶地望着 她的脸,看出她来这儿是因为毕诺业入社以及和入社有关的事 使她的处境十分困难。
为了巧妙地引出这个话题,安楠达摩依说:“小母亲,你来了 狡真岛兴。毕诺业刚才还在这儿,他说明天就要加入你们的教 社了。,,
“他为什么要加入呢?”罗丽妲焦急地说,“他这样做有什么 特殊原因吗?”
“那么,没有必要加入吗?”安楠达摩依惊愕地问。 “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罗丽妲回答。 安楠达摩依搞不清罗丽妲迠仆么盘思,只好沉默不语,用一 副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这样突然申请入社,会让他丟脸的,”罗丽妲眼睛望着别处 说下去,“他为什么要忍受这种耻辱呢?”
“为什么?难道罗丽妲不知逬这件事吗?难道这个建议没 有给她一点点快乐吗?”安楠达摩依吃惊地暗自思忖,然后提高 声音说:“日子定在明天,他已经说出口,不可能收回了,毕诺业 就是这样说的。”
罗丽妲闪着发光的眼睛看着安楠达摩依说:“对这种事遵守 诺言是毫无意义的一要是有必要改变主意,那就得改变。”
“亲爱的,”安楠达摩依说,“在我面前,你用不着害羞,我要 很坦率地和你谈谈。就我对毕诺业的了解来说,不管他信什么 宗教,我看都没有必要离开他的教社,事实上他也不该这样做。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可是我不相信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不 过,亲爱的,他的想法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以为不脱离他的教 社,就不能和你结合。不要害羞,小母亲,坦率地告诉我,这话对 不对?”
“妈妈,”罗丽妲到答,抬起眼睛望着安楠达摩依,“在您面前, 我什么都不隐蹒,我向您保证,我自己是不同意这种想法的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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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过反复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人为了和别人结合,决
没有必要和自己的宗教、俏仰、或社会割断一切联系,不管它们 的性质是怎么样的。如果有这种必要,那么印度教徒和基督徒 之间就不可能存在友谊,而且我们应该在每一个教派周围筑起
高墙,把教徒圈在围墙里
“啊!”安楠达摩依喜欢得容光焕发,感叹地说,“听你这样 说,我高兴极了。你说的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人们在品德、天性 或长相方面有所不同并不妨碍他们结合,那么为什么见解或信 仰不同就要妨碍他们结合呢?小母亲,你给了我新生命!我本 来很为毕诺业担心。我知道他已经把整颗心都献给了你们,要 是你们有人受到伤害,他一定受不了。可是他有多幸运呀!他 这样容易就摆脱了困境,难道这是一件小事吗?让我问你一 问题,这件事和帕瑞什先生商量过没有?”
“还没有,”罗丽妲难为情地回答,“不过我相信他对一切都 会理解的。”
“如果他不理解,”安楠达摩依说,“你的毅力和聪明又是从 哪儿来的呢?让我把毕诺业叫来,因为你们应该当面谈谈,得到 一个结论。而且,趁这个机会,让我告诉你:我从毕诺业小的时 候起就认识他,我可以有把握地说,他是一个值得你为他赴汤蹈 火的人。我常常想,能够嫁给毕诺业的姑娘是有福的。也曾有人 提过一两次亲,可是我都不满意。今天我看他的福分也不小。” 说完了这些话,安楠达摩依在罗丽妲脸上吻了一下,便走出房间 去叫毕诺业。接着她借口去给罗丽妲准备茶点,巧妙地留下一 个女仆陪伴他们,自己到别的足子去了。
今天,不论是罗丽妲或者毕诺业,都没有时间害羞了。由于 出现了这个难题,突然要求解决两个人的婚事。他们能够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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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此之间的关系,而且看出这种关系不容忽视。他们之间没有
被感情迷雾造成的有色幕布隔开。他们没有经过任何讨论,没 有丝毫犹豫。两个人就默默地、谦虚地承认了一个庄严的事实: 他们的两颗心是非常和谐的,两个人的生命的河流象恒河和朱 木那河要在某个祌圣庄严的地点汇合那样,正在彼此接近。社 会并没有呼唤他们,也没有哪一种见解把他们结合在一起,把他 们结合起来的并不是人为的力量。想到这一点,他们便觉得彼 此之间的和谐关系是有宗教作为基础的,这宗教如此深刻,如此 纯净,没有一件世俗琐事能够难倒它,没有一个乡议会的头头能 反对它。罗丽妲的脸和眼睛都闪着光辉,她说:如果你为了娶 我而屈身去做一件会让你看不起自己的事,这样的耻辱我是受 不了的。我要你亳不动摇地坚守岗位。”
“你也不必改变现在的地位,”毕诺业表示同意地说,“要是 爱情不允许彼此之间有所差别,那么为什么世界上到处都有差 别呢?”
他们继续谈了大约二十分钟,主要决定了大家都忘记囱己 是印度教徒或梵教徒,只记住0己是两个人。这个想法,象一股 坚定的、不摇曳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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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瑞什先生做完了晚祷,坐在屋前的阳台上。他心里很平 静。太阳快要西下了,这时,毕诺业和罗丽妲来到他面前,弯下身 向他行触脚礼。
帕瑞仆先生石见两个人这样双双来看他,感到有点意外,因 为附近没有椅子,便说:“来,咱们到屋里坐。”
“不,”毕诺业回答,“诸您别起来。”说完便在原地坐下了。罗 丽妲也在铂瑞什先生胸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们是来请您为我们祝福的。”毕诺业解释说,“您的祝福 才是我们岛正的入社仪式。”
帕瑞汁先生用惊奇、询问的眼光看着他。毕诺业继续说:“我 不愿怠向邵个用命令或教规来约朿我的教社起誓。您的祝福才 是唯一的入社仪式,它能把我们两个人真正虛心地结合在一起。 我们虔诚地把两颗心奉献在您的脚前,祌将借您的手把对我们 最有益的东西赐给我们。”
“那么,毕诺业,你不淮备加入梵社了吗?”帕瑞什先生沉默 了片刻问道。
“不!”毕诺业回答。
“你要留在印度教社里吗?”帕瑞什先生问, “是的!”毕诺业回答。
帕瑞什先生朝罗丽妲转过脸去。她猜出他的心思,便说:
“爹,我还是信我的宗教,并且永远如此。这也许会引起不便,甚 至会带来麻烦,可是我不相信,必须和不同信仰、不同习惯的人 分手,才能符合我们宗教的精神。”
看见她父亲仍旧不响,她便继续说:“过去我常常以为世界 上只有梵社梵社以外的一切只不过是幻影,离开梵社就是 离开一切。不过最近这个想法完全消失了。”
帕瑞什先生有点忧郁地笑了笑。罗丽妲接着说:“我没有办 法让您明白我发生了多大变化。我见过许多梵社的人,我和他 们一点儿也合不来,可是我和他们的宗教见解却是一致的。因 此,那些和我同在一个被称为梵社的教社里的人,从一个特殊的 角度来看,全都是自己人,而世界上其他的人,就必须疏远,我看 不出这里边有什么道理!”
帕瑞什先生在倔强的女儿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一个人 的心为某些私事激动起来的时候,他能正确地判断事情吗?人类 是世代相传的,为了维护这种连续性,就必须有社会,这是很自 然的。你考虑过吗,对你子孙遥远的前途负责的是你的社会?” “我们有印度教社会。”毕诺业插进来说。 “要是印度教社会不肯对你们负责,拒绝对你们负责呢?”帕 瑞什先生问道。
“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强迫它负起责任,”毕诺业想起安楠达 摩依的话回答说,“印度教社会是永远能够容纳新教派的,它可 以成为一切教派的社会。”
“一件事往往说起来是一回事,”帕瑞什先生不同意地说, “做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自动脱离他原来 的教社呢?如果一个教社想利用外在的风俗习惯作为镣铐,把 人的宗教意识绑死在一个地方,这个宗教,一旦开始尊敬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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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得终身成为纯粹的木偶。”
“要是印度教社继续处于这样狭隘的状态,”毕诺业回答, “我们就必须负起责任把它从这种状态营救出来。如果只要扩 大门窗,就可以扩大空气和阳光,就不会有人愿意拆掉一座漂亮
的房子了!”
“爹!”罗丽姐表示同意地插进来说:这些议论我不大懂。我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负起提高任何教社的责任。可是我从四面 八方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压得我简立喘不出气,我看不出有什 么理由,我要乖乖地忍受。我不太清楚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 么,不过,爹,我实在受不了啦。”
“稍微再等等不好吗?”帕瑞什先生用慈祥的声音问道,“现 在你的心很不平静。”
“我不反对再等一等,”罗丽妲回答,“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 的-谎言和不公平的事只会愈来愈多,因此,我非常担心,在感到 绝望的时候,会突然做出什么事,让您跟着我痛苦。爹,不要以 为这事我一点没有考虑过。经过反复思考,我明白我从小受到 的教导和影响可能会在梵社以外的地方给我带来很多的痛苦和 侮辱,可是我心里毫不动摇,反而感到偷快和从中得到力量。我 唯一担心的,爹,只是怕我会做出使您痛苦的事。”罗丽妲一边 说,一边把双手轻轻地放在帕瑞什先生的脚上。
“小母亲,”帕瑞什先生微微地笑了一笑说,“过去,要是我只 依靠自己的才智办事,那么,每逢不得意或者结果和我的见解正 好相反的时候,我就一定会很不舒服。这次突然落到你头上的 打击,不能说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也曾为了反抗社会,离开 了家庭,丝毫也没有考虑这样会不会造成困难。近来社会不断 地受到打击和反击,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神的大业正在完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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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知道他从这一切涤罪的工作屮会得出汁么总的结果呢?对 他来说,梵社算得了什么?印度教社又箅得了什么?一他看重 的只有人。”说到这儿,他陷入了沉思冥想,在默祷中闭上了眼

你听我说,毕诺业,”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帕瑞计先生说,“我
们国家的社会制度和宗教见解有着密切的联系一因此,我们 的一切社会风俗习惯都和宗教习俗有些牵连。你当然明白,要 想把和你们宗教见解不同的人带进你们的社会是根本办不到 的:
罗丽妲不大明白这个道理,因为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 社会和别人的社会有什么区别。她的想法是,总的说来,教社之 间的风俗习惯并没有多大区别。正象她和毕诺业之间实际上没 有什么分歧一样,教社之间也没有多大差异。事实上,她还不知 道,要是照印度教的仪式举行婚礼,会碰到什么特殊的障碍。
您是指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我们一定得拜偶像吗?”毕诺业

不错,”帕瑞什先生回答,同时看了罗丽妲一眼,“罗丽妲肯
那样做吗?”
毕诺业也转过脸看着她,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件事使她 整个心灵都畏缩了。
罗丽妲被趋己的感情带到一个刭处都是陷阱的、完全陌生 的地方去了。看见她这样,毕诺业的心对她充满了同情。他觉 得一定要把一切打击揽到自己身上,把她拯救出来。看若这样 迫切希望胜利的人被致命的毒箭射中,和看普这样一个高尚的 人失败归来,是同样难以忍受的。他不仅要使她战胜困难,还要 把她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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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丽妲低下头坐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温柔的眼睹望着毕诺 业问道:“你真的会全心全意地相信偶像吗?”
“不,我不梠信丨”毕诺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对我来说,偶 像并不是神,它只不过适一种社会象征罢了。”
“你心里只认为是象征的东西,表面上却必须承认它是神 吗?”罗丽妲问逬。
“举行结婚典礼的时候,我不会答应供偶像的。”毕诺业看着 帕瑞什先生说。
“毕诺业,”帕瑞什先生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一边大声说, “你还没有把仆么都想清楚。这件事不仅仅取决于你个人或某 一个人的意见。婚姻不仅仅是个人的私事,也是社会的事情。你 为什么把这个事实忘记了呢?你把这件事静静地想它几夭,不 要这样匆匆忙忙地作出决定。”
说完这话,帕瑞什先生走出屋子,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罗丽妲正要离开屋子,可是她又转过身对毕诺业说:“如果 我们的愿望有什么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羞愧地低下头 折回去,只是因为它不完全符合这个或那个教社的禁令。你能 说社会对不端的行为可以容忍,对正确的行为反倒不能容忍
毕诺业慢慢地朝若罗丽妲走过去,站在她跟前对她说:什 么教社我都不怕,要足我们两个人团结起来,托庇在真理下面, 你从哪儿能够找到一个比这更强大的教社呢?”
这时,波达姗达里一阵14暴似地冲了进来,站在他俩面前, 激动地嚷道:“毕诺业,我听说到头来你还是决定不入社了,是真 的吗?”
“我要请一位合适的师俜指引我,”毕诺业回答说,“不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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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
“那么你为什么要搞这一套阴谋诡汁呢?”波达紐达里气冲 冲地喊道,“你假装要入社,欺骗了我,也欺骗了我们梵社的社 员,闹得满城风雨,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过吗,这给罗 丽妲带来多大的灾难?”
“我们梵社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同意毕诺业先生入社的,”罗 丽妲插进来说,“您没有看报吗?有什么必要举行入社仪式呢?” “要是他不入社,怎么能举行婚礼呢? ”波达姗达里问道。 “怎么不能?”罗丽妲反问。
“你们要按照印度教仪式举行婚礼吗? ”波达姗达里问道。 “这是可以办到的,”毕诺业回答,“不管发生什么困难,我一 定都能克服。”
波达姗达里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后来她粗野地吼道:“毕诺 业,你给我滚!从这个家滚出去,再也不要来了丨”
苏查丽妲知道戈拉那天一定会来,从清早起,她心里就觉得 很不安。想到他就要来,她既感到快乐,又感到有点害怕,因为 从小就在她心里扎了根的风俗习惯和戈拉正在引导她朝那边走 的新生活处处都发生矛盾,这些矛盾使她坐立不安。
比方说,前天戈拉在她姨妈的屋子里拜偶像,她觉得仿佛自 己挨了一刀似的。她不能用下面这些话来安慰自己:“戈拉拜偶 像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这是他的信仰,那又有什么要紧?”
每一次看到戈拉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地方和自己根深蒂固的 宗教信仰发生冲突时,她都害怕得发抖。难道从此神就不再赐 给她安宁了吗?
为了给那个以新思想自豪的苏查丽妲做个好榜样,哈里摩 希妮今夭又把戈拉带到她供奉偶像的屋子里去了。戈拉今天又
向偶像行了礼。
苏查丽妲刚把戈拉带回搂下客厅,便立刻问他:“你相信那 个偶像吗?”
“我当然相信!”戈拉用一种不太自然的激昂声音回答。苏 查丽妲听了,低下头一声不响。
戈拉看见她那谦虚的、默默不语的痛苦样子,不禁吃了一 惊。他连忙说:“哦,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很难说清楚到底信不 信偶像,不过我尊重祖国的信仰。全国人民经过多少世纪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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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的拜神仪式,我觉得足一种值得尊觅的东西。我决不能象 基督教传教士那样蔑视它。
苏查丽妲若有所思地注视荇戈拉的面孔。他接粉说:“我知 道要你完全理僻我的总思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你在一个教派里 待了这么多年,你已经很难石淸楚这些窜情了。你看你姨妈屋 里的那尊神像的时候,只看见一块石头,可是我却看见你姨妈那 颗敏感、虔诚的心。这样,我又怎能跟她生气或者轻视她呢?你 以为人们心里的神只是一块石头吗?”
“只要虔诚就够了吗?”苏查丽妲问道,“你不需要考虑应该 对什么表示虔诚吗?”
“换句话说,”戈拉感到相当激动,描高了声音说,“你认为把 有限的物体当作神来礼拜是不对的。不过,是不楚有限,难道只 能从吋间和空间的角度来确定吗?请你记住,当你想起古圣梵 典某些经文的时候,你心里充满了伟大虔诚的感觉,不过那段经 文是写在纸上的,难道你要用纸的宽窄、字数的多少来决定它是 否伟大吗?思想的无限性要比它在空间所占的体积觅要得多! 在你姨妈苕来,那个小偶像确实耍比点缀着日月星辰的无边无 际的天空大得多。你把体积无限大的东西称为无限,所以只能 闭上眼睛去想象。我不知逍这样说对你布没有帮助,不过心灵 的无限伟大,即使在偶像这样小的东西身上,睁着眼也能看得出 来。否则你姨妈在一生的幸福已经仝部破灭之后,怎么还会这 样紧紧抓住它不放呢?如果这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她心里那 么大的空隙怎能被这样一块小石头填满呢?人们心灵上的空虚 是不能填满的,除非是用无限的感情去填补。”
要驳倒这许多微妙的论点是不可能的,不过苏查丽妲觉得 又很难承认它们是对的。她只能默默不言,忍受着痛苦,想不出
什么反驳他的话。
在和别人辩论的时候,戈拉对待他的对手从来不知适泠悯, 他倒象一头猛兽,对他们采取恶怠的、残酷的态度。伹今天看见 苏查丽妲一声不响就承认失败,他觉得不忍心,于是更温和地对 她说:“我不想说什么来反对你的位仰。我只想说,被你骂为偶 像的祌灵,只凭眼睛是不能理解的,只有那些用冷静的头脑去观 察他、心灵从他那II得到满足、感情从位那里得到安慰的人才能 知道这个偶像是一时的还是永生的,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我 敢说,在我们的国家里,从来没有一个敬神的人把他那颗虔诚的 心奉献给有限之物~他们敬神的乐趣在于在有限之中超越有 限。”
“小过,并不是毎一个人都真心诚意地敬神啊。”苏查丽妲
说。
“邸些假信徒敬些什么对别人冇什么关系呢?”戈拉激动地 说,“梵社的那些假教徒千了些什么?他们的一切信仰都消失在 无底的空虚之巾。不,比这更糟糕,比空虚更可怕一教派精神 就是他们的神,教士是他们的骄傲:难道你从来没有看见你们 的梵社里有人供奉这种嗜血的神吗?”
“你关于宗教的说法,”苏查丽妲没荇回答戈拉的问题,反而 问道,“是自己的经验谈吗?”
“换句话说,”戈拉笑了,“你想知道我对神究竟有过需要没 有,是吧?没有,我的爱好恐怕不在这方面。”
戈拉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让苏杏丽妲高兴,然而她却禁不住 宽慰地舒了一口气。知道戈拉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资格作权威发 言,多少给了她一点安慰。
“关于宗教,我没有资格去教导任何人,”戈拉接着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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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你嘲笑祖国人民的信仰,我却受不了。你认为祖国人民都 是些傻瓜和偶像崇拜者,可是我却想把浊们全都叫来,对他们 说:‘不,你们不是傻瓜,不是崇拜偶像的人,你们是聪明人,是真 正的信徒。’我要对祖国人民表示敬意,借以唤醒他们,让他们明 白我们的教义有它伟大之处。我们的信仰有它深奥之处。我要 他们对自己拥有的财富感到骄傲。我不允许他们低声下气,不 允许他们对自己拥有的真理一无所知,更不允许他们看不起自 己。这就是我的决心。今夭我就是为了这事到你这儿来的。自 从我第一次遇到你,一个新的思想就不断地在我心中激荡。这 些日子我简直不能把它丢开。我一直在想,在男人面前,印度是 不会露出她的全貌的,只有在女人面前,她的形象才会完整。我 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欲望,希望能够看见我的祖国,能够站在你身 边,用和你一致的眼光去看她。我,作为一个男人,只能为印度 工作,必要时为她牺牲,可是除了你,谁能为她点上欢迎之灯呢? 要是你远远地站在一旁,印度对人类的贡献就永远不会是完美 无缺的了。”
唤!印度在哪儿?苏查丽妲离她有多远呀?这个印度的忠 实教徒、这个忘我的苦行者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为什么要把所 有的人都推开,跑来站在她身旁呢?他为什么要舍弃所有的人,
单单召唤她呢?他不怕艰难、亳不犹豫地说:“没有你,一切都是 空的一我就是为了接你才来的,如果你依然被排除在外,那么 对神的献祭就不能完美无缺。”苏査丽姐的眼睛充满了莫名其妙 的眼泪,戈拉看着她的脸,觉得它很象偶然沾上几滴露珠的一朵
鲜花。
虽然她眼晴里含着泪水,她还是坚定地回看他,完全沉醉在 忘我的境界之中。戈拉在她那大无设的凝视面前,整个人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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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就象大理石宫殿在地震中颤动一样。他努力控制住自己, 凝视着窗外,使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在联 接大街的那条小巷的上空,嵌在墨玉般狭长夭空上的几颗星星, 显得格外明亮了。这一条狭长的天空,这几颗星星,今天,把戈 拉从他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中、从他十分熟悉的每日工作中带 到多么遥远的地方去了啊!多少世纪以来,它们已经见过数不 清的王朝的兴衰、千百万年的祈祷和努力一一可是现在听到一 颗心从生活的无底深渊呼唤另一颗,这些星星和那-片天空就 怀着无言的渴望在天边颤抖!这时,在戈拉看来,繁忙的加尔各 答街上的来往行人和嘈杂的车流,都象影子般虛幻一他一点 也没有听见城市的喧嚣一一他在观察自己的内心,那里面的一 切也是静止、黑暗和寂然无声的,就象天空一样;在那里,有一 双含着眼泪、默默含情的眼睛坚定无畏地从无穷的过去凝视着 无尽的将来。
戈拉突然听到哈里摩希妮请他去吃茶点的声音,不由得吓 了一跳,回过头来。
“不,今天不了,”他连忙说,“今天务必请您原谅,我马上就 要走了广没有等她说话,他就迈开大步匆匆地走了。哈里摩希 妮惊讶地望着苏查丽妲,可是她也走了,丢下她一个人在那里摇 着头感叹地大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过了不久,帕瑞什先生来了,看见苏查丽妲不在屋,便到哈 里摩希妮那边去打听她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哈里摩希妮恼火地说,“她在客厅和戈尔默 罕先生谈了很久,我想这会儿是在屋顶平台上走来走去吧。” “这么冷的晚上待在平台上! ”帕瑞什先生惊讶地说。 “让她去乘乘凉吧! ”哈里摩希妮不耐烦地说,“现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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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冻不坏的。”
今天哈里摩希妮心情不好,没有叫苏查丽妲吃饭,而苏查丽 妲也没有注意到时光的流逝。
看见帕瑞什先生自己来到屋顶平台,苏查丽妲感到很焦急, 便大声说:“进屋去,爹,到楼下去吧,您会着凉的。”
苏查丽妲走进点上灯的屋子,看见蚧瑞什先生十分烦恼的 样子,不禁吃了一惊。他一直是这个孤儿的父亲和导师,今天她 被人拉走了,切断了从小跟他的一切联系,苏查丽妲觉得她永远 不能原谅自己。帕瑞什先生疲倦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苏查丽妲 为了不让他看见忍不住的眼泪,站在他后边,用手轻轻地梳他灰 白的头发。
“最后,毕诺业还是不愿入社,”帕瑞什先生说。因为苏查丽 妲没有回答,他便接着说,“我对毕诺业申请入社的事始终存着 怀疑,所以情况有所改变,我倒并不烦恼一一不过从罗丽妲的活 里,听得出她觉得即使他不入社,嫁给他也不会有什么障碍。”
“不,”苏查丽妲几乎是粗暴地大声说,“不,爹,决不能这样! 无论如何,决不能这样!”
苏查丽妲平日说话的时侯,很少这样无端激动,可是今天她 的语调却突然显得很急躁,帕瑞什先生觉得相当惊讶,“什么事 情决不能这样呀?”他问道。
“毕诺业如果不如入梵教,婚礼按照什么仪式举行呢?”苏查 丽妲问道。
“照印度教仪式。”帕瑞什先生回答。 “不,不,不! ”苏查丽妲一边激动地说,一边拚命摇头,“您怎 么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呢!这样的主意,您连想一想都不应该。 到头来,在罗丽妲的婚礼上居然要拜偶像!我决不赞成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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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查丽姐今天一听到耍照印度教仪式结婚,就表现出这样 不合情理的总躁态度,难道公因为被戈拉打动了吗?其实,这次 情感爆发,真正的原因是她要和帕瑞什先生保持极为密切的关 系,并且耍对他说:“我永远不离开您。我仍旧是您们梵社的一 个成员,仍旧抱若您们的观点,没有人可以引诱我背离您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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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诺业已经表示愿意在举行婚礼时不拜偶像了,”帕瑞什 先生解释说。苏查丽妲从椅子背后出来,坐在他面前,他继续 说:“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罗丽妲就得退出我们的教社了。”苏查丽妲沉默了一 会儿说。
“这个问题我反复地想过了,”帕瑞什先生说,“个人与社会 之间发生任何冲突的时候,我们要考虑两件事一一第一,哪一边 正确,第二,哪一边强。亳无疑问,两者之间社会是强者,因此反 对它的人就得受苦。罗丽妲曾经一再告诉我,她不但愿意受苦, 而且认为这是一种乐趣。如粟这是真的,我看不出她这样做有 什么错,那么,我又怎能去阻挠她呢?”
“不过,爹,这个婚礼怎么举行呢?”苏查丽妲问道。 “我知道,”帕瑞什先生说,“这会让我们大家都很为难,不 过,罗丽妲嫁给毕诺业并没有错,实际上,她应当这样做,那么我 觉得我就没有义务去尊重社会设3的障碍。一个人为了尊重社 会,变得心胸狭窄、故步自封,这当然是不对的相反,社会倒 应该为了尊重个人变得更加开明。因此,我决不能去挑剔那些 甘愿为自己的行动吃苦的人。”
“爹,”苏查丽妲感动地说,“这件亊将来吃苦最多的还是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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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用不着担心,”帕瑞什先生说。 “爹,您已经答应了吗?”苏查丽妲问。 “没有,”帕瑞什先生回答说,“还没有。不过我将来总得答 应的。罗丽妲要走这条路,除了我,谁还能给她祝福,除了神,谁 还能帮助她呢?”
帕瑞什先生走了之后,苏查丽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她 知道帕瑞什先生爱罗丽妲爱得有多深,她也不难理解,让他的爱 女离开熟悉的道路走进这样一个前途渺茫的地方,他一定很不 放心。可是,尽管如此,他这样大年纪,竟毫不畏惧地帮助她造 反!他从来一点儿都不炫耀自己的力量,然而在他灵魂的深处 却毫不费力地埋藏着多大的力量呀!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这样清楚地了解帕瑞什先生的性格,她 是不会觉得奇怪的,因为从小她就了解他。可是今天,她心的深 处刚刚体验过戈拉的冲击,她不能不感到这两种类型的人是截 然不同的。戈拉的意志对他自己是多么不留情呀!但他一旦全 力运用那股意志的时候,他会多么无情地把旁人推到一边,压倒 在地呀!任何人想在任何问题上和戈拉取得一致的意见,就只 能完全服从戈拉的意志。今天苏査丽妲就曾低声下气,甚至以 屈从为乐,因为她觉得由于牺牲了自己,取得了很大的收获。然 而现在,当她爹心事重重地低着头从点着灯的屋子走到黑暗中 去的时候,她禁不住拿他和年轻热情的戈拉比较,她觉得她要象 鲜花那样把她的心奉献在帕瑞什先生脚前。她把两只手放在膝 盖上,象图画里面的人像,默默地、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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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从清早起戈拉的房间就成了激烈辩论的场所了。第一个来 的是摩希姆,他抽着水烟筒,上来就问戈拉:“折腾了这么多天, 毕诺业还是挣断锁链溜走了,是不是?”
戈拉没有听明甶他的意思,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摩希姆解释 道:“你说这样隐瞒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你朋友的事已经不再是 秘密,它已经到处传开了。你看看这个!”他递给戈拉一张孟加 拉文报纸。
报上登载了一篇非常尖刻的文章,评论当天毕诺业准备加 入梵社的事。作者说了些十分难听的话,批评某些梵社的知名 人士,生怕女儿嫁不出去,趁戈拉坐牢,偷偷地勾引这个意志薄 弱的青年,让他脱离自己古老的印度教社,去跟一个信奉梵教的 人家结亲。
戈拉说:“我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摩希姆起初不相信,接着 便对毕诺业的老奸巨滑表示万分惊讶。他激动地说:“在他明确 表示要娶萨茜穆克希之后,他又犹豫起来,这时,我们就该知道 他已经开始堕落了。”
第二个来的是阿比纳什,他激动得气喘吁吁地大声嚷道,
“毕诺业先生最后竟……”
不过阿比纳什没有能把话说完,因为他在骂毕诺业的时候
实在感到太高兴了?连假装替毕诏业担心都办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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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戈拉教派的重要成员一个一个地来了。聚齐之后, 立刻就毕诺业的行为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大多数人只有一 种看法,那就是,现在发生这件諶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 些人早就三番五次地看到毕诺业性格上软弱和犹豫的特点了。 他们说,毕诺业实际上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全心全意地狱给他的 教派。许多人还说,毕诺业一开头就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摆在和戈 尔默罕平起平坐的地位,他们对他这科做法一直觉得难以容忍。 大家出于对戈拉的尊敬,都和戈拉保持一段距离,而毕诺业却硬 要和他靠拢,摆出一副和他关系极其亲密的样子,因而显得与众 不同,和戈拉同等重要。因为戈拉喜欢他,大家对他这种骄傲0 大的态度尽量忍耐,现在发生这件事正是他对自己的虚荣心不 加约束所造成的恶果!
他们说:“我们也许没有受过毕诺业先生那么[彳深的教育, 也没有他聪明,不过至少我们一直遵循一个拟则:决不口兄心 非,决不会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你尽可以说我:门釔说我们 笨,随你怎么说都行!”
对他们的议论,戈拉没釘傲任何回答,沘没有参加讨论,只 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客人一个个都走了。戈拉突然看见毕 诺业朝楼上走去,不肯到他屋1来,便赶快跑出去喊了一声“毕 诺业! ”毕诺收回转身走进屋子,戈拉说:“屮诺&,我不知道我有 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过你好象妥不理我了。”
毕诺业原已料到今天不免要和戈拉大吵一架,预先就下定 了决心,可是看到戈拉那么忧::卩,声音里带着感伤的调子,原先 那股决心,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丁,位说:“戈拉老兄,请你不要误 会,我们的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不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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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理由必须放弃友谊呢?”
“毕诺业,”戈拉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0经加入梵社了
吗?”
“没有,戈拉,我没有加入,而且也不打箅加入,”毕诺业回 笞,“不过我不愿意过分强调这一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戈拉问。
“我的意思是说,”毕诺业回答,“我已经认为加入不加入梵 社不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了。”
“我想问问你,”戈拉说,“这件事以前你是怎么想的,现在又 是怎么想的。”
毕诺业听到戈拉提出这个问题时说话的语气,就又立刻武 装起来,准备应战,他说:“过去,我一听到有人要加入梵社,我就 感到很气愤,从心里希望他受到惩罚。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 了。我觉得不同的见解、不同的论点可以争论,不过遇到需要谅 解的地方,如果用愤怒来惩罚别人,那是很野蛮的。”
“现在你看到一个印度教徒变成梵教徒,你不会感到气愤,” 戈拉说,“可是如果你看见一个梵教徒要涤罪,要变成印度教徒, 你就会满腔怒火,这就是你过去和现在唯一的区别。”
“你说这话只是出于气愤,没有经过仔细考虑。”毕诺业说。 “我怀葑最大的敬意告诉你,”戈拉接着说,“你是应该这样 做的一一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要是我们皮肤里有一种东西, 通过它,我们就能象变色龙那样改变我们的宗教观点,那就是另 外一回事了一一不过心灵上的问题我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不 会遭到任何反对9如果不必受到任何惩罚,那么为什么一个人遇 到该接受或改变宗教见解这样亟大的问题时,要苦思冥想呢?我 们必须经受一些考验,看看我们是不是真诚地接受真理。我们
还必须承担考验的结果和惩罚。在真理的交易上不出高价就得
不到宝石。”
争论现在全速展开了。当语言象箭一样亙相碰撺的时俠, 火花也飞溅了。
辩论进行了很久之后,毕诺业终于站起身来说:“戈拉,我的 天性和你的天性之间有一个根本的区别。直到现在,它是被掩 盖着的一每逢它要抬头,我都把它压下去,因为我知道,你和 别人发生分歧时,从不知道怎样跟人和解,你总是手持利剑去向 他进攻。因此,为了保全友谊,我一直在伤害自已的天性。现在, 我终于认识到这样做没有半点好处,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处。” “那么,现在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戈拉说。 “今天,我独立自主了! ”毕诺业高声说,“我再也不承认社会 有权象魔鬼那样每天要用活人当祭品去安抚它了。不管要死要 活,我都不会再让社会用它的禁令拴住我的脖子,徬徨终日了。” “你要象《摩诃婆罗多》里面的那个婆罗门的孩子,跑出来用 一根稻草去杀掉魔鬼吗?”戈拉嘲笑他说。
“能不能用我的稻草杀掉魔鬼,这我不知道,”毕诺业回答, “不过至少我不承认他有权捉住我,把我嚼碎一一不,哪怕他已 经开始嚼我,我也不承认。”
“现在你开始用寓言来打比方,要了解你不那么容易了 !”戈 拉提高声音说。
“你要了解我的意思并不难,”毕诺业回答,“虽然要你接受 我的看法也许不太容易。你我都很清楚,我们的社会在饮食、接 触和就座的问题上,想用镣铐来束缚我们,这有多么无聊;而根 据宗教,人们对这些问题,天生有权不受约束。可是你却愿意承 认这种专横的现象,因为你自己就是专横嘛。不过让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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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问题上,我决不向任何人的独断专横屈服!只有社会承 认我对它的权利,我才承认它对我的权利。如果它不承认我是 一个人,要把我塑造成一个机器的傀儡,我也不会用鲜花和檀香 膏去向它礼拜一一我要把它当作一架铁做的机器!” “换句话说,干脆,你耍加入梵社了?”戈拉问道。 “不!”毕诺业回答。 “你要和罗丽妲结婚吗?”戈拉问。 “不错,”毕诺业答。 “用印度教仪式?”戈拉问。 “对。”毕诺业答。
“帕瑞什先生答应了吗?”戈拉问。
“这是他的信,”毕诺业一边说一边递给戈拉一封信。戈拉 仔细地看了两遍。在信的末尾,帕瑞什先生写道:
“我不打算谈这件事对我个人是好是坏,甚至不想谈这件事 会不会给你们俩带来麻烦。你们都知道我的佶仰和见解,知道 我属于什么教社,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罗丽妲从小受的什么教 育,在什么风俗习惯中长大的。你们把这些问题都适当地考虑 过之后才选择了你们的道路,因此我没苻什么可说的了。不过 不要以为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或得不出什么结论这才放弃了舵 轮。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力量来硏究这个问题,并且得到这样 一个结论:毕诺业,因为我对你十分尊重,我觉得从宗教的观点 来看,你们的结合不应受到阻挠。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觉得你们 没有必要遵守教社定下的禁令。关于这件事,我只想说一点:如 果你想超越教社的限制,就必须使自己比任何教社都伟大。你们 的爱情和共同生活不仅要意味着一股毁灭力量的开始,还要表 示出创造性的与坚定的原则。你们只有一时的冲动劲儿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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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以后你们还得夭天以英雄气概去对付共同生活中遇到的一 切问题。一否则你们就会腐化喂落。社会不会再带着你们往 前走,让你们过一般人的生活了,如果你们不努力上进,超过一 般人,那么你们只有落在别人后边。至于你们将来是祸是福,我 是很担心的,不过我没有权利因为自己害怕就来阻挡你们,因为 世界上使社会变得伟大的人正是那些有勇气在生活中尝试和解 决人生新问题的人!那些循规蹈矩的人不能使社会进步,仅能 维持现状。所以我不打算由于自己忧虑和胆小就来挡住你们的 去路。在一切障碍面前,照你们认为是对的去做吧,愿上天保佑 你们。在任何情况之下,天神都不会用镣铐来束缚他所创造的 人的;他使他们的生活经常发生变化,从而得到启发。你们好比 他派出的唤醒人类的使者,你们已经点燃了生活的火炬,沿着那 条崎岖的小路开始前进了。他是世人的向导,会给你们指引道 路的。我决不能劝告你们总是走我的老路!我在你们这个年纪 的时候,也曾把船解开,让它从码头漂出去,迎接狂风暴雨,谁的 警告都不听。直到现在,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就箅有什么值得 后悔的事,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人总是要犯错误、受挫折、伤 脑筋的,不过决不能停滞不前;应该完成的任务,即使为它牺牲 生命,也要完成。社会之河的圣水就是因为被一股永不停滞的激 流推动向前才得以保持洁净。这意味着河岸偶尔也会被冲垮, 短时间造成损失,可是如果怕河堤溃决,便设法永远堵死这股激 流,那只会招致停滞和死亡。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才能把你们 俩交托给天神,他正在用不可抗拒的力量带着你们冲破社会的 清规戒律,离幵安逸舒适的环境;我万分虔诚地向他顶礼膜拜, 祈求他在你们的生活中补偿你们可能受到的一切诽谤和辱骂, 补偿你们和亲人分离所引起的悲伤。是他召唤你们选择这条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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岖的道路的,他将把你们带到目的地。”
“帕瑞什先生从他的观点考虑,已经同意了,”戈拉读完信正 在默默沉思,毕诺业对他说,“所以,戈拉,你从你的观点考虑也 得同意。”
“帕瑞什先生可以同意,”戈拉说,“因为他就在那股冲破堤 岸的激流之中。我不能同意,因为我所在的这股激流是用来保 护河岸使它免于冲毁的。在我们这个河岸上,你没有办法说清 楚过去千百年来留下了多少遗迹,不过现在让我们按照自然法 则继续工作吧。我们用石块修河堤,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爱做 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在这片逐年堆积新泥的古老的神圣的土 地上,我们不打算让许多农学家去犁地。要是因而造成损失,那 就让它损失好了!那个地方是给我们居住的,不是用来耕种的。 你们农业部因为我们用硬石块筑堤而开始诽谤我们,我们也不 会因而真的感到惭愧!”
“换句话说,总而言之,你不同意我的婚事,是吗?” “我当然不同意! ”戈拉回答。
“而且……”毕诺业刚开口,戈拉便打断了他的话说:“而且, 从此我就和你们大家一刀两断啦。”
“假如我是你的穆斯林朋友呢? ”毕诺业问。 “那么这就是另外一冋事了,”戈拉说,“树枝折断落到地上 之后,就再也不能重新接上去象以前一样作为树身的一部分 了一可是大树却能让外面的爬山虎爬到树上,即使它被暴风 雨刮掉,也可以重新爬上去。你滑离了正道,我们除了完全和你 断绝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为了这个缘故,教社才立下这样严 格的规则和禁令。”
“正因为这样,断绝关系的理由不应该这么简单,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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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规定也不应该这么随便,”毕诺业回答,“胳膊断了,需要很长 的时间才能长好,所以骨头生来很结实,骨折的事很少发生。难 道你不明白,在一个社会里,如果轻微的打击就会造成永远不能 愈合的创伤,那么,要想顾利地工作和交往,会有多困难吗?”
“我用不若为这个操心,”戈拉回答,“社会自己这样彻底地 负起思考的重担,我甚至意识不到它在思考。我希望几千年来 它不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它的想法至今保持不变。地球 绕着太阳转,走的是直线还是曲线,有没有出过毛病,这些我都 从来没有想过,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因为不去想这些事而遇到过 任何困难,对于社会,我的态度也是这样。”
“戈拉老兄,”毕诺业笑着说,“过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 一直在说这种话一谁能料到今天我又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了呢?我捏造了这样的长篇大论,我看我得为它受点惩罚了。不 过我们这件事争论下去不会有仆么好处,因为今天我已经从近 处勸过一些过去没苻看得那么清楚的东西了。今天我已经明白 人生的道路就象一条大河,由于急流本身的冲击力,在从前没有 水流的地方,冲刷出崭新的意料不到的河道。这些各式各样的 支流和料想不到的变化都是上天对我们生活的部分安徘。生活 不足一条人造的运河,不能把它禁锢在几条规定好的河道之中。 只要我们一旦在自己的生活中看清楚这一点,我们就不会受任 何谎言的欺骗了。”
“灯蛾扑火的时候,”戈拉说,“说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一 套一不过今天我不想浪费时间来让你明白了。”
“也好,”毕诺业感叹地说,一边站了起来,“那么我走了,我 上去看看妈妈。”
毕诺业走了之后,摩希姆象往常一样嚼着莼酱,慢慢地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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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房间,问道:“看来,事情没有谈妥,是不是呀?不大顺手吧? 我早就警告过你,叫你当心一这里边早就可以看出有毛病 了一可是你不听。那个时候,只要我们有胆量逼他娶萨茜穆 克希,我们就不必为这事担忧了。可是有谁听我的呢?我跟谁 去说呢?你自己看不到的事,说什么你&不了解,就足在你火顶 钴一个洞也没用。象毕诺业这样一个孩子,竞会这样分裂你的 教派,难道这不足一件大大值得惋惜的事吗?”
“这么说,没有希望把毕诺业弄0来了!,,看见戈拉不说话, 摩希姆接着说下去,“不管怎么样,在萨茜穆克希的婚姻问题上, 为了他,我们也操够心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一一我们社会的 脾气你楚知道的,它一旦扼住什么人,足不会对他怜悯的。闽 此,一位新郎是……不,你不必扭心。我并不打算请你当媒人。 我自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男方是淮? ”戈拉问道。 “你的阿比纳什,”摩希姆回答。 “他同意了吗?”戈拉问。
“哼!阿比纳什会不同意!,,摩希姆喊道,“他可不象你的毕 诺业。不,随你怎么说,在你的教派所有人当中,阿比纳什是真 正崇拜你的一个,这是非常明显的!他一听到我的建议,可以成 为你家里的人,简直高兴得跳起舞来了。他说:‘我运气有多好, 我有多光荣呀! ?我问他要多少嫁妆,他捂上耳朵大声嚷道:‘请 你原谅,千万不要和我谈这些事〗’我说:‘很好,一切都由我去和 你父亲商量吧。’我还是真的去了。不过我发现父子之间有很大 的区别。提到钱的问题,当父亲的丝毫也没有捂上耳朵的意思, 相反,他一开口就用的这种调子,让我的手麻得抬不起来,没法 去捂耳朵。我还发现当儿子的在这类问题上对他父亲特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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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好象耍得到神的恩典完全要靠他的父亲似的一我钌得
出请他当中间人是毫无用处的。要想得到圆满的结果,不把一 些政府公债券换成现款是不行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得说几 句话给阿比纳什打打气。你只要说上几句话……”
“那也不会让嫁妆减少一个卢比。”戈拉打断他说
“这个我明白,”摩希妈同意地说,“当尊敬父亲会给一个人 带来好处的时候,那是很难说服他的! ”
事情完全谈妥了吗?”戈拉问道
“谈妥了。”摩希姆回答。 “日子定了吗?”
“当然定了,”摩希姆说,“玛可月①月圆的那一天。离开现 在倒也不远了。那孩子的父亲说,钴石、珠宝没有什么用处,可 是他要沉甸甸的首饰,所以我得去找金饰匠商量商量,想个什么 办法增加点重量,而又不用提高价钱。”
“不过有什么必要这样匆忙呢?”戈拉问道,“阿比纳什看样 子不会很快就变成一个梵教徒,这一点是不用担心的。”
“这话不错,”摩希姆回答,“不过你没有注意到最近爹的身 体很不好吗?医生愈反对,他把教规守得愈严。最近跟他来往 密切的那个托钵僧叫他一天冼三次澡一另外,还要他做瑜 伽②苦行,几乎把他里里外外翻了一个个儿。要是萨茜的婚礼 能在爹还活着的时候举行,那就是莫大的福分了一一如果我能 在爹的养老金全部落到那个奥什卡拉南达^斯瓦米的手里之前 办完这件事,我就不用太发愁了。我昨天和爹提起过这件事,不 过看来不会很顺手。我想恐怕要好好地灌这个混帐的托钵僧几
①孟加拉历十月,相当于公历一月、二月之间
②一种十分刻苦的、冥想的修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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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夭黄汤,收买他替我说几句好话。你相信这一点好了:我们这种 拖儿带女、最需要钱的人,是捞不到父亲半文钱的!我的难处是 别人的父亲铁面无情地我我要现款,而自己的父亲,一提到钱, 就立刻屏息凝神、沉思默想起来。难道要我把这个十一岁的姑 娘拴在脖子上去跳河自尽吗?”
第六十五章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吃饭,拉妲腊妮?”哈里摩希妮问
适。
“什么?您这话是什么怠思?我吃了晚饭的呀丨”苏查丽妲 吃惊地大声说。
“你吃了什么啦!饭还在这儿,一点也没有动! ”哈里摩希妮 指着昨天晚上仍然盖若盖子的饭菜说。
苏查丽妲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她极本就忘了吃饭。 “这可不象话!”哈里摩希妮接笤访声说,“就我对帕瑞什先 生的了僻,我相倍能一定不会喜欢你这样走极端的,只要一看到 他,人们就会感到心平气和。如果他知道你目前的一切情况,你 想他会说些什么哫?”
哈里摩希妮暗示什么,苏查丽妲是不难理解的。她听了这 话,起先有点儿投缩,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她和戈拉咨间的关系 能够遭到别人议论,仿佛他们之问的关系和最普通的男女关系 并没有什么两样。因此,哈里序希妮含沙射影的话使她感到相 当可怕。可是紧接着,她便放下工作,坐下来昂起头坚定地看若 哈里摩希妮。她当时就下定决心,关于她和戈拉之间的关系.在 别人面前,决不允许自己心里有一丝一毫惭愧的想法。
“姨妈,您知道昨夭晚上戈尔默罕先生来了,”她幵始说,“我 们讨论的问题十分吸引我,害得我把晚饭都忘了。要楚昨夭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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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场,您就会听到许多有趣的东西了。”
然而戈拉的话未必是哈里摩希妮所要听的。她要听的是十 分虔诚的话,可是戈拉谈到信仰问题时,他的话听起来并不那么 虔诚,因此也就不那么合她的胃口。戈拉谈话的时候,总象前 面有个对手,而他只不过是在和这个对手战斗。对意见不同的 人,他只是一味压服,要人家同意他的观点——可是对那些意见 相同的人,他能跟他们说些什么呢?戈拉在辩论时总是表现得 慷慨激昂,哈里摩希妮对他谈论的事却无动于衷。如果梵社的 人愿意照他们自己的见解办事,不和印度教的人混在一起,她心 里决不会有一点不高兴一一只要不发生什么事,使她和肖己的 亲人分开,她就决不会去干预。所以她和戈拉谈话实在得不到 什么乐趣,而后来当她发觉戈拉逐渐对苏查丽妲发生影响的时 候,他的话就令她起反感了。苏查丽妲经济上是完全独立的,对 待见解、信仰或行为方面的问题,她也不受别人约束,所以无论 从哪一点来看,哈里摩希妮都管不了她。可是哈里摩希妮晚年 别无依靠,所以除了帕瑞什先生之外,不论什么人只要对苏查丽 妲可能有些影响,都会使她非常不安。哈里摩希妮对戈拉的看 法是:此人毫无诚意,他的真正意图是随便找一个借口把苏查丽 妲勾引过去。她甚至怀疑他主要的目的是想霸占苏查丽妲名下 的财产。因此,她把戈拉作为第一号敌人,下定决心竭尽全力去 反对他。
戈拉并没有说那天要再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来不 可,不过他生性果断,一旦开始做一件事,就从来不考虑后果,只
是象箭一样向前飞驰。
戈拉那天早晨来的时候,哈里摩希妮正在拜祌,苏查丽妲在
整理书报,萨迪什告诉她说戈拉来了,她并不觉得太意外,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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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早就料到他会再来的。
“毕诺业最后还是拋弃了我们,”戈拉坐下之后说。 “为什么?”苏查丽妲问,“他怎么会拋弃我们呢?他没有加 入梵社呀。”
“他要是加入了梵社,”戈拉回答,“跟我们的关系倒会比现 在这样接近多了。最伤脑筋的是他牢牢地抓住印度教社不放。 要能完全退出我们的教社那倒要好得多。”
“你为什么要把教社看得这样重要呢?”苏查丽妲问道,心里 感到很痛苦,“你这样盲目地相信教社,是自然的呢,还是强迫自 己这样做呢?”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强迫自己这样做是很自然的。”戈拉 说,“你脚下的大地在晃动的时候,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气力! 现在到处都在反对我们,我们在言论和行动上自然不免有些夸 张。这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来自各个方面的反对意见,你为什么认为从头到尾都是错 误和不必要的呢?”苏查丽妲问道,“如果教社妨碍进步,那么它 就应该受些打击。”
“进步力量好比河里的波浪,”戈拉说,“它们把河岸冲 垮一一不过我不认为河岸的主要责任是听任波浪把自己冲垮。 不要以为我从来没有替教社考虑过什么对它有利,什么对它不 利。今夭,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也能办到这一点,这很容易。难的 是从信仰的角度全面地去观察事物。”
“我们靠信仰得到的全是真理吗?”苏查丽妲问,“单靠信仰, 我们有时候也会把问题看错,只抓住了虚假的东西的。让我问 你一个问题,我们能崇拜偶像吗?你相信它是真神吗?”
“我一定尽力把我的看法如实地告诉你,”戈拉沉默了片到;
回答说,“最初我认为这些东西全是真的。我并没有因为它们和 欧洲人的习惯正好相反,也没有因为有几条很容易就可以用来 反对它们的理由,就轻易地反对它们。我对宗教问题没有自己 特殊的见解,可是我也不打算闭上眼睛象背书似地重复别人的 话,说崇拜有形的东西就是崇拜偶像,或者说,宗教信仰最重要 的是拜神。文学、艺术,甚至科学、历史都允许人发挥他的想象 力,只有宗教不允许,这我决不同意。人力的完美在宗教里也表 现出来了。我们国家想把智慧和信仰在偶像崇拜中跟想象调和 起来,你能说这种想法没有对全人类显示出一种比任何国家所 能显示的更伟大的真理吗?”
“希腊和罗马也曾有过偶像崇拜,”苏查丽妲争辩说。 “那些国家的偶像,”戈拉回答,“给人类美的感觉超过宗教 意义。相反,在我们国家里,想象力跟我们的哲学和信仰紧密地 交织在一起。我们的克里希纳和罗陀,我们的湿婆和杜尔伽① 不仅仅是祖先崇拜的对象,也是我们民族古代哲学的形象。因
此,就出现了支持这些偶像的罗姆普拉沙德和柴植雅②的信仰。 你在希腊或罗马的历史里,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狂热的信仰?”
“你不愿怠承认,随菥吋代的变迁,宗教和社会也有一些改 变吗? ”苏查丽妲間道。
“我为什么不愿意呢?”戈拉激动地说,“不过那些改变可不 能是荒唐坷笑的一孩子逐渐长大成人,可是大人不会突然变 成猫、狗。我希望印度沿着自己发展的道路逐渐改变,因为如果
①罗陀和克甩希纳是一对情侣。杜尔伽是湿婆的妻子。
②罗姆普拉沙德(!^出巧!"3巧(!,1720—1775^和柴植雅((:、&化如?3,
口旧一巧巧)扔足印度的宗教碎人,茁々是沙苋帝派,信奉杜尔伽女神;后 番足毗湿议泥,佔奉蚍湿仅^
你突然走英国的历史的道路,那么从头到尾一切都会彻底失败 的。我竭尽全力想使你们都看见祖国的伟大和力量原来就储存 在祖国自己身上。你难道不能理解吗?”
“这一点我是能理解的,”苏查丽妲回答,“可是这些想法对 我都十分新鲜,在你提出之前,我从来没存想过。好象一个人来 到一个新的地方,需要过些时候才能熟悉新环境一样,我现在也 是这样。我想,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没有理解能力。”
“决不是这样! ”戈拉大声说道,“我认识许多男人,我和他们 讨论这些问题,讨论过不少时鼠他们深信自己已经完全明白这 些迫理,不过我可以当着你的而向你担保,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 能够看见你狩到的东西!我笫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一种特 别敏锐的洞察力,所以我这才常常来舂你,毫无保留地和你谈 心。在向你倾吐我一生的希望时,我从来没有感到一点犹豫。” “你这祥说,我感到很不安,”苏查丽妲不同意地说,“因为我 不知道你希望于我的是什么,我能牵献什么,我要做些什么,我 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样迅速涌上心头的感情表达出来。我怕 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样相信我,是你看错人了。”
“我不会看错,”戈拉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我会让你看到 你身上有多么巨大的力量。你一点也不用担心^证明你值得 受人尊蜇的责任由我来负一一你只要相佶我就行了!,,
苏査丽妲没有回答,不过即伐沉默不语,也可以看出她是完 全信赖他的。戈拉也不再说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没有 一点声音。外边小巷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他走过大门口之后, 铜器发出的丁当声也就逐渐消失了。
哈里摩希妮做完了早祷,正在走向厨房,她再也想不到苏查 丽妲的静悄悄的房间里会有人在里面,但在她路过那儿的时候,
朝里面看了一眼,却看见苏查丽妲和戈拉坐在一起,一句话也不 说,她突然感到象是遭到雷击一样。她气极了,不过极力控制住 自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拉妲腊妮!,,
苏查丽妲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她用甜甜的声音说:“今夭是 我斋戒的日子,另外,我也感到不大舒服,请你到厨房去生好炉 子,让我陪戈尔默罕先生坐一会儿。,,
苏查丽妲看出她姨妈的用心,到厨房去的时候心里感到很 不自在。戈拉向哈里摩希妮行礼,她却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噘 着嘴坐了几分钟,才打破沉默说:“你不足一个梵教徒,对吧?” “不是,”戈拉回答。 “你尊重我们印度教社吗?”她问。 “我当然尊重,”戈拉回答。
“那么,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哈坦序希妮突然厉声说。 戈拉不知道她在抱怨什么,只好沉默不语,用询问的眼光望 着她。
“拉妲腊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哈里摩希妮接着说,“你和 她非亲非故,有那么多的话要和她谈吗?她足一个女人,要做家 务事,有什么必要花那么多时问闲扯?这样只会分散她的心思。 你是一个聪明人一谁都在赞务你可是在我们的国家里, 什么时候容许过这一类事情,哪一本古圣梵典允许过这种行 为?”
这对戈拉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因为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人对 他和苏查丽妲的交往提出这种批评。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解释 道:她是一个梵教徒,因为我看见她和每一个人都这样0由来 往,所以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好吧,即使她是一个梵教徒,你也决不能说这类事情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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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哈里摩希妮生气地大声说,“近来许多人听了你的话都觉倍 过来了,要是他们看见你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再尊敬你呢?咋 天晚上你和她谈到深夜还没有谈完,今天一早还非得再来不可! 今天从清早起,她就没有去过贮藏室,也没有到过厨房一往常 每逢斋期她总要帮我点小忙,今天她连斋期都忘了一你这是 什么教导呀?你们家也有姑娘,难道你也给她们这种教导,让 她们把一切家务都撂下吗?不,你当然不会这样,要是别人这样 做,你会认为这是对的吗?”
戈拉无法替自己辩护,他只能说:“因为她从小就是在那种 教养下长大的,我从来没有从你的观点考虑她的问题。”
“不要再提那些教养啦,”哈里摩希妮嚷道,“只要她和我住 在一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容许发生这样的事。我已经 想法把她拉回一段路了。她住在帕瑞什先生家的时候,甚至有人 说由于和我接近,她已经变成印度教徒了。后来我们搬到这儿, 她和你们的毕诺业有过几次长谈,又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现 在毕诺业显然要和梵教人家结亲了!好吧!由他去吧!我费了 好大劲儿,才把毕诺业赶跑。接着又来了一个名叫哈兰先生的 家伙;他一来我就把苏查丽妲带上楼,坐在我身边,让他得不到 影响她的机会。这样,费尽了心力,近来我又好象逐渐使她懂点 道理了。刚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她竟和家里所有的人坐在一起 吃饭,现在我看她已经不那么胡闹了,因为昨天她自己跑到厨房 去端饭,还不让仆人给她打水。现在我双手合十地恳求你,请你 不要再把她教坏了。我所有的亲人全都死光,只剩下她一个 啦一除了她,我再也没有真正可以称为自己人的啦。请你离 幵她吧!他们家有的是待字的姑娘~~你看那儿有拉布雅和丽 拉,她们全都又聪明又有学问。如果你有什么可说的,去跟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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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没有人会阻拦你的。”
戈拉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完全愣住了。哈里摩希妮停了 一下又接着说:“你听我说,她年纪已经不小,得找个婆家了。你 以为她能永远象现在这样不嫁吗?女人是一定要做家务事的。” 一般说来,戈拉对这个问题从来不曾发生过任何怀疑一一 他的见解和哈里摩希妮的完全一样,只不过他从未把这种看法 用在苏查丽妲身上罢了。他在想象中从来没有把她描绘成一个 妻子,在丈夫的家里忙着做家务事。他以为她永远会保持现在 这个样子。
“您想过你外甥女的婚事吗? ”戈拉问道。
“当然是要想的,”哈里摩希妮回答,“要是我不想,有谁去想
呢?”
“她能嫁到印度教人家去吗?”戈拉问。 “这个我们得试试看,”哈里摩希妮说,“只要不再出事儿,一 切都顺手,我就能把事情办成。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 只要她心境不变,象现在这个样子,我就不敢采取行动。这两天 我看见她不那么固执,我又有了希望了。”
戈拉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再多问了,可是他约束不了岛己,因 而问道:“你已经想到合适的新郎了吗?”
“不错,想到了,”哈里摩希妮回答,“他是一个顶呱呱的人, 名叫凯拉什,是我最小的小叔子。他的老婆不久前死了,恺一 直在等着找一个合适的大姑娘;要不然这祥的人还能没娶老婆 吗?他配拉妲腊妮最合适不过了。”
刺儿刺得愈痛,戈拉对这个凯拉什的问题就问得愈多。 看来,在哈里摩希妮的大伯子、小叔子中间,凯拉什是最有 学问的,这是他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但他的学问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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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摩希妮可也说不清楚。不管怎么样,他的博学多才在家里 是出了名的。凯拉什曾经给邮政总局写过信,控告村里的邮政 局长,他的英文写得那样漂亮,连邮政部的一个头头都亲自下来
调查这件事。村里所有的人对凯拉什的才学都感到十分惊奇
不过,尽管他有这么大的学问,他对宗教和社会风俗却始终保持 着虔诚的态度。
戈拉听完了凯拉什的全部经历之后,站起身,向哈里摩希妮 行过礼,一语不发地离幵了屋子。他走到褛下,看见苏查丽妲正 在院子的另一头烧饭。她听见戈拉的脚步声,走过来站在门口, 但戈拉走出去的时候,两眼只看着正前方,苏查丽妲深深地叹了 一口气,又回到厨房烧饭去了。
戈拉正要离开小巷转入大街,迎面碰见了哈兰先生,他微微 地一笑说:“这么早呀!”
戈拉没有理他,但哈兰先生又问:“我想你刚刚到那儿去了 吧?苏查丽妲在家吗?”
“在,”戈拉说完便迈开大步走掉了
哈兰先生一走进家,就看见苏查丽妲在厨房里烧饭。她已 经无法躲开,她的姨妈又不在附近。
“我刚刚碰到戈尔默罕先生,”哈兰先生说,“我想他是一直 在这儿的吧?”
苏查丽妲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却忽然端菜锅、拿水罐地忙个 不停一一看样子忙得就象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过要把 哈兰先生打发走,可也办不到。尽管哈里摩希妮在楼梯上咳了
两声,给他提出警告,但他还是站在院子里,在厨房门外和苏
查丽妲讲话。哈里摩希妮本想出来见见哈兰先生,不过她很清 楚,一旦让他见到自己,这个蛮干到底的年轻人牛性一发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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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她还是苏查丽妲休想再有时间歇一歇。所以每逢她看见哈 兰先生,哪怕是他的影子,也会拉下面纱,比新娘子还要谨慎。
“苏查丽妲,”哈兰先生说,“你明白你在干些什么吗?你知道 你会落个什么下场吗?我想你已经听到罗丽妲就要照印度教仪 式和毕诺业结婚了吧,你知道这事应该由谁负责吗?”
因为得不到回答,哈兰先生压低声音庄严地说:“要由你负
责!”
哈兰先生以为苏查丽妲听到这样可怕的控诉,会从心里受 不了,可是看见她继续做她的事,连头都不抬一抬,他就对她摇 晃着手指头,把声音装得更加庄严说广苏查丽妲,我再说一遍: 要由你负责!你能用右手捂着胸口说这件事你对梵社没有罪 吗?”
苏杏丽妲把菜锅放在火上作为回答,锅里的油发出很响的 劈劈啪啪的声音。
哈兰先生接着说:“是你把毕迈业先生和戈尔默罕先生带到 你们家去的,是你把他们抬得这么高,使得他们在你们的心目 中,现在比梵社最值得尊敬的朋友都更重要。结果怎么样,现在 你看到了吧?一开头我不就警告过你,让你当心吗?结果你看,今 天怎么样?现在谁管得了罗丽妲?你以为苦难到她那儿就箅结 束了吗?不会的!今天我特意来警告你!现在轮到你了!无疑, 你现在一定要为罗丽妲的不幸感到后悔,可是你自己倒霉的日 子也不远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不过苏查丽妲,现在回 头还不晚!请你回想一下,从前有过一个时期,我们俩被多么伟 大的希望联系在一起呀一在我们的面前,应尽的责任显得多 么鲜明,梵社的整个前途显得多么远大一一我们一起下过多少 决心,每天多么小心地为人生的旅途作好准备!你以为这一切都
完了吗?决不会的!就是到了今天,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只要 回过头来再看看过去!回来吧!”
这时,滚油里的各种蔬菜惊人地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苏查 丽妲熟练地用铲子炒着菜;哈兰先生不再说话了,等着看他那劝 善的说教产生什么效果。苏查丽妲把菜锅拿下来放在地上,转 过脸对着哈兰先生坚决地说:“我是一个印度教徒! ”
“你是一个印度教徒!”哈兰先生大声地说,完全惊呆了。 “是的,我是一个印度教徒!”苏查丽妲重复了一遍,她又把 菜锅放在火上,精神抖擞地炒起菜来。
“我看戈尔默罕先生每天早晚都在指引你,是不是?”吟兰先 生从震惊里恢复过来,用刺耳的声音嚷道。
“不错,”苏查丽妲回答,连头都没回,“我一直在受他指引, 他是我的师傅! ”
哈兰先生到现在为止,原来一直自命为苏查丽妲的师傅的, 如果那天她说她爱戈拉,这话也不会这样刺伤他一一可是从苏 查丽妲自己的嘴里听到戈拉已经夺走了作她师傅的权利,这真 象挨了一鞭子。
“不管你的师傅有多伟大,你以为印度教社会会接纳你吗?” 哈兰先生冷笑地说。
“这我不知道,”苏查丽妲回答,“我不了解你们的‘社会’,可 是我知道我菇一个印度教徒!”
“单凭你这么大还没有出嫁,就可以把你赶出印度教,这你 明白吗? ”哈兰问道。
“不要为这事白操心了,”苏查丽妲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 你,我是一个印度教徒!”
“我想你巳经拜倒在你这位新师傅的脚前,把你从帕瑞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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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那里受到的一切宗教教导全都扔掉了吧?”哈兰先生大声嚷 道。
“我心中的主宰明白我信的教,我不打箅和任何人讨论这个 问题,”苏查丽妲说,“不过你可以相信这一点:我是一个印度教 徒!”
“好,让我告诉你,”哈兰先生不耐烦地大声说,“不管你自以 为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印度教徒,你决得不到什么好处。你的戈尔 默罕先生可不是另一个毕诺业,所以即使你再三宣布你是一个 印度教徒,喊哑了嗓子,你也休想得到他。叫他扮演师傅的角色 收你当徒弟,这倒不难,不过你做梦也休想他会把你接到他家 去,拿你当老婆,和你建立家庭。”
苏查丽妲暂时忘记了炒菜,闪电般转过身子高声嚷道:“你 说什么来着?”
“我说,”哈兰先生回答,“戈尔默罕先生决不会想到要娶
你! ”
“娶我?”苏查丽妲喊道,眼睛亮得吓人,“我没有告诉你他是 我的师傅吗?”
“你当然告诉过我,”哈兰先生回答,“不过你没有告诉我们 的,我们心里也能明白!”
“你给我出去!”苏查丽妲大声喊道,“不准你侮辱我。让我爽 爽快快地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出来见你了。”
“哼!出来见我!”哈兰先生嘲笑地说,“现在你是一个大家 闺秀了。一个高尚的印度教主妇了。‘不见阳光’了。现在是帕 瑞什先生遭到报应的时候啦。让他在他的晚年欣赏自己播种的 苦果吧。我跟你们大家再见啦!”
苏查丽妲砰的一声关上了厨房门,蹲在地上,尽力压低哭
声。哈兰先生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哈里摩希妮把这两个人的每一句话都注意地听在心里,今 天她从苏查丽妲嘴上听到的话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的心充满 了欢乐,感慨万分地说:“为什么不可能呢?我这样虔诚地祈求 上天,怎么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呢?”她立刻走进她的祈祷室,跪倒 在神像面前,许下愿说,从那天起她要增加她的供奉。许多天以 来,在她忧郁的心情影响下,她的礼拜是很平静的,而今天,因为 一个自私的愿望实现了,她的礼拜做得又迫切,又热烈,真是如 饥似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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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戈拉从来没冇象跟苏查丽妲谈话那样跟别人谈过。直到现 在,他对别人只是发表意见、指示和演说一一今天,在苏杳丽妲 面前,他把自己整个内心向她表露了。他沉醉在这种自我揭露 的欢乐之中,不仅感到自己的力量,而且所有的见解和决心都充 满了感情。他的生活是这样美满,仿佛众神对他的宗教热诚突 然洒下了甘露。
正是在这种欢乐心情的推动下,戈拉才接连好几天去看苏 查丽妲,丝亳没有考虑到后泶。可是今天,他忽然听到了哈里摩 希妮的话,想起了他曾经无情地嘲笑过毕诺业,并』1因为他犯了 和自己类似的迷恋女人的过错而责备他。戈拉看见自己由于愚 昧无知竟然落到了同样的境地,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象一个熟睡 的人在梦中来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突然遭到意料不到的 打击,吓得浑身发抖,拚命挣扎,希望能酯过来。戈拉曾多次 讲过,世上有许多强大的国家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有印度, 由于克制自己,坚守旧规,才能战胜多少世纪的敌对势力,生存 下来。他决不允许有人对这些旧规略为松懈,他说,虽然印度别 的一切全都被人掠夺千净,她的灵魂却依然在这些一成不变的 旧规约束中隐藏了下来,没有一个残暴的统治者能够触犯她的 身体。只要我们一天受着某一个外国的统治,我们就一定要严 守自己的法规,至于它是好是坏,问题可以留待将来再讨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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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快耍淹死的人,抓到一根稻草或者別的可以救命的东西,是不 会仔细考虑它是美是丑的,戈拉曾经一两向大家陈述3己的这 个想法。今天,他也是这样想的。当哈坦摩希妮因为他诚近的 行为责骂他的时候,他的心情就象一匹髙贵的大象挨了象奴的
刺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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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到家的时候,看见摩希姆光右膀子坐在门外一条板凳 上抽烟,因为今天是假日,他不上班。他跟着戈拉走进屋子,大 声喊道:“戈拉,我要和你谈一谈。”
“兄弟,别生气,”他们在戈拉的屋子坐下之后,摩希姆接着 说,“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得了毕诺业那种病了?近 来你好象到那边去得很勤,和她们打得火热!,, “你不用担心,”戈拉羞红着脸说。
“照珙态的发展看,这可很难说,”摩希姆说道,“你好象以为 这是一件能够吃的东西,可以毫不费力地吞下去,再平安地回来! 不过从你朋友的狼狈相,你可以看得很清楚,香饵里面有一个钩 子!不,别走丨我还没有谈到正题呢。我已经听说毕诺业决定 和梵教人家结亲了,我想事先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跟
他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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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不着说的,”戈拉表示同意。 “不过,”摩希姆接着说,“要是妈妈不同意,那就麻烦了。我 是有家室的人,因为有家室,就得为儿女的婚事累断脊梁。除此 以外,如果再在我们家里建立一个梵社的分社,我就只好搬到别 处去住了。”
“不,不,用不着搬! ”戈拉向他保证说。 “萨茜的婚事总算是定了,”摩希姆说,“不过那位未来的岳 父不仅要娶到媳妇,还要拿到比媳妇还重的金子,否则他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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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的一因为他看得很淸楚,人类腐于‘易腐商品,,黄金却要 耐久得多。他只想舔糖衣,不想吃里面的药丨他要起东西来脸皮 那么厚,称他为岳父简直是贬低了他!我得花上一大笔钱,这适 毫无疑问的了,不过他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将来等我儿子娶媳 妇就用得上了。现在但愿我能够再生一次,由我父亲作中间人, 重新安排自己的婚事一你可以相信,我一定会充分享受生为 男人的好处。这才叫大丈夫呢!把女方的父亲弄得倾家荡产, 难道这足一件小事吗?不管你说什么,兄弟,我可不能跟荇你 白天黑夜地去为印度教社唱赞歌,一提到这事,我的嗓子马上就 哑了。我的霆考励只有十四个月一我的老婆费了好长的时间 才纠正了先养女儿的错误一不过,不管怎么样,戈拉,你一定 要和所有的朋友联合起来,尽你们最大的努力,让印度教社兴旺 下去,一直到我的儿子长大成亲。在那之后,咱们的国家尽可以 变成信奉伊斯兰教、基督教、或随便什么教的国家,我才不在乎 呢! ”
“因此我说,”摩希姆看见戈拉站起来要走,忙接着说,“我们 决不能邀请你的毕诺业来参加萨茜的婚礼,因为如果再惹起更 多的麻烦,那就太蠢了。所以从现在起,你就得警告妈妈当心点 才好。”
戈拉走进安楠达摩依的房间,发现她戴着眼镜,坐在桌子旁 边记帐。她看见戈拉便合上帐本,摘下眼镜说:“你坐下吧。”
“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他一坐下,安楠达摩依便说,“你当 然听到毕诺业就要结婚了。”
“他的伯父为这事很不高兴,”安楠达摩依看见戈拉不响,便 接着说,“他们家没有一个人来参加婚礼。婚礼能不能在帕瑞什 先生家举行也没有把握,所以毕诺业只好自己张罗。我在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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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能利用我们北边的那所房子的二搂,那就力‘便不过了。我们 家那所房子,一楼租出去了,可足二楼目前正好空着。” “那有什么方便呢?”戈拉问。
“毕诺业结婚,耍是我不给他安徘,谁来给他安排呢?”安楠 达摩依解释说,“他会遇到很多困难的。可是如果婚礼在那儿举 行,我就可以在这儿料理一切,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妈妈,这可不行。”戈拉果断地说。
“为什么不行呢?”安楠达摩依问道,“我已经得到房主的同 这了。”
“不,妈妈,婚礼决不能在那儿举行,”戈拉不同意地说,“我 向您保证。听我的话吧!”
“为什么不能?”安楠达摩依问,“毕诺业又不是照梵社的仪 式结婚。”
“这些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戈拉反对说,“这样跟社会争 论毫无用处。毕诺业爱怎么做,就让他怎么做好了,我们不能赞 成这种婚姻。加尔各答不缺房子。他自己也有地方住呀。”
安楠达摩依也很清楚加尔各答有的是房子,不过想到所有 的亲戚朋友都拋弃了毕诺业,他只能象一个不幸的、孤独的人那 样设法租所房子来成亲,这让她实在不忍心。所以她才决定利 用他们家那几间空房来给毕诺业办喜事。只要能够用她自己的 房子举行婚礼,而不遭到社会反对,她就十分满意了。
“如果你这样反对,”安楠达摩依叹了一口气说,“那么我想, 我们只好从别的迪方租一所房子了。可是这对我就会成为一个 很大的负担了。不过,算了,要是我的想法不切实际,再去想它 又有什么用呢?”
“妈妈,您去参加这个婚礼,可不大好。”戈拉不高兴地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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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 I
“你在说些什么呀,戈拉?”安楠达摩依惊讶地说,“要是我不 参加我们毕诺业的婚礼,那么谁去参加呢?我倒愆知道。” “不,绝对不行,妈妈。”戈拉坚持说。 “戈拉,”安楠达摩依说,“你也许不同意毕诺业的见解,不 过,那能成为你跟他作对的理由吗?”
“妈妈,”戈拉有点激动地大声说,“您这样说可不对。毕诺 业结婚我不能去祝贺,这对我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别人也许不 知道,可是您知道我多么爱他,不过,妈妈,这不是爱不爱的问 题一友谊或仇恨跟它毫无关系。毕诺业做这件事的时候,是 知道它会带来什么后果的。不是我们离开他,而是他舍弃了我 们,所以这个打击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戈拉,”安楠达摩依说,“毕诺业知道你不会参预他的婚事, 这是真的。不过他也知道,在他一生中的这个吉祥的日子,我决 不会丢弃他。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毕诺业要是知道我不会给 他的新娘子祝福,他是决不会结婚的。你以为我不了解他吗?” 她一边说,一边抹去了一滴眼泪。
戈拉心里为毕诺业痛苦,不过他还是说:“妈妈,您不能忘记 您是社会的一分子,而且受过这个社会的恩惠。”
“戈拉,”安楠达摩依激动地说,“我不是三番五次地告诉过 你,我早就和我的社会割断联系了吗?因为这个缘故,社会才这 祥恨我,我才对它敬而远之。”
“妈妈,”戈拉不以为然地说,“您的话比什么都让我伤心。” “我的孩子,”安楠达摩依说,她的泪汪汪的眼睛仿佛把戈 拉全身都收了进去,“上天知道我实在没法不让你受那种痛苦! ” “那好,”戈拉站起来说,“我告诉您我该怎么办。我去找毕 诺业,对他说他得想办法安排自己的婚事,免得您进一步脱离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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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社会,要不然他就太不对,太私了。”
“好吧,”安楠达摩依笑了,“你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去 跟他说,然后我丙来看看有什么结架。”
戈拉走了之后,安楠达摩依出神地坐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地
站了起来,到她丈夫那边去
今天是斋戒日,克里什纳达雅尔没有烧饭。他弄到一本印 度教宗教著作孟加拉文的新译本,正坐在鹿皮上专心阅读 看见安楠达摩依,他就感到十分不安。不过她客客气气地和他 保持着一段距离,坐在门口说:“你听我说,我们的做法很不对 头。,,
克里什纳达雅尔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超脱尘世是非,因此用 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问道:“什么不对头?”
“我们一天也不能再瞒戈拉了,”安楠达摩依解释说,“情况 愈来愈复杂了。”
戈拉提出要行涤罪礼的时候,克里什纳达雅尔就想到这个 闷题,不过后来他一心一意地去修各种各样的苦行,没有时间再
丰射I 了
“萨茜穆克希的婚事已经提出来了,大概在帕尔衮月①就要 举行婚礼,”安楠达摩依接着说下去,“到现在为止,每逢咱们家 举行什么仪式,我总是找个借口把戈拉带到什么地方,不过,直 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很道要的仪式。可是萨酋结婚的时候,我们 拿他怎么办呢,你倒说说看。罪孽一天比一天重了。我一天两 次地向神请求宽恕,请求他让我承担一切惩罚。不过我还是一 天到晚担心这事再也瞒不下去了,一旦瞒不下去,就会给戈拉带 来灾难。现在我请求你允许我毫无保留地把真相告诉他,让我
①孟加拉历十一月,相当于公历二月、三月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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